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之子-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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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凿无误的。
“普罗克特,听着,你对此怎么看?作为一个人,我是说。我已经听过你的数据资料,但你对此怎么看?你的看法呢,汤姆是生是死?”
“很显然,先生,我冒昧说出的任何话都只是个人看法。”
“是的,是的,当然。”
“但我的看法是,先生,汤姆·克瑞里在战争期间没有死在赫特屎特战俘营。”
“他活下来了?“
“这是我的看法,先生,是的。”
这是汤姆干过的最辛苦的钻探。
他每天都拼命苦干——而且还要拼了老命地一英寸都不要往下再挖。他极为谨慎地选择了最破的钻杆,晚上的时候把它们最脆弱的地方锉开,第二天再小心地把它们提升到位。等破旧的钻杆到了足够深的地方,汤姆会通过转盘猛地一使力,同时让钻头尽可能重地拉紧钻杆。他试了两次。两次都失败了。
然后他等着木工拖来一捆新木材。他烧出了足够的汽压。他又试着操作了一遍,看啊!钻杆先是弯曲,然后折断。汤姆诅咒着(但是很高兴),并且立即展开了打捞碎裂钻杆的艰巨工作。好几天过去了。通常情况下,汤姆很擅长于打捞工作,但这一次这项工作恨不得花上数年时间。那些牧牛钻工们做着汤姆吩咐他们做的事,直到周六晚上哈勒尔森忘了过来付工钱给他们。接下来的那个周一只来了一半人。等哈勒尔森仍然没能出现后,钻工们散去了。钻塔还在,汤姆还在,但没有任何动静。
他们失败的消息传遍了亨德森、欧弗顿、基尔戈和朗维尤。那是口废井,正如人人都已经料到的那样。
消息甚至传到了丽贝卡那儿,她仍独自住在南部。她没有落泪,至少在米奇玩累了睡熟之前没有落泪。然后她哭了。号啕大哭了三个小时,在那曾经是家的屋子里。
她从心底确定她永远不会再让汤姆回来。
**
在这期间哈勒尔森非常繁忙。他跑去一家又一家农场,乞求他们把地租给他继续挖井。农场主们已经听说了哈勒尔森的失败。他们嘲笑他的白日梦,但他预先付给他们现金,请他们在合同上签字。他们签了,而且价钱很便宜。在这种比灰尘还干的土地上,有点现金总好过于什么都没有。因为汤姆富有远见卓识地封杀了他们挖出石油这一消息,哈勒尔森得以买下了将近一万七千亩土地上的钻探权。
他们花光了最后一分钱。
“汽车,”汤姆说。
“噢——天啊——没有车我怎么到处跑——”
“卖掉。”
所以哈勒尔森卖掉了他的车,又买下了四千亩土地的钻探权。
“好了,”汤姆说,“开干吧。”
他们对外宣布了消息。他们去了欧弗顿镇上的百货店,告诉店主他们挖出了石油。他们告诉了亨德森那帮家伙。他们告诉了农民、牧牛工、以及街上遇到的每一个人。
消息传开。
一群人聚集在破旧的钻塔边。哈勒尔森乞讨木材,而木材就神奇地出现了。几个星期前散去的牧牛工们又回来了。虽然钻塔还是过去那个破旧的钻塔,虽然牧牛工们还是那么愚蠢,虽然油井连一勺油都还没有冒出——但空气里有一种新的东西,不一样的东西,比阳光还要明亮一些的东西。
汤姆从洞底打捞出摔碎的垃圾,开始扩整油井的四周。等到油井四周都牢固了以后,他又往下钻了七十五英尺。如果挖得太浅,石油层仍会位于钻头之下。如果挖得太深,他可能会穿过石油层而来到盐水层,从而毁掉这口油井成功的机会。这种时刻需要汤姆那来之不易的经验,而且每一盎司都需要。
他提起钻头,放下一个新近发明的钻杆检测器。这种仪器看上去很像岩芯桶,但它的功能是用来提取液体,而不是固体。他放下仪器。在下去的过程中,仪器撞上了井壁上一块隆起的地方,提前打开了。汤姆极为紧张。他想发疯般地抽油。他想钻井钻到石油从井口喷射而出。但理智与冲动激烈地交战着——最终理智取得了胜利。
汤姆又一次扩整了油井,将它的四周弄平滑,然后再一次放下检测仪。检测仪降到井底,在预定的时间打开,然后装满液体。
现在是时候把管子提上来了。
他们开始伸起钻杆,但远在管子进入视线之前,一股天然气味已经迎面而来。它不停地冒出来。散发着泥泞和硫磺臭味的气体从地下滚滚涌出。这种气味飘散到人群中的时候,引发一阵欢呼声和鼓掌声。属于老石油工的那种迷信让汤姆感到一阵愤怒。这帮农民怎么敢这么早就鼓掌从而带来厄运?他差点想把他们赶走,但没有人能被赶走,汤姆的头脑只能又一次跟他的冲动作战。
然后检测仪出现了。
汤姆准备打开仪器,但就在此时,油井开始摊牌。深深的地下传来一阵剧烈的振动。钻架台上的设备开始摇晃。高大的结构开始战栗。沉重的机械被紧紧压在承托着它的厚重横梁上,每块木料和铁棒都被绷紧。人群意识到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惊奇地倒吸一口气往后退去。汤姆靠在一根震颤的木头上,将检测仪啪地一声打开。水和污泥泼到他的脚上,但水和污泥里带着石油。
就在油井开始发出明白无误的信号时,汤姆站起来胜利地大喊一声——“耶!”
第五部分 这一年是1929年第71节 圣诞节前夕
喷涌而出的气流突然冲入空中。污泥、水和石油被喷进钻架。先是片刻震耳欲聋的寂静,然后又一声较低的爆炸声,又一股富含石油的污泥喷出来,然后又是寂静,只除了仍在冒溢的气体发出的轻微咝咝声。
寂静又持续了片刻,然后围观的七十五人开始自发地鼓掌。汤姆和其他钻工们快乐地跳起舞。其中一人用帽子舀起一大堆油泥,在空中挥了挥,然后扣到脑袋上,让油泥从头流到脚。
汤姆也沉醉在这一时刻。石油。他挖出了石油。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梦想,曾经被艰难地放弃过的梦想,现在终于实现了。他简直不敢相信仍从钻架上往下流淌的发出恶臭的黑色污泥。
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但就在汤姆继续干活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奇怪地竟然不太兴奋。他记得“无油井”的格言:“只要井口没有出油,就还没有成功。”这话没错。如果油压过低,你可能永远也无法将这种宝贵的液体向上抽出半英里。这不仅仅是理论上存在的风险;和“无油井”一样,汤姆见过这样的事发生,所以他异常小心。
但他的低调反应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跟锡格纳尔山上的他相比,此时的他更加成熟:更加成熟,而且更加聪明。他有一个家庭:巨人米奇和神奇丽贝卡。他的幸福现在取决于他们。完全取决。
而且不管有没有石油,他都不知道自己能否再见到他们。
圣诞节前夕。
四点钟左右,一轮巨大的红太阳落到地平线以下。山毛榉冲着火红的阳光乱舞着光秃秃的枝丫,小路上因为落满了黑色落叶而变得滑溜。小路旁的田野里,一群不知为何受到惊吓的马匹正沿着泥泞的牧草狂奔,马蹄掀起透湿的草皮。
艾伦奔跑着。
他的靴子打滑了两次。两次他都是靠抓住伸出的树枝或是一手湿草才勉强站住。他身后的大屋子里,电灯的光芒透过楼下的窗户照射出来。他所跑向的小屋没有电灯,窗口一片漆黑。
他跑近这排屋子的最后一间:杰克·克瑞里以前住的小屋。艾伦对它的印象是多么深刻啊!就是在这儿,杰克耐心地教着两个热切的学生怎么设陷阱抓兔子,怎么从小溪里抓红鳟鱼,怎么在河里放瓶子设陷阱抓龙虾。就是在这间小屋,艾伦和汤姆了解了村子里的真实世界,与惠特科姆庄园完全不一样的世界。遇到要庆祝的事情——劳动节,婚礼,某个人从海军退伍回来——艾伦和汤姆就会爬出卧室的窗户,沿着排水管滑到厨房的屋顶上,然后再滑到地上。然后他们会跑到杰克·克瑞里的小屋里,先跟他一起喝一杯啤酒,然后再跟着他去参加聚会。那些都是多么盛大的聚会啊!啤酒,小提琴手,跳舞,两盏煤油灯挂在房椽上,在它们烟雾弥漫的火光下,没人会特别在意谁吻了谁。汤姆总是这些夜间远征行动的带头人,但杰克·克瑞里像欢迎他自己的儿子一样欢迎艾伦。
往事越来越强烈地呼唤着艾伦。他抬起手敲了敲门。
也许对有些行业来说,运气并不重要。也许有些商人可以看着镜子中六十岁的自己,发誓说他们今日的成就靠的是十足的才能和终身的奋斗。也许有些行业是如此无趣——做肉汤,弹棉花,卖刀叉——所以运气根本不会降临。
但是,石油业以前不是这样,现在不是这样,以后也不会是这样。如果某种奇迹改变了石油业,而且地质学家、电脑工作者、水利工程师和所有其他人使这一行业再也没有运气可言的话——那真正的石油商就会退出了。这个行业仍然会抽出石油,但它的灵魂已经死去,它的生命已经结束。
**
自从第一股石油喷入空中以来,汤姆和众人马不停蹄地干了一个月才将油井安置到位。油井得用金属套筒套上,这些套筒都是标准管道和供应公司贷给他们的。他们得买来储油罐——只有三个,因为他们的钱只够买三个——以及一个合适的井口控制系统来取代目前的那一堆破烂。汤姆小心而专业地干着,但围观的人逐日增多,先是几百人,很快就变成了几千人。
等到一切都准备就绪,汤姆开始疏导油井,这有一点像是用家用橡皮揣子疏通水管。这套设备利用一个简单的真空吸尘器将水和泥从井底吸上来。等到吸力足够大的时候,石油就会跟着上来。
这只是理论。
汤姆不停地吸着,除了泥什么也没抽上来——但汤姆很有耐心。他坚持不懈地干着,终于在一个幸福的日子里他的耐心得到了回报。井底发出一声低鸣,就像是长号吹奏出的几乎无法耳闻的低音音域。低鸣结束后,又一股急流开始酝酿。
他们熄灭锅炉等待着,但他们并没有等太久。
油井最后一次猛烈地将一些泥和水喷到空中,随之而来的就是不停喷涌的石油。一名工人从口袋里拨出手枪,像个疯子一样开始开枪。汤姆只得扑到他身上把枪从他手上夺下来,害怕开枪会点燃气体,将整个钻塔炸到半空。
石油继续向上喷涌着。
那真是壮观的景象。
**
蒂奇·哈勒尔森应该很高兴——当然了,他确实很高兴——但对他来说,挖出石油是个双重祝福。他所卖出的股份远远多于现有的股份。有一个租契他整整卖了十一次。“我猜我是有点狂热,”他闷闷不乐地承认。以前汤姆为他干活的时候,哈勒尔森曾经自夸拥有将近五千亩邻近土地的租契。但是,当他的律师和其他所有人开始挖掘真相时,他们发现真正为他所有的只有两亩地。第一轮法庭诉讼开始了。“破产”这个可怕的词开始从人们口中说出。
一天晚上,哈勒尔森跟汤姆在亨德森的一个旅馆房间里吃着奶酪和饼干。整个晚上哈勒尔森都在扯他的嘴唇,看上去又老又倦。
“你不会有事吧?”汤姆问。
“我想不会。”
“你的曼宁格怎么说?” 曼宁格是哈勒尔森的律师。
“埃德?见鬼,埃德说……埃德说要把我生吞活剥。”
“你说的是一切吗?”
“可能吧,甚至有可能我会失去一切。”
汤姆摇摇头,“是你挖出了石油,蒂奇。没人会忘记是谁挖出的石油。”
“对,先生!没错!”
有那么片刻哈勒尔森挺直腰板,勇敢地看着前方,但这一刻很短暂。他扯着嘴唇,捻着盘子里的饼干。在某些意义上,他追逐石油的时候比发现石油之后要更快乐。
“我可以帮你,蒂奇。”
“嗯?”
“我用钱让你脱离这一切麻烦。给你现金,接收你的债务,你轻松走人就是。”
“你愿意?”这个主意让哈勒尔森神情一亮。
“我们得先谈妥价格。”
“对,没错,我们得先谈妥。”
哈勒尔森想要逃离债务纠纷的迫切简直是一目了然。
“你想出个价吗?”汤姆说。
“嗯?当然……我是说,我得有钱过日子……也许再挖几口井。也许……也许……”他不知道该说个什么数目。他只想尽快回到从前的生活。
“一百万你能接受吗?”
“一百万?天啊,伙计!一百万?你没有——”
“大部分你都得先等等。有一些我可以在几天之内就给你。”
这么着他们就说定了。汤姆买下一切,所有的租契,所有的债务,用一百万美元。
第五部分 这一年是1929年第72节 他与艾伦势均力敌
剩下的只有丽贝卡了。
汤姆开着一辆长长的黑色轿车来到丽贝卡的小屋外。声音惊动了她,她走到门边,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眼里有一丝担忧。
“嘿,美女,”他说。
“嘿,你。”
“米切尔还好吗?”
“米奇他——”
米奇应声出现。他从花园里绕着屋子跑过来,身后跟着一只脏兮兮的小白狗。除了一条破短裤和一身泥泞之外,米奇光得就像根被剥了皮的香蕉。他看见了汤姆,开心地大叫一声,扑进他父亲大张的双臂,而小东西则对着汤姆的胫骨一阵狂吠。父子俩亲吻拥抱了片刻,直到米奇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汤姆从兜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米奇,“把这个拿给你妈妈,好吗?”
这是一张支票,抬头写着丽贝卡,数额跟帐户里被提空之前的数目完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