大气候-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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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121人中的绝大多数都回到了原来的岗位，和周沟乡相似的一整套管理制度和机构设置也全部废除。李昌平在柘木乡的五个月〃新政〃，以彻底失败而告结束。
第二部分 3。改革与折腾从我过去的改革故事…
故事三：上蒙下，难！下蒙上，易！
1995年8月，我在山东省威海市挂职学习。发现山东老百姓完成国家粮食定购任务是用〃补差价〃完成的（通常情况下，粮食收购价会比实际的市场价格低一些，〃补差价〃的方法主要是，允许农民在完成粮食任务时，仅按每斤0。05―0。10元的差价交给粮食部门，就算完成任务了，而粮食部门则从粮贩子手中购买粮食，或从陈粮中调出。具体情况比较复杂，但对于农民来说，有了交易的自由，提高了积极性，对于国家来说也并未有任何损失，降低了粮食收购任务当中的制度成本，搞活了经济），粮食市场是开放的，国营粮食部门和民间粮食经营主体都可以在市场上收购粮食，民间粮食收购、加工、运销非常活跃，干群关系也很和谐。而我所在的湖北省监利县周沟乡，粮食定购任务是2700万斤，粮食市场价和定购价的差价为0。10―0。15元/斤。省政府不准用差价完成任务，全省粮食市场完全封闭。周沟乡每年粮食定购任务都难以完成，干群关系也很紧张，民间粮食经济也死气沉沉。
在回湖北的火车上，我和黄歇、分盐两个乡镇的书记商议学习山东的做法，回去后开放市场，用差价完成粮食任务。黄歇的粮食任务4500万斤，分盐的粮食任务3700万斤，三个乡镇联手开放市场，对经济发展的意义非常大。三个人非常激动，赌咒发誓不论县委县政府是否支持，都坚决开放粮食市场，用差价完成粮食定购任务。
到达武汉是阴历八月十四，我从武汉回监利途经周沟，正好赶上乡政府召开的全乡党员、干部、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参加的〃粮食征购和税费征收动员大会〃，乡长已经按照县委和县政府的要求作了动员报告，会议进入讨论和表态阶段了。我来不及和班子成员商量（也不想和他们商量，出问题，责任由我一人承担），要求改变会议程序，我有话要说。
所有参加会议的人员全部回到大礼堂，我就如何完成粮食和税费两个任务讲了七点意见。
第一，粮食任务可以卖实物完成，也可以交差价完成，差价为0。10元/斤（市场价和定购价的差价为0。13元/斤，考虑到运输、压级压价、短斤少两和劳务的因素，实际差价不少于0。18元/斤）；
第二，交差价完成粮食任务，前提是，必须当年和历年的税费任务、当年和历年的粮食任务一起完成；
第三，周沟乡范围内的所有粮食关卡全部撤销，粮食在周沟乡完全自由交易，周沟乡〃公平交易执法队〃要维护粮食市场交易秩序；
第四，乡粮食加工企业要组织资金，带头收购农民粮食，乡政府球场和礼堂等都暂时作为粮食堆场和仓储；
第五，财政账户上的资金，可以借给乡政府所属的粮食加工企业、有信誉的私人粮食企业周转，专门用于收购粮食；
第六，所有干部都在散会后立即下村召开村民会议，传达会议精神；所有干部一周内不准离开自己所包的村庄；各个工作队和村两委对我的意见，怎么理解的就怎么执行，不许跨村交流，不许请示汇报；县委县政府领导或县派出的工作队，无论到哪里都不许接待，乡政府和管理区只留电话员和守门员；
第七，我今天讲的意见，有效期为七天，第七天晚上，乡长在乡政府和各个村结账。七天内完成任务的，放假半月；七天内没有完成任务的，接着完成任务，但必须按照乡长先前讲的意见执行，即按照县委县政府意见执行。
讲完意见，我宣布散会，迅速离开了会场，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家里呆了一晚上，我就消失了，〃偷偷摸摸〃潜到一个国营农场读书、钓鱼去了。第七天，我又〃偷偷摸摸〃潜回到乡政府和各村结账，我自己也不敢相信七天所发生的奇迹：各村交来的现金和支票高达1200万元，大多都是用麻袋背来的现金，当年、历年的粮食和税费任务都结得干干净净，这是所有干部做梦都想不到的局面。更精彩的是，乡政府操场上、大礼堂、所有企业仓库、部分民房都装满了粮食，四面八方的粮食源源不断地运来，四面八方的商人源源不断地送钱来定购粮食，周沟乡一时间车水马龙，所有生意人的脸上都挂满了笑容。
有人欢喜必定也有人忧愁。
周沟乡的七天疯狂，对监利县来说，简直就是地震。监利县委县政府粮食征购和税费征收的部署全乱套了，黄歇和分盐等周边乡镇的老百姓开始骂他们的政府〃坑农害农〃，并抵制粮食征购和税费征收，并且，周边乡镇农户的粮食通过沿边和交叉地带的〃地下通道〃源源不断地流向周沟乡境内。黄歇和分盐的书记乡长们有苦难言，其他乡镇都观望不前，等待县委和县政府对周沟乡的〃特立独行〃〃另搞一套〃的做法给一个说法。县长、书记们每天派出几路人马四处寻找周沟乡的主要领导，自然每天都是一无所获。县领导既急又怒，但除了在周沟乡边境上部署警力和工商人员围堵粮食流入周沟外，毫无他法。
第八天上午，我在乡政府召开干部会议，宣布放假半月，留下党委和政府的主要负责人一起等候县长、书记们以及各部门领导的〃兴师问罪〃。前来问罪的领导还带来了县电视台的摄影记者。每人都对周沟乡的〃无组织、无纪律、无政府主义〃的行为进行了严厉的批判和谴责，并要求周沟乡主要领导面对全县140多万人民作出深刻反省，保证迅速纠正错误做法，并积极完成粮食和税费任务，将功补过，争取县委的从宽处理。
县里的领导做梦都不会想到我们仅用七天已经收取1200万元现金了，以为周沟乡的〃无政府主义〃只是刚刚开始，还期待及时纠正周沟乡的错误。
所有来人都〃义正词严〃地表达了态度，电视镜头虎视眈眈，所有人都等待我的深刻反省和检讨，并回归到县委、县政府的统一部署上来。我装出一副痛改前非的样子，感谢各位领导〃及时〃的教育帮助，把我从〃无政府主义〃的悬崖边拉了回来；表示迅速召集全体党员干部和群众代表大会，立即〃悬崖勒马〃，废除李昌平的个人意见，将周沟乡的征收工作统一到县〃四大家〃领导〃周沟乡现场办公会议〃的要求上来，严格按照县委、县政府的统一部署执行。同时，我将早已准备好的现金搬出来，请县财政局长和乡长当场结清周沟乡全年上缴县财政税费任务，并要求县委县政府按照惯例通报表扬周沟乡〃第一个完成全年财政税费任务〃，并向周沟乡干部群众致电慰问；我也同时表示，要争取带头完成全年粮食定购任务。
尽管县里来的人都不相信我〃完成全年粮食任务〃的表态，但县长也只能说一句〃好，我们拭目以待〃，结束了〃兴师问罪〃。
送走县上的一帮人，我便开始算计国有粮食部门。我的想法是用〃智慧〃（耍小聪明）逼迫粮食部门接受差价完成任务的方案，并只按照0。05元/斤的差价结算。我打算用的办法主要有四招：一是在最短的时间内组织尽量多的粮食送进粮食收购部门，形成粮食调运速度远远低于收购速度的局面，造成仓储紧张，逼迫粮食收购部门主动找我用差价结账；二是让乡政府粮食加工企业和粮食部门的〃内应〃合作，以乡政府的粮食加工企业的新粮换粮食部门的陈粮，或直接通过〃内应〃将粮食部门的陈粮转为〃新粮〃（定购任务粮），双方都得到自己的利益；三是将乡政府粮食加工企业和农户的长粒型早稻当做中稻卖给粮食部门，因为早稻收购价比中稻低0。08元/斤左右；四是报灾300万斤。上述四招没有使完，周沟乡已完成了粮食任务，实际截留当年和历年粮食差价收入150多万元。最大的意义不在此，而在于搞活了地方经济。
后来，县政府领导和县委领导周沟〃无粮食任务意识〃和〃无政府主义行为〃产生了很大的分歧，说县政府领导指责县委领导偏袒周沟，导致政令不畅；县委领导指责县政府不能创造性地开展工作，导致地方经济活力不足。这种分歧一时间扩大为各个乡镇政府和党委的分歧，一度造成工作指导思想和行动的混乱。直到1997年，出现全省性的粮食仓储紧张，保护价难以执行到位，粮食市场出现有限开放；1998年，粮食市场价格和定购价格出现显著〃倒挂〃，粮食部门出现了限收拒收和打白条的现象。这时，周沟的〃无政府主义行为〃便成为地方政府应对中央政府的普遍行为。2000年后，粮食市场逐步走向开放，周沟的〃无政府主义行为〃变成了改革方向！
假如我不〃标新立异〃创造性工作，也许是个仕途非常顺的干部，根本不会被发配到柘木乡〃受罪〃。
第二部分 4。改革与折腾从我过去的改革故事…
故事四：你不拿我当屋盖，我也不拿你当茅匠
周沟乡没有公办小学，只有一个仅能容纳300人的公办初中。80％的初中生和100％的高中学生不得不到外乡镇上学。人民代表大会形成决议，新办容纳1500人的〃新周沟中学〃，将原周沟中学改为〃周沟中心小学〃。
为周沟乡的教育发展，党委和政府无数次向县政府和教育局报告，希望得到资金扶持，并解决必需的师资力量。可县政府和县教育局却用〃人民教育人民办，办好教育为人民〃搪塞。于是，周沟乡人民代表大会决定自力更生，全乡人民分三年，集资300万办学。300万太少了，因此建校所用的土地不能花钱买，由全乡各村分摊（村与村通过换地平衡）。1993年，政府在周沟乡集镇边上圈地100亩，学校用地确定了！此后，土地管理局多次上门，要求给他们20万元〃规〃费（办理土地征用全套手续所要支付的多种费用的总称），再由他们帮助补办征地手续。办手续！这可不是十万八万可以办妥的事。乡长说，土地部门简直是逼牯牛下崽！县土地部门分文没有得到，于是将周沟乡非法占地100亩的〃重大违法案件〃，上报到了省土地厅，并列为全省〃重点违法案件〃。
省市县三级土地部门，每月都发出停建通知，并要求追究周沟乡主要领导的责任。最初，周沟乡领导一班人虽然对其通知置若罔闻，但还是坚守〃热情接待〃的底线；到最后，土地部门不得不进入追究责任阶段了，周沟乡干部干脆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连接待〃上级执法人员〃的人也撤了。
1995年某日，湖北省土地厅和荆州市政府分管土地工作的领导同志，在监利县主要领导的陪同下来到了周沟乡，作出两个决定：一是成立专门班子，对周沟乡〃重大违法案件〃进行调查，追究相关责任人的责任；二是立即停止周沟中学建设。对于追究周沟乡主要领导的责任我没有权力说话，但要周沟中学立即停工，没有我表态是不行的。各级领导都期待我有一个好态度，争取组织上的宽大处理。
会议开了近三个小时，我就是一言不发。各级领导声色俱厉地批评后，得不到我的回应，都觉得很不好意思收场。县领导终于发火了：昌平，你一言不发，这是什么态度？
你不拿我当屋盖，我也不拿你们当茅匠！我心里这样想。
我终于站起来，慢慢地开始了我的诡辩：组织上马上撤我的职，我也没有怨言。但有几个问题我不懂，要请教各位领导。请问各位领导，周沟中学是政府的公办中学还是村民集体的民办学校？如果是政府办的公办中学，就请县长或教育局长出钱办征地手续，周沟乡政府可以当甩手掌柜的，周沟的老百姓不仅不出钱，还要得到一大笔土地补偿费。如果在建的这个学校是农民集体办的学校，用农民集体的土地办农民自己孩子读书的学校，这是农民〃自治〃范畴内的事情，属于周沟乡全体农民的〃家事〃，是不必要惊动各位大领导的。各位领导，你们看着办吧！
〃既然周沟乡领导是这样的态度，我们也只有依法办事了。〃省市领导们就这样收场了。
据说，县领导第二天就赶去省土地厅做了检查，并承诺尽快对相关责任人严肃查处。没过几天，县领导以新建周沟中学的名义找省教育厅要了一个项目，用项目资金补办了征地手续。
省〃重大违法占地案件〃，还是〃重点督办案件〃，这么大的事，就这么了了！
故事五：民主万岁？！
这个故事发生在1996年3月。
周沟乡有个新河管理区，新河管理区有个新河村，新河村有个毛支书。毛支书是个不讨人喜欢的人。有一天，毛支书被人打了，伤得还不轻。毛支书被打，我这个党委书记不得不重视，马上指示新河管理区派出了调查小组。调查小组连夜回来报告说，毛支书因为计划生育工作得罪了人，遭到蓄意报复，并受了轻伤。调查组建议派出所介入此事，追究蓄意报复者的法律责任。派出所很快派出了几个（公安局招聘的）〃准民警〃，其中有一个〃准民警〃是毛支书隔壁村子的，和毛支书一家（族）多个兄弟都有〃过节〃，而跟蓄意报复者关系比较亲密。派出所介入后的结果对毛支书不利，不仅故意偏袒对方，还要拘留毛支书。事情反映到我这里后，我要求派出所重新调查，但派出所领导认为手下的〃准民警〃决不会不重事实而枉法办事。于是，我派出乡党委副书记为组长的联合调查组，请乡纪委、司法所、派出所派人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