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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部分

李莲英 作者:斯仁_2-第44部分

小说: 李莲英 作者:斯仁_2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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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清咸丰四年四月,就是长毛和清兵在大城大战之后没有多久,小灵杰他爷爷不知咋的突然病倒了。大军之后必有瘟疫,这是饱受战乱之苦的李贾村人都晓得的常识。然而这次例外,不但兵荒马乱没让李贾村惨遭灭门之祸,甚至于搬弄了三天尸体,闹得满身腐臭的男女老少回家关上门洗了几次澡之后,屁事儿没有,除了初始几天看见饭菜就恶心的条件反射使他们显得面黄肌瘦了一些外,大家见面寒喧问讯精神头都很好,胡胡李和曹氏很庆幸二位老人家卧床不起了那么久,又天天担惊受怕,竟没有闹出啥大毛病。那知这天清晨夫妇二位刚扛着耙子走到地头,耙子还没从肩膀上撂下来,小灵杰就从后头一溜烟地跑过来了,满脸汗珠,老远就大呼小叫地喊爹,说爷爷忽然口吐白沫昏倒了。小家伙怕他爷爷要死,跟爹说完后上下牙关便开始“咯咯咯”地捉对打架,脸色苍白。两腿晃来晃去,像软面条抻直后挑在筷子上直飘,胡胡李在天兵到达大城以后还没见过素来秉性强硬的二小子像今天这么惊慌失措过,再说这关系着老爹的生死,半分也耽误不得。胡胡李把耙子一扔,抱起小灵杰就往家跑,跑了老远呆在当地的曹氏模模糊糊听见晨风里飘来断断续续的一句话:

  “你快去请郎中过来!”

  小灵杰其实并没有像他老爹想象的那样慌得走都走不动了,他自认自己没有那么脆弱,没有那么不堪一击。天兵过境把他本来已够坚韧的神经磨砺成了经霜的雪里红。甭说是爷爷突然发病昏倒,就是天从头上塌下来,他都敢抬起头眼睁睁地看着天到底咋把自己砸死。他已经七岁了,七岁对他自己而言是一个类似于长大成人的年龄。他的个头儿已足够高,生活的千锤百炼已使他足够成熟,有时候独坐冥想时他猛不丁甚至会觉得自己应该娶个老婆,撑起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也好让日渐衰弱的爹妈好好享两天福,然而如今他却被自己一直认为苍老得可怜的老爹抱在怀里往家跑,他在霎那间感到老爹宽阔胸膛的温暖之后接踵而来的是一种被无端侮辱的羞愤,他嗅到了老爹急促不安的呼吸并且听到老爹的心在他耳侧怦怦直跳。老爹嘴里呼出的热气一阵阵扑到他头上钻进发隙,使他的头皮像爬过虱子一样地痒痒。他想让老爹停下来放他自己走但是他并没有这么说,羞愤之后潮水般涌来的幸福和酸楚一齐冲到他的喉咙口,他只来得及在心里说了一句老爹真的老了之后双眼便模糊了。他闭上眼睛睫毛用力一剪,两颗泪珠便重重地砸在他被老爹箍得并不太紧的双臂上。

  胡胡李没有像儿子一样想那么多,年后的打击纷至沓来已经让他基本丧失了年轻时的澎湃热血。他在所有或大或小的打击面前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慌躁动和不安,但就是没有去考虑过该如何改变这种局面,乍一听到四叔,也就是老爹的凶讯后他的一颗心立刻茫茫然不知所措,舐犊之情使他在跑过儿子身边的时候一弯腰抱起了他,他那时的想法只有一个,赶快回家!赶快看一下四叔到底咋样儿了。他没有觉出儿子已不像他背着他去东陈村看戏时那么轻松,他什么都没有觉出来,包括他自己是在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跑,一路上他的思维唯一灵活的一会儿是他掉头对曹氏说那句话的时候。

  家里没什么大的异样,院里几只老母鸡咕咕叫着悠闲地踱着方步,刚买的两只小猪躺在阳光下面快活地哼哼。以往时候胡胡李临下地走时回头往院里看一眼时,心头常油然而生一股甜蜜,能活到这个份儿上他认为这辈子值了,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和和美美,没有做达官显宦的命,庄户人家你说还能图啥!老婆孩子热炕头,快活一生就够了。胡胡李这次回来可没这么安逸舒适的想法,“扑通”一声把儿子扔到地上,摔得小灵杰两条腿脱了臼似地疼他也顾不得,一只被主人的反常举动吓得晕头转向的老母鸡“咯咯咯”叫着飞到他面前,也被他毫不迟疑地一脚踢开,堂屋门大开着,他一步跨过门坎,双膝倏地一软,他一下子脆到了刚墁起的青砖地上,感觉出膝盖如火如荼地疼痛起来的一瞬间,他撕心裂肺地大叫了两声:

  “四叔——爹!”

  其余的四个孩子都被老太太轰出去了,他们没经历过骨肉至亲突然人事不知的惨痛打击,一看见爷爷突然歪倒在地上口叶白沫全吓哭了,小灵杰处乱不惊被老太太支派去叫胡胡李了,其余四位更没了主心骨,又是害怕又是担心,“哇哇哇”地排着队坐在堂屋当门大哭。老太太不胜其烦一怒之下把哥四个拿扫帚疙瘩轰大门外去了。老太太这会儿正昏昏沉沉地闭目养神呢,就听见外边接二连三地声响,先是“扑通——哎哟”两声,接着老母鸡像遇见长虫一样地“咯咯”乱叫起来,她知道孙子把儿子给叫回来了,颤巍巍站起来刚扶住拐棍还没挪步,就看见一团黑影一闪便扑到堂房当门不动了,“咯嚓”一声像是木头断裂,然后儿子那一声歇斯底里的“爹”就针尖一样钻老太太耳朵里去了。

  胡胡李伏地大哭不止,连四叔眼下咋个样儿都忘了看了,老太太拿拐棍照他背上狠狠戳了几下,他才止住悲声,泪眼婆娑地抬头茫然地看了看,老太太很平静地说:

  “小孩都一大群了,还哭个啥?你爹也活了这么大岁数,要殁也是该他活不成,你说你哭个啥?还不看看你爹去!”

  胡胡李依言想要站起来,他这会儿半点想法也没有,谁让他干啥他就会干啥——那知他在地上挺了几次腰,两只手努力撑在地上,汗珠子都累出来了,还是没能站起来。小灵杰这会儿已经从院里揉着脚脖子晃进来了,看老爹蛤蟆蹦似地在砖地上干用劲,还以为他是吓掉了魂,上前用力往上一托,老爹借着这股猛劲总算站了起来,小灵杰瞬间觉出不对了,老爹全身的重量一下子都压在了他肩上,往下一看,老爹的双腿根本没有伸直,脚尖颤颤地点着地,他不由得惊叫出声:

  “爹!您的腿……”

  胡胡李的膝盖刚才摔了一下,显然是摔出了毛病,虽然他觉不出疼痛,但是两条腿就好像没了一样,半分力气也用不上。

  老头儿是小灵杰和他奶奶一块把他扶上床的,此刻背后放了一个虚虚的软软的被子,他的上半身就陷在里面,从侧面看只露出一簇花白的头发,小灵杰把老爹扶到床边坐好,然后他就呆在一边扶着老爹,怕他两腿悬空吊着不小心摔下来,老太太原本是坐在床上的,这会儿退了位,自个找了张大椅子靠在阴暗的角落里开始打盹。

  老头不知是睡着了还是还没有醒过来,闭着双眼,紧抿着嘴,嘴角还有没有擦净的白色粘稠的泡沫,脸色青绿。胡胡李小心翼翼地帮着爹把嘴角的泡沫揩去,老头的呼吸很不平稳,鼻孔里呼出的热气一阵粗一阵细,胡胡李摸了摸爹的额角,烫得吓人,他轻叫了一声爹,老头一点反应也没有。

  曹氏把郎中请回来已经是正晌午头了,老太太已经有半年多没下过灶屋,老年人也不大知道饿,打完盹后又搬着凳子坐院子里眯着眼晒了一歇子日头,竟然把做饭这回事给忘了。那四位轰出去后就没有影子。小灵杰饿是饿了,看爷爷和老爹那个样儿,也不敢嚷嚷要吃饭,曹氏回来后到公公床前头站了一会儿,便下灶屋忙活午饭去了,农村的郎中也带点江湖性质的,只要逮着机会,一般是走到哪儿吃到哪儿。

  老头这工夫还没醒,但也没有啥异状,郎中和胡胡李打过照呼,便坐到床前,从被子里拉出来老头的一只手,上上下下端详一阵,然后又摸了摸脉,最后把老头的上衣撩起半截,趴到他的肚皮上听了许久。方才坐回到凳子上,神色凝重,二目微闭,好像很难下断语的样儿。胡胡李的膝盖此刻已经疼痛难忍,上身稍微动弹一下,甚至于哈口大气都扯得全身上下散了架似地颤,额上青筋也一鼓一鼓地往外跳,好像要跳到皮肉外边去。胡胡李觉出自己的膝盖最少碎成了八片,而且每一片和每一片的断口处好像都楔进去了一枚钉子。

  他不停地往肚里吸凉气,想耐到郎中说完老爹的症状后让郎中也给他开副药方整治整治。那知郎中不紧不慢地沉吟了那么久,曹氏都在灶屋招呼着小灵杰过去端饭了,他忽然站起来,背上药箱,嘴里连叫叨扰叨扰,就要告辞。

  胡胡李万没料到郎中会是这般声气,那无疑是等于说令尊的病小可无药可治,你们就开始准备后事吧!胡胡李急怒攻心,又加上膝盖上的疼痛折磨得他心力交瘁,方从床上探身出去叫了半截“郎中,您慢……”,“咕咚”一声便栽倒在床前头了。

  小灵杰刚一步跨出大门,就听见屋里有了动静,回头一看,老爹直挺挺地躺在地板上,郎中在旁边站着手扶药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之极地叹气。小灵杰急忙又转回来,郎中此刻也放下了药箱,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把胡胡李扶到床上,这下他也坐不住了,紧闭着嘴牙关咬得“咯吱咯吱”响,从牙缝里“嘶嘶”地直往里吸气,连头发梢上都沾满了汗珠子,湿漉漉滑腻腻潮乎乎的,躺在床上腿还是伸不直,浑身上下像发了摆子一样地乱抖,小灵杰害怕老爹把骨头架子都抖散了,只得用尽吃奶的力气把身子压到老爹肚子上,他只觉得老爹的肚子像憋足气的癞蛤蟆一样有力地一鼓一鼓,他也像趴在浪尖上一样起伏不定。

  曹氏也没有端饭,束着围裙就跑进了堂屋,郎中这时已经听了小灵杰的叙述,把胡胡李的裤子撸起来检查伤势了。胡胡李的膝盖上除了发红以外没啥异样,似乎也不大肿,郎中先用手在膝盖四周轻手轻脚地按摩了一阵,然后示意小灵杰下来。小灵杰这时累得也不轻了,闻言一下蹦到地上。只见郎中从药箱里取出一个明晃晃的精致的小锤,似乎并没有太用力地往胡胡李的膝盖上一敲,胡胡李本来已经给小灵杰压得没几分精神了,正张大嘴巴喘粗气,忽然就像受了侵袭的长虫,“刷”一下就把上半身挺直了,转瞬又直挺挺地躺了下去,仍是不住歇地大喘气,小灵杰过去替老爹擦汗,发现他的眼窝里都给汗水流满了。

  胡胡李的腿伤看来郎中还是能治的,他掏出一方棉布把小锤来来回回擦了几遍,动作轻柔得像大姑娘绣花。小灵杰看得着急得喉咙里直往外冒火,郎中才把小锤放进药箱。曹氏连忙放了条凳子在郎中屁股后边,郎中也不谦虚,大大咧咧地坐下,小灵杰满以为他这下该开药方了。那知郎中身上带的玩意儿还真不少,又摸摸索索地从腰里掏出了一杆烟袋锅,下面接着的自然是又得掏烟末,掏烟末费了些工夫,小灵杰实在耐不下去了,自己一溜烟跑灶屋把火镰子给他取过来,岂料这位郎中还不领他的情,嘴里嘟囔着岂敢岂敢,手下不停地还是往自家怀里掏摸,小灵杰气得索性不再理他,“啪”一声把火镰子扔到他旁边的桌子上。郎中掏摸了半天也没把自家的火镰子掏摸出来,猛可里一拍脑袋想起来火镰子早上被老婆拿去点火扔到灶屋里没拿过来。郎中这下面子挂不住了。捶着头不住歇地自我解嘲真是老糊涂了真是老糊涂了,糊涂完了旱烟还是要抽,郎中很不自然地嘿嘿干笑了几声拿起小灵杰撂到桌子上的火镰,“擦”一声打着火点着旱烟美美地滋溜了一口,脸上表情已回复宁静。小灵杰生完了气回过头刚好听见郎中夹在缭绕烟雾中慢条斯理地说出的几句话:

  “伤筋动骨一百天呐!这位东家的伤是动了筋骨,需要静养一段才行。我这里先开一剂跌打药,包治包灵,……”

  郎中后边的话如果不被截断,相信肯定是长篇大论的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曹氏再怎么也看得出丈夫的伤势就算是重也无大碍,公公此刻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一从郎中口里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就把郎中后边的话给打断了:

  “郎中,我丈夫的伤没大事我清楚,我公公的病……。”

  郎中的脸色骤然像经霜的茄子一般,阴沉了下来。狠狠地往嘴里吸了一口烟,憋了好久,又把烟缓缓地从嘴里吐出来,屋里的气氛片刻间变得沉闷呆板而无生气,胡胡李的疼痛此时也有了缓解,从床上用力地仄歪着身子,转过头来听郎中说话。

  郎中这下吸泡烟后没有起身告辞,把烟灰在桌脚上磕了磕,复又插回腰间,方才开口。话说得委婉而且动人,他的眼光先是闪烁不定,后来便直盯到胡胡李脸上了:

  “令尊的病,这个……,怎么说呢?我姓袁的在这方圆十里八乡也有点小名气,虽说谈不上妙手回春,可也拉回来过几个阎王爷下过勾魂帖的人,要不信您出去打听打听。令尊的病吗?说是病也不是病,说不是病也是病。七老八十的人了,就像咱们点的煤油灯,油尽灯枯的时候,自然而然就得灭掉,令尊是受了点风寒,年纪大了抗不住,也就到了这步田地,依我看,就是华佗再活过来,怕也只是束手无策。”

  郎中把这几句话说完,瞟了一眼曹氏,曹氏又看了一眼丈夫,胡胡李肘部支在床上,目光呆滞,也不知想些什么,郎中又把旱烟袋从腰间摸出来,仍然是先前的语气:

  “依我看,您们也不用再麻烦请别的郎中,这一片您们能请来的郎中我都认得,有几个是我的徒弟,余下的几个平常也都在一块儿切磋过医道,并不比袁某高明。您们就省下请郎中的钱,等尊翁醒过来后,有啥好吃的尽着钱给他买些,让他再享几天阳间的福,其余的,说不好听一点,该准备后事就得准备了。”

  郎中那天中午没在李家吃饭,曹氏送他出门时也忘了自己是做过饭的,礼让都没礼让。郎中走后,曹氏掉了魂似地往灶屋走,一跨进门槛才想起满锅的面条还在那儿晾着,回头跑门外喊郎中回来时,郎中已走远了。

  这天晌午李家谁都没心思吃饭,曹氏把盛好的饭放凉,倒锅里热热盛出来还是放凉,小灵杰端起碗勉勉强强吃了半碗凉面条,那哥儿四个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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