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英 作者:斯仁_2-第2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倒是胡胡李的样子毕恭毕敬。干什么事也没了往日的洒脱劲,一个劲地束手束脚,丢东忘西。
老爹给小灵杰介绍说这个怪老头是蔡爷爷。小灵杰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又冒出个蔡爷爷,而且还是个让他怕得要命的蔡爷爷。老爹的话他不能不听,小灵杰平生第一次怯怯地叫了一声蔡爷爷后便不再言语。
饭桌上老爹和蔡爷爷谈得极为投机,老爹此时恢复了正常,手里抓着筷子东指西划,唾沫星子溅了坐在旁边的小灵杰一脸。蔡爷爷也忘了体面,长袍脱下来撂在一边,内衣扣子也解开了一个,露出里面清瘦的胸脯,蔡爷爷似乎很喜欢喝酒,而且酒量很大,老爹敬过去的酒从不推辞,杯到酒干,喝到高兴时还拿筷子敲着碗边,嘴里和着节拍哼些古里古怪的东西。小灵杰越发大惑不解,这个蔡爷爷到底是那路神仙,竟值得老爹这么敬重,一口一个大叔地叫,还去给他买了壶酒,要知道老爹可是从不沾酒的。要说蔡爷爷是个大官吧,小灵杰有些怀疑了,大官都是知书达理,威严端庄的,那有这么随随便便,不拘小节,看他大口喝酒,大口吃菜,肆无忌惮的样儿,倒像是走江湖的绿林豪客。小灵杰忽然想起老爹给他提过的他那个拜把子的大哥,当过山大王,特别有能耐。
小灵杰第一次听老爹提起那位伯父时曾经想过跟他去打拳,但老爹说他死了。而且还引着小灵杰到他坟头上去拜祭了一番。跑江湖的应该都是会有功夫的,要不碰上截道的早就把小命丢了。小灵杰肩头一阵胀痛,不由的忆起了蔡爷爷轻描淡写拍他肩膀那一下。对,蔡爷爷肯定是个有真功夫的江湖人。可是,小灵杰这个结论一下他又感觉出不对来了,来家里的江湖人中,谁也没有像他这么有气势啊!
蔡爷爷和老爹促膝长谈到夜半时分。小灵杰在旁边打着瞌睡作陪,老爹没让他去睡他不敢擅自去睡,开始他还想听听老爹和他到底谈些什么,听了两句就没兴致了,老爹一个劲说什么王大哥对我天高地厚啊,李某人感恩待德,无能以报啊,到最后老爹眼里泛起了泪花,咬牙切齿了一番。又提到了二孬的爷爷,当然是骂他的,老爹最后痛哭流涕,断断续续地说无颜再见王大哥于九泉之下,王大哥为李某人断送了性命,李某人竟连他身后之事都没有料理好。蔡爷爷也挤了两滴眼泪,劝老爹说人都去了这么久了,也算是入土为安,身后事没有料理,该怪那个姓邓的福气,不必过分苛求自己人应该向前看,死的已经死了,活的要为死的受拖累那不太荒唐可笑了。小灵杰隐约猜出来蔡爷爷与埋在城里的那个什么“王大哥”有瓜葛但又不知道是什么瓜葛。
蔡爷爷过了夜半才走,临走时慈爱地抚摸了一下小灵杰的脑袋,摸得小灵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倒不是蔡爷爷用了什么手段。只因小灵杰太怕他。胡胡李极力挽留怪老头留下,怪老头力辞不从,非回土地庙不可。
送走蔡爷爷,老爹闩了大门就上床睡下了,不一会儿响起了粗重的鼾声,小灵杰看着黑洞洞的窗户怎么也睡不着,这个蔡爷爷到底是什么呢人?小灵杰百思不得其解,一直捱到东边窗户上泛起鱼肚白,勤快的公鸡开始叫了头声,他才沉沉睡去。
小灵杰一连许多天一想到蔡爷爷那个怪老头就从心底里嗖嗖地向外冒凉气。事实上蔡爷爷对他真的很不错,他不敢再去土地庙那块儿玩耍,但在其他地方还是碰见了蔡爷爷好几次,好几次蔡爷爷都是佝偻着腰,背着双手慢慢地走路,小灵杰可以尽量躲开,但要真是躲不开他还是要硬着头皮上去打招呼的,老爹给他交待过,蔡爷爷是咱李家的救命大恩人,千万不能慢待了他。小灵杰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虽然他不知道蔡爷爷对他李家有什么大恩大德,和蔡爷爷走碰头时他总是规规矩矩地垂着双手、恭恭敬敬地叫一声“蔡爷爷”,然后退到一边,让他先过。蔡爷爷没有再像第一次一样对他露出一丝轻视的意思,也没有像在他家那次一样抚摸他的头发,只冲他和蔼可亲地笑一下,那绝对是忠厚长者见到他所赏识的晚辈才会有的灿烂笑容。这种笑容小灵杰在张老先生脸上见过多次,每一次都让他心里暖洋洋的,而蔡爷爷的笑不能产生那样的效果。小灵杰只能觉出受宠若“怕”和芒刺在背的尴尬。
蔡爷爷笑完之后并不走开,一定要陪他聊上两句。其实也不算聊天,只能是一老一少一问一答,蔡爷爷问他玩得痛不痛快、爹妈干啥去了。小灵杰是每问必答,答完后决不多说一句话,蔡爷爷临走前总要让他代自己捎给他老爹一句问候,还要求小灵杰没事就到他那儿玩,他说他有很多好听的故事。
小灵杰最爱听人讲故事。但他从没敢去蔡爷爷那儿听过,他扭转不了心里那股怯意。他想像对待其他长辈一样对待蔡爷爷,他想像亲近其他长辈一样去亲近蔡爷爷,有几次他甚至已经看见了土地庙里蔡爷爷佝偻着倚在墙上的身影,但是激烈地进行了一番思想斗争之后还是不声不响地溜走了。
世上的事真是很难预料,说不定你就那么一瞌睡的当儿老天爷就把你的命运给扭上七八道弯,小灵杰后来躺在蔡爷爷怀里听他讲故事时,想起以前对他的惧怕和畏怯,简直就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他还记得很清楚拉近他和蔡爷爷距离的那回事。
都说百姓怕官,其实百姓怕兵比怕官要怕得更为厉害,李贾村祖辈上都是外地人,迁来此地的原因要么是兵荒马乱,要么就是天灾人祸。所以这些一辈一辈绵延到现在的李贾村村民提起兵无异于提起洪水猛兽,鬼地驻上兵马的消息是小灵杰传到李贾村的,当时是午饭时候,小灵杰跟着老爹蹲在墙角里吃饭,四周还有许多端着饭碗吃饭的人。农村里饭场是小道消息传播的最重要渠道,农人们都在这里把各自所知的前三皇五帝的故事用自己的方式讲出来聊以下饭。那天的话题是从一个什么长毛的东西开始,大家七嘴八舌地发表各自的见解,小灵杰平生第一次听到长毛这个词,凝神仔细听了一会儿,才大致知道长毛原来是一群穷苦老百姓组成的兵。这些兵们总是和皇帝的兵打架,而且还老把皇帝的兵打得大败。
皇帝派出去统兵的大将军也被长毛打死了好几个,皇帝气得好像又坐不稳龙椅了,一个劲地派兵和长毛打仗,打来打去,长毛的兵越打越多,还在南京也立了一个朝廷,皇帝姓洪。长毛立了朝廷之后,发誓要把大清皇帝赶跑,听说长毛里打头的兵已经打到了西边安徽一带,很快就要打到北京了。
小灵杰对领兵打仗的事儿特别感兴趣,听着听着就入了迷,饭也忘了吃,呆呆地坐着听,农人们说到最后一句“皇帝的兵怎么这么脓包”结尾,有的人还辅以一声长叹。好像是预感到李贾村又要面临一次兵荒马乱,大家都不作声,闷闷地往嘴里扒饭,小灵杰忽然想起来鬼地也驻上了兵。而且还是皇帝的兵,但是听周铁蛋的口气那些兵也是一个个如狼似虎吹胡子瞪眼的,怎么会连盔甲都买不起的长毛兵都打不过呢?噢!小灵杰忽然明白了什么,大家都是老百姓,老百姓当然要帮老百姓说话了。小灵杰对这种偏袒自己人的作法很不满意,于是极不服气地说了一句:
“鬼地不是住上皇帝的兵了吗?听说也很厉害,你们怎么不过去瞧瞧?”
饭场上的气氛忽然间就凝固了,大家伙儿忘了往嘴里扒饭,直直地把目光射向小灵杰,有一个很悲哀地问小灵杰:
“是真的吗?”
小灵杰还没来得及回答,那人又自言自语了一句,眼泪似乎都快要掉下来了。
“那咱们老百姓的苦日子大概要到头了!”
小灵杰大惑不解,既然苦日子快到头了,他还那么难受干什么,跟死了亲爹似的。
大家后边的饭吃得都很快,吃完了也都不再打招呼,各自端了各自的饭碗往回走,小灵杰跟在老爹屁股后边,嘴里很不满意地嘀咕:
“皇帝的兵就是住到鬼地了吗,不信他们自己瞧去呗,有什么好难受的!”
老爹进了家门就把门从里边闩上,进了堂屋又把堂屋门也闩上,然后急切地问小灵杰:
“好孩子,鬼地真的住上兵了吗?”
“我听周铁蛋说的,他和别人一块去那儿玩过,刚好看见的,有很多很多!”
小灵杰怕挨打,不敢说是他让周铁蛋去看的,只得把责任全推到周铁蛋身上。
老爹在屋里急匆匆地来回踱步,脸上阴晴不定的煞是吓人。小灵杰不敢看他,低了头想自己的心事。忽然,老爹又回过头来问他:
“好孩子,我给你说,以后不管谁问你鬼地是不是有兵,你都要说不知道,千万记住这一点。还有,不管你以前去过没去过,以后再不要到鬼地去了。”
小灵杰一看老爹怀疑上了他去过鬼地,连忙红着脸辩解:
“爹,我以前没去过鬼地,说鬼地有兵的事是拴柱干的,然后周铁蛋不信,就去看了,一看果然是有的。”
“拴柱,拴柱他爹,噢,对了,一定是拴柱他爹从那儿得了信,回家闭着门说,让小拴柱听去了。唉?拴柱他爹,老实人,你不出来说大家就永远不知道了吗?”
老爹自言自语良久,又把妈妈和一群孩子叫到面前,告诉他(她)们官兵快要过来了,千万不要乱跑,没事就呆在家里,妈妈似乎想说些什么,被老爹用手势制止了,老爹从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啪”一拳捶在桌子上,狠狠地说:
“以后的地里活我一个人包了,日他娘的,这世道,老百姓的苦日子真的快到头了。非得一个一个被这群兽兵弄死不可!”
小灵杰恍然大悟了,苦日子到头原来就是死,怪不得大家都那么伤心呢!
以后的几天村子里寂静,街上走过的人都阴沉着脸,见了面也不打招呼,只各自在嘴里“嗯”上一声,便低了头各走各个路。更让小灵杰奇怪的是,平时满街里说笑的大姑娘小媳妇一个个没了踪影,甚至连七八岁的小不点也找不见了,只有几个老态龙钟的老太太仍旧每天拄着歪脖拐棍颤悠悠地散她们的步。田里干活的也没了女人,挥汗如雨地侍弄地的全是大男人,连送饭的都成了和小灵杰一时的那些弟兄们。
小灵杰的奇怪只压在心里,没敢问过老爹,他知道老爹不会告诉他什么。他不明白,鬼地的兵到底是厉害还是不厉害,说他厉害吧,他连长毛都打不过,说他不厉害吧,老爹还叫他们兽兵,而且他们能将李贾村的人一个一个弄死。小灵杰没有想到如果是村人都被弄死,他们一个也跑不掉,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他们村一村的人都被弄死会是什么样的一个场景,他不服气,倔强的天性和儿童的好奇心使他又把鬼地之行当成了一次必须实施的计划,老爹的话大部分他当了耳旁风,一小部分他记着,就是鬼地很危险,他不想再带太多的人,人多事容易被兵发现,他只需要有一个伴就行,无庸置疑,周铁蛋是他做选择的第一人选。
周铁蛋和小灵杰是背着家里人偷偷溜出来的,他们选择的时间是下午,鬼地有鬼小灵杰本来就相信,况且如今又住了那么多兵,鬼怕阳气,就算有鬼那么多大活人怎么着,也把鬼吓跑了。所以他们决定下午去,在附近藏到晚上再偷偷溜过去看看情况,然后根据具体情况另行安排下一步举动。
两个傻大胆计划得很周密,小灵杰最初找周铁蛋商量时没有一点把握,周铁蛋人样样都好、能干、实诚、够意思,就是骨头有点软,据说他老爹晃晃拳头都能吓得他做三天恶梦。
因为小灵杰的决定是晚上在鬼地过夜,至少要天明才能回来,周铁蛋如果同意去回来就必须得有充足的思想准备捱住他老爹一顿毒打。那知周铁蛋听完小灵杰的设想连眉头都没有习惯性地皱一下就答应了,小灵杰提醒他似地冲他晃了晃拳头,脸上还装出一副凶神恶煞似的丑样儿,周铁蛋很为自己的丑事羞涩,红着脸对小灵杰说:“我不怕,反正我爹也不敢往死里打我。”两个人一拍即合后便开始谋划具体事项。包括什么时候动身,带什么东西,万一被兵们逮住该怎么脱身等等。
此刻两个小人都趴在离鬼地不远的一片乱草丛里,五月的草疯了似地铺满那一片无人居住的荒地,两个人触目所见尽是旺盛而茂密的一人多深的草棵,绿得哈口气似乎都能冒出汁水,黄昏的日头在草梢上滚滚,给草叶镶上了一层黄澄澄的毛边。鬼地的绿柳黄沙映着西天怪异的云彩,被两人眼前密密的草切割成鱼网大小的色块儿,很美很美。
两人只看见了一个兵靠在一棵柳树上打瞌睡,头往下一栽一栽,好像随时都会倒下来睡一觉,红缨枪被他斜杵在松软的沙地上,晚风中红樱舞成碗大的一朵红花,枪尖被日头照得明晃晃的,这个兵没有穿铁甲,衣裳也不像戏台上的战袍,倒像农人下地劳作时穿的破烂衣裳,上衣袖子短而宽、腰身很大,裤腿很窄,束在黑色的薄衣靴里,衣裳和裤子都是深红色,在胸前绣了一个字,两个人都认得,是“兵”字。兵的帽子像一个大空心陀牛,顶上也有一簇红缨子,帽子外边是白底有鲜红的道道,像是淋漓着的鲜血。
两个人趴在地上看得聚精会神,连大气都不敢出,其实,这儿会他们就是站起来蹦上几蹦再打个滚也不会有人发现他们的行踪。可惜他们不敢,怕万一被兵逮住,逮住之后的后果他们没想太严重,只是认定一点,鬼地肯定是进不去了。
两个人一动不动地趴着,好在还没有蚊子,地上的草软绵绵地贴着肚皮,麻酥酥的还算舒服,日头完全掉进子牙河里之前他们一人吃了点带来的干馍,没有水,两个人怕咬出声响,含在嘴里用唾沫和口水泡开后才敢一点一点往下咽,滋味不太好受,半个干馍就把他们两个一人捉弄了一头汗。
天黑后起了风,乱草扑簌簌地乱动,像一群人挥舞着手臂。两个人又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