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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部分

短篇小说(第二十四辑)-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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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心情很复杂,王蕾、小群、王小九一下子跳进了他的脑海,他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神色揪然而又乔装轻松地说,李良知道的,老夫的确荒于此道。余英说,也,还
“老尖”嘞!连对象都没找。李良说,不要瞎说,好不好!余英说,怕什么?又不
是别人。再说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吴远岚哈哈直笑。他不计较。他知道余英是个心
直口快的姑娘。余英又说,正儿八经的嘞,别拿乔了好不好,教教人家雅琴嘛!吴
远岚没有作声,李良知道他为难便说,今天看潮,概不谈“国事”。至于雅琴想学
琴嘛,来日方长,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到时,吴老兄会教你的!……

    晚上,哗哗的浪潮拍打桥工疲倦的梦,拍打吴远岚翻来覆去的情丝。他失眠了,
下午那一条雪花飞溅的银链,象千万只沙场奔腾的马蹄,踏乱观者的目光,几万观
者惊呼了,雀跃了……他们以能一睹天下奇观而快慰!而吴远岚想哭,他说不出为
什么想哭,但一股暖流的确直往上窜,鼻眼发热发酸发涨。这种感受在L江大桥时
也有过。那也是一个桂花飘香的夜晚,他们提前完成了钻孔任务,午夜的路上,工
人们谈笑风声,微凉的风吹来,他们感觉到了空气的新鲜,桂花比喧嚣的白昼,更
纵情地吐着香语,一浪一浪地推来。城市睡了,乡村睡了,只有他们这群造桥的男
人女人走在这静谧的泛香的夜晚,走在通往黎明的滋润的柔情的路上。吴远岚抬头
望着皎皎明月和旷净的天空,他感觉到了,他看到了,月桂上无数的跳响的小鸟。
他听到了那沾满香气的啁啾,他突然想哭!象今天一样。他也的确哭过。那是王蔷
死后,他在宿舍闭门思过。一日,他将一盘磁带塞进录音机,他听着听着,突然抱
头大哭。后来他才知道,那是理查得的钢琴独奏曲《秋日的私语》。从此,他相信
音乐最容易披露内心的秘密。人生少了酒是一大缺憾,而没有音乐相伴,则是更大
的缺憾!也是这时,他拨断了心爱的琴弦,发誓不再玩琴,不再玩音乐,将一切深
深的埋藏在心底。

    潮声象桥工的鼾声,时高时低,时浊时清。吴远岚想起了关于潮的来历的传说。
说是两千六百年前,吴国大夫伍子胥“赐剑自裁”,“驱水为涛”。伍子胥死得忠
义,也死得冤枉。吴王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大概亦属昏君之列了。只是越王勾
践不好妄自藏否。君子?贤士?智?仁?孔子的论语将“忠”、“贤”讲得尚明了,
唯独“仁”则玄而又玄。孔子一生不轻许人为“仁”,伯夷叔齐饿死首阳山,孔子
曰:“求仁而得仁”。于是,近人林语堂先生便指出:“仁”,乃人之本性、气节
也。亦即三军可夺其帅、将士不可失其志所包含的意思。那么,勾践卧薪尝胆是否
有失人之本性、气节呢?

    吴远岚百思不得其解,一翻身,天已亮,水色弥望,朦朦胧胧的山峦,在水一
方。吴远岚又想起了那支歌——

      碧涧带寒流,
      芳草天涯情。
      何时才相见,
      何时才相亲。

                                   七

    李良满腹心事地抽着闷烟,余英帮他买好了午饭,他也懒得问津。H江大桥是台
风、洪水和涌潮的综合作用区,桥墩的施工困难是可想而知的,而打梁推梁同样很
棘手。顶推梁已打了几片,不是“蜂窝”就是“狗洞”,没有一片合格的。李良的
压力很大,他怕人们嘲笑他这个技术主管无能。上午,指挥部指挥所的领导都去了
梁场,希望今天能打出一片漂亮的梁来,结果还是失望了。李良觉得大伙在用火辣
辣的目光扫他。一位老混凝土工抽泣着,干了几十年,从来没事的。现在真他妈的
邪乎!……李良如坐针毡,悄悄离开了梁场。

    李良近来常常暗暗独坐,以烟酒解闷,也因公,也为私,所谓祸不单行是也。
本来,梁的事就够李良烦的,而余英还要拿结婚的事烦他。李良想,工地上结婚,
一切从简为好。余英不依,一定要样样置齐。李良说,算了吧,别找罪受。余英说,
人家没钱借钱买,我们把钱存着干啥?李良说,现在图一时痛快,以后迁移搬家么
办?碰坏了你不心痛?你不怕路上丢失?你不嫌麻烦?我看你少根弦!余英越发气
鼓鼓的,要买!偏要买!李良拿她没法,只能长吁短叹的。恋爱是火,结婚是灭火
器。这话有道理。他们仅仅是在“实习期”,就常常闹别扭。而余英是得罪不得的,
就这样过吧。李良后来请吴远岚和李雅琴当说客,好说歹说,余英才让步。谈到家
俱,李良说,用两只木箱当柜子,再添一个书柜就行。余英马上说,那还得一个梳
妆台!大伙见她急的,都笑了。李良说,好,好。可怜你一片爱美之心!

    嗨,你发神精啦?饭都凉嘞!余英见李良半天还没有吃饭,很生气、一天到晚
垂头丧气,其没劲!李良瞪了余英一眼,扔掉香烟,抓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下午,马总把李良找去,同QC小组再次分析了事故原因。大家七嘴八舌,反复
讨论,最后基本统一了思想。顶推梁是一种新工艺,没有底部模板,造成“蜂窝、
狗洞”的原因,很可能是底部漏浆所致。如果改变振捣方法,也许能避免事故。李
良说,下次我来负责振动。马总说,你不要有包袱。梁打坏了,不是哪一个人的事,
大家都有责任。

    李良感谢马总的理解,信心又回到了他的心中。

                                   八

    吴远岚靠着椅子,双脚搭在窗上,象是坐在安乐椅”里,一翘一翘的。他手里
握着啤酒,一口一口悠悠地吮着。H江的水有时因长潮不能饮用,若储水不够,就只
能以酒代水,或发动职工,敲起脸盆接雨水,以缓燃眉之急。

    吴远岚是既来之,则安之。以酒解渴,别有一番滋味。江水滚滚复滚滚,青山
相对无语。青山支撑起来的一抹天镜,古淡复古淡。吴远岚情不由衷‘轻轻地在心
底唱着:
      ……落红又纷纷,晚霞已熔尽。
      青山遮不住,鹧鸪一声声……

    吴工,中午没有休息呀?钢筋班老班长进来了。

    哦,是老班长。吴远岚站起来,您坐。有事吗?

    请教一个字,“伦”字怎么写?

    “能”字?什么“能”?吴远岚不解地问。

    就是天伦之乐的“伦”。

    哦,知道了。您看,就这样。吴远岚边说边比划着。老班长说,这个字好熟的,
就是一下子想不起来。吴远岚说,我也常这样。您怎么想起来写这个字?老班长点
燃一只烟,不是要退休了吗?我给老伴写封信,告诉她我就可以回家帮她干农活了,
也享享天伦之乐。她一个人带大三个孩子,好不容易呵!吴远岚说,那是。现在好
了,您回去别干活了,退休费够两老吃的了。老班长说,不种点田地不行哟。老二
要结婚,老三念中学,都得花钱罗!我现在才五十几岁,回去再干十几年没问题的。
吴远岚有点感动,他想起了乡下的父母,也是六十岁的人了,还在田地里忙碌。

    老班长走后,吴远岚又自斟自饮起来。一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在充满酒气
的喉咙里转悠……
      ……山重数不清,路遥梦难成。
      秋雁南飞急,天涯断肠人。……

                                   九

    王大鹏回来后,便与吴远岚住一室。吴远岚在G江大桥时就认识大鹏了,那时,
大鹏曾为“母河事件”替他们打抱不平。见到大鹏,吴远岚又想起在G江大桥时的生
活,想到不明不白死去的王蔷,唉,阴曹又多了个屈死鬼!

    大鹏回来这几天,天天在写调动报告。他还劝吴远岚也调走算了,还说在桥处
混不出什么名堂,领导有存见后,就永远也别想翻身。吴远岚说,是这么回事。不
过,我这人脾气不好,调到新单位也搞不好,还是懒得调了。再说,你想走也不一
定放你。大鹏说,他不放老子天天去磨。吴远岚说,哪里黄土不埋人,为么事一定
要回去。老兄,你不知道,这次回家,别人帮忙介绍了个对象。人不错,不过要我
调回去才成。那你多做些工作嘛。两地分居,牛朗织女,时聚时分,不是更有诗情
画意吗?就象马总,分居几十年,夫妻相敬如宾,不也是很好么?大鹏叹口气说,
唉,人与人不同。对了,马总对你不差嘛。他曾经在技术室对我们说,你很有才华!
吴远岚笑而不答。他知道马总对他印象不错,平时很关心他的。

    吴远岚拿出一叠钻孔资料,想整理一下。大鹏站起来说,走呵,下棋去呵!吴
远岚说,你个臭棋篓子还下棋?大鹏说,对付李良几位,还是绰绰有余的。

                                   十

    造桥,对许多人来说,也许是个迷。那么深那么急的河流水,桥墩怎样施工?
那么长那么重的梁怎样架设?这些,桥工们会轻描淡写地告诉你。不过,真正施工
起来,可不是轻描淡写可以解决的,你必须尝遍人间所有的滋味酸甜苦辣咸麻,你
必须流汗流泪甚至流血……

    H江大桥呈现一片繁忙的景象。长长的栈桥伸向江心,成百上千吨的驳船爬卧在
水面,龙门吊、塔吊、打桩机、钻孔机,高高耸耸,大大落落,象大桥人的“掌门
弟子”,正在挥拳甩臂,打得虎虎生风,大有一夫挡道,万夫莫开之气慨。呼啸的
口哨,碰焊的弧光,来往的汽车……总之,这里没有多余的声音,没有多余的空间。
远远的望去,钢架上劳作的桥工,象一只只黑蚂蚁,你会发现桥工是那样的渺小,
那样的可怜。然而,你再往深处一想,便会茅塞顿开,会猛然感到桥工的高大桥工
的可敬可佩可爱,你会发现江水同你一样感动得颤抖……

    15#墩钻头掉下去了。昨天,吴远岚同工班交待了打捞的注意事项,但他不放心,
要去看看。在21#墩,遇见了钢筋班的老班长。

    老班长,今天打灰封底吧?

    是啊。钢筋笼吊进去后就打。这是最后一个班罗,明天就要清理东西,准备回
家了。

    这么快呀,说走就走。老班长,舍得大桥不?

    嘿,在这里想回去,现在真要走了,还真有点舍不得哩!

    就是,感情是很难说清的。好,老班长,您忙吧。

    青年工班长何家强正在孔下套钻头。这小子大个子,干活不笨。只是二十七、
八岁了,对象还在九霄云外,牢骚不少。套钻头又累又脏又危险。泥浆齐腰,何家
强只能用脚探找套口。他挪了半天,才有了眉目。于是,将准备好的钢丝索塞进泥
浆,而后弯腰、眯眼、仰脑壳(不然就要吃泥浆了),用手去套钻头。钻头套好,
何家强爬出护筒,大家都笑了——何家强不是“人”,是个活生生的泥塑!何家强
走到吴远岚跟前,两手一举,而后用力一甩,泥沙“啪嗒”落地。吴工,你看我们
这个熊样,谁愿屈嫁啊?吴远岚没有开口,一个调皮家伙骂开了:怪谁呀?你他妈
的“活二五”、“甩大料”!谁要你下去的?官迷!何家强眼睛翻了翻,去你妈的!
屁里屁气的。老子不下去,还不得有人下去?老子是想对得起每月的“两颗钱”!
吴远岚说,好了好了。家强,回去洗个澡吧!这时,一辆救护车惨叫着疾驰而来,
大家的心头掠过一片阴影:出事了?

    果然出事故了!

    谁?老班长!老班长?么样搞的?钢筋笼掉下来砸的。真惨,人都砸扁了!吴
远岚有点不相信,他怎么不跑?跑?人都吓傻了,还跑个屁!不!老班长不是不知
道跑,吴远岚在心里这样说,他是不想死,不相信自己会死。他已经给老伴写信了,
他要回去弥补几十年欠下的情和意,他要回去同她同孩子们一起,享受天伦之乐!
他知道老伴正在翘首盼望他回去,他知道孩子们正在等待爸爸回去,他怎么会死呢!……
吴远岚殷忧地朝前走去。

    造桥是一项特大工程,危险系数也大。桥处很重视安全问题,也采取了一系列
措施,希望杜绝流血。然而,死神是无孔不入的!

    吴远岚想到在G江大桥见习的日子。一天,他同工班一起在墩身模板内下灰。一
个上去拉屎的青工,回来时不想爬模板,便站在吊斗上,同吊斗一齐吊上来。吊斗
进入墩身上空时,他不小心拉开了斗门,以几公分大的石头为骨料的混凝土,哗啦
啦直往模板内倾泄。吴远岚若是躲避不快,恐怕会被活埋了!

    吴远岚避过了死神的魔爪,老班长却束手就擒了。不知是大桥撇下了他,还是
他撇下了大桥。也许只有汹涌澎湃的长江黄河知道,也许只有锡林格勒大草原的牛
粪和团和岛肆虐的虫多知道,也许只有某一个乡下一个荷锄挥镰的苍老的女人知道……

    夕阳与青山作离别前的热吻。吴远岚躺在堤下,遥望从山峦的脊背滑过的惨红
的天空,无法排遣心中的郁闷和冥想。他轻轻合上眼,双手交叉在脑后,双腿拱起,
一件黑色的披风缓缓滑落在江中……

    王蔷死后,吴远岚判若二人。他不再象从前那样对女孩子刻板、挑剔,他要好
好地去爱她们,真心真意地爱她们。他常常拿出王蔷的那封短简,沉重地读,用心
去体会,他发现自己对爱有了新的认识。他陪王蔷的父母将王蔷的骨灰送回辽东老
家,为王蔷立了一块墓碑,碑阴还刻下了一首悼亡诗:如何黄土梦,几许青春情。
花落凭谁说,安知涕泪倾。

    不久,吴远岚被调往L江大桥。再不久,结识了欧阳小群。小群长得象王蔷,
不是象画中五官端正的美人,而是象电影演员斯琴高娃和刘晓庆一样,有一种特殊
韵味的女子。时值电视正在放《排球女将》,吴远岚发现小群的个性很象小鹿群子:
刚强、好胜、热情奔放。于是他便喊她“群子”。他要把对王蔷的疚愧化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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