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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青春遗梦 作者:朱水源-第6部分

小说: 青春遗梦 作者:朱水源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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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来,结成一块铁疙瘩,你砸都砸不开,那时你哭都来不及。”听了这话,婶婶急忙拿起铁棍,在炉台上凿了一个槽,用铁棍把铁水引着往下流,这样才减少了一些损失。
  第一炉铁活烧砸了,父亲几天来愁眉不展,鸦片烟棒一个接一个地抽,姑奶奶听到了这件事,来把父亲狠狠的教训一顿:“活烧砸了,难道人也烧砸了!过去老掌柜的小掌柜的指挥人家干,凭人家的劳动来养活你们,现在自己亲手干了,吃了苦就受不了啦!你以为炉院的活是那么好干的,砸了就砸了无非是损失了些碳火,沙子、坩埚,生铁还在么!模型、坩埚还可以再做么!一个大男人,连这么点挫折都经不住。鸦片烟是你的命,成天家抽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已经是两个娃娃的爹了,你再不干,你娘、你的两个娃娃,你的两个妹妹这一大家靠谁来养活,侄儿子,世事难着呢!还是要挺起腰杆来,不然你把谁也对不起。”
  奶奶和婶婶也对父亲说了许多期盼和鼓励的话,父亲重新振作了起来,开始准备第二次烧炼炉。
  第二炉铁活早上点火不久突然刮起了老毛黄风。按现在的说法是沙尘暴,那风刮得天昏地暗,幸好炭火还没有烧起来就把鼓风停了,那风刮了整整一天,等风停后在鼓风时,底火早就灭了,又赶紧把炉子剥开,重新换了柴和煤炭。奶奶领着我,迈着小脚到七星庙里烧香,求财神们保佑。等我们烧香回来后,大家已经很累了,于是决定先吃饭休息,到午夜前点火,天亮后开炉。天亮后炉子是烧得差不多了,却又下起了小雨,为了避免模型被雨淋,就想抓紧开炉,此时才发现模型的许多铸眼刮进了沙土,这些沙土若不清除掉,就会严重地影响铸件的质量,甚至会出废品。于是又把刚刚打开的炉口堵上继续鼓风,全家人都忙着清除铸眼的沙土,有些小的铸眼用嘴吸才能把沙土吸出来。沙土清除完后再开炉浇铸,等铸件冷却后,打碎模型一看,大部分铸件都有夹沙,后来只有少部分卖了出去,大部分都成了废铁。
  两次铁活做下来,父亲已是身心交瘁,精疲力竭了。紧接着婶婶生的那个快满周岁的弟弟突然发起高烧,三天后就死了。弟弟死的那天婶婶特别悲伤,早晨,送尸婆用锅底灰把弟弟的脸抹黑,用谷草包好往外抱时婶婶哭得死去活来,发疯似的拉住不让抱走,父亲不知所措的蹲在地上,奶奶和大姑哭着拉住婶婶,那送尸婆一下子把婶婶的手甩开,头也没回径直的把弟弟抱走了。下午婶婶发疯似的出了门,奶奶叫大姑、小姑和我紧跟在她的后面,婶婶哭着:“唉—唉—唉—!我可怜的儿呀!你走的太快了!你怎么就那么命薄呀!”那哭声特别的悲伤,凄惨,边哭边向上河滩走去。到了上河滩,那抱谷草已是一片狼籍,弟弟的尸体不见了,地上是斑斑血迹,婶婶爬在那些谷草上,撕肝裂肺的哭了一场,她发现我们三人在她身边,慢慢地停住了哭声,站起来说:“走吧!我再也不哭了,我知道他是一个讨债鬼,奶奶生了十六个娃娃,死了十三个,奶奶把眼泪都哭干了,也没有用,他们都是来朱家讨债的鬼。”
  两次铁活烧砸了,弟弟又死了,父亲在精神上受到了打击,不久在背上长出了一个肿块,那时医疗条件非常落后,中医给他按背疮治疗了一段时间,病情还是越来越严重,四肢无力,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在父亲病重期间,一九四八年农历正月二十五日婶婶又生了一个女孩,取名金香,家里又添了一口人。
  父亲病倒后,炉院的生意就停了,家里有出无进,坐吃山空,就把爷爷在世时买下的一块地皮卖给了姓王的一家,此人曾是爷爷的伙计,外号叫王砂锅,写了个契约,只付了一半钱,后来又典当了些能值钱的物品给父亲治病,维持全家七口人的生活,还要供父亲和奶奶抽鸦片烟。有时没钱买鸦片烟,就在院邻黑万兴家赊着抽,黑万兴也是有求必应,仅量供给。
  黑万兴原本姓朱,在马廷镶盘距武威时被抓了状丁,因回民忌讳朱姓,便改姓为黑在马廷镶的部队混迹。后来马廷镶兵败、逼迫进入了甘南地区,在逃亡四川的路上,他思念家乡,乘溃军混乱之机又逃回武威,流落到了新关。那时他光棍一条,新关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黑光锭”。他来到新关就开始贩卖鸦片烟,在这“十户九暗”的地方发了起来。成为新关数得上的富户人家。到不或之年娶了一个白家的寡妇,那寡妇把白家的一男两女带了过来,黑万兴对这门亲事还算满意,给兄妹三人改姓为黑,儿子叫黑玉龙,大女儿叫黑玉玲,二女儿叫黑玉双,两个女儿和她们的本姓一样,长得白净水灵,俊俏大方,还进过学堂,会识字读书,她们和我大姑都年龄相仿,平日里以姐妹相称,我也称呼她们姑姑。美中不足的是这儿子黑玉龙放荡不羁,不思规顺,三天两头不回家,还经常把家里的东西往外偷。
  白寡妇平日里打扮得妩媚妖艳,在我出生的第二年,又生了个儿子,黑万兴如获至宝,给他取名黑玉虎,间隔一年又生了个女儿,黑万兴也是喜上眉稍,给她取名黑玉琪。后来,黑万兴雇了两个佣人,一个是打更放哨的范爷,一个是做饭的尤妈,尤妈把她的小儿子海娃也带在身边,海娃比我大一岁,叔祖的三儿子是属蛇的,比我小一岁乳名长娃,院子就有了海娃、源娃、长娃、虎娃四个年龄相仿的娃,还有玉琪,我们经常在一起玩耍。
  范爷年轻时以挖井掘墓为生,五十多岁了还是鳏夫一人,无儿无女,无依无靠。在我懂事的那些年,武威禁烟的风声越来越紧,黑万兴把他雇来打更守门,防止生人进入,发生意外。他独居在二门外的泥草房里,房里空当当的,什么摆设也没有,光溜溜的土炕上铺着半张破席,墙根放着一块污迹满面的大青砖,据说是他挖墓时得的“宝贝”把它当枕头用了二十多年,身上穿的那件补丁摞补丁的破皮袄,是给人家打井时顶的工钱,也穿了二十多年,白天是他的外套,晚上是他的盖被。
  在那间泥草房里,我们四个娃和玉琪经常打闹嬉戏,玩一些古而怪样的游戏,范爷不但不说我们,还乐滋滋的,有时给我们讲一些老虎下山、猴子爬杆之类的故事,谁不听话就揪谁的牛牛。我们常把玉琪抬起来,玩新娘子坐花轿,海娃和长娃把四只手交叉搭起来,让玉琪坐上,玉琪把她妈的花头巾顶在头上,我和虎娃学着吹吹打打的样子,一前一后拥着玉琪在泥草房里转圈圈。黑玉双也常来泥草房里耍逗,有时还给我一些大豆,糖块吃。
  父亲躺在床上干脆不能动了,吃什么药也不顶用了,后来才知道他得的是癌症,已经扩散了,疼痛难忍,每日里大量吸嗜鸦片烟止痛。此时的黑万兴再也不是那么“大方”了,开出了一张欠债清单,催着还钱。奶奶说:“你侄子病成这样,家里也快揭不开锅了,那有这么多钱还你,能不能等他好些了想办法还你就是了。”黑万兴说:“账欠的时间长了就不好说了,我借给别人的钱都是驴打滚的利,你们欠了这么多钱,没有计息就够照顾的了。”接着他又似开玩笑的说:“没有钱还有房子么!你那狗娃也大了,也能值几个钱。”黑万兴的最后一句话,使奶奶心里顿时寒颤起来,二话没说,流着泪回家了。
  婶婶听了黑万兴的这些话对奶奶说:“抽鸦片的人肠子是黑的,卖鸦片烟的人心是黑的。他那玉龙已经二十好几了,不学好,和贼娃子们混在一起,四处偷人,偷盗都出名了,至今人家的姑娘都不敢跟他的贼儿子,十有八九他是谋上狗娃了,这事万万不能,还是把房子顶出去。”婆媳商量定用房子顶债,请了两个中间人,把三间出廊房子顶了鸦片烟的债务。
  父亲病危的时候,奶奶又到庙里算了一卦,道人问了父亲和我的生辰八字,掐着指头算了一阵说“按你孙子的八字,他有克父克母之嫌,唯一的办法是父子避开,你儿子就会好起来。”奶奶是个道教徒,信神信鬼,动不动就烧香求神,常对人说,我脚底板子硬,刚生下来一脚就把娘们子登死了,这回她更是相信道人的话,父亲病成这个样子,他多少对我有些怨恨,但我是朱家的独苗,又不能把我怎么样,只好把我送到徐家姑奶奶家回避起来。
  徐家姑奶奶住在徐家南泥湾,这里水位高,中坝乡汪泉沟的农民曾在这里开挖了几条泉沟,引水到家门口灌溉,又名叫汪泉湖。每条泉沟的两旁都长着高大的柳树,远处看汪泉湖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武威的民俗,每到端午节,家家门前都要插沙枣杨柳,有的人家还把插过的柳枝保存起来,有了眼疾或肿痛之类的小病,用它来泡水消毒治疗。端午节的头一天下午,那村庄的许多小孩爬到树上折柳枝,我也学他们的样子爬了上去,抓住了一个柳枝使劲往下拽时,由于用力过猛柳枝没有折断,自己却从树上摔了下来,啪嗒一声掉在了泉水里,站在泉沟旁的几个小孩惊慌地叫了起来:“树上掉人了?树上掉人了!”远处几个干活的农民听到后,跑过来把我从泉沟里捞出来,倒提起来控水,一会儿把我放下来,我倒若无其事的站了起来,惹得那几个农民笑着说:“这娃命大。”从这以后,姑奶奶再也不不敢留我,过了端午节,把我送回了家。
  我回家后,父亲已处在弥留之际,奶奶再也顾不上对我说啥,第二天早上,打发我到城门的当铺把一套《四书》当了,买几个鸦片烟棒棒来,那是一套装帧精美的线装书,那时,家里有一个书柜装满了书,书柜上有一个画箱也装满了字画,其中有不少是爷爷收藏的名书名画,这些东西既使在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把它卖掉,一直保存到了一九五八年。那套书只当了一块银元,路过在姓王的一家买了几个鸦片烟棒棒,到家后父亲已经死了,奶奶、婶婶大姑她们都在失声痛哭。
  父亲死后在木匠铺赊了一口棺材,入殓时在腰上系了一条白布,说是挂孝而亡。父亲个子很高,平日进门都要低头,那棺材的长度不够,怎么也放不进去。棺材这东西是特殊商品,一旦抬出来是再也不能换的,只好把棺材的后档打开,把父亲放进去,然后垫上木方,再把后档钉上。晚上请来了一个道士念经,道士念了一阵超度经后,拿出一道文书,那文书上写着我的名字,把文书放在一个方盘上,叫我端着方盘跪在道士前面,又念起经来,说这是“报恩经”。道士折腾了一夜,第二日早上出殡,我披麻戴孝,打着引魂幡走在前面,十几个人前呼后拥抬着棺材走在我的后面,婶婶,还有大姑和小姑她们都戴着孝,跟在棺材的后面。走到半路上棺材的后档开了,父亲的脚露出了棺材,抬棺材的人叫喊着停了下来。正好前面有个木匠铺,在木匠扑要了好几个钉子,借了一把斧子,把棺材的后档钉上又接着往前走,那时我不满八岁,身体很弱,刚打上引魂幡时也有点好奇,使着劲往前走,到钉好棺材后档再走时就走不动了,抬棺材的人都念叨我走的慢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坟上。出门时家里可能有了准备,舅爷把那头老驴拉了过来,让我骑在驴上扛着引魂幡,他扶着我赶着老驴往前走。
  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了一个火堆,这也离坟地不远了。火堆是白家姑奶奶家点的,姑奶奶和她的儿女们跪在火堆的两侧在烧纸。这个姑奶奶是我太爷的一个养女,是爷爷的妹妹,因为灵柩要经过她家的门口,这样做是表示送灵的意思。跨过火堆再有两三里路就是坟地了。坟地在双树乡史家崖的下面,约有二亩地,前面还种着庄稼,靠崖有五个坟堆,两个是太祖父母的,两个是曾祖父母的,一个是爷爷的。父亲的墓穴就在爷爷坟堆的前面,道士做了一个简单的下葬仪式,棺材就下进了墓穴,填土的时候,婶婶、大姑、小姑和我都悲伤的哭着。
  埋葬完父亲后,我们都脱了孝,帮忙的人在前面走了,几个亲戚和那头老驴陪着我们在后面走,舅爷对我们说:“人们都说你们坟地的风水没有看好,那个崖骑在你们先人头上,香火被压住了,门风内人丁不旺。”婶婶说:“就是的!到水源这里朱家已经是五代单传了。”
  大树倒下了,老寡妇、小寡妇带着一群娃娃,日子就更加艰难了,每日里捉襟见肘。父亲死了没有多久,木匠铺就催帐要钱,奶奶想起王砂锅欠的那一半地钱还没有还,就去要钱,那知王砂锅突然变了脸,说爷爷手里还欠着他的工钱,那一半钱就顶他的工钱了。奶奶听了非常气愤的说:“我们朱家从来没有欠过那个伙计的工钱,你说欠了你的工钱有什么字据,你不能昧着良心,红口白牙欺负我们孤儿寡母。”那姓王的蛮横无理的和奶奶吵了起来,奶奶那里是他的对手,着了一肚子冤枉气回家了。
  次日,把姑奶奶请来商量到衙门里告姓王的。姑奶奶说:“按理说我们有契约在手,有凭有椐,官司能打赢,可如今这世道是‘天下衙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在衙门里没有人,再没有钱,这官司不一定能打赢。”奶奶说:“如今这世道是不行了,我不相信衙门里的人心都是黑的,还是写个状子递上去,也许能碰上好人。”于是把姓王的问薄了公堂。都是妇道人家,只听说打官司能讨公道,可那里知道这衙门里的渠渠道道。王家听说把他告了,就在局子里找了他的一个亲戚做了手脚,在开堂那天,警察局长说:“朱家欠了王家的工钱,王家随没有凭据,但朱家也拿不出证据,王家欠了朱家的钱,朱家虽有契约在手,但是一张白契,不产生法律效力,你们两家谁也不给谁还钱了,从此两家的债务一笔勾销……”听到这里,奶奶气愤不已,在公堂上嚎啕大哭:“天哪!这那里有公道可讲,天底下还有我们孤儿寡母的活路么!……”
  官司打输了,本来生活上已经很拮据了又倒掏诉讼费,木匠铺也天天催着要钱。此时我的大姑也到了婚配的年龄,徐家姑爷爷给介绍了兰州来的车把式名叫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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