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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欧叶妮.格朗台〔法〕巴尔扎克-第7部分

小说: 欧叶妮.格朗台〔法〕巴尔扎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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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扇漆成赭红色的房门,没有门框,直接嵌在布满尘埃的墙中,门上有用螺丝钉固定的铁条,露在外面,铁条两端呈火舌形,跟长长的锁眼两边的花纹一样。正对着楼梯的那扇房门,显然是堵死了的,门内是厨房上面的那个房间,只能从格朗台的卧室进去,这是他的工作室,室内只有一个临院子的窗户采光,窗外有粗大的铁锁把守。 谁也不让进去,格朗台太太也不行。 老头儿愿意像炼丹师守护丹炉似地独自在室内操劳,那里肯定很巧妙地开凿了几处暗柜,藏着田契、房契,挂着称金币的天平;清偿债务,开发收据和计算盈亏,都是更夜深人静时在这里做的。 因而,生意场上的人们见到格朗台总是有备无患,便想象他准有鬼神供他差遣。当娜农的鼾声震动楼板,当护院的狼狗哈欠连连,当格朗台太太母女已经熟睡,老箍桶匠便来这里抚摸、玩弄他的黄金;他把金子捂在怀里,装进桶里,箍严扣实。 房内四壁厚实,护窗板也密不通风。他独自掌管这间密室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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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欧叶妮。 格朗台

    据说他来这里查阅的图表上,都标有果木的数目,他计算产量准确无误到不超出一株树苗、一小捆树杈的误差。 欧叶妮的房门跟这扇堵死的门对着。楼梯道的尽头是老两口的套间,占了整个前楼。格朗台太太有一个房间与欧叶妮的房间相通,中间隔只一扇玻璃门。 格朗台与太太的各自的房间,由板壁隔开,而他的神秘的工作室和卧室之间则隔着一堵厚墙。 格朗台老爹把侄儿安排在三楼一间房顶很高的阁楼里,恰好在他的卧室上面,这样,侄儿在房内走动,他能听得清清楚楚。欧叶妮和母亲走到楼道当中,接吻互道晚安;她们又跟夏尔说了几句,然后就各自回房睡觉去了。 欧叶妮嘴上虽然说得平平淡淡,心里一定很热情。“你就睡在这一间,侄儿,”格朗台一边打开房门一边对夏尔说,“你若要出门,先得叫娜农,不然,对不起!狗会不声不响地吃掉你的。 睡个好觉。 晚安。 啊!啊!娘儿们已经给你生上火了。”正说着,大高个娜农端着一只暖床炉走了进来。“看,说到娘儿们,这就来了一个!”格朗台先生说,“你把我的侄儿当产妇吗?他根本用不上这个,把这暖床炉拿走吧,娜农!”

    “可是,先生,被单湿着呢,何况这位少爷真比姑娘还体弱。”

    “行了,既然你疼他,就给他炉子吧。”格朗台说着,推了推娜农的肩膀,“不过,小心着火。”说罢,守财奴嘟嘟囔囔下楼去了。夏尔在行李堆中发呆。他望了望墙上的壁纸,黄底子上面一团团小花,是农村小吃店里用的那种;望望石灰石的、有凹槽的壁炉架,单外表就令人心寒;望望漆过清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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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草坐垫木椅,看上去仿佛不止四只角;望望没有门的床头柜,里面简直可以容下一个轻骑兵;望了望粗布条编织的脚毯,放在一张有帐顶的床前,帐幔摇摇欲坠,上面蛀洞累累。他扫视了这一切之后,绷着脸对娜农说道:“唉!乖乖,我当真是在格朗台先生的府上吗?他当真做过索缪市长,当真是巴黎的格朗台先生的哥哥?”

    “是的,先生,您是在一个多么文雅、多么和气、多么善良的老爷家里。 要我帮您解开行李吗?”

    “那真是求之不得,我的老大爷!

    你没在帝国军队里当过水兵吧?“

    “噢!……”娜农问,“帝国水兵是什么东西?咸的还是淡的?水上游的?”

    “给你钥匙,帮我把睡衣从箱子之中找出来。”

    娜农看到一件绿底金花、图案古朴的绸睡衣,惊讶得合不上嘴。“您穿这个睡觉?”她问夏尔。“没错。”

    “圣母呀!

    这给教堂铺在祭坛上才合适呢。亲爱的小少爷,您把这件睡衣捐赠给教堂吧,您的灵魂会得救的,否则,您的灵魂就没救了。 噢!您穿上多体面,我去叫小姐来看看。“

    “得了,娜农,别大声嚷嚷!我要睡觉了,明天再整理东西。 要是你喜欢这件睡衣,要是你的灵魂准能得救,我这人助人为乐,笃信基督,走的时候一定把这件睡衣留给你,派什么用场由你自行决定。”

    娜农呆呆站着,望了望夏尔,无法相信他的许诺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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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欧叶妮。 格朗台

    “把这件漂亮的宝贝送给我?”她边走边嘀咕,“这位少爷是在说梦话了。 明天再见。”

    “明天见,娜农。”

    “我来这里究竟干什么?

    父亲不是傻子,打发我来肯定有目的。“夏尔睡下后,思忖道,”嘘!正经事,明天想,这是哪个希腊蠢蛋说的话?“

    “圣母玛丽亚!我的堂弟多么文雅啊,”欧叶妮祈祷时忽然想道;那天晚上她没有做完祈祷,带着美梦入睡。格朗台太太睡下时,无牵无挂。 她听见壁板中间的门那边,爱钱如命的老头在自己的房内来回踱步。 跟所有胆小的女人一样,她早已熟悉老爷的脾气。就像海鸥能预知雷电,她从蛛丝马迹中也预感到格朗台内心正翻腾着狂风暴雨,用她的话来说,她只能装死。 格朗台望着里面钉上铁皮的工作室的门,想道:“我的老弟怎会有这种怪念头?

    把孩子留给我管!

    真是一笔好遗产!我可没有一百法郎供他花销。 对于这个放荡的浪子来说,一百法郎顶什么用?他端着夹鼻镜片看我的晴雨表时的那种架势,像是要放火把它烧掉似的。“

    想到那份痛苦的遗嘱将会造成什么后果,格朗台此刻心里七上八下,可能比他的弟弟写遗嘱时更加激动。“我真能得到那件金睡衣吗?”娜农入睡时仿佛已披上了祭坛的锦围,她生平头一回梦见了花朵,梦见了绫罗绸缎,就像欧叶妮有生以来第一次梦见爱情。在少女们纯洁而单调的生活中,肯定有一个美妙的时刻,阳光会照耀她们的心田,花朵会向她们诉说种种想法,心的跳动会把热烈的生机传递到她们的脑海,将意念变成一种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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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的欲望;那是忧喜兼备的境界,忧而无邪,甜美快乐!孩子们看到周围的花花世界,就开始微笑;少女在大自然中发现朦胧的感情,也像孩子一样,开始微笑。 倘若说光明是人生初恋的对象,恋爱不就是心灵的光明吗?欧叶妮也总算到了能够看清尘世万物的时候了。 她天刚亮就起床,因为内地姑娘起得早做祷告,梳妆打扮;从今以后打扮具有一种特殊的意义。 她先把栗壳色的头发梳平,然后仔细地把粗大的辫子盘在头顶上,不让零星的短发滑出辫子,整个发式力求对称美观,衬托出一脸的娇羞和坦诚,头饰的简朴同面部轮廓的单纯配合协调。 她用清水洗了几遍手,使她的皮肤又粗又红,她望着自己滚圆的胳膊,心里纳闷,不知道堂弟怎样能把手保养得那么白嫩,指甲修剪得那么漂亮。 她穿上新袜和最好看的鞋子。 她把束胸从上到下用带子收紧,每个扣眼都不跳过。 总而言之,她生平首次希望自己显示出优点,第一次知道应该穿上一件剪裁新颖的衣裳,使她更引人注目,该有多好。 打扮完毕,她听到教堂钟响,奇怪怎么只敲了七下。完全是她起身太早只为想有足够的时间梳洗打扮,她竟然起身太早。 她不会把一个发卷弄上十来次,也不懂得研究发卷的效果;她只好老老实实地合抱着手臂,坐在窗前,凝视院子、小花园和花园上面的高高的平台。 固然,那里景色凄凉,场地狭窄,但不乏神秘的美,那是偏僻的处所或荒芜的野外所特有的。 厨房附近有口井,围有井栏,滑轮由一根弯弯的铁条支撑着,一脉藤蔓缠绕在铁条上;时已深秋,枝叶已经变红、枯萎、发黄。 藤蔓从那里蜿蜒地攀附到墙上,沿着房屋,一直伸展到柴棚,棚下木柴堆放得很整齐,赛如藏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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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架上的书籍。 院子里铺的石板由于少有人走动,再加上长年累月堆积的青苔和野草,显得发黑。 厚厚的外墙穿着一层绿衣,上面有波纹状的褐色线条。 院子尽头,八级台阶东歪西倒地通到花园的门口,高大的植物遮掩了幽径,像十字军时代寡妇埋葬骑士的古墓,埋没在荒草里。 在一片石砌的台基上有一排腐朽的木栅,一半已经倾圮,但上面仍缠绕着攀缘的藤萝,缠绕在一起。 栅门两旁,各有一株又瘦又小的苹果树,伸出多节的枝桠。 三条平行的小径铺有细沙,它们之间隔着几块花坛,周围种了黄杨,以用来防止泥土流失。 花园的尽头,平台的下面,几株菩提覆盖一片绿荫。 绿荫的一头有几棵杨梅,另一头有一株粗壮的核桃树,树枝一直伸展到箍桶匠藏金的密室的窗前。 秋高气爽,卢瓦河畔秋天常见的艳阳,开始融化夜间降到在院子和花园的树木、墙垣以及一切如画的景物之上的秋霜。 欧叶妮从那些一向平淡无奇的景物中,突然发现了全新的魅力,千百种思想一齐涌上她的心头,并随着窗外阳光的扩展而增多,她终于感到有一种朦胧的、无以名状的快感,包围了她的精神世界,像一团云一样,裹住了她的身躯。 她的思绪同这奇特景象的种种细节全都合拍,并且心中的和谐与自然的和谐融汇贯通。 当阳光照到一面墙上时,墙缝里茂密的凤尾草像花鸽胸前的羽毛,色泽变化多端,这在欧叶妮的眼中,简直是天国的光明,照亮了她的未来。 她从此爱看这堵墙,爱看墙上惨淡的野花,蓝色的铃铛花和枯萎的小草,因为那一切都与一件愉快的往事联系在一起,与儿时的回忆密不可分。 在这回声响亮的院子里,每一片落叶发出的声音,都像是给这少女暗自发出的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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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作出回答;她能够整天倚在窗前,不觉时光的流逝。 接着心头涌起乱糟糟的骚动。她忽然站起来,走到镜子前面,像诚实的作者推敲自己的作品,吹毛求疵地挑自己的毛病,不客气地责备自己。“我的相貌配不上他。”欧叶妮就是这么想的,这种自卑的想法,引起无尽的酸楚。 可怜的姑娘对自己太不公平;但是谦虚,或者不如说惧怕,不正是爱情的最初征兆之一吗?

    欧叶妮是那种体质强健的孩子,美得有些俗气,同小市民家的孩子一样;但是她的外形虽然像米洛的维纳斯,可是,使女性纯洁清灵的基督徒的高尚情操,自有隽永的味道,赋予欧叶妮一种古希腊雕塑家所认识不到的高雅气质。她的头很大,像菲迪亚斯雕刻的朱庇特的前额,虽有男子气概,但却仍然清秀,灰色的有着炯炯光芒的眼睛里蕴含着她全部贞洁的生活。 圆脸蛋的线条曾清新稚嫩,出天花的那时,被弄得粗糙许多,多亏老天保佑,没有留下瘢痕,只破坏了皮肤表面的一层绒毛,皮肤仍很柔软细腻,母亲纯洁的一吻会在脸上留下片刻即消的红印。 她的鼻子大了点,但同朱红的嘴唇倒也相配,唇上一道道细纹显出无限的深情和善意。 脖子圆润完美。 饱满的胸部遮得严严的,既惹人注目,又引人想入非非;古板的装束,多少削弱了应有的妩媚,然而,在鉴赏家看来,这种苗条身材的刻板挺拔,也应算作一种风韵。 因此,高大结实的欧叶妮不具备一般人所喜欢的那种漂亮;但她是美的,而且这种美不难看出,只有艺术家才会对之领会。 想要在尘世寻找一个像圣处女那样贞洁典型,想从天然的女性身上发现拉斐尔揣摩到的那种不卑不亢的眼神和那些端庄的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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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往往出自构思的巧合,但是保持或培养出这样的典型只有基督徒的清心寡欲的生活才能做到。 热衷于寻求这种难以求得的模特儿的画家,会突然在欧叶妮脸上发现连她本人都没有觉察到的内在的高贵气质:安详的额头下,有一个深情的世界;她的眼睛,甚至眨眼的动作,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神圣的灵气。 她的五官,她的脸部的线条,从来没有因为大喜过望的表情而走形,而松弛,就像平静的湖面在天水相接的远方呈现的线条,柔和清晰。 安详而红润的脸庞,像迎光开放的花朵,周边特别明亮,使心情舒畅,并且让你感到它映照出一股精神的魅力,你不能不凝眸注视。 欧叶妮还只是在人生的岸边,那里幼稚的幻梦像花朵盛开,摘一朵雏菊占卜爱情时,心里特别痛快,这是经历过世故之后不可能再有的心情。 她还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只对着镜子心里想道:“我太丑,他不会看上我的。”

    接着,她打开对着楼梯的房门,探出头去听听家里的动静。“他还没起床,”她想道,这时听到娜农在咳嗽,在走来走去不停地打扫客厅,生火,拴狗,还在牲门棚里对牲口说话。 欧叶妮连忙下楼,去找娜农,只见她正在挤牛奶。“娜农,我亲爱的娜农,给我的堂弟调些鲜奶油吧,让他就着喝咖啡。”

    “唉,小姐,那得改天调,”娜农直着嗓门笑道。“现在做不成奶油。 你那位堂弟真漂亮,真英俊,地地道道的小白脸儿。 你没见他穿着那件金丝的绸睡衣的模样多俏呢。 我见到了。他的内衣用那么细的布料,就跟神父先生的白祭袍一样。”

    “娜农,你做些薄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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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给我木柴、面粉和黄油啊?”娜农以格朗台内务大臣的身份说道。 她有的时候在欧叶妮和她母亲的心目中是很了不起的。“总不能去偷他的东西来招待你的堂弟吧?

    你去向他要黄油、面粉、木柴,他是你父亲,会给的。 看,他下楼查看早饭来了……“

    欧叶妮听到楼梯被她父亲踩得颤颤巍巍,吓得连忙溜进花园。 她已经感到心虚和不安了。 我们遇到高兴的事,常常——也许不无道理——以为自己的心思一定都流露在脸上,让人一眼就看透。欧叶妮感到的正是这种发自内心的羞臊,唯恐被人看破。 可怜她终于发觉父亲家里的寒酸,跟堂弟的潇洒实在不般配,觉得非常不是滋味。她强烈地感到一种需要,非为堂弟做点什么不可。 做什么呢?她不知道。 她天真而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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