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医院 作者:王小枪-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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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独医生不行。不管在任何人面前，医生总得表现出一副冷静、镇定、思维缜密的成熟风范，否则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你想想，假如昨天你跟一个医生在一起撸了袖子划拳，今天就要被他按倒做手术，再熟的朋友，也未必就一定想不起喝酒时偌大的拳头和摇晃的指头。
《中国式离婚》里的宋建平在家时倒是也会拍桌子骂娘，那是因为屋子里只有林小枫；辞职之前在歌厅里痛哭流涕，身边也无非只是些同事；跟老婆吵完架去丈母娘家嬉皮笑脸，关键也是没外人能看见。假如换个场合，再起伏的情绪也得憋着。原因只有一个：要给患者留下一个良好印象。
心理作用对于患者来说置关重要，这一点已经勿庸质疑。外科主任在不同场合屡屡把它列为注意事项，实际上针对的只有耗子一个人。作为刚刚工作还不到一年的高才生，耗子的脑袋里起码有一半的精力都留给了享受生活，而不是百分百的工作。而接二连三地遭到病人家属投诉，他可以满不在乎，但是主任不行。对于领导来说，最大的工作就是如何把一个偏离正确轨道的家伙拉回来。
主任的大门敞开着，但脚长在耗子的腿上，或正或偏还得后者说了算。当然，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偏向的几率要远远大于归正。这个月主任又连续接到两起抗议，有病人说耗子在写病历的时候听MP3，另一个控诉是因为他在查房时也不忘接女朋友的情话手机。主任忍无可忍，一怒之下把他调到了门诊部，“什么时候学规矩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在大学时颇受老师器重，一向以高才生自诩的耗子在门诊部依然如故，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眼珠子到底在他的脑门儿上，还是在脚底下。直到有一天，一个因为跳舞扭伤脚的小姑娘由父亲带着来医院应诊，本来嘛，一没骨折二没对穿，只需要简单复位就OK的小处理，换了实习生也能搞定的事儿，但小姑娘就是不同意由耗子处理，又哭又喊非得换人。
耗子以为小姑娘嫌自己年龄太小，遂自信地拍着胸脯上的卡片，指着照片和资料说道，“双硕士学位的医科研究生，还用得着担心？”穿了六只耳环的小姑娘狠狠地望着他，无比愤怒地告诉父亲：“骗人，他是金狐狸酒吧的老板，我天天都见他在那儿！”
18、仅有感激是不够的
做医生的，不管在哪个科，都有遇到急诊病人的经历。也许有人会对此提出异议，说临床之外的科室就可以不在此列，但实际的情况是，哪怕是医学美容科，也有患者因在小作坊里隆胸不当造成感染性休克的前例，更不需说那些因为不经意间扭伤了腰，从而成为理疗科的处女急的病人。
所谓急诊，就是在没有预料情况下的突发事件，比如，当你正在餐厅里大快朵颐，突然被一根儿小鱼刺卡住了喉咙；比如，你的女朋友在电影院的门口等着你，而现在离开场时间已经不多了，你只能百米冲刺吧，但你却没有注意道路的前方有一个被偷走盖子的下水道；再比如，当世界杯半决赛进行到伤停补时，你眼睁睁地看着贝克汉姆站在了任意球的前面，慢慢助跑、加速、抬脚……不好意思，停电了。这时候假如你的心脏不太好，很有可能就会立刻倒在太太的脚边，与冰冷的水泥地来一次零距离接触。
扯这么多案例的意思是，假如一个人在遇到上述这种情况时，几乎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想到医院的大门朝哪个方向开，而不是无比镇静地考虑该坐什么车、该走哪条路，该先上几环这样的统筹问题，冷静的象是训练有素的特种警察。
所以，这些患者以及他们的家属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往往都是六神无主满脑袋汗，没有声嘶力竭和歇斯底里已经算是心理素质不错了，在这种状态下，忘了带钱也是常有的事儿，而且属于情理之中。
医生们在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全力抢救是肯定的，但还有一个问题也不得不考虑，那就是住院费应该怎么办。特别是遇到只有已经昏迷的当事人一个在场的时候，身份不知道，家属不知道，电话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常常听到有人说医生都是白眼狼，眼珠子里除了钱和肉什么都不管。这样的传言和印象尽管符合老百姓的常理推断，但是假如来一次换位思考，倘若一个医生见一个无名氏就垫一次钱，遇一个病人就来一次爱的奉献，那么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穷光蛋。
但该奉献还得奉献，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急诊科的泥巴有一次晚上值班，正在一往情深地回忆大学里的第一次初恋，忽然救护车警笛大作，拉来一个急诊。这个病人倒是意识清楚，但也许是太紧张，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知道瞪着眼睛吓唬别人，其实他只是因为酒醉而摔了一个跟头，检查之后并没什么问题。最后，泥巴也懒得跟一个醉汉继续追问，索性自己掏出刚发的工资为他垫上了一切费用，不多，也就是几百块。然后把他安排好，就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这个病人彻底清醒，弄明白情况之后打电话叫来了一堆家属，还为泥巴带来一面锦旗。家属们找着雷峰泥巴一通感谢，又是递烟又是作揖，好一阵忙活以后，泥巴终于送走了这些人。不过等他返回值班室还不到一分钟，忽然赶紧又追了出去。几个同事都很奇怪，拉着他询问原因，“妻管严”泥巴着急地说：“他们就顾着感谢了，还没还我钱呢……”
19、强人
医院的开会和别的单位大致一样，也可以笼统地分为两种，第一种是全院大会，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茶水会议”，第二种是科室内部会议，即交班项目及的疑难病例研究讨论。熟悉这个流程的兄弟都明白，后者是必须参加而且非准时不可的，这关系到你的奖金签到属于自己还是属于被扣发平分的大伙儿，以及必要的业务素质提升。而前者如果人多，就可以拖拉拖拉，哪怕是你因为在家赖床，一觉睡到迟到也没关系，只要能保证在领导到达之前将脚丫子踩进大厅。
内部会议中，习惯迟到而且次数最多的，当然是领导。领导不在的时候，你们可以照旧对某个病人的临床症状分析研究，通常来说，只要不是危重患者的紧急会诊，这个时候是不需要领导在场也OK的，领导嘛，是负责最后拍板儿的，所以可以迟到。但一般人不准时可不行，医院对于这种不象会议的会议经常出现迟到的现象，从而导致业务水平整体参差不齐，于是新出台了一条严格的规定：迟到超过三次者，以旷工论处。
在如此严峻的形势下，所有的人都按部就班，毫不懈怠。不过这并没能加强人们对全院大会级别会议的连带重视，鸟急了先喂，鱼不急的话再说——小会议一定准时参加，但大会议就没多少人放在脑子里了。用理疗科主任黄瓜的话说，那就是“医院几百号人，一个人不在谁会注意呀。”
不过说归说，赶上开会黄瓜哪怕晚点到，总的来说还是会去。因为他不比我们这些小兵小卒，再怎么说也是一科之长，虾兵蟹将们不去可以，院长还没有无聊到拿着花名表一个个地去对的地步，但是主任们若是哪个不到，恐怕想要入不了领导们的法眼，就显得有点困难了。
去是去，象宣读文件之类的鸡肋会议偶尔迟到那么一两次总是难免的。但是有一次，黄瓜的迟到正巧撞到了枪口上。一个人偶尔迟到几次并不难，难得是每次迟到，必定会赶上重要的会议内容。当买完菜送回家，再返回医院的黄瓜从后门偷偷溜进会场之后，才发现今天的会议非比寻常，主题是如何提高综合素质，以及各科拿出相应的办法，而且，每个与会的代表都要发言。
当黄瓜刚刚把主题搞明白，还没有把屁股坐热，会议已经结束了，院长探探身，把眼睛瞄向了最后一排：“下面请各主任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就从理疗科开始吧。”
黄瓜一愣，所有深知内情的人和不知内情的人纷纷将眼珠子投到了他的身上。电光火石之间，黄瓜来了一个深呼吸，然后立即站了起来，毫不犹豫地大声说道：“领导的这次总结性发言，我表示百分之百的赞成……最后，我只想补充一点：对于医务工作者来说，我们要尽力做到精益求精，不让老百姓背负沉重的经济负担，也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忽略的毛病。”
一瞬间，全场惊呆三秒，顿时掌声如雷。
一旁的倭瓜用手捅捅坐在身边的丝瓜，小声说：“知道人家怎么能当主任了吧？一个字，强！”
20、忍无可忍
身为一院之中枢的总办公室主任，蛤蟆的压力当仁不让是医院办公楼里最高的。拿行政科室来说，档案科从来是一丝不苟根本不需要费心，宣传科工作不到位，事后来一番亡羊补牢也就了事；协调室排错了轮休时间，充其量只是简单到立刻就会被人及时纠正；统计科的更简单，只需要把当天的各项资料数据照猫画虎的往内部网页上原本一搬，好坏是非自然有当事人来出汗；更不用说那些只要准点上班就算是完成任务的后勤部门。前后上下不能出现任何差错的，只有蛤蟆和他手底下的十几号人。
每天不但要接受上级的检查，体恤下属的慰问，还要应付随时而来的医疗纠纷，除了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所有的工作要想让患者和领导，以及所有医护人员全部通过并不出现纰漏，无一不得靠蛤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珠子。而对于这个特殊科室，医院一贯的规矩是这样的：哪个部分有问题，无论是谁干的，一概不管，领导只唯蛤蟆是问。
按道理说，这样的位置，这样的压力，这样的工作，换了谁也得是一腔火暴脾气。但蛤蟆不是。纵使主管卫生的副市长把他骂得狗血淋头，满身唾沫，蛤蟆从市委回来也是心平气和，慢条斯理。这一点让许多人都颇为奇怪，甚是不解，终于有一次卫生局长实在忍无可忍，用一根大葱似的手指头戳着他的额头说道：“你小子就不能长点脾气？！”蛤蟆微微一笑，慢慢悠悠地说，局长放心，我自有分寸。
但再柔和的分寸也敌不过屡屡的刺激，一个星期之后，这个忍耐力极高的中层领导，在下属老鼠面前，证明了再温顺的人也无法抵制狂躁与愤怒的终极诱惑。老鼠和蚯蚓分别担任医务科和人事科的主任，都是早先进到医院的老员工，属于开国功臣，平时谁若有一点小失误，大家也都不看僧面看佛面，一页揭过去了事。但漏子一捅再捅，蛤蟆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青，就象晚上胳膊上被老婆揪的青痕。
蚯蚓不象老鼠，做事认真负责，自然不需要领导“多加关心”，而对于老鼠来说，捅漏子几乎就成了他的代名词，如果说他每天的工作都是由毛病构成的，那是夸张了点，但要说是全部医院出现的问题有百分之六十都来自他的功劳，那丝毫不为过。最严重的一次是省委和卫生厅下来突击抽查应变突发疫情部署，不知道是不是他因为扣发了上月奖金心不在焉，竟然把发热门诊的值班安排往后挪了整整十天——用蛤蟆的话来说，那就是“难道那个混蛋和省委领导有矛盾？！”
就这样，蛤蟆对老鼠渐渐失去信心，所有重要的工作也都转移给了蚯蚓。当然，奖金和职务自然也跟着转移了。老鼠对此长吁短叹，萎靡连连，常常在不同场合表示，“假如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重新做人！”
直到有一天，机会来了。从人事调控室传来了消息：蚯蚓因为劳累躺进了病房，估计至少一两个月是不能来上班了。老鼠大喜过望，马上跑进了蛤蟆的办公室。
“蛤蟆哥，我想接替蚯蚓的位置，您看行吗？”老鼠怯生生地问。
蛤蟆点点头，痛快地说：“要是主管大夫同意，病床也够住的话，我没意见。”
第二部分
1、笑话
半夜，一男子吹着口哨上楼，打开家门坐到床上，“啪”地一声，一只厚底大皮鞋甩到了地板上，另一只鞋刚要砸下，忽然想起楼下老者的愤怒和交涉，遂轻轻放下，然后怀着一颗善良的心沉沉睡去。楼下的老者傻眼了：第二只鞋到啥时候才砸啊，您老赶紧扔下来吧，您要是不扔俺可睡不着啊，拜托了，俺可是心脏病啊……
对于烧饼来说，这第一只鞋就是来自上级的承诺。这个承诺始于一次口风中的人员差补，医院最近放出话来，要在消化科安排一位副主任，以来顶替即将空缺的位子。这话一传开，烧饼的耳朵第一个就支棱起来了。烧饼这么兴奋肯定不无道理，从大学毕业分配工作，到现在已经八年有余，抗战也足够了，也就是说不管从哪个方面讲，烧饼都非常有希望。更不说有一天当他遇到人事科长，后者拍着他的肩膀微笑着说小饼啊，假如医院让你做副主任，你愿意吗？
烧饼的双眼顿时放出两道光芒，一向谦虚谨慎的他把头点得跟竖闹钟一样，“我愿意，我愿意。”关键时刻，他终于没说客气式的假话。
所谓的人员差补其实就是这么一回事：不知道哪一天，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上头就会做出打算，说哪个岗位需要一名新人来担任，理由是去顶替即将更上一层楼的旧任。这话传来传去，一不小心就会传到各个对此颇感兴趣的耳朵里，等于开始了一个希望的等待。或许等到最后，天遂人意如愿以偿，或者等到最后，这个肥皂泡说瘪就瘪了。
事情尽管是这样，但烧饼并不这么认为，他觉得既然领导开口了，这事肯定是板上钉钉了，用不着担心。不过叫他失望地是，第一只鞋虽然甩得响亮，但第二只鞋始终没扔下来。烧饼盼星星盼月亮等得花儿也谢了，但副主任却每天兢兢业业，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最后，烧饼象那个楼下的老头一样实在受不了这种熬煎，便一咬牙找到了分管人员差补的副院长。副院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