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雪传说-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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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剑鞘,缀著三寸长金黄的剑穗,看上一幅珠光宝气,少了几分剑气森森。
顶楼中他面前放著一盏小碟,沈频真左手持一把轻薄如翼的小刀,划破了右手食指,一滴血液顺著指头跌落在碟中,三个巨大的莲台台座将阁楼照出几分暖意,那滴鲜血在烛火中看得分明,诡异的纯黑色,泛著腐臭味。
沈频真叹了口气:〃原来。。。。。。果真如此。〃一个人隐身於灯具暗处,只露出半幅鲜红的丝袍,轻笑著回答:〃沈庄主若非不听记年当日良言,何至沦落於此。〃语气低回婉转,却带了几分阴柔之气。
沈频真微微蹙了蹙眉,却未多说什麽,阁窗外风雪大作,狂风四起,那莲台巨烛被吹的一晃,在一瞬间,如焰火绽於永夜,照亮了烛後那人的打扮,即便是电光火石般的一瞬,也足以让沈频真愕然。
那人穿著一身大红的绸缎,缝著暗红色牡丹图式的袖口,下摆上也缀著绽放的梅枝。原本总是一丝不苟束入玉冠中的,漆黑如墨的发丝,如今乌发不簪,大半披落在肩背,唯有右鬓几缕发丝被松松挽到脑後,用四根金漆碧玉鸾凤簪排成弧度,如扇形般的绾起。露出修的如同柳叶般的眉毛,眼角和眉梢都画著斜斜上挑的红线,红唇如血,在灯火乍一看,豔丽精致如一张女子的面孔,但正因为如此,方越发的诡异。
沈频真张了张嘴,似乎在忖度著言辞,小心的说:〃我。。。。。。几乎认不得你了。〃花记年似乎并不在意的抿了抿唇角,他本来唇色就红若鲜血,笑的时候便更分不清他是否点过绛唇,恍惚间只觉得一片豔色在烛火明灭间哗然绽放,他笑著说:〃庄主自顾不暇,实在不应分神管我的事情,我此次来,不过是希望助庄主一臂之力。〃
沈频真如若无闻的听著,将流血著的手指放在衣角上蹭去血迹,良久方淡淡的说:〃你再不来找我,浮屠堡便要倒了吧。〃花记年愣了一下,然後低低笑道:〃你说的对,阮公子手段确实厉害,他真正想做的事情,我确实拦不住。。。。。。〃
说到这里,两人同时停下话语声,阁楼琉璃瓦顶除了既不可辨的雪落之声,狂风拍打窗棂之声,隐隐传来低低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踏在雪瓦上,传来咯吱咯吱的轻响,檐隙中不停掉落细碎的积雪。在这漫长的雪夜,不知谁独自踏上这百尺高楼之巅,在皓月之下,缱绻徘徊。
两人皆微蹙眉头,彼此相顾,皆觉此刻这声音带著浓郁的鬼气。沈频真蹙眉的时候,眉宇间有三道细细的皱纹,他薄唇紧抿,冷然道:〃窗外何人?〃声音用内力远远传开。瓦上淅淅一阵细响,带著大鸟扑打羽翼的剧烈风声,然後低低传来一个金玉般婉转的声响,:〃皓影乖,停这里就好了。〃沈频真听到这声音,浑身一震,霍然而起,大力推开窗门,半个身子探出窗棂,朝飞檐上望去,那个修长而消瘦的身影便直直撞入眼帘,他头顶,一只一人高的猛禽张开羽翼,恍如神兽般的睥睨之姿,两丈长的巨翼如垂天之云,在这月夜中,挡住半片苍穹,羽翎根根如铁,正缓缓放开叼著的衣领。
那人看了他一眼,眼里居然带了几分羞涩:〃啊。〃他说,看著沈频真:〃我来找你了,上次他们说这里不能进的。。。。。。可是皓影会变大,你看,它──〃沈频真看著他赤裸了足踝,踏在落了一层厚厚积雪的琉璃瓦上,步履不稳,身形摇晃,自己又浑然不觉,自顾自的手舞足蹈,只觉得心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般,深怕他一脚踏空,从楼顶坠成一滩肉泥,下意识的张开双臂,焦急的说:〃别乱说话,快下来──〃
施回雪似乎是脸红了一会,赶跑了那只莫名其妙的大鹏,半坐在瓦上,小心翼翼的把脚伸下来,那双透明的,被冻得冰冷的脚就正好落在沈频真的掌心,如同落叶飞花,带著夜雪的冷香,轻盈的可做掌上舞,沈频真觉得既惊且怕,呼吸被他弄得忽上忽下的,暗骂几声,手如猿臂般一长,攀上他的小腿,抱紧他的膝盖,猛的使力,把他拖入阁中。
施回雪〃啊〃的叫了一声,缩在沈频真怀里,眼珠子咕噜咕噜的直转,青丝还乱蓬蓬的缠绕在沈频真的肩膀上,沾满了白色的细细雪点,连眼睫上也有几粒,沈频真情不自禁的用手去为他擦试,发现他的睫毛又长又直,在掌中扑腾,如同蝶羽,刹那间如同被烫伤了,慌张的几步,口中遮掩道:〃回雪,这还有人。。。。。。〃他说到这里,四下环顾,莲花灯座烛火长明,金玉雕廊,交相辉映,却哪里见得著花记年的人影,想是已经去了。
施回雪狐疑不定的跟著他四下看了一会,似乎有些不满离了那怀抱,於是开始用缠满纱布的手指笨拙而缓慢的梳理头发。沈频真微微尴尬的笑道:〃你刚才说。。。。。。找我干什麽?〃
施回雪摸著头发,眼睫垂下,浓密的几乎要遮住瞳仁。烛光映在他脸上,像是微光柔和的穿过蝴蝶半透明的羽翼,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轻声说:〃阮惜羽叫我来跟你道别,他叫我走。〃
沈频真原来见他头发有些零乱,正伸了手,想把他拉过来替他梳理,听到这一句,手就顿在半空中,犹豫了一会,才缓缓收回,他脸上的笑容也都还在,只是口气变得有些急促,像在极力隐瞒什麽,他轻声说:〃哦,那好啊。我这便让他们为你收拾行囊,你以後一个人,身上一定要多带些银两,我这便吩咐账房去取。。。。。。啊,也要切记钱财不可外露,江湖险恶,你以後遇到不认识的人,千万要提防,打栈宿店,入住村舍,饮食都要用银簪验验,夜晚都要留个心眼,惊醒点。四下游玩的时候,也要观观天象,早霞不出门,晚霞千里路,不要行到野林深山再遇到疾风骤雨,躲都没处躲,落下风寒。对了,你现在行事多不方便,不如我为你找几个贴心的下人,啊,还有。。。。。。〃
施回雪静静听著,眼睛极黑,一如点漆,脸上渐渐的不笑了,嘴角轻抿,露出一个沈频真再熟悉不过的,倔强的表情。他急促的插了一句:〃可是我不想走。〃
沈频真如同被雷击中一般,顿在那里,良久才喃喃自语道:〃不走吗?好啊。。。。。。不不,不行,这里不安全。〃
施回雪仿佛是没听到一般,露出那样淡淡的笑容,他笑著说:〃频真不是会保护我的吗?〃沈频真浑身颤抖著,低声嘶哑的吼道:〃我护不了你,我护不了你的,我想护你,可是。。。。。。我,我。。。。。。〃施回雪静静的侧著头,看了他一会,然後上前几步,把身子埋入他怀里,小力的扯著他胸前的衣襟,轻声说:〃我知道啊,所以我没怪你。〃
沈频真只觉得呼吸不畅,薄唇苍白,胸膛轻微的起伏著喘息,嘶哑的说:〃傻瓜。我以为,我以为你失望了。你一直在哭。。。。。。〃
施回雪在他怀里却一点点用力,用力的抓紧他胸前的衣襟:〃频真。〃他低低哽咽著说:〃我好难过,我好嫉妒。。。。。。我嫉妒的要死掉了,我为什麽要失望?我只是觉得难过。〃他说著,停顿了一下,用他轻灵出尘的声音,清晰的,一字一字的问:〃你。。。。。。你为什麽跟别人做,却不跟回雪做呢?〃
沈频真听了这一句话,浑身僵硬在那里,大出意料之外。心中如同被一股极汹涌也极柔软的洪流冲得一败涂地,丢盔卸甲,突然间觉得心痛的无以复加──明明是春色满园轻柔入耳的话语声,却怜惜到让人无法再起一丝邪念的心痛。他良久才喘息著重复:〃你。。。。。。你说什麽?〃
施回雪缓缓把头抬起来,那双极深极黑的眼睛,也许不再清澈,却依旧执著的双眸认真地看著他,沈频真看到自己的模样清晰可辨的,满满的装载在那人的眼瞳里。施回雪眼睫轻微的颤抖,似乎是觉得有些委屈,有些不甘心,他紧紧的皱著眉头,却勉强挤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他就那样强笑著,颤抖著眼睑,不甘心的问他:〃频真。。。。。。〃他问:〃你为什麽不肯告诉我呢。与人燕好,到底是怎样一番滋味?〃
逝雪传说32
夜雪漫天。
花记年血红色的衣襟在檐瓦上悄无声息的滑过,溅起飞雪,悄无声息的在白茫茫的檐瓦上一步一步向前,踏雪无痕。他的後腰上,依旧斜插著一柄银笛,那浓郁的血色衬著孤傲的白色,豔丽的如同在腊月绽放在皑皑银海中的血梅。
身後有风声呜咽,他突然停下脚步,高檐上不知何时落了一个淡绿色的身影,含笑看著他。〃阮公子。〃花记年嘴角微笑,站在檐瓦上,长身不动,冷风掀起他的衣袍。黑发越发如墨,红衣越发如血,飞雪越发皎洁。
阮惜羽低声道:〃月夜造访,檐瓦之上,非奸即盗。〃
花记年淡淡一笑:〃不敢。〃他回眸,手中拿著一块琥珀色的玉玦,刀工古朴:〃这本就不是阮公子的东西,记年不过路见不平,物归原主。〃
〃荒谬。〃阮惜羽低低呵斥一声:〃你怎知这不是我的?〃花记年低低笑了起来:〃说起来,似乎真是你的,对不对?〃
阮惜羽一怔,如同翠羽的眉梢微微扬起:〃你到底什麽意思。〃花记年低笑著,飞了红线的眼角豔丽的如同一道血红的泪迹,〃什麽意思?〃他笑著说:〃我以前在四海客栈时,便跟沈庄主说过,阮公子似乎有些不妥。阮家一度泼天富贵,惹上江湖十三个门派,事实上不过是牵扯上朝廷楚丞相一案,被萧景帝借刀杀人,灭了满门,还是沈庄主破财消灾,为景帝修好了宣州半壁城墙,在才留了一命。。。。。。可是。〃
他说著,看著阮惜羽突然变色的面孔,轻声说:〃可是。椐浮屠堡那年埋伏在毕州,兖州的探子说,有人看到阮公子出了宣州皇城,一路南下至兖州,到了迦叶寺,而同一时间,又有人看到阮公子居然在一日之内,出现在三千里之外的毕州,之後。。。。。。迦叶寺的阮公子,竟像是无声无息的从红尘蒸发一般一样。。。。。。无声无息的,简直要让人怀疑,是不是被人灭口了。〃
阮惜羽冷声道:〃你的意思是。。。。。。〃花记年笑著,飞快的接下去:〃我是说,阮公子也许不是阮公子,也许真正的阮公子已经死了,在阮家被灭门後的两个月,死在开满曼朱莎华的,迦叶寺的後院里。〃
阮惜羽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会,突然右手出招,如飞鸿掠过,花记年双手背在背後,身子如影随形的朝身後平平掠去,几步踏上飞檐一角,顺著向上挑起的弧度一个空心跟斗,手在半空中操起後腰的银笛,毫不留情的攻向阮惜羽周身大|穴。
正在此时,只觉得周围空气霎那间凝重起来,空气呜咽著止步不前,雪地里传来沈重的脚步声,缓慢的踏在咯吱作响的沃雪中。两人稍一犹豫,几乎是同时,硬生生撤下凌厉的攻势,各自後退几步,向来人的方向看去。
夜深如墨,惟有雪地淡淡反射出一片莹白的微光。雪地中,顺著那行深深的足迹寻去,一身淡黄华袍的沈频真,绣袍翻滚,怀中横抱一人,立於飞雪之中。花记年轻声问:〃他怎麽了?〃
沈频真面色在冰冷入骨的雪夜里,显得有些苍白,他淡淡地说:〃我打昏了他。或许要麻烦花兄照顾他一程,你好好护他,便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你我过去相看两厌,此後皆一笔勾销,我尽我所能,保浮屠堡不倒便是。〃
阮惜羽蹙眉道:〃频真,不要放他。他未必安什麽好心。〃沈频真仰头看去,深如古井的眼眸波澜不清,他轻轻摇了摇头。花记年轻笑几声,从檐瓦上一跃而下,鲜红的袍服在空中飘飞如嫁衣,在半空中纱衣抖开,舒回铺展,几乎连那漆黑如墨的夜色都染了几分鲜红,他步履且轻且柔,没有在雪地中留下半个足迹,缓缓走到沈频真身前。两人双掌轻击,约以为诺。
雪花飘飞,沾染上沈频真怀中那人淡色的嘴角,花记年把他接过来,轻笑著看了沈频真一眼,又转头望了阮惜羽一眼,见到那个翠绿衣袍的人,一身单薄的儒衫,又是高处不胜寒的清冷模样,站在阴霾处,几乎要在夜色中化去。花记年於是绽放出一个豔丽的如同嗜血般的笑容,抱著施回雪,渐渐在飞雪中,去得远了。
沈频真看著自己空空荡荡的怀抱,突然轻笑了出来,他说:〃惜羽,真的是你做的?〃
阮惜羽在高高的瓦上,轻轻颔首。这一高一低的落差,几乎如天涯鸿沟一般──咫尺天涯不相望,白发红颜空断肠。阮惜羽点著头,似乎有些累了,於是缓缓弯下身子,把一只手低低伸下去:〃频真,扶我下来好不好?〃
沈频真犹豫了一会,还是走到檐下,微踮起脚,长臂一舒,把他拉入怀里。阮惜羽浑身都是冰冷的细雪,他轻轻说:〃对不起,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喜欢我也好,喜欢别人也罢。可是。。。。。。你真的不能喜欢他。〃
三日,雪微止,风暂歇。
四个蒙面之人,穿著黑袍银绣,抬著一顶红纱金流苏,极尽奢华的大轿,在山道上缓步而行,轿身纹丝不动,如置於平地。轿内,花记年与施回雪两相对坐。一张矮几上摆满食酒,花记年双手捧起金樽,那白皙修长的手指还可以看到粗糙的剑茧,指甲上却涂满了丹蔻,看上去让人心生寒意。
花记年嘴角有轻柔的笑意:〃何不尽了此杯?〃施回雪惊疑不定的看著他,狐疑的打量起这个二十出头的男子,他原先孤傲寡言,一身素袍的样子还刻在脑海,却不知为何突然开始涂脂抹粉,娇柔作态。施回雪犹豫著问:〃你为什麽要这样子?〃
花记年浅笑著把一缕粘在嘴角的青丝轻轻挽到耳後,柔声道:〃这段时间里,我想了又想,突然的就悟了。小时候我不懂礼法,别人要我做什麽,我想做什麽,我便去做便是,浑浑噩噩的,却也自在逍遥,到後来,却发现世上还有那麽多条条框框,在这框子里,想做的都不能做,想爱的都不能爱,我原本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一切都按规矩来。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