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一棍-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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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高兴却认为大有可为:“不管如何,让他们先来个窝里反,让咱们来一招里应外合,不是好事,也有好戏可瞧。”
郝阻功还是觉得这对师徒留着祸害:“我看要收买这两人,只怕打草惊蛇,不如杀了干净……倒是温柔和何小河,一旦事了,得留下来,好好享受享受。”
泰感动脸肌一阵子搐动:“女人祸水,何小河是妓女,温柔曾害得金风细雨楼里好几个人都为她丧了命,更沾惹不得!”
“谁说沾不得!谁说要她们的命?”吴开心这回可大大不开心了,“咱们就不可以失沾了玩了,尝尝咱们的新欢押押寨,岂不舒服得紧!她们就是我们这次行动的额外奖赏,岂有白白放过的?她难道是你大姐不成?”
泰感动一阵激动,牙龈搐动,就要发作,白高兴劝止:“大家别闹僵了。只要杀了王小石,这两个女子,先留着,玩够了,便杀了,这样不就好了吗?”泰感动仍绷着脸,说:“你们太好色了,总有一天,咱们的交情要会毁在女人的手里!”
郝阴功冷笑一声:“我知道你不喜欢女人。我们可不。女人可不。我就爱玩女人。我可没你那个怪性味。”
泰感动自喉头里低沉的吼了一声,还待争辩,吴开心忽“殊”了一声,只低声疾道:“你们看!”
看什么?
——不止看,还有听。
“啪”的一响,有人正吃了一记耳光,在很远的地方。
挨了一巴掌的,竟是王小石。
打他的,竟是个女子。
温柔。
大家有点吃惊,有些儿意外:温柔竟然打人。
她竟是一个打男人的女人。
她打的还是王小石。
他们是在一座外表看去仅九层,但内里实有十六层的古塔俯瞰,不远处有一座宽阔古雅的寺庙。
温柔和王小石正在寺庙的院子里、韦驮神像前、一棵菩提树下好一阵子了,也不知是在喋喋细语,还是争论些什么。
然后,倏地,温柔就出了手,掴了王小石一记耳光。
那记耳光的确很响。
大家都不知道温柔为何要打王小石的耳光,也不明白王小石到底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后使温柔要掴他耳光,更不清楚王小石为何竟避不了温柔的那记耳光。
——或许,王小石避不了的,就只有温柔打他的耳光。
——也许,温柔谁也打不着,却只有王小石她能随便就给他一记耳光。
这使得在塔里暗处监视盯紧诸侠在那明孝寺里一举一动的“大四喜”,不免诸多猜测,诸多想像:温柔居然是一个打男人的女人。
王小石竟然是一个吃了女人耳光的领袖。
——她为什么打他?
——他为啥给她打?一、因仰望而受伤的鞋子
打王小石的温柔。
她故意的。
蓄意伤人是犯罪的——不管在哪个时代,只要有法律的地方,都一样。
可是女人则不一定。
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有时候女人的嗔,是另一种喜;有时候她的怨,是表示了亲;有时候她骂你,可能只是为了关心你:她掴你,说不定就只为了她喜欢你。
女人的嗔怒喜悲,都是说不准的:她不高兴的时候,可能表现得很忧郁;她悲伤的时候,却笑得比一朵花还灿烂。
那是没办法的事:男人遇上不开心的事,可以酗酒、赌博、找女人,遇上不喜欢的人,可以饱以老拳、恶言相向,然后又大可一笑泯恩仇。女人呢?难道叫她去打她的男人?
虚饰,本来就是女人的武器,也是一种必要之恶。
一个动辄就把喜怒哀乐都七情上脸的女人,一是特别天真、纯真,二是幼稚、白痴,三是一个不够资格的女人。
女人的喜怒是说一套、做一套的,所以,当领家的王大娘对敦煌饭店的陈老板说:“你家的囡囡比我家的仔仔聪明、可爱得太多太多了。”——陈老板可千万不要以为王大娘真的想把她仔仔交换你的囡囡。
女人如是,漂亮的女人尤是。
漂亮的女人也是人,伤人杀人也是一样触犯法律的,但漂亮的女人往往却很有办法:有办法让人为她死为她受苦也毫无怨言!
温柔漂亮,而且很真。
她既天真也纯真,可是,她毕竟在江湘上也闯荡了些岁月了,以这儿口没遮拦,故意挖苦的说法是:——天真得接近幼稚。
或是:——不是天真,而是幼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年头。人们竟相表达自己的冷酷、犀利、见解独特,总喜欢把自己不能拥有的、存心排斥的事物冠以恶劣的名义,例如:——把清脆的、银铃般的语音称作是:“鸡仔声”。
——把有理想的、有志气的年轻人说成:“不知死活、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
——把写诗的称作“无病呻吟的人”、把行侠的称为“好勇斗狠、成天只知打打杀杀的人”、把美丽而成功的女人说为:“有老板后台把她包了”,把热衷行善的人当作:“假仁假义伪君子”,把勇于将过去秩序,传统架构重整,补充的人斥为:“离经叛道、欺师灭祖的无耻之徒”……
总之,一切他们所无之美德,见别人有了,他们都会将之曲解、丑化、蹂躏、践踏、讥刺、鄙薄不已。
所以在他们眼里,温柔是“幼稚”的,而不是天真。
可是温柔不管。
她天生就不管这些。
她可不是为他们而活的。
那么,她是为谁而活呢?
她也不知道。
至少,对她而言,目前还缺乏一种“为什么而活”的目标。
不能为了一件什么值得的大事而活下去,心中便没有了依凭。
她很想有。
她至少想有一样:那便是爱。
爱人的感觉很好。
啊。
被爱的感觉更加好。
她还没这种感觉。
——或者她一早已拥有了,只是她还不知道而已。
人生总是这样,你已拥有了的事物却不一定知道,也不会珍惜,一旦失去了,才发觉已经没有了,悔之不及。
太阳天天普照,你不会感谢,一旦阴雨绵延,你才发觉没了它可真不行;就算养一头驴子,天天替你拉车载货,人只嫌它脏,一旦它病了死了,才发现没它可真才够烦才够脏!
她去寻找这种感觉。
青春是不经用的东西。
爱却是不好找的事物:——通常,它不召自来,一找它,它就不来了,甚至还躲起来了。
感情呢?
——它又经不经得起岁月的考验?
不找犹可。
一找,温柔可真是烦躁起来:她怎么没遇到?
谁把爱藏起来?
——像她那么好、那么优秀、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子,居然会没有爱?
没有爱情滋润的女子,还美不美得起来?漂不漂亮得下去?
这可不由得她不急。
一急脾气就更不好了。
这一阵子,她脾气不知怎的,十分浮躁,动辄与人相骂,跟梁阿牛也指鼻子戳额角的骂了三次,本来她不想伤害心情还未完全复原的方恨少,但也禁不住与他冲突了二次,至于平时她就没当是什么人物的罗白乃,更给她奚落、抢白得不复人形,见了她几乎吓得倒头走,连她一向不太敢招惹、予人阴沉不定的唐七昧,她也顶撞了几次。
以前她在家里,心情不好的时候,顶多去拔她家里那只鹦鹉的毛,唬醒睡熟了的狗,把房里砸破的瓶盘碟镜乒另乓冷的当暗器发出去射鸟掷鱼扔家丁,大不了还把她老爹珍藏的寿山墨注入中庭的甘水泉井里全染成了黑水;就算在金风细雨楼的那段日子里,她大小姐一个不高兴,也会追方恨少扯掉他头上方巾。可是,这一次,她却不了。
过去,她看一株花只有苞,还没开花,她会想,花开起来的时候一定很美的。
花开的时候,她看了,又想,花开得真美;它开得那么美,已经什么都值得了。
花谢的时候,她看了,也一样开心:花凋了,时候到了,快快凋谢了以便他日再开一次更盛。
花落的时候,她更笑吟吟的等另一次花开。
所以她不喜欢人送花,断掉茎的花是活不长的,不如种在那儿,任它花开花落,这才是美。
就算是一株花却不开花,只有叶子,她也同样高兴,同样为它高兴:因为光是叶子已这么美了,又何必开花呢!
她只看到花树上只有果子,却看不到花的时候,非但没有感叹,反而想到:因为有果子、种子,不多久,遍山遍地都是花开了。
她就是这样的女子:天大的事,她总会往好的一边去想。
这样想会令人开心,也能自得其乐。
她看到下雨就想到淋雨的欢快,遇上下雪就用雪球抚脸、就算指尖破了她在欣赏自己挤出来的血好鲜好艳好美,鞋子破了她也觉得露出来的趾头好白好圆好可爱。
那是以前的事。
而今不了。
——为什么不?
而今,她见着花开想到花谢,看到叶茂就想到没有花开的寂寞,她既不顽皮的拔鸡毛、鸭毛、狗毛,也不俏皮的掷人、绊人、作弄人了,她只是烦躁,跟人顶嘴不休。
她是真的心情不好。
现刻的她,遇上雨天她就闻到霉气,看到下雪她就由足心冷到手心,晚上有时梦见自己腿侧淌看鲜血,还淌个不休,仿佛还有个婴儿的哭声;就算垂眸看自己因走千里路而跷起了的鞋尖,她也生起了对自己足尖而仰望而受伤的感慨。
总之,她不开心。
除了她一直在等待,等待一场恋爱之外、她心里还有一个郁结,一个阴影!
她的月事,已逾期半月没来了。
二我是不是已有点老?
月事没来,本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不是每个女人的月事都那么准时、准确的。
月事来潮毕竟不是清晨的鸡鸣,就算是鸡啼也有不准的时候。
对温柔而言,这也不算是破题儿第一遭的事。
但她现在却很担心。
为这件事,她十分烦躁,特别担心。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给人什么了。
“人”:是指白愁飞。
“什么了”:是指棗哎。
这教她怎么说呢!
她甚至想着了也一阵脸热、心跳。
棗到底“什么了”?
都是那个晚上。
一天都是那个害人的晚上。
那个充满了杀伐、情欲的血腥之夜。
那个她特别装扮自己的黄昏之后……
棗白愁飞到底有没有“什么”了她呢?
她不知道。
她也不清楚。
那晚,她给制住了穴道,昏迷过去了。
醒来之后,自己是赤条条的,蔡水择浴血身亡,待她知道那是白愁飞干的好事后,白愁飞也死了。
张炭支支吾吾,一直没跟她明说。
她也不好直问。
棗她是女儿家,教她怎么问得出口!
可是,她一直疑惧:那个死大白菜、臭鬼见愁,到底有没有把她什么了!?
她自小没了娘,虽然父系温晚特别疼她,但也解决不了许多十分个人的事。
例如她第一次月事来潮,她摸得一手是血,初还以为自己吃坏了肚子了,之后又以为会流血不止,一直哭个不休。
她好害怕。
她甚至去问爹爹自己会不会死。
她父亲也不知如何跟她解说、怎么安慰她、只好搂实了她一直说:“柔儿不死,柔儿不会死的。就算爹死,柔儿也下会死。就算万一有事,爹愿代柔儿死。”
幸好爹有个女亲信,叫“陈三姑”,她替温柔“收拾残局”。
那次之后,温柔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是个女子棗而女子和男子毕竟是不一样的。
“三姑”也陆陆续续、断断续续教她很多事,很多女儿家的事。
可是她不喜欢知道。
更不喜欢学。
她根本十分拒抗自己是个女子这事实。
她不明白人为何要分男女。
她希望自己是个男子。
棗是个男人有多好!
棗对了,怀孕。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当时,三姑是要跟她细诉的。
但她一听就抗拒。
她一听就说:“讨厌死了。”
然后就是双手掩住耳朵,一叠声的说:“下流!下流!我不听我不听……”
“管家婆”三姑很好心。委婉曲折的告诉她细节,她却眨着眼睛两手柠着三姑胖嘟嘟的双颊,认真的问:“你说,你是不是跟我爹爹有这个那个的,才那么熟悉这些那些……”
气得三姑脸上陡变了色。
转身就走。
以后,三姑就不跟她提这个了。
那一次,她想起来,还眉飞色舞,得意洋洋:她终于唬住了陈三姑了!
那时候,她还小。
到她长大了,想知道时,却不知找谁问是好。
她没有娘。
棗她找谁问?
问人,她脸皮薄,怕人笑。
所以,那桩得意事儿,她是越想越悔,越想越不是滋味:殊不知人生里的得意事,所带予人的,到头来,总是懊恼大于欢乐的。
所以,她迄今仍不知道:一男一女,怎么个什么法、会怀孕、会成夫妻、会生孩子。
棗是嘴巴对嘴巴?鼻子对鼻子?哪儿对这儿?这里对哪里……孩子却是从哪来的呢?
因此,她也不知道,白愁飞有没有什么了她?她会不会珠胎暗结?
听张炭的语气,好像那只死阿飞还没有玷污了她的清白,可是,要是她还没有失身,为何又月事停来?
她的月事没来,虽不是首次,有时也曾发生过,但怎么偏生在这要命时节?要害关头?而且这次还迟了这么许久!要是真有了那死鬼白无常的孩子,那自己该怎么办?
她可还要浪迹江湖,要打天下、当女侠的呀!
可惜,那只死黑炭头却不在。
她找不到现场的人来问个清楚。
她只想找个人来问问,就算不是在现场的人也无妨。
她闷。
躁。
郁!
幸好,这逃亡的行列中,还有一个女子:何小河!
何小河一直有留意温柔在逃亡过程中从好玩、好奇到躁郁、猛憎的情绪。
她毕竟是“过来人”。
她也曾是在“孔雀楼”里号称为“老天爷”的名妓。
她发现温柔两腮浮肿、动辄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