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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部分

1924莱蒙特:福地-第31部分

小说: 1924莱蒙特:福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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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虽然留了下来,但他走到了另外一间房里,在钢琴旁坐下了。
  鲁莎在房间里踱步,对他的话很生气。维索茨基没有说话,可是贝尔纳尔德的话仍象铃声一样,在他的耳边叮叮当当地响着,他没有打算去辨别它的是非,却看见梅拉把头靠在桌上,一双呆滞的眼睛正冲远方望去。
  “坐到我这儿来?”她瞅见他的表示热情的眼色后低声地说道。
  “你怎么啦?”他瞅着她的面孔问道。
  他低沉的话语,表现了温存和热情,使她感到格外的甜蜜、欢乐和激动,她的脸似乎这时也火辣辣地烧起来了。
  可是她没有回答。她说不出话来,因为在这一刹那的欢乐和激动之后,她马上痛苦得浑身战栗了,那灰色的眼睛里不断闪出了泪花。她用他放在桌上的手捧着她的脸,长时间想要堵住的热泪流在他的手中,好象一粒粒种子一样,洒落在地面上。
  他被她的眼泪感动了,他也不由自主地摸着她的丰满的头发,细声细气地对她说一些温柔、体贴和激动人心的话,可是他的话几乎是语无伦次的。
  她把她的头更加靠近了他,每碰到他的手,她就感到象触电似的,享受到了难以形容的甜美和欢乐。她很想把头扎在他的怀里,用手抱住他的脖子,依偎在他身边,把什么都告诉他,把她的痛苦也告诉他。
  她的柔弱的心品尝到了爱情的欢乐,可是在这个时刻,她又不敢大胆表露对他的爱,因为女性的羞怯在不断阻止这种爱情的爆发。她低声地哭了,只有流泪,只有她那颤抖着的苍白的嘴唇才真正反映了她目前心境。
  她眼泪汪汪地看着他,这眼泪使他心软,使他激动。这是一种奇怪的激动,他担心由于激动自己会不由自主地去吻她的被热泪浸湿了的嘴唇。他并不爱她,就是在这个时刻,他也只对她的痛苦表示同情。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对他的爱,他只知道这是友谊,因为他需要友谊。
  贝尔纳尔德在弹琴时,由于弹得兴致越来越高,他突然把琴弦弹断了,一阵轰隆隆的响声,以及随之而来的人们对这讥讽的笑声象一团团烟雾,在地毯上不断滚过来了,就象那狂热的戏闹①一样,把所有的空房间都震动了。
  
  ①原文是意大利文。
  鲁莎在房间之间的走道里踱步,不时在灯影下现出她的身子。她对什么都不关心。过了一会,她离开猎手的房间,到其他的房里去了;可是不久,她又折了回来,人们可以看见她的臀部在行动时显得很笨重,喜欢扭来扭去。
  她佯装沉思,而实际上是不想打搅梅拉和维索茨基,让他们多接触,能够互相了解。当她看见他们坐在那儿不仅不说话,而且一动也不动时,就很不耐烦了。她希望看到他们手挽着手,彼此轻声地诉说他们互相的爱,看到他们的亲吻。她开初把一切都想得很好,她很想遇到这样的场面,因此她在徘徊时,也不时回过头来,想要看到他们的亲吻。
  “笨蛋!”她站在门边没有灯的地方,看着他的脑袋和脸庞,由于对他很不满意,便生气地唠叨起来了,“牡蛎!”过了一会,她只好转过身来望着已经没有再弹琴的贝尔纳尔德。
  “一点了,晚安!鲁莎,我要回去了。”
  “我们一起走吧!”梅拉叫唤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送你一程,我的马车就在门口等着呢!”
  她转过身来看了看维索茨基,发现他好象没有睡醒,还在扣着他披的大衣扣子。
  “很好。”
  “梅拉,你别忘了,星期天是恩德尔曼太太的生日。”鲁莎开始告别了。
  “我的弟妹今天请我告诉你们,他们盼望你们星期天都来。”
  “我昨天收到了请帖,可是我究竟来不来,还不知道。”
  “你们一定要来,你们会见到各种各样的人物。到时候,我们还可以一起和弟妹开开玩笑。那里为友好的客人还准备了他们所料想不到的东西:音乐会,新的图画。此外那个神秘的特拉文斯卡也会来。”
  “我们会来,特拉文斯卡是值得一看的。”
  维索茨基领梅拉上了马车。
  “你不上车?”她感到愕然地问道,因为他在向她伸手告别。
  “不,请你原谅……我有点烦闷,要随便走一走……”他很机灵地解释道。
  “这么说,晚安!”她高声说道。虽然他的拒绝对她是个刺激,但她并没有注意这个,他吻了她的手,她也没有对他说什么俏皮话,只在马车上转过身来望了他一下。
  “我们去找个酒馆喝一喝吧!”贝尔纳尔德说。
  “不,谢谢!我今天没有这个兴趣。”
  “那我们去宫殿①。”
  
  ①原文是法文。
  “我必需马上回家,妈妈在等我。”
  “我不爱听你说这些,你这段时期以来,真正有点古怪,看来你吞下爱情细菌了。”
  “不,说老实话,我并没有爱上谁。”
  “你在谈爱了,可是你还不知道谈爱是怎么回事。”
  “你比我自己知道的还多,如果你乐意的话,请你就说我爱上了谁吧!”
  “梅拉。”
  维索茨基干巴巴地笑了。
  “你真的失策了。”
  “不,我在这些事上是不会错的。”
  “那么我们就看吧!可是说这些干吗?”他不高兴地说。
  “因为你爱上了一个犹太女人,我为你感到遗憾。”
  “为什么?”维索茨基问道。
  “犹太女人太风骚,波兰女人是可以爱的,德国女人只会盖牲口圈。犹太女人做你的妻子,决不能这样,这样还不如自杀。”
  “我对你大概有所妨碍吧?可是我们之间要开诚布公啊!”
  维索茨基停住了脚步,激动地叫了起来。
  “没有,说老实话没有妨碍。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干巴巴地笑着说,“我说这些是出于对你的友爱,因为你们之间在种族上有很大的区别,就是最狂热的爱情也消灭不了这种区别。你不要做有损于自己种族的事,你不要和犹太女人结婚,祝你健康。”
  贝尔纳尔德说完后,坐马车回家去了。维索茨基则仍然象他在两个小时前一样,在皮奥特科夫斯卡大街上蹓跶;只不过他这时走得更快了,他的心情也完全是另一个样了。
  贝尔纳尔德的话给他提出了许多供他思考的东西,他开始考虑他对梅拉所产生的感情是否正确。




第 十一 章

  梅拉在自己的房里沉思。
  她睁开两只眼睛躺在床上,细听着她的心在这宁静的夜里跳动的响声。这也是她对她的父亲表示坚决抗议的呼声,因为她父亲昨天早晨就她的婚事曾武断地给她提出了一个方案。这实际上是她父亲要和索斯诺维茨的沃尔菲斯—兰道公司做一笔买卖的方案,因为兰道有一个儿子,他也愿意让他的儿子和格林斯潘的女儿结婚。
  这个方案对双方来说都是有利的。
  年轻的莱奥波尔德·兰道的想法是,不管和谁结婚都可以,只要妻子的嫁妆是现金,能够达到他所要求的数目。他想有一笔钱,自己来做生意,梅拉不仅有钱,而且她的照片也曾由媒人秘密拿来给他看过,他很喜欢她,准备和她结婚。
  至于她爱不爱他,她聪明还是愚蠢,她身体健康还是有病,她是个好心肠还是个狠心肠的人,这对他来说,正如他对他的介绍人所说,全象发膏一样①,怎么个样子都可以。
  昨天他来到了罗兹,打算看一看自己未来的妻子。
  
  ①原文是德文。
  老格林斯潘果然很喜欢他,梅拉也被他迷住了,工厂在他看来,当然是可以做大买卖的地方。可是这后一种想法,他没有在格林斯潘面前暴露,相反的是,表面上他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并且十分轻视那格林斯潘工厂里生产的围巾。
  “这是罗兹的围巾。”他轻蔑地眨着眼睛,喃喃地说。
  “你别傻了,这是一笔畅销买卖。”格林斯潘连忙告诉他。
  莱奥波尔德没有为格林斯潘的过分认真而生气,他以为在买卖中是不用板起面孔的。他拍了拍格林斯潘的肩膀,最后两人的想法达到了完全一致,便一同去吃午饭。
  梅拉靠在桌边感到十分难受,一听到兰道对她所说的那些索斯诺维茨的恭维话,就觉得讨厌。过了一会,她终于鼓起勇气站了起来,跑到鲁莎那里去了。
  “这半天到底过去了,明天怎么办,以后呢?”她躺在房里一个幽暗的地方,一面想,一面瞅着窗帘。外面的月亮通过窗帘把淡绿色的光洒在房里,微微照亮了在浅色地毯上扬起的灰尘,照亮了那个黑色的陶瓷壁炉。“他们没有强迫我,没有。”她清楚地了解这一点,可是当她想到莱奥波尔德和他那张松鼠般的脸时,就感到恶心。她对他的嘶哑的说话声和他两片向下垂着、上面沾满了唾液的黑人的嘴巴,干脆就十分厌恶。
  她闭上了眼睛,把头藏在枕头里,打算不再想他。可这时候她却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起来,似乎觉得他的冷冰冰的、流着汗的手还在碰她,于是她把被子撕破了一块,伸出了手,放在月光之下久久地看着,是否他的接触在她的手上已经留下了肮脏的印迹。
  她感到她现在的全部心思都集中在对维索茨基的爱上,而这个她自己受过教育的华沙世界,这个完全不同于她目前的环境的世界,也是爱他的。
  她知道她决不会嫁给莱奥波尔德,她能够顶住父亲和家庭的压力,为此她可以作出最大的牺牲。因此,现在想的就只有维索茨基了,她由于爱他爱得过分,甚至从来没有问一问自己,他是否爱她,她已经顾不得去对他进行考察,也看不见他对她的冷淡了。
  她今天没有把自己的苦衷告诉他,因为她看到他很忧愁和烦恼,自己在他面前又很胆小,就象一个孩子似的,不敢在大人面前道出自己的委屈。他不愿意和她走在一起对她本来打击很大,可她仍然很高兴地接受了他有力的拥抱,让他吻了自己的手。
  她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地睡了很久,回忆着他们认识以来的全部经历和今天晚上的事情。她因为心情无法平静,便使劲地把头包在枕头里。当她想到他的手在接触她、在抚摸她的头发时,她全身就不停地战栗起来,可这时候,他感到的不仅是烦恼,也是甜蜜。
  当灰白色的曙光把房里逐渐照亮以后,各种家具的形象也显露出来了。梅拉想起了她所认识的一些大夫和他们的幸福生活。
  她想起她有两个女同学,都是嫁给大夫的,她们持家待客的本领并不下于工厂主们的妻子,这一点使她感到安慰。她脑子里存在各种想法,她想她也能持这样一个家,在她的家里也会聚集罗兹整个知识界的人士。她想到这个时,终于进入了梦境。
  她醒来时已经很晚了,还感到十分头痛。
  当她走进餐厅时,她全家都在吃第二顿早饭了。
  她首先给奶奶喂了饭,然后自己才坐到桌子边来,没有注意齐格蒙特这时正在高声地吼叫。
  格林斯潘和平常一样,喜欢嘴边捧着满满的一杯茶,在房间里踱步。他身上穿着一件樱桃色的天鹅绒睡衣,这件睡衣的衣领和袖边都缝上了一条金黄色的缎带。他的头上戴着一顶天鹅绒帽子。今天他脸色很好,喝茶时发出的声音很大。休息时,她迅速回答了在急急忙忙吃饭马上就要去华沙的齐格蒙特的各种提问。
  经常料理家务的老姑妈也在给他的儿子包装箱子。
  “齐格蒙特,我给你装上干净的被子,你要干净的吗?”
  “好,告诉爸爸!”齐格蒙特说,“说不用等了,叫格罗斯曼马上走,他当真病了。一切事都由爸爸和雷金娜来管。”
  “阿尔贝尔特怎么啦?”梅拉问道,她在他的工厂被烧后对他就没有象过去那样好了。
  “他很痛苦,由于这次大火,他忧伤成疾了。”
  “这是一场很大的火,我也非常害怕。”老格林斯潘把茶杯递给了梅拉,让她给他倒茶。这时候,他才看了看她的圆圆的眼睛和灰白色的、好象肿起来了的脸。
  “你今天为什么这样苍白,你病了吗?我们的大夫会到一个工人家里去,他也可以来看看你。”
  “我很健康,只有点睡不着觉。”
  “亲爱的梅拉,我知道你为什么睡不着觉。”他高兴地叫了起来,同时亲热地摸她的脸,“因为你不能不想他,我懂。”
  “想谁?”她尖声地问。
  “想自己的未来。他叫我向你致意,说今天下午会来。”
  “我没有任何未来的人,如果有人来的话,你,齐格蒙特,可以接待他。”
  “爸爸听见了没有,这个蠢东西在说什么?”他表示不满地吆喝道。
  “咳!齐格蒙特,所有的姑娘在结婚前都是这么说的。”
  “这位…先生叫什么?”她由于想起了一件新的事,问道。
  “她不记得了!这又是什么名堂?”
  “齐格蒙特,我没有对你说话,你甭冲着我来。”
  “可我是对你说话,你应当听我的。”他吆喝道,迅速地扣上他的那件在生气或激动时总爱披开的制服。
  “安静……安静……孩子们!我告诉你,梅拉,他叫莱奥波尔德·兰道,是从琴希托霍瓦来的。你想要他叫什么呢?他们在索斯诺维茨开了工厂。沃尔菲斯—兰道,这是一个资本雄厚的公司,这个名字本身就有力量。”
  “可这不是我需要的。”她恳切地回答道。
  “齐格姆希①!我给你装上夏季的制服,你要制服吗?”
  
  ①齐格蒙特的爱称。
  “姑妈你装上吧!”他马上叫道,自己也动手帮她装了起来。过了一会,他和父亲辞别了,在走到门口时,还说了一声:
  “梅拉,到参加你的婚礼时我才回来。”说完后,还讥讽地笑了笑才走。
  格林斯潘毫不客气地叫弗兰齐谢克帮他穿衣服。他的房间虽然布置得很漂亮,可是他却很不习惯,他宁愿住一间比较脏的房子,即使挤一点,也比孤单单一个人要好。梅拉没有说话,老姑妈是一个黄皮肤的、个子瘦小的和驼了背的犹太女人,她头上戴着火红色的假发,当中隔着一条小白绳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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