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遗梦 作者:朱水源-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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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公社附近的生产队劳动的时间里，一个星期六的晚上队部举行一次联欢会，省委宣传部的李秘书是陕西人，大家鼓动他唱秦腔，李干事犹豫了一阵，唱了几句：“说一个食堂真糟糕，意见提喋办不好；早上辣椒炒白菜，晚上白菜炒辣椒；听说第二天变花样，白菜辣椒一起炒。”他的唱词诙谐有趣，引人发笑。当时整个社会还处在战胜困难的后过渡时期，加上工作队与贫下中农坚持“四同”的要求，也为了给公社干部作个榜样，队部的伙食确实像李秘书唱的那样，白菜土豆、土豆白菜，很少见到荤腥。李秘书的唱词巧妙地给工作队的伙食提出了意见，被队长听在心里，并且引起了重视。第二天就派队部的司机出车到戈壁滩打猎黄羊来改善伙食。
队部的人都有工作，只有我是闲人。第二个星期一的下午，司机提着一把冲锋枪，把我叫到吉普车前神秘地对我说，白干事说了叫我和你执行一项任务，我看他提着枪顿时有些紧张，像丈二活尚摸不着头脑，上车后他才告诉我去打猎黄羊。
吉普车朝着果园公社西北方向驶去，过了新城公社就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戈壁滩，前方没有路，我们像盲人骑瞎马一样在瀚海中颠簸行进，突然车头冒起了白烟，我以为是发动机着火了，司机说：“坏了！我忘了给水箱加水，再不能往前走了，否则我们就回不去了。”说着就停了车。我们下车后，司机这时
凝目远眺，好像是在找有水的地方，猛然指着我们路经的一侧对我说：“你听！那里好像有拖拉机的声音。”我向着他指的方向侧耳听时，确实有突突突的响声，而且越来越近。此时司机转忧为喜，还没有等发动机完全冷却下来，就开车向拖拉机的声音驶去，没有多长时间，果然在戈壁滩边上见到了一台拖拉机。开拖拉机的青年抄着天津口音对我们说，这里叫野马湾农场，农场里的绝大部分是京津沪的支边青年，不远处就是他们的场部，那里有水。吉普车又朝着青年指的方向开去，不一会就看到了两排干打垒墙的住房，青年们听到汽车的声音，接二连三的从住房里走出来，老远看到他们想见了稀客似的向我们招手，到了跟前有的问我们从那里来？有的问我们向那里去？给人一种桃源秦人不知汉的感觉。
吉普车加足了水，调头蹈辙，朝着茫茫戈壁驶去。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司机加足马力向着荒原推进，然而戈壁滩不是人们想像的一马平川，而是卵石滚滚，砂岩叠宕、沙丘起伏，仿佛像凝固的波浪，吉普车像浩瀚的大海里的一叶小舟，时而冲向浪尖，时而滑向浪底，颠簸不停，我坐在车的后面，多次腾座撞篷。吉普车闯入细沙后像陷入了泥潭，我俩到不远的地方拔来蓬蒿，我在车轮前铺垫蓬蒿，蚂蚁搬家似的把车开出沙滩。那知前面的路更险，在跃一个砂岩坡时翻车了，天意不该使我们受祸，吉普车沿着那个坡打了个滚，正落在了坡下，我俩没有受伤，车也没有摔坏，真是有惊无险。正在这时，前面的砂石滩上出现了一群黄羊。我俩喜出往外，翻车的恐慌被冲到了九霄云外，司机让我抱着冲锋枪坐在他的旁边开车追赶黄羊。在戈壁滩上，黄羊比汽车跑的快，那风驰电挚般的速度，世界上的经跑冠军也不是它们的对手。我们追了约半个钟头，也没有追上，但它们仍在我们的视线之内。我们继续追，黄羊被我们追的跑不动了，突然停了下来，司机让我把冲锋枪架在窗口，看着黄羊进入射程，突然停车把枪口对准黄羊打出了一梭子子弹，几只黄羊倒在血泊中，其它的慌乱逃散。我们把车开到猎物的现场，倒下的黄羊有四只，身上还流着血，有的还在喘息。我俩装好获取的猎物，沿碾来时的车印，快天黑时到了队部，这时大家正在吃饭，听说打了几只黄羊，都兴高采烈地前来围观。当晚炊事员宰剥了一只，连夜煮炖，第二天早饭每人一碗黄羊肉泡馍。
人性的弱点是欲无止境，有一想有二，贪更多更好。那四只黄羊吃完后，大家鼓动队长再派人去打黄羊，任务还在落在了我俩的头上。有了第一次打黄羊的经验和教训，第二次打黄羊就成了轻车熟路。吉普车猛追黄羊，进入了戈壁滩的纵深地带，放眼望去，烟雾茫茫，似有大海，黄羊的身影消失在了大海中，眼前突然呈现出一片奇观，高楼大厦鳞次栉比，高大的烟囱直上云霄，宛若是一座豪华的城市，幸亏我们知道一些海市蜃楼的知识，未被这幻景迷惑，继续往前，不一会幻景消失了，黄羊也不见了，有经验的司机，不断鸣笛惊动了黄羊，几只躲藏在崖坡下的黄羊惊慌地跑了出来，司机嘎然停车下来，端着冲锋枪向奔跑的黄羊扫射，两只中弹，其它的落慌而逃。这次虽然打了两只黄羊，但我们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收获，在戈壁滩上看到了神话般的奇妙景光，美好的理想和海市蜃楼，在我的脑海里飘渺了四十多年。
说到黄羊，我想起我的家乡有一条河叫黄羊河，临县古浪的一个山沟叫黄羊川，困难时期我曾在这里逃过荒。黄羊河流域和黄羊川曾是黄羊繁衍生息的地方，武威人形容某物多的口头禅是“草地里的黄羊没有数”，历史上这些地方的黄羊数不胜数。人类在与大自然的生死搏斗中，虽有人葬腹于猛兽，但野生动物常常还是人们餐桌上的美味佳肴。对人没有伤害，在野生动物中处于劣势的黄羊，不仅是豺狼虎豹贪欲的快餐，而且也是人们猎杀的对像。适者生存的自然规律，黄羊在这里失去了它们生存的空间，如今这些地方已经不见了黄羊的踪迹，域名成了耐人寻味的符号。
四十年前的人们还没有认识到保护环境和保护野生动物的重要性，常常对扑杀到的野生动物沾沾自喜，当时我也有同样的心态。如今人们的环保意识不断增强，称“地球是人类和野生动物共同的家园”，呼唤着给大自然的其它生灵一块生存的空间，特别要保护那些珍惜野生动物不被灭绝，开始忏悔着过去的无知愚昧和残忍，谋划着与自然和谐共存的未来。
第二次打黄羊后不久，我完全恢复了健康，队部安排我陪队长到大队蹲点。队长是高干，也许上了年纪，下队后和我一样吃住在贫下中农家里。当时天气很冷，房东家的厕所在院子外面，为了防止感冒，每当起夜队长全副武装地穿好衣服出去方便，房东家的那条狗也紧跟其后，狂吠不止，队长很不习惯，让我到县城买了一个痰盂，在夜里小便使用，这是他唯一特殊的地方。
队长到这个大队蹲点是为了解决一个特殊的问题。之前，这个大队的工作组反映，该大队有一男一女民愤很大，也有群众来队部要求惩办这两个地头蛇，男的是大队的监委主任，是从河南来的移民，此人形彪凶悍、狡猾多端，利用大队监委主任的权力，控制了他所在生产队救济粮和供应粮的分配，在六十年代初期饥荒不堪的岁月里，谁有这种权力就等于谁有了生杀之权，这也就成了他胡作非为的资本，该生产队有性能力的妇女几乎都被他剃了光头，最是群众愤怒的是他道德沦丧，荒淫无耻到了极点，同床奸污了该队的一个寡妇和她的黄花闺女，在女儿的身上起性后在母体内射精；女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村妇，夫妻俩均是贫雇农出身，该妇刁钻古怪，桀骜不驯，经常在生产队寻衅闹事，专挑逗男人，谁惹了她，她就在众目暌暌之下给谁脱裤子，或者专揪男人的下身，痛的男人叫爹叫娘，她却幸灾乐祸的骑在男人头上耀武扬威。经过调查，这一男一女确实肆意妄为，坑害群众，民怨沸腾；但没有发现他们有“四不清”问题，况且那个村妇还是苦大仇深的贫下中农。
领导人总是着眼于大是大非问题，之后队长召开了有大队工作组全体成员和贫下中农代表参加的会议，强调了四清运动的重点和主要的斗争对像，提醒年轻的工作组成员要少一点好奇心，不要被这类事情迷失了运动的大方向，不能把斗争的矛头指向“四清”干部和普通群众。然而群众还是忿忿不平，强烈要求为民除害，给工作队出了一大难题。后来随着运动的深入，在清查大队干部政治上清不清问题时，黄巢营事件和监察主任挂上了钩。黄巢营事件是困难时期发生在酒泉县嘉峪关公社的一起群众为口粮问题杀害社队干部的恶性案件，当时被定为反革命暴动事件，许多农民被打成反革命，不少人抓进了监狱，前些年这个案件得到了平反，给了受害者一个清白；但那个时候在这些地方谈到黄巢营事件谈虎色变，人人自卫。据群众反映，黄巢营事件发生那天，哪个荒淫的地头蛇去过嘉峪关，于是捕风捉影，把他和黄巢营事件联系起来，当做漏网的现行反革命分子抓进了监狱，那个刁妇给戴了一顶坏分子帽子，由社员管制。群众的要求得到了满足。
那时的高干在人们的眼里也是位高权重，威严难近，但驻队的那些天使我没有想到的是队长是那样的平人近人，风趣幽默，晚上睡觉前他总是要给我讲故事，说笑话，其中他讲的唐伯虎作讽刺诗的故事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说：一个诰命夫人过寿请唐伯虎赴宴，高官雅士、文人墨客满座，唐伯虎当场赋诗“这个女人不是人”，这一句刚落笔，在座的人为之惊愕，替他捏了一把虚汗，唐伯虎且不慌不忙地写出了第二句“九天仙女下凡尘”，接下来“生男五个都是贼，偷来蟠桃献母亲”，对诰命夫人先贬后褒，在场的人都为他的才华叫绝。在那个时代，像这个故事都被视为封资修的东西，他讲时还是心悦神怡，自然而语。队长还讲了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的笑话，说一个男子是有名的怕老婆，常被妻子呵斥恫吓，有时钻到床底下躲避，妻子说你出来！男子说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出来就不出来。
在驻队的那些天天气很冷，房东总是精心地给我们烧热炕，一天大雪纷纷，铺天盖地，房东怕我冷着用树皮烧炕，半夜里队长先闻到了一股焦味，把我叫醒后焦味从我身下捕鼻而来，我赶紧把被子推开，褥子底下发黄的地方被起身时的空气助燃烧着火了，房东家炕席也烧着了，幸好队长发现的早，没有造成灾情和其它的损失。这天队部的司机来送文件，队长出钱让我乘车去县城给房东买了一张新席。回到队部后队长还惦记着我被烧的褥子，叮咛白干事一定要给我困难补助更换被褥。这次蹲点结束后，我常陪队长外出，第一次陪他到县城开会时就发生了在第十二章里讲到的那个与小学时的同学开玩笑的故事。陪他到县城多次开会给我留下的最深刻印像是他自己出钱给队部的成员买食品调剂生活。每次进城他总要让我带一个大提包，在他开会期间让我到商店采购食品。那时县城的生肉类还是凭票购买，而卤制的猪肉下水却敞开销售，我到商店把卤制的的猪肝、猪心、猪蹄、还有水果糖买上满满一大提包，等队长散会后，我们同车往队部，每当大家听到吉普车的声音，都知道是队长回来了，兴高采烈地迎来，尤其是那些爱吃糖的女同志喜出望外，车一停下，就拉开提包先找糖吃。如今的领导人，什么长，什么总的请下级吃喝，把这种现像叫作感情投资，往往都是自己的秘书或财务人员买单，投入的资本其实是员工自己的血汗，政府官员们更是易花借木，把这种投资转嫁给了别人。所以吃喝完后，下级的回报是：“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这就是道出了虚假的也是真实的人与人之间的商品关系。那时人们还不知道什么是“感情投资”，传统的观念是领导对下级的关怀是体现党的温暖，队长的举措确实使大家感到一种善意和真诚，在我后来的工作中很少遇到像他这样为下级慷慨解囊的领导人。
在驻队其间，一位副队长来向队长汇报工作，在路过这个大队临近的南湖时打了一只天鹅，兴致勃勃地把猎物提到了我们的房东家。据房东讲，每年冬天有成群的天鹅飞到南湖过冬，这里的人把这种物候现像神话，把天鹅看成是上天的使者，神圣不可侵犯，打死天鹅就是得罪了天老爷，上天怪罪下来会大祸临头。但这里也有一个玩世不恭的好事者听说吃了天鹅会延年益寿，对天鹅下了毒手，打了一只天鹅，自己独吞了连老婆孩子也没吃上一口，不就此人得了怪病死了，家人安然无恙。我们听了房东讲的这个故事都笑了。副队长对房东说，我们不怕，你把它开剥了煮上，让你的老婆孩子都来，我们大家一起吃，保证不会发生你说的那种事情。副队长话中有戏言，房东将信将疑把天鹅开剥后煮了，但他们全家都不肯吃一口。后来著名科学家彭嘉木在罗布泊进行考察时失踪后，我在报纸上看到了这位副队长的名字，他领兵到死亡之海寻找彭嘉木的踪迹，他那英姿飒爽的形象顿时呈现在我眼前，使我回想在酒泉发生的有关天鹅的故事。
俄罗斯的传统芭蕾舞剧《天鹅湖》举世闻名，这个天鹅战胜邪恶的神话故事，表现了爱情力量，被世人传颂了好几个世纪。中国人也把天鹅当做天仙美女的代名词，常把那些一心想着无法实现的婚姻称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在驻队时，我们的房东家有一个十八岁的闺女刚上高中，她的名字叫玉兰，这个河西姑娘和我在第十四章中提到的那个河东姑娘兰花大不相同，她聪明伶俐，性格开朗，虽然不曾像兰花那样给我端茶供水，但她每晚放学回来总先到我们的住房问这问那，还催我们到轮饭的贫下中农家吃饭。一天轮到在她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