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气候-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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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有力量维护法律的公正,法律才能维护弱者的合法权利,弱势的人没有组织做后盾,法律就有成为强势者欺负弱势者的工具的危险。只有民间组织充分发育,民间社会的管理才能高效,管理成本才能降低。
我国农村的小农经济基础决定,只能建立一个以农民组织化为基础的农民自治的乡村上层建筑。今后若干年,放活农民组织是农村改革的关键。如果说前30年的成就是解放农民个人和家庭所创造的增长奇迹,我们期待今后若干年,通过激发〃农民组织〃的功能,再次创造发展的奇迹。
我甚至认为,在市场经济条件下,落后的中西部农村的未来发展,只有靠合作社竞争发展、靠集体经济竞争发展等等,〃家庭〃只是合作社和集体经济等经济组织的一个〃细胞〃。扶持和推动农民组织之间的竞争发展是农村改革第二步的核心任务。
第三步,放活基层政府。当农民(民间)组织发育成熟后,农民(民间)组织化的力量会成为乡村社会的主导力量,乡村社会管理经济、政治和社会发展的体制将随之改变,民主与法制将成为主要的管理方式和手段,建立民本的精简、高效、低耗的自治政府将成为必然要求。一方面基层自治政府对农民负责;另一方面,要求上级政府〃放活〃基层政府。县市政府和乡镇政府不再是〃老子〃和〃儿子〃的封建关系,而是法定的权义(宪政)关系。只有〃放活〃基层政府的改革落实了,实现了〃权为民所授、权为民所用、利为民所谋〃,农村改革才算真正完成。届时,农村将进入一个成熟的、秩序化的新阶段——民主和法制的发展阶段。
(五)改革无捷径
改革不可能一帆风顺,遇到困难的时候,我们总希望有捷径可走,这种心理十分有害。以邓小平为首的领导集体在改革初期就下定决心〃摸着石头过河〃,可以从中看出前人对旧体制的彻底失望和坚定地朝〃彼岸〃前进的决心和智慧。20世纪80年代中期,又明确指出:政治改革必须与经济改革同步进行,政治改革不同步,经济改革也会走回头路。实践证明这个判断是对的。中西部地区在20世纪90年代的经济改革正是因为政治改革没有同步、走了回头路,所以才出现了〃三农〃问题的日趋严重化,〃农民真苦,农村真穷,农业真危险〃的教训是深刻的!
三、中国有世界上最好的农民
农村有土地、矿产、森林、河流、市场……农民很勤劳、很智慧、很有创造力……农民为什么贫困?这是我长期思考的一个问题。加入香港乐施会之后,我到了云南、贵州的大山深处,给了我太多的震撼,让我明白了很多过去不明白的农民贫困的原因,也加深了我对农民的理解和尊敬。云贵三年的扶贫之旅,我心中常常压抑着一句话,想使出全部的力气向国人呼喊:我们有世界上最好的农民。
以下是我2004年在中国农业大学的一篇演讲,原题为《贫困的制度性因素》。
近段时期,我主要是在云南、贵州等地的国家级贫困县走动,发现贫困的原因并不那样简单。我们把贫困的原因归结到穷人本身:农民素质低、没文化、愚昧、自然环境条件差,等等,好像贫困与政府、制度、城市人群没有多大关系。不是的!在很大的程度上,贫困源于没有权利,源于不合理的制度。
我先从一个故事开始。我到了贵州一个乡,全乡有14000人,有锡矿、铅矿、煤矿,每天运出去的矿产价值约40万元。开矿的是浙江、四川、云南等地的〃大老板〃,他们每年给乡政府提供的税收不足50万元,但每年用以维修那来来往往的运矿车辆所损坏路面的资金,就不少于150万元。矿开了,资源没有了,环境破坏了,并且这些矿是有毒的,矿工没有任何劳动保护,每个劳工在矿里只能工作三个月就不能再工作了,时间长了有生命危险。这样的劳动,每个矿工的工资不到300元/月。不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的人,是很难理解〃宁可累死,不可饿死〃的现实选择的。
说那个地方穷,每天却有那么多财富源源不断地运出去。我算了一下,那个地方的人均GDP超过了10000元,但他们的人均纯收入不到700元。开发了资源,投资者暴富了,当地的人民分享了什么呢?收益甚微,但受害不浅。房屋倒塌了,储藏红薯的地窖掉下去几十米,水库的水漏掉了……
第二个故事,我去云南的一个贫困县,那些原始森林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砍伐的,砍树的时候没有任何补偿,因为森林是国家的,砍伐〃国家森林〃自然不关当地人的事了。森林没有砍伐的时候,当地人主要以狩猎为生,辅以简单的农作,生活还是比较舒坦的。树砍了之后,当地人不得不从狩猎生活转向农耕生活,千辛万苦地建造了梯田。最近几年,要保护环境,防止水土流失,强制当地人退耕还林。森林砍了,没有补偿;而辛辛苦苦开的梯田,一个文件下来,说补给你每年300斤粮食,给5―8年就了事,5―8年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当我走进贫困的深处面对贫困的时候,我实在没有理由指责那些在贫困中挣扎的人们,他们没有错!经过长时间的思考,我对农民贫困的原因有了新的认识。
第二部分 9。30年农村改革,三步走了大半步(3)
(一)贫困的制度因素
至少有十几种主要的限制农民权利、导致贫困的不合理制度,需要我们重新检讨。
第一,产权制度。上面的两个故事都与产权制度有关。矿产资源属于国有,割断了资源所在地人民与资源的联系。国有是谁有呢?谁有权审批矿产资源开发,谁就代表国家了。什么人有权开发国家的矿产资源呢?当地人无疑是国民,可我们在制度中找不到国民的位置!有人会说,国民分享税收啊!可谁代表国家征税呢?1吨煤35―50元的税收,可是一车装10吨却只算5吨,白天运10车计税,晚上100车不计税;就是征了税,当地的老百姓又如何实现分享税收收益的权利呢?
如果说森林、矿产资源是国家的,农民分享不到收益也就罢了,但本来是农民辛苦建立的产业,也要被占有。比如说,农民集资办起了电,产权属于谁?属于国家的电力总公司。农民集资修了学校,产权属于谁?属于国家的教育部门。农民集资办的厂,产权也不属于农民。农民集资安装了电话,产权不属于农民了。农民集资办的公路、桥梁、水利设施等,产权都不属于农民。既然是农民集资办起来的,为什么农民没有产权收益呢?如果把农民投资的电力、交通、能源、通讯等基础设施,都让农民分享产权和收益,农民也不至于这么苦、这么穷。
不仅如此,20世纪80年代后期,国家鼓励农民办粮食加工厂,一个加工厂要投资几十万、几百万,到了90年代,一个文件下来,不允许农民经营粮食了,农民损失惨重,却没任何人承担任何责任。80年代政府鼓励农民贩猪、宰猪、冷藏猪,90年代,要〃定点屠宰〃,农民办起来的生猪〃一条龙〃全垮了,谁也不赔。80年代后期,允许农民经营种子、农药、化肥,90年代,供销社重新专营,种子公司专营,把从事种子、肥料、农药经营的农民害苦了。农民由此所负的债是一代、两代人都还不清的。城里的企业破产了就破产了,农民的企业被逼得破产了,钱还是要还的。农民怎么不穷啊!
第二,财政制度。农村用电、电话是农民自己集资建起来的,城里用电、电话是国家投资的,城里人用的电和电话比乡村便宜。农村的学校是农民自己集资建的,农村老师的工资是农民自己开的。城市里的学校是国家建的,城市里老师的工资是国家财政开的。农民修了公路,政府部门去收费,路坏了又要农民自己修。城市里的公路是国家修的,一公里就投好几百万甚至千万。都是中国的公民,在占有财政资源方面,标准是不一样的。剑川县黑桃树乡大满山红的那个村子,农民自己集资办电,一根电杆,从山下运到山上去,要用40个人,抬两天,中途回不了家,还得在半山腰过一夜。城里的人什么时候这样自力更生过啊!
第三,社会保障制度。中国的社会保障制度是没有覆盖农民的。这是个极大的不平等,即使这样,还有些人要破坏农民自己的保障制度。2003年3月1日生效的《土地承包法》,规定土地承包30年、50年不变。假设我今年有十五六岁,过五六年,要娶妻生子,我这一家人一分地也没有,政府也不给我任何补偿,社会保障制度也不包含我,我怎么生存?在云南、贵州的很多农村,分田到户之后,不准农民〃增人增地〃,已经出现了25%左右的无地农民,同时也产生了25%的有地市民,无地农民要给有地市民一亩地交300斤玉米的地租,这25%的无地农民怎么不贫困?生在农村,是一个农民,就应该拥有土地,谁有权力剥夺人生存的权利?每一部法律都不能违背《宪法》,《宪法》要保障人权,贫困地区农民最基本的权利就是拥有土地,拥有生存的权利。站在城里人的视角,《土地承包法》是一部很好的法律,固定土地承包关系可以有利于〃要素市场〃发育,有利于资本扩张。我们有没有考虑过那些生活在贫困地区的农民,一旦失去土地,他们怎么生活?我们为这些失去土地的人提供了什么样的社会保障呢?能够提供什么样的社会保障去解决大山深处的贫困呢?
第四,金融制度。国家银行叫中国人民银行,商业银行叫国有商业银行。城里人可以用身份证贷款买房,乡下人不可以;城里人可以用房作抵押贷款,农民的房子也是房子,为什么不能用他们的房子、土地去抵押贷款呢?农民也是国民,为什么国家的银行不承认呢?农民的财富也是国民财富的一部分,也是人民币的基础,为什么中国人民银行不承认呢?如果我们农民的身份、农民的山、农民的地、农民的房,也能在银行里抵押,那农村也不缺投资,农民也有钱发展。现在,农民贷款生产农产品供城市人享用,贷款也是那么那么难,利息还高于城里几倍。国有银行进了城,又不允许农民自主办金融,叫农民和农村发展指望谁!
第五,税收制度。农民的人均收入是(每年)2000多块钱,不是可支配收入,这些收入中还含着种子、自己和牲口吃的粮食。国家按农户农产品产量的8。4%来收取农业税,但如果把农民自己消费和投入生产的这一块除开,那肯定是20%多或更高的税率了。再如果把粮食加工流通环节的税率考虑进去,农业的税率可能就在30%以上了。一个农民一年的可支配收入就只有几百块钱,要交税;城里人一个月有几百块钱的社会保障。城里人做生意亏本,可以不做;农民种地亏本,可不可以不种?有人也许会反驳:不是给龙头企业免税和财政金融扶持吗?是的,没错。但你要知道,全世界的国家,都只给农民和农民合作经济组织这样的扶持政策,中国却不一样。(农业税虽已取消,但这个问题并没有完全解决。)
第六,资源的配置制度。有权力的人相信权力配置资源,有钱的人相信市场配置资源。其实,在解决贫困的问题上,权力配置资源不是最有效的,这点好理解;市场配置扶贫资源解决贫困问题也不是最有效率的,这点很多人还没有认识。中国农村每天有3亿的劳动力在家里打麻将,中国农村每天有大量的事情没人干,〃过剩〃的劳动力市场配置不起来。中国解决农村贫困的最大资源是农村劳动力,配置农村劳动力最有效的办法就是靠农民自己的组织。只有民间组织把劳动力资源配置起来与其他资源相结合,资源的利用效率才能最大化。
实践证明,权力和市场配置财政资源,配置的结果,是绝大部分配置给了优势阶层。医疗资源90%都配置在县以上,教育资源主要是配置在清华、北大这样的学校里,基础设施建设主要配置在城市里。在不少个案中,扶贫资源和公共资源配置成了权力和权力、权力和资本的交易游戏。
第七,教育制度。人们似乎公认〃教育改变命运〃,中西部的教育能改变中西部人民的命运吗?我写过一个高中生,他的父母亲为了培养他这个高中生,借了一身的债,他高中毕业到城里打工,每月的工资400元,要用十几年的时间打工来还债。他说只要还清债攒够2000元钱,他就准备回到他的那个小山村去结婚,再不来打工了。那时候他大概有40岁了,不回山寨城里人也不会要他打工了。现在的农村教育是什么?贫穷的父母亲,负了一身债,支付了巨额的教育成本,好不容易培养一个高中生。高中生给了父母什么回报?他把20―40岁的黄金时间给了城里,他得到了什么?到了40岁,快要老了,城市和发达地区不要他了,把养老的包袱又甩给了中西部,甩给了穷人!教育是不是抽水机?教育不断把中西部的资源向发达地区抽,不断把穷地方的资源往富地方抽啊!
我读小学时,几毛或一块钱读一年;初中时,一年两块钱;高中时,三块五块读一年;大学时,国家一个月补贴20多块钱、35斤粮票。现在我的孩子读书呢?小学一百多,中学一千多,中考把录取分数线提得高高的,缺一分一百、几百元不等。现在我们读大学,国家不给钱,更多的是学校收钱。我计算了一下,从1985年到目前为止,农产品的价格涨了不到7倍。以稻谷为例,1985年的价格0。095元/斤,2004年涨到了0。6―0。7元/斤,算涨了7倍吧,相当于农民的收入(在价格上)长了7倍。但现在农民教育支出涨了几百倍甚至几千倍,农民怎么不穷!
医疗制度和教育制度一个样,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赘述了。
第八,就业制度。很长时期,政府谈就业、失业问题,只谈城里人,农民不在这个话语体系里。直到今天,劳动法能保护的还是城里的职工,失业保障与农民工没有关系,严重的就业歧视依然还存在。更为严重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