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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寂寞歌唱-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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脏的地方。每次说时,儿子、女婿都不作声,这愈发让他生气,便说得更多了,而且特意常到那儿去等客,然后将亲自遇到的丑事讲给他们听。今晚遇到的事已经是这类事中最清洁的了,当然,也幸亏他听出来是邻居家石雨的女儿雅妹坐在车上。 
  “你也到了,下车吧!” 
  “不,我要到宾馆。” 
  林奇拍了拍三轮车车篷,那男人坐在车上不肯下来。 
  “这车收班了,不想走的话,就到屋檐下等别的车。” 
  “我没让你拉我到这儿,你得送我回去。” 
  “没问题,你耐心等吧,明天上班后我会送你的。” 
  “你怎么能这样哩,得讲个职业道德吧!” 
  “快别说道德,你有这资格吗?” 
  “凭什么我没资格?她当鸡,我花钱,就像坐你的车一样。钱一付我们就两清了。” 
  “妈的,现在流行的都是强盗逻辑。” 
  “老人家这话算是开窍了,人家一个写诗的十几岁时就说过:卑鄙是卑鄙的通行证。” 
  “你给我滚下来!” 
  林奇忽然间开始用力摇晃三轮车,那男人赶紧钻出车篷,跳到地上,转眼间暴雨就将他浑身上下淋湿了。他知趣地掏出皮夹子,抽了一张百元大钞递过来。林奇不肯接,他没有零钱找。那男人说不用找,林奇依然不肯。他正要决定将那男人送出小巷,顺便在大街上找个熟人将钱换开,那男人忽然将大钞撕了一块下来,然后递给他,并说这是一百块钱的十分之一。说话时,他将剩下的十分之九扔在地上。那男人的皮鞋在雨中发出一种古怪的声音。地上的那张钞票,在雨丝雨滴的敲打下,一点一点地缓慢漂浮着。从雅妹房中的窗户透出的灯光刚够照出它的模样,林奇摸着手中的那个十分之一,盯着它看了一阵后,忽然一转身顺着小巷追出去。 
  他看见那男人果然走错了方向。 
  “喂,别走了,快回来,前面有深水坑,危险!” 
  那男人听见了喊声,站住不走。林奇又喊了一遍,他才往回走。林奇告诉他,向左走两百米有个岔街,是直通宾馆的。 
  林奇匆匆回到家门口,在离开的地方十米处他找到那十分之九的钞票。他没有急于将两块钞票拼在一起,塞进口袋后就没有碰它们。他锁好三轮车后,先向隔壁石雨家走去。就在举手敲门的那一刻,林奇又犹豫了。 
  小巷里响起汽车喇叭声,林奇赶紧抽身打转。他刚回到自己家门口,一辆银灰色的富康小轿车也在门前停住。他没有回头,只顾掏钥匙开门。身后车门吮当一响,他听见司机龙飞同儿子林茂在说话。 
  “林厂长,明天几点钟来接你?” 
  “提前半个小时吧,明天要到八达公司去看看。” 
  林奇只顾开门往屋里走,一点也不睬身后的动静。司机龙飞从车里探出头来冲着他叫。 
  “林师傅,你别再踩麻木了,还怕林厂长养不活这个家吗?” 
  “我踩麻木,与你有什么相干,就你一张乌鸦臭嘴!” 
  龙飞一边笑一边按喇叭,下雨的巷子回音格外响,林奇这时才回头。 
  “别按喇叭,这条街住着十几家农机厂的人哩,他们一见到你这车子就骂娘,说工人十几万血汗钱都叫少数人享受了。” 
  “他们瞎说,买车用的是贷款!” 
  “贷款总得工人挣钱还吧!” 
  “林师傅,别人不敢说你落后,我敢。你这观念不行了,如今贷款不算工人的债,是领导同志给的赞助。” 
  这时,林茂打断了龙飞的话,让他别胡说八道,不然父亲听了又要失眠好几晚上。龙飞开着车往巷子深处走,然后再掉头回来。林茂进屋去了。林奇有些担心,他走到门口,望着车尾灯变成车大灯,眼看就要驶近,忽然一声哗啦,似乎有什么东西泼在富康轿车上面。林奇赶忙跑过去,一股恶臭扑鼻而来。龙飞打开车门刚伸出一条腿又被林奇塞回去。林奇要他开车快走,雨这么大不用洗也会淋干净的。他顶着车门不让龙飞出来,僵持一阵,龙飞只得摇下玻璃大吼一阵,说买台烂富康杂种们就眼红,他恶狠狠地说自己若当了厂长干脆就买一辆凯迪拉克。龙飞连人带车开走后,旁边的门一响,石雨从屋里出来。 
  石雨要林奇无论如何同林茂说一说,她刚才不是故意,只怪雅妹自己回家晚了还不让她说,母女俩一顶嘴,她有火无处泄,就拿痰盂里的脏东西出气,不料碰上龙飞的车。林奇则遗憾地说:她若是故意的他倒会高兴。这话让石雨不知如何回答,一时间两个人无语地站在雨中。 
  石雨快五十岁了,可身体还不怎么见衰,匆忙中她穿得很少,待别是下身只穿着三角裤,露山林奇从不见过的一对大腿,惹得林奇心里又慌又乱。 
  一个女人突然在身后怪里怪气地叫起来。 
  “又是风又是雨,又有男又有女,这好像画里画的哟!” 
2 
  卫生间里的水同屋外的雨一起哗哗作响。妻子齐梅芳从卫生间里出来后,告诉林奇洗澡水已准备好了。林奇坐在沙发上低头喝着闷茶,一点也不睬她。齐梅芳走拢来,说都这一把年纪了,你未必还要我亲手给你脱,亲手给你洗。边说时,齐梅芳边伸出了手。她刚给林奇解了两个扣子,林奇忽然将茶杯重重一放,然后甩开齐梅芳大步冲进卫生间。澡盆里放满了热水,他一下子将它掀翻,地上突然涨起的水,从门底下的缝隙里漫了一些到客厅。齐梅芳在外面擂起了门,问他发什么疯,无缘无故地将一盆干净水倒掉了。林奇不搭腔,眼睁睁看着洗澡水将一只拖鞋冲入蹲坑里。他伸手拧了二把自来水开关,莲蓬头里喷出许多如线一般的水丝来。水很凉,淋在身上时,林奇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不由得想到一个问题。自己的确老了,早几年,一到七月份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用热水洗澡的,哪怕是感冒生病也不例外。那时齐梅芳总说着他老了后怎么办。他一直熬到整整六十岁时才退休,别人在五十岁时就开始闹退休,最晚的也没熬到五十五岁。其中一些人退休后被乡镇企业聘去,狠赚了一大笔钱,石雨的丈夫马铁牛是这些人中赚得最多的,可惜他拿钱不当钱,跑到深圳去炒股票,赔了个精光不说,还欠了人家一大笔债,被人扣在那里作人质,五年时间没让他回来过一次。又有人在敲门,但没有作声,敲了两下就没动静了。用凉水冲过后,林奇心情好了些,他用一条干毛巾在身上反复擦了几遍,直到被凉水泡紧了的皮肤又松弛开。他穿上衣服打开门,一眼看见儿子林茂坐在客厅沙发自己先前坐过的位置上。 
  林奇正要进到房里去,林茂叫住了他。 
  “你得吃几片感冒药。” 
  “又没毛病,吃药吃得钱响。” 
  “这种天洗冷水澡,得防着点。” 
  “你是怕厂里没钱报销医药费。” 
  “还没到这种地步。” 
  “我看呀离铸造厂那样子也只是哪月哪日的事了。” 
  林奇将桌子上放好的几片药塞进嘴里,然后喝了一口茶水,他回过头来问儿子。 
  “你又办了一个公司?” 
  “是的,还想找人合资哩。” 
  “合不合资我不管,可你不能将厂里的资金抽走了。” 
  “那怕什么,公司还不是厂里的。” 
  “我见得多了,厂是大家的,公司是少数人的,无论什么形式,内容都一样。” 
  “爸,没想到你在车间干一辈子,却对世上事看得如此清楚,跟你说实话,我得为自己留条退路。” 
  林茂狡猾地笑了一笑。 
  林奇对儿子的笑很不顺眼,一转身就进了房。林茂也起身往楼上走,刚爬了两级楼梯,林奇又从房里钻出来。 
  “你告诉龙飞,叫他别找石雨家的麻烦,人家不是有意朝他车上泼粪的。” 
  林奇在床边愣了一会儿。齐梅芳已在床上躺好了,闭着眼睛不看他。林奇想在床的另一头睡,又下不了决心,他借机关客厅的电灯,在外面站了站。他按了一下墙上的开关,屋子顿时黑下来。他摸进房里,依然在妻子身边自己的老位置上躺下。 
  身子还没放稳妥,妻子一翻身将一张老脸贴上来。 
  “我还以为你会生气睡另一头。” 
  “莫以为我会同你一般见识。” 
  “你若是禽开了这半边枕头,我会真的起疑心的。” 
  “都当面说我们是一幅画了,还没起疑心鬼才信。” 
  “我那叫幽默,是从电视剧中学来的。你是大老爷们,千万别像我们女人一样小心眼。” 
  “你也别老用这条理由给自己作挡箭牌,好像女人小心眼就对,男人小心眼就错。就说刚才,你那样一诈唬,人家石雨会怎么想,她要是小心眼起来该怎么办!” 
  “那也不怕,有你去解释一下不就冰消瓦解了。” 
  窗外电光猛地一闪,跟着就是一个炸雷。齐梅芳一下子钻到林奇的怀里。林奇用力将她搂了一下,这已经是他表示性爱的最后方式了。妻子比他更差,连抱他一下也懒得做了。林奇叹了一口气,他知道齐梅芳这么做是想勾起自己对往日年轻时情爱的回忆。 
  雷声过后,曾经小了一阵的雨又重新猛烈起来。虽然是楼房,林奇也能感到雨打在瓦脊上的那种凶狠劲。他一只耳朵听着窗外的雨声,一只耳朵却在留意隔壁石雨家的动静。 
  隔着墙有一声咣当声传过来。接着又有几下音质不大一样的声音传过来。甚至还有两个女人说话的声音。林奇忍着不作声,妻子也像是憋住了自己。 
  后来,还是林奇先开口。 
  “隔壁屋里像是又在漏雨。” 
  “入梅之前下小雨都漏,这大的雨还能逃脱一个漏!” 
  “石雨也够为难的了,就那么一点工资,要养活母女两个,换了你怕是哭都哭不过来。” 
  “你也别老以为人家好,若有机会我不会比她表现差。不过话说回来,谁叫我有福气摊上的男人比她好哩!” 
  “可那时你不是也成天逼着我早退休,像马铁牛一样到乡镇企业里去挣囗包钱。” 
  “我不是已说了你好吗,就是因为你没学马铁牛,所以你比他强。” 
  “不过,我还是不大相信,人家一个债主怎么会将马铁牛一扣就是五年,是不是其中还有别的隐情。” 
  “我想也是,蹲五年监狱犯人也知道找办法逃跑,人家总不至于将他关在监狱里吧!” 
  “不管怎样,老马是该回来照顾一下家,起码漏的瓦该捡一捡,换一换。” 
  “我说这都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的事,等天晴了,干脆你帮她捡捡这漏吧!” 
  林奇其实早就等着妻子开口说这话,但他故意显得不积极,也不大当回事。 
  “这倒也是个办法,可以试试。” 
  “你别打我的马虎眼。什么可以试试,你巴不得现在就爬到人家房上去。” 
  “这话算你说对了,我这就去。” 
  林奇从床上爬起来,到卫生间撒了一泡尿,他顺便从窗户里向外看了看,正碰上石雨家窗户上的灯光忽地熄灭。但他感到黑洞洞的窗口里有一双眼睛正往外瞧着,从整座楼房到他,都在那目光的注视中。他将头和身子尽力向外伸去,然后在雨丝丛中小声说了一句。 
  “都漏成这个样子,该换一换瓦了。” 
  那边窗户里果然轻轻嗯了一声。 
  再回到床上时,林奇心里轻松了,心情也好起来,就同妻子说起女儿女婿的事。提起这个话题,夫妻俩的话特别多。 
  女儿叫林青,她比林茂只大十三个月,一参加工作就在铸造厂钉住了脚。女婿叫何友谅,林茂没当干部以前他就是农机厂副厂长,现在依然是副厂长。在林奇和齐梅芳内心里,他们真正喜欢的是女儿和女婿,尽管儿子林茂和儿媳妇赵文对他们很孝顺,这种看法也一直没改变。可是奇怪得很,自从三年前农机厂改造,林茂从一个普通的车间主任,一跃成为厂长以后,何友谅就再也没有踏进过这个家门,就连亲女儿林青一年也回不了一次。问他们是什么原因,他们总推说没有,就是很累,不想动也不想出门转。细看细想,这话也不算假,林奇和齐梅芳无论何时去他们家,女儿女婿总是齐整整地呆在家里,外带上小学的外孙跑跑,三个人从来就没缺少过谁。若是偶尔碰上缺也是三个人一起缺,回头问时,必定是他们一齐上街买东西去了。 
  林奇告诉齐梅芳,上午他在街上看见林青了,她一个人在街上转了半天,像是在寻找什么。他当时就要上去问,正好赶上一个人上了三轮车,要去看守所探监,等他从看守所返回,女儿已不见了。林奇的话提醒了齐梅芳,她记起前两天石雨告诉自己,说是在工商所门口碰见了林青,林青好像是要办什么执照。夫妻二人在床上分析了好久,最后得出结论是,女儿女婿住的房子是临街的一楼,他们有可能是想将阳台改造一下,办个家庭商店。反正铸造厂停产,闲着也是闲着。至于别的他们觉得不可能,办服装店,他们没能力一星期跑一趟汉口到汉正街进货;办小吃摊就更不可能了,起早摸黑地那个累,不是穷到没办法,谁会像要饭的一样沿街摆个摊,人被烟灰熏得像个黑鬼,家里的事一点也顾不上,还不时受到红黑二道上不三不四的人的骚扰。 
  这时,齐梅芳像是想起什么,一下子就转了话题。 
  “听说昨晚铸造厂的人在街上闹事,你也在场!” 
  “是在场,我还帮忙劝解。” 
  “这大的事你怎么不回家说一声,万一有个什么牵连,先知道了我也好有个准备,免得说话同你对不上茬儿” 
  “你是将这些当成坏事呀!他们感谢我都来不及哩,不是我出面,说不定得死一两个人。” 
  “也别太得意,都知道你女儿在铸造厂,这事说不说得清还是未知数。” 
  “怕什么,说不清我就不说,看他们能将我生吃了!” 
  “还是多一手准备好,别同铸造厂的人掺和,他们是急红了眼,搞不好会出大事的。” 
  “那我女儿也不管,在报上发个声明脱离关系?” 
  “女儿是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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