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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部分

士兵 作者:兰晓龙-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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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也挺想家……想原来那老房子。许三多说。
  许二和愣了一会说我也想。原来挺顺那会,瞧爸乐得合不拢嘴,我就不知道他美什么,这家里除了少两儿子又多出个什么?
  许三多瞧着西厢房说,因为他觉得我们会回来的。他想起这个就乐。
  许二和看看他又转过头去:大概是吧。我现在可看透了,钱是个糟心玩意,咱们家原来好好的,现在……瞧你大哥连天塌下人全家顶着这话我都说不出来了。
  二和沮丧的不知如何是好,许三多不由拍了拍他的肩:……别这么说,他是咱们大哥。
  许二和由不得又看了看许三多:老三,你这趟回来我觉得是长大了,你要没回来我现在大概就又在喝闷酒了,跟谁也说不上话。我也不知道你经过啥事,大概你们军队上是真炼人。可我就想知道,你宽厚,你仁义,你有孝心,这有啥用?你拿这给我换回个十二万来?
  许三多苦笑着摇了摇头。
  许二和说得了得了,你知道你二哥,一个说了狠话就后悔的脾气。
  许三多的目光忽然在眼角扫过的房子上停住了,他说二哥,咱们家房子值多少?
  许二和说你敢刨老头子祖坟啊?我想过,老头子跟我玩命。
  许三多坚持着:那是爸给咱们盖的,可现在出了事的是咱爸。
  许二和终于看明白许三多的想法,不由瞪着许三多愣了。
  第二天,许三多看父亲去了。
  二和没有去,他跟许三多忙同样一件事情:让父亲回家。
  二和的焦燥是因为没有孝顺爸爸的机会,现在他终于找到这个机会了。
  这是那种相对松疏的县城拘留所。父亲在警察的陪同下走到许三多的面前。父亲散手散脚的,不光没见得萎靡不振,反而是满面红光。这让许三多有些意外。
  满面红光的许百顺一屁股在儿子对面坐下,要不是旁边还有个警察,几乎就要乐开了花,他说小子,你还舍得回来呀?他不知道许三多心里难受,许三多只说了一声爸,下边的话就哽住了。
  许百顺说:听说你现在又换地方啦?高级单位?到高级这班长就该算是个官了吧?
  许三多说还是个兵,爸。
  许百顺说瞧你小子这点出息,赶紧回来算了。
  许三多点点头,看着父亲那笑脸,又不知道怎么说了。
  许百顺笑了,说难受啦?难受啥?你老子用不着你惦记,你老子上哪都能照顾自己,作息时间都按所里时间,勤着点打扫,见制服勤问着点好,人不会跟你咋的又不是啥大罪。许百顺对着警察问:是不是,祁同志?
  警察绷着脸转开,丢了一句话:这点时间不跟儿子说话,你跟我嘀咕啥?
  许百顺说对对对。你瞧人多好,别替我担心啦。你要这么想,这要还可是十二万,这要坐呢,也就是一年。一年十二万,你老子我在这蹲,等于一月省一万,不,是一月赚一万哪!这好事上哪儿找去?
  许三多看着爸笑得如花绽放,真个是有些哭笑不得,他说爸,大哥二哥都惦记你,不能让您在这呆着。许百顺说惦记呗,你老子要在家,你们哪还会惦记呀?你回去告诉老大老二,大的可劲儿给我把孙子生出来,二的可劲儿挣钱,这事他们老子顶了,一年后出来了,你在部队在家里都准备好了,咱们全家和和美美聚一阵子。
  许三多说爸,钱再还不上您就得转正式监狱了,那时候钱还上您也出不来了。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呢。你急啥?这钱不还,啥时候都不还。
  许三多说我昨儿跟二哥合计了一晚上,把东西厢房卖了,拿钱还人,您出来。
  许百顺一听急了,他说嗨,你脑子又进水了。房子多少年攒出来的?坐牢不就一年吗?再说了,房子卖了咱家住哪?绝不能卖。
  正房够您跟妈住了,我跟二哥这几年都回不来。
  你跟二和就是不想回来,把房子祸祸了好又多个借口。
  不,我回来,当完这几年兵我就回来。我不去别处。
  那你住哪?许百顺问。
  许三多说我准能把自己住的地方挣出来。
  许百顺说闭嘴吧你,这房子有哪块砖是你挣出来的?你敢卖老子的房,老子回了家跟你玩菜刀!
  许三多看看爸,许百顺也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可以立刻驳斥的意见。
  许三多反而全盘说出来了:说实话,爸,二哥今儿没来,他跟人谈房价去了。这事他拿手,卖了钱,这几天就接您回家。
  许百顺这回是真的急了,一下站了起来:你败家子呀?明明你老子一年就出来,你非得给我砸锅卖铁?许三多你砸谁家锅?你老子许百顺的!
  一旁的警察呵斥道:4598,注意点。
  许百顺只好坐下,他说你现在立马给我走,去给二和打电话,告他房子不许卖!快去!
  许三多摇着头。他不想去。许百顺双手叉腰再一次瓶子站了起来,他说这房子是我的!
  许三多也激动了,他说卖得了多少钱,我一定还给您。
  许百顺说谁要你还?你拿什么还?
  许三多说:我现在是士官,我一月能省下六百块,就算我一直是士官,一直是六百块工资,这钱我十六年后就能还你。
  许百顺笑了:十六年?你给我天南地北地开玩笑?谁要你还了?你赶紧去给我把二和吆喝住了。许三多说我不去。许百顺急了,他说算老子求你了,三的,那房子是给你和二和留的呀!许三多说我知道,爸这些年挣点钱全花在我和二哥身上了,所以我们都觉得,现在正好把它还给爸。许百顺还是不让,他说有本事你们拿别的还!这老子挣的!你老子爱在这呆着怎么的了?你拿钱来我也不出去!
  许三多说爸,咱们家光明磊落,咱们家不能欠别人的。
  许百顺说我欠!又不是你欠!你不是我家的!二和也不是!
  许三多也急了,他说爸,您是我爸。我不能让我爸在这,我要让我爸回家。二哥急得整天暴青筋,因为您在这;二哥一想起以前胡花掉的钱就想扇自个,因为您不能回家。我不能让您在这地方委屈,因为您是我爸,我现在觉得家都不像家,因为爸不在家。
  许百顺这一下愣了,愣到眼圈忽地就发红了,他终于叹了口气说:
  你……你还真给我长出息了。
  我没长什么出息。爸,我现在就知道这几年真是没为您做什么,到现在有了事也只好卖您给我们攒的房子。爸,我记着的,等我从部队里回来,我准给您把房子买回来,咱也不盖别的,就把爸亲手盖的房子买回来,然后咱全家和和美美地在家里呆着。
  许三多的话让许百顺摇了摇头,就势抹了把眼泪。
  那以后怎么办?
  许三多说我不知道以后怎么办。我就知道咱们家挺好,尤其是咱爸,凡事都为我们想着,这么大个事都没给我们看个苦脸。我还知道二哥发了毒誓,以后不瞎花钱也不说钱是驴日的货,二哥要好好挣钱好好攒钱,说不定还娶了媳妇生个儿子,这是还爸没了的房子。
  这个承诺是许百顺听着顺耳,他说真的假的呀?……这事烧房子二和他都不答应的。
  许三多说真的。爸,就因为这事二哥好好想了,他心里有你。
  许百顺忙不迭地点着头:那你呢,你呢,说给你老子听听。
  许三多想了想,他说我还想当几年兵,我的心愿还没了,不过,不管我做什么,我永远是爸的龟儿子。
  许百顺愣了一会,伸手一下一下捋许三多的头发,许三多温顺地低了头,让爸捋着。许百顺出神地微笑着,从心里说出了一句:龟儿子。他觉得说这句他心里好受。
  那一天,许三多他忽然明白自己有一个多好的爸爸。他忽然明白,自己有多对不住这个好爸爸,那是个让人悔得拿脑袋撞墙的事。他那个本该哭却笑得心花怒放的爸爸让我明白了,原来每个当兵的都拖欠了家里人的那份情感,所以每个当兵的提起自己家来时都带着些内疚。
  见过父亲出来,在街上,他晃过了一家修鞋的摊子,他看到上边挂了一个牌子,上边写着“军人免费”。他当时笑了笑。心想这年头惊世骇俗的牌子真是飞满了天了。
  他看了一眼修鞋的摊主,他看到的只是一个背影。便走过去了。
  然而,当他的快要走出街口的时候,他忽然站住了,他又想起了那个修鞋的摊主,他突然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一转身,就往逛奔了回来。
  这一回来,许三多看清楚了那个修鞋的摊主。
  那摊主就是他的战友伍六一。
  伍六一没有看到他。伍六一正牛皮哄哄地正跟那一股子兵味的顾客拌嘴,他说:说了军人免费就是军人免费,你当我打广告呢?那我会在下边注明挂羊头卖狗肉的。那顾客说我现在退役了,我在哪不能省两钱?当兵的凭什么占当兵的便宜?
  伍六一偏和他叫板:那不叫便宜,多少钱买不着个乐意。知道不?
  你哪个军的?这么牛皮?那顾客不服了。你哪个军的?这叫一个死硬?
  这时,许三多禁不住了,许三多大声地喊道:他万岁军的。
  许三多的声音把伍六一吓住了。
  伍六一抬头一看,看到了许三多,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泛开了。
  这就是你们死老A的军装吗?伍六一神奇地问道。
  许三多却没有回答,他说他:你不是说不离开部队的吗?
  伍六一收拾起摊子,两人就到饭馆里喝酒去了。
  那一天,他们喝了很多酒。喝完了伍六一又自己去拿。
  许三多说你就别老走动了!还喝我去。
  伍六一只是笑,他说走走好,你走的时候我还没出院呢,你现在以为我刚出院呢?要不要我给你起个大飞脚看看?许三多知道这人说出来就做得到,忙说行了行了,你就坐下吧。
  伍六一告诉许三多,要说修鞋就这个不好,天天得坐着,没曾想我伍六一最后干了份跟公务员差不多的差使。
  许三多一直地审视着伍六一的那条腿,最后他问了。
  他说你干嘛这么干?
  伍六一却顾做不知,他说怎么干?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你也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干。
  两人不约而同地去抢桌上的酒给对方倒上。
  许三多低着头,他说因为要强?
  伍六一想了想,他说我没觉得我多要强。
  许三多默不做声地拿杯碰了碰伍六一的杯了,然后一饮而尽。伍六一笑着端起杯子,说你小子一进老A,酒风大变哪?可许三多拿下了他的杯子,他说我不用你喝,我要你说。
  伍六一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说行,你小子现如今有些连长风范,跟他一般强横。
  许三多实话实说了,他说我从他那上车回家,我们都很挂念你,不知道你在弄什么玄虚。
  没弄什么玄虚,我相信我瘸着这腿儿也能上战场,可你信我这腿子能跟你们站一个队列吗?伍六一很认真地望着许三多。许三多只好说:其实,那时候我就不信你会老老实实去干什么司务长。伍六一说所以我走了,临走时一连长珍而重之给我掖上残废证,好像给我掖上个后半生质量的保证。到了这,安排我在县机关做个保安,我一瞧也摸不上枪,自个又试试,以前使把劲能追上步战车,现在不使劲还真让儿童三轮甩后边了。我去蹭那口饭干嘛?
  许三多想了想,点了点头,太心里总是有些难受。
  伍六一笑了:你点头,是换你也这么干?
  这个问题让许三多沉思了一下,他说那我会试试做保安,做不好再想别的。我点头是我知道你的脾气。伍六一便哈哈大笑起来,他说所以伍六一永远比不上许三多呀。可许三多说不对,他说许三多是永远追在伍六一后边的。
  两人不却都笑了起来。
  但喝着喝着,许三多的心里又暗暗地披爬上了一丝忧虑。
  他说修鞋愉快吗?
  伍六一不以为意,他说谈不上愉快不愉快吧,它是门生计。靠了这门生计,我能自己养活自己,不用把自尊心和在每天的饭里一块吞了,就是这样。许三多,咱们这自尊心是在钢七连练出来的,钢七连没了,这玩意可还显得特别金贵。
  许三多脱口就说:钢七连还在。
  伍六一愣了一下,说对对对,你还在,我也还在。很多事情是,只要你心里有他就在。许三多,你这次来巧了,再几天你就见不着我了。
  许三多说你要去哪?
  伍六一卖了一个神秘,他说我要去见一个你准也特别想见的人。
  许三多想不起:谁呀?
  伍六一想了想,便提醒道:你想想,谁带你进的部队,谁教你的当的兵,你忘了?
  是班长?
  伍六一笑了,将一张压了膜的照片,拿出来放在许三多的面前。
  他说:我珍藏在摊上,刚才捎出来了,我想你准定想看。
  那是史今和一个年青的女人合影。
  全家福?许三多从照片上好像看出了什么。
  得重新照啦。咱嫂子照这张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怀了一个,现在出来了,是八斤一两,我说班长你天天不愠不火的原来劲全攒这块了?他说对了,就为赶八一这个有纪念意义的词。
  许三多看得不肯放手,他说你去看他?
  才不,我们要合伙啦。他住在山下,那山听说挺漂亮,现在人有钱了就花钱找咱们那种累,爬山,他刚开始做向导,做得八十里闻名了,干脆做了教练,我打算去他那班继续干班副。
  许三多光是想想就很开心,他看看照片,又看看伍六一塌实的笑脸,觉得真好。
  伍六一说:我去找班长,挣不挣钱,不是最重要的,我就是还想过过去那日子……我打算这辈子就活在过去里了,用现如今的话说,我这算不算是特失败呢?
  许三多很认真地摇摇头:我只能说,我特羡慕你。我真想跟你一起去。
  伍六一笑了,跟许三多碰了碰杯子一饮而尽,而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临走的时候,伍六一把许三多曾给过他的两千块钱,强行地塞着还给了他。伍六一说你已经帮过我了,没这钱就没这鞋摊。伍六一说明年来吧,来看我和班长,以及我们大伙的侄子。让许三多感动的是,伍六一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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