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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2007[1].2-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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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芳芳听了,哼道:“是呀,你也晓得你是在欺负我。” 
  王琴摇头,说:“我不是欺负你——我跟你讲,我实在是没办法。我要考大学,将来找个好工作赚大钱,把我爸爸的病治好。等我赚了钱,我一定会把学费还给你的。真的,我保证不骗你。” 
  刘芳芳嘿地一声:“我也不管你是不是骗我,反正我是不会再理睬你了——我老实告诉你,我不是什么好人,也没有你们老师说得那么伟大,我实在给你逼得吃不消了,才把钱给你的。这三千块钱已经要了我的老命了,我心疼得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你晓不晓得?嘿,要我再拿钱出来,你干脆杀了我算了!” 
  王琴不作声,低头摆弄衣角。 
  “那,我写借条给你好不好?”她轻声道。 
  刘芳芳皱眉道:“写借条也不行——真是的,我实在是想不通,你为什么一定要缠着我呢,你有这个精力,去找市长要钱啊,或者找那些董事长总经理,他们有的是钱——你何苦一定要难为我这种穷光蛋呢,你饶了我好不好?” 
  刘芳芳说到这里,又气又恨:“你是打定了主意要欺负我,对吧?” 
  王琴使劲地摇了摇头。 
  刘芳芳朝她看看,叹了口气,换了个坐姿,不自觉地把手指伸进长椅上的小洞里。王琴去拽她的袖管。刘芳芳甩开了,心想,这个小姑娘还真是讨厌。 
  一会儿,车子来了,刘芳芳忙不迭地要站起来,谁料手指嵌在小洞里,竟然拔不出来。她使劲一拔,手指被钢边磨得生疼生疼,反而嵌得更深了。 
  刘芳芳眼睁睁地看着车子开走。王琴说:“阿姨,你别动,越动越疼。”刘芳芳急道:“不动怎么办,一直嵌着啊?”王琴低下身子,看了看,说:“洞口太窄,不可能拔出来的,只有打110了。” 
  刘芳芳坐在长椅上,手指嵌在小洞里。额头上都是汗。旁边经过的人见了,都朝她看一一眼,再看一眼,然后笑笑。刘芳芳涨红了脸,却又不敢动,生怕嵌得更深。一会儿,王琴打完电话回来,说:“救援的人已经出来了,半小时就能到。”  刘芳芳皱着眉头,坐着。王琴问她:“阿姨你肚子饿不饿?”刘芳芳摇摇头。王琴又问:“渴不渴?”刘芳芳是有些渴了,便不说话。王琴从书包里拿出一罐可乐,打开递到刘芳芳手里。 
  刘芳芳喝了一口,说:“谢谢你。” 
  王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不用谢——这还是上次你给我喝的,我一直不舍得喝,留着。现在总算派上用场了。” 
  她一边说,一边掏出手绢,给刘芳芳擦拭额头上的汗。刘芳芳下意识地一让,她扑了空。刘芳芳朝她看,掩饰道:“这个——我脸上脏。” 
  王琴笑道:“脏所以才要擦呀。不过阿姨你的脸一点也不脏——皮肤这么好,又白又嫩,像刚做好的豆腐。” 
  刘芳芳嘿地一声:“你就是把我说成了一枝花,我也不会理睬你的。我自己的皮肤自己晓得,这把年纪了,脸上全是雀斑,又粗糙,拿砂皮也砂不平了。” 
  王琴又是一笑:“阿姨你讲话真是风趣。” 
  刘芳芳瞟她一眼:“我讲话风趣吗——你这个小姑娘啊,说得好听点,叫门槛精:说得难听点,就是不择手段,什么事都做得出,什么话都讲得出。你啊,要是走正路还没什么,万一哪天交了坏朋友轧了坏道,到歪路上去了,那就真的事情大了,不可收拾了。” 
  王琴笑笑,看着刘芳芳手里的可乐,忽道:“阿姨,可乐好喝吗?” 
  刘芳芳一愣:“怎么,你没喝过?” 
  王琴说:“以前喝过一次,都忘了什么味道了。” 
  刘芳芳瞥见她滑雪衫袖口的两个补丁,缝得很粗糙,应该是她自己缝的。式样也旧,下摆只到腰间,露出里面的毛衣来,很不合身,大约穿了很久了。刘芳芳看着,想到这女孩虽然举动令人生厌,但实在也有些可怜。 
  “这个,”刘芳芳沉吟着,道,“有机会我送你一箱可乐。” 
  王琴听了,忙道:“我不要可乐,你折成现金给我好了。” 
  刘芳芳觉得这话很不顺耳,摇头道:“我只送可乐,现金不送。” 
  王琴叹了口气,说:“那就算了,白开水也蛮好,解渴。” 
  救援人员终于到了。他们拿电锯把长凳从旁边锯开,一点点到小孔那里。“吱嘎”一声,小孔裂了个口子。刘芳芳的手指自由了。她活动了两下,手指有些麻木。救援人员说:“这种长凳不灵光,隔三差五就要出状况,上个礼拜差点把一个老头的手指拗断,老早就该换掉了。现在这样,你们麻烦,我们也麻烦。” 
  刘芳芳看着手指上瘀青一块,苦笑了一下。 
  一会儿,公共汽车来了。王琴朝刘芳芳看,眼睛眨啊眨的,嘴巴一扁,竟似要落下泪来。刘芳芳只当没看见,心想:你就装吧装吧,我要是再理你,就真是傻子了。王琴道:“阿姨再见!”刘芳芳正要说“再见”,心想“再见”又有什么好处,还是不见为妙,便不说话,只点了点头。刘芳芳上了车,挑了个位子坐下,见王琴在下面朝自己挥手,便也朝她挥了挥手。 
  车子缓缓开动,刘芳芳瞥见王琴瘦小的身躯,站在那里动也不动。越来越小,渐渐地成了一个黑点——忽地想起第一次见她的场景,直愣愣地站着,梳个马尾,背着书包,开口就是要钱,可真把刘芳芳吓坏了。时间过得实在是快啊,不觉已过了半年了。回想那些日子,当时恨得牙根发痒,现在再想想,一幕一幕,竟又有些滑稽。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呢。刘芳芳想,自己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在干什么呢?怯怯地跟在大人后面,见了陌生人便把头缩回去,连个屁也不敢放。时代变了,人也变了。变得自己都不敢相信了。不是还有句话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一代总比一代强。这么想着,不禁又生出些感慨来。 
  车到半途,上来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座位全满了,老头只有站着。刘芳芳原先想给他让座的,屁股都抬起来了,见周围人都无动于衷,便又继续坐着。眼睛直视前方,再也不看那老头一眼。 
  刘芳芳在那一刻发现——自己比以前心肠硬多了。 
   
  八 
   
  几月后,葛小江考上了就近的一所普通高中,每年的本科录取率大约百分之五十左右。刘芳芳要求不高,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大饼油条生意越来越好,每月七八百块的收入稳稳当当。孟爱军离婚了,是他老婆提出的,俩人没小孩,房子归孟爱军,存折归女人。孟爱军每天在刘芳芳家里进进出出,肆无忌惮,也不怕别人说闲话了。 
  这天,刘芳芳正在睡午觉,忽然听见有人敲门,她过去一看——是王琴。 
  刘芳芳傻了眼:“天哪,你怎么又来了?” 
  王琴依然是那副笑吟吟的表情:“阿姨,上高中了,我来要学费。” 
  刘芳芳一挥手:“我没钱。” 
  王琴笑笑,忽地把衣服一拉,露出浑圆饱满的肚皮。 
  “阿姨,我已经怀孕三个月了——是葛小江的。”她面不改色地说。 
  刘芳芳惊得眼珠都要出来了:“什么?” 
  “如果你不把学费给我,我就告葛小江强奸。”王琴笑眯眯地。 
  “你——咳——咳——”刘芳芳一口气上不来,呛了一口,拼命地咳嗽。 
  “你到底给不给?”王琴问。 
  刘芳芳咳得越来越急,想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喉咙那里像被人卡住了似的。她拼命地咳,终于,一口气回上来。 
  “你给我出去!”她叫道。 
  王琴还在笑。 
  “出去——”刘芳芳声嘶力竭地叫道。 
  “妈,你怎么了?”这时,她听到耳边有人说话——是葛小江的声音。 
  刘芳芳睁开眼睛,见葛小江奇怪地看着自己。 
  “妈,你做梦了?”他忍不住笑道。 
  刘芳芳兀自在喘气,一颗心还跳个不止,额头上全是汗。她拍着胸口,老半天才定下神来。自己都觉得好笑。 
  “幸亏——”她看着儿子,道,“幸亏是个梦。” 
  “你做了什么梦了?”葛小江问道。 
  刘芳芳正要回答,忽然听见“笃笃”两下,外面有人敲门。 
  “这么晚了,不晓得是谁。”葛小江走过去。 
  不知怎的,刘芳芳浑身一震,竟没来由地抖了起来。与此同时,额头上的汗珠也渗了出来,一粒一粒,细细密密的。 
  原刊责编 程绍武 
   
  '作者简介'滕肖澜,女,1976年生于上海,1995年毕业于民航上海专科学校。2001年起开始发表小说。已发表中、短篇小说若干,出版有小说集《来得及爱你》。现在上海浦东国际机场工作。 

2007…3…14 19:52:39举报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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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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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2006年11月29日 第 21 楼       


照相的日子
徐 岩 


  一 
   
  从瓦镇的南街口再往出走是一条沙石路,虽然很久没有修筑却也好走,因为拐过两道山梁后就都是缓坡了,路也平坦。路两边是农田和野甸子,站在伸到山梁梁的路面上能够看到远处的汤旺河,河水总是在太阳下闪着白光,有一种粼粼的雾气在你的眼睛里蒸腾。 
  可是尽管有这种耀眼的白光,你却听不到河水流动的声音,有人说那河水死了,说得很玄,似乎是欲言又止。 
  可河就是河,河的死与活又能怎么样呢?它跟人又能有什么关系。 
  建设每每从瓦镇骑车往曹村走时,他都要从缓坡上下去,小心翼翼地锁好车,将照相机挂在脖子上,穿过开了野花的草甸子,去到河边坐一会儿。 
  建设多半时候是要抽根烟的。那种很廉价的纸烟,握手或是大前门。拣一处干爽的草地躺下来,将第一口烟缕喷向天上的那些云朵。 
  烟缕是半蓝半黑的,云却是白的,这时候他的心就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似的,会觉到疼痛。 
  吸完了烟,建设就起身推起车子走。 
  自行车是半新不旧的,他穿的衣服也是半新不旧的。脖子上的那架120照相机也是半新不旧的。所有的旧,在使建设的眼神变得模糊。这时候那些云朵就会变成田梅的影子,在他的眼前忽左忽右地闪动。 
  河岸是三年前的河岸,田梅也是三年前的田梅,那时候建设还没有参军走呢,两个人正热恋着。他们挽着手,一起从瓦镇的巷子里走出来,走到河的边上。田梅走在他的左边,不时用脚踢那些叫不上名字的野花。建设一边捏田梅的手一边说,那些花多好看,不踢它们不行么?田梅往往要嗔怪地小声说,不行,你再说连你一块踢。两个人就走到了河的边上,在一块干爽的草地上坐下来,拥抱和接吻。 
  吻得透不过气来的时候,田梅就会推开建设,独自躺下来看云彩。 
  建设的手有时候会蛇一样游进田梅的衣襟里,抚在田梅的乳房上。那时候两个人都有冲动,但两个人都没有做什么。 
  四周没有一个人,河水哗哗流淌着,野甸子寂静无声,但两个人就那么躺着,有好几次都扯开了裤带,田梅任凭建设的手在她的双乳上走动,甚至摸到了她的下体,却没有做那件事。 
  建设想起田梅曾说过的话,你是属虎的,虎是要吃人的,我有点怕你。 
  建设知道田梅说的是撒娇的话,是挑逗的话,是有情感的话,但他没有真的碰她,他只是抚摸着她的头发说,我是属虎的,可我却生在冬月,生在冬月的虎是一只眠虎你知道么?眠虎就是睡着了的虎,而睡着了的虎是不会吃人的。 
  听建设这么一说,田梅的眼神就暗了下去,一种灵性的光忽然间就没有了。 
  三年前的河岸让他俩躺倒了很大一片青草,一些不知名字的野花也都在他们的脊背下凋谢了。 
  直到那个初冬的下午,已经穿上了军装的建设拉着田梅的手再一次来到汤旺河岸边,两个人吻得透不过气来时,田梅才对建设说,你这只冬眠的虎要走了,要去更远的山林狩猎,你就把我先吃了吧。说完这话的田梅就解开棉猴的扣子躺下来,红色的棉猴压倒了薄薄的积雪,竟是那么色彩分明。建设半跪在田梅的身边,捧起她的脸说,田梅你真是一朵好看的野花。 
  这时候田梅开始解自己的裤带,田梅解到一半的时候,河岸上忽然就刮起了一阵风,雪末子扑了田梅一身。建设就将田梅的手攥住了。建设说田梅你别解了,会冻感冒的,我们回家里吧,我母亲今晚值夜班。建设帮田梅扣好棉猴的纽扣拽她起来时,看见田梅的脸红得跟桃花一样。 
  后来他们回了建设的家,建设的母亲却在,母亲说她不去上夜班了,她请了假,特意留在家里帮建设收拾东西。田梅就说她也该回家了。建设送田梅走的时候跟田梅说,对不起啊,他不知道母亲是请了假的。田梅说没事,明天你上火车时我就不送你了,小海他们说要去送你的。建设就在雪巷里抱住了田梅说再让我摸摸你的身子吧,田梅却把他手挡开了,田梅说天太冷了,说完就一个人消失在昏暗的胡同里。 
   
  二 
   
  建设骑着半新不旧的自行车向曹村蹬着,在心里想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这些发生在三年前的事还去想它干吗?走到林家湾跟曹村岔路口的时候,建设站住了,他拿衣袖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喘息了一会儿才又骑车奔曹村去。 
  建设身上的旧军衣湿了一大块时,他将车子骑到了曹村的村口,建设就碰到了西街豆腐坊的曹老六。曹老六已是快五十岁的人了,喜欢逗乐子,每次遇见建设都要跟他说那个有关印蝴蝶的笑话。就是一个东北二人转里讲的笑话,说女人用自己的臀部蘸了颜料往彩纸上印蝴蝶,拿到集市上去当画卖,邻家的一个男人偷学也拿自己的臀部来印,却多出一根裆下的东西,印出来的自然不是蝴蝶而是蜻蜓了。曹老六推着平板车跟建设打招呼说,去满菊家印蝴蝶呀? 
  建设也不生气,笑呵呵地回应曹老六说,给她们送照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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