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瞬间-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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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妹子不屑地横他一眼,只是瞟他一眼,说道:你没病吧?
一句话就把老三的满腔热情堵住了,就好像黄继光挺胸堵敌人的机枪口一样堵住了。老三站在那里傻傻地看着她,满肚子甜言蜜语都被堵在喉咙里了,犹如机枪卡壳了似的。孙妹子见他瞪着她,忙转身走开了,走的时候脸上还笑了下。那也许是一种感到他模样好笑的笑容,也许是一种不屑于和他约会的笑容。老三愣愣地盯着孙妹子的背影,一脸羞红,好像自己被当众剥光了裤子。接着,他迅速逃离了那儿。从此他再也不敢走进大院半步了。
这就是老三的初恋。一个流产的初恋。
五
老三和周萍过了三年幸福生活。他们养下了一个儿子,儿子名叫旺旺。儿子出生后,老三的负担加重了,周萍仍没工作,而老三一下子得养活三口人,光靠那点工资是很难养活三口人的。八十年代中期,有一些工人由于在厂里怄了气,或者与厂领导关系闹僵了,率先离开了工厂。他们开始了自己办厂的生涯。老三所在的工厂就有两名工人由于在提级上受到厂领导刁难,与厂长吵了两架后就索性停薪留职,利用迎宾路小学的几间破房子办起了一家模具厂。老三白天在厂里上班,晚上就去那家模具厂打工,常常要干到深更半夜。
八十年代中期,县城跳舞的风刮到了我们镇。于是镇上的年轻人就纷纷喜欢上了跳交谊舞。先是这家工厂、那家单位把会议室改成了舞厅,对本单位的职工开放。后来有几家舞厅索性对外营业,自然就出现了舞厅爆满的情况。跳舞的人成群结队。于是街上也相应有了几家舞厅,有两家舞厅还装修得很漂亮,走进去跳舞的年轻人自然就络绎不绝。
一些能跳几步慢三或伦巴的男女开始邀周萍跳舞了。他们觉得周萍应该学会跳舞,他们说跳舞很好玩,跟着旋律起伏真是愉快极了,一个下午一闪就过去了,一个晚上不晓得讯就过去了。不晓得讯是镇上的土话,也可以说讯都不晓得,两者都是表示很快的意思。周萍觉得每天的日子都很漫长,用我们的话说叫做“不得完”,就是不得它结束的意思。时间在她身上变慢了,对于一个无聊的人来说,时间会在她身上放慢速度。老三的一天都是不晓得讯就过去了,但周萍却不得一天完。周萍生了孩子后,身体迅速就得到了恢复,这是她为了保持体形不愿意奶孩子的缘故。她看见人家一对对地去跳舞,心里就痒痒的,好像别人得了路一样。得路也是我们镇上的土话,有占了便宜的意思。
有一天下午,周萍午睡醒来,懒懒地站在门口,见街上的两个女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便问她们到哪里去,因为她心里痒痒的也想出去玩玩了。一个女人对她说:跳舞去,去吗?
我不晓得跳舞,周萍说。我教你跳就是了,又不是跳芭蕾。那女人回答她说。
周萍去了,也像她们一样打扮了一番,然后三个女人进了镇电影院的舞池。那两个女人一个叫黄妹子,一个叫刘妹子,很早就出来跳舞了,她们对跳舞情有独钟,因为她们热爱舞场的这种气氛,喜欢听圆号、小号和黑管吹奏舞曲,喜欢跟着慢三或快三舞曲翩翩起舞。她们觉得这是人间的一大享受,假如碰到一个男士会跳的话,那就更是人间的享受了。她们认识很多跳舞的男士,她们一走进去就有男士邀她们跳舞,很快又有男士走过来邀周萍跳舞。周萍不会跳,但那些男士极有耐心,一遍又一遍地教她跳,马上又带她跳,要她踩着节拍跳。周萍很快就学会了跳慢三,马上又学会了跳伦巴。周萍很兴奋,这个男士刚刚走开,另一个男士就跑上来邀她跳,她简直应接不暇。一个下午真是不晓得讯就过去了。第二天下午又是不晓得讯就过去了,第三天下午还是不晓得讯就过去了……
舞场里的女人跳舞都穿得很时髦很漂亮,周萍立即觉得自己身上的衣服落伍了。光裕里的那两个沉迷于舞场的女人,开始为她的衣着操起心来。她们给她设计时装,判断她穿什么式样的衣服好看,给她当参谋。于是周萍上裁缝店做了两套时髦衣服,穿在身上觉得自己靓丽多了。在她怀旺旺的时候,某些男人的目光离开了她,现在这些目光又回来了,盯着她看,又觉得她要身材有身材,要相貌有相貌了。
哪里去?我不准你去。老三见她晚上也要出去跳舞,就阻止她去。
我已经同黄妹子和刘妹子约好了。周萍对老三说。
跟哪个约好了都不能去,老三说,你要在屋里带崽。
黄妹子和刘妹子来邀她,被老三断然拒之门外。她不去,老三对两个女人说。你们去吧。他又回了句:你们以后不要来叫她了,招呼我发宝气就是的。
黄妹子吐了下舌头,表示不理解。刘妹子却说了句:鬼相样子。
周萍从屋里冲了出来,我要去,她说。老三大声吼叫:你敢去,你去了就莫回来了。
那天晚上周萍果然就没回来。她跳完舞,在街上缓缓走着,走到油义巷里敲开了母亲的房门。第二天一早,老三跑到油义巷岳母家去寻她,她睡在床上还没起床。
罗平于那天早晨起来,觉得自己手的握力很大,他试着用手握着椅子把,椅子把似乎都被他拧得叽叽响。罗平觉得老易这狗娘养的是太欠揍了。他觉得他该干一件鱼死网破的事情,不是鱼死便是网破。他想他今天要打这狗娘养的老易一顿,让他进医院去躺一个月,或者躺半年也行。他二十多年没打过架了。回想起来,他只是在小学打过架,而且吃亏的是他。那个跟他打架的同学是个留级生,一拳把他的左眼睛打出血了。从那以后他就再没有打过架了。在大学里时,他曾同一个男同学于体育课中打篮球发生了争吵,但只是摆开了准备打架的架势,并没真的打架,同学拉开了他们。唐丽丽见他攥着椅子,站在窗前仰望天空,天空上有一抹橘红,那是朝霞的光辉。唐丽丽说:我要走了。
唐丽丽要赶到县城上班。县城距黄家镇七公里,每天都有公共汽车和私营中巴开来开去,倒也方便。唐丽丽在电视台上班的时间相对松散多了,八点钟去上班也是去,九点钟去上班也是去,十点钟到台里露面也没有人说她。这是大家都这样,也就约定俗成了。
唐丽丽又说:银丝卷我已蒸好了,快去洗脸漱口吧。
我就来。他仍然望着天空。唐丽丽走过来,对他温柔地一笑,算了,别想那么多,就当楼下住了个神经。她不屑道。有什么办法?等我们台里的宿舍建好了,就搬到我们台里去住。
身为漂亮女人的唐丽丽有着正常的性欲,对丈夫有着正常的性要求,与丈夫做爱,她每次都积极配合,这是她自己也有对高潮的渴求。但她昨天晚上没有进入高潮,正当她的快感向高潮的方向突飞猛进时,地板上突然嘭地一响,这破坏了她做爱的情绪,于是高潮感觉跑掉了,变得麻木了,且烦躁的模样看着窗外暗幽幽的苍穹。而他亦如此,只是勉强完事,却没有那种完事后舒筋展骨的美好感觉,有的是迎面扑来的烦恼。他觉得他无法忍受这样的日子了。你们台里的房子什么时候能建好?他问唐丽丽。
县电视台确实在建宿舍,建在县城边上的鱼场旁,是一栋六层楼的建筑,现已建到了五楼,年底就可以交付使用。唐丽丽可望分到一套两居室。年底,我问了。唐丽丽回答说。
还要等到年底?他感到时间还很漫长。唐丽丽说:年底能住进去就不错了。
我要搞他一顿,罗平回答,我不搞他一顿我不是人。
唐丽丽晓得他是指老易,就说:算了。他是个很无聊的人,他就是要逗你跟他斗。
我会跟他斗的,罗平尖声说,我要搞宝他,反正年底就搬到你们台里去住了。
唐丽丽有很多烦恼,其烦恼的主要来源便是楼下的老易。她心里一百个不屑于用正眼看楼下老易,又一百个恨老易。她没想到世界上居然会有这样讨厌的男人。她甚至想让她哥哥叫上几个流子冲进老易家来一番打砸抢。但她又晓得这样做的后果是不堪设想的,惟一的办法就是搬家,搬到这个讨厌的男人鞭长莫及的地方。她跟丈夫一样烦恼,但她没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深想丈夫的话。她说:洗脸漱口去吧,莫站在这里七想八想了。
我们光裕里和油义巷里,第一个骑摩托车的人就是健毛。一九八六年,健毛买了一辆玉河土狗子。于是你就可以看见他时常蹲在门口修车,而左近就飘扬着一股浓烈的汽油味。我那时还住在光裕里,当时学校里我住的这幢楼还没建。那时候健毛还没结婚,但有一个姑娘与他同居。那个姑娘住在离光裕里不远的迎春路小学里,叫福妹子。福妹子个儿高挑,生一张看上去不讨厌的脸蛋,但长相只是一般。福妹子原来也是在镇街上玩的妹子,在镇街上玩的妹子当然就不能叫做淑女,品行上是要打点折扣的。福妹子喜欢健毛也就在情理之中。但健毛心里仍装着住在油义巷的周萍,尽管周萍同老三结了婚且生了孩子,这丝毫也不影响他想搞这个女人。健毛发了点财,他包了一个土方工程,叫他的几个弟兄一并去做那个工程,赚了点钱,当然就买了这辆常常要他蹲在门口修的玉河摩托车。你除了看见他常常在门口修这辆矮塌塌的铁马,还偶尔能看见他推着这辆铁马在街上走,那是玉河在他胯下成了死狗子,他不得不推回家去。但更多的时候你是看见健毛乱骑着这辆铁马在街上乱飙,时而在你面前猛地刹住,忽然又扬长而去,抛下一线散乱的黑烟让你羡慕。
最羡慕他的当然是周萍了。在周萍同老三结婚时,健毛还只是在街上打流的流子,现在健毛成了包工头,骑着铁马到处谈生意接工程,这让周萍觉得他真潇洒。她没想到健毛会有这么大的出息,现在晓得了,然而她却是老三的老婆了。有一天,她去镇百货商店扯了块花布做衬衣,回来的路上,健毛将铁马停在她身旁。上来喽,健毛说,我搭你回去。
玉河的车身很短,要坐只能紧挨在一起。她可以走回去,因为并不远,走个四五分钟就到了。但她还是选择了坐摩托车,这纯粹是出于好玩的心理。他开得很快,但又猛地一刹,她的身体撞在他身上。她吓得抱住了他。健毛觉得这很有意思,于是说:我带你兜兜风吧。健毛骑着摩托车带她沿着迎春路骑到头,又拐上迎宾路,又把迎宾路骑到头,然后上了去县城的公路,见上岭就冲,下岭反而骑得更快,简直像开飞机样地俯冲下去。周萍吓得要死,紧紧地抱着他。健毛觉得这种感觉真好。健毛说:好玩吗?
心都被你吓出来了,周萍说。健毛笑笑,他要的就是她的心。我喜欢你坐在我背后抱着我,健毛说。
周萍脸红了,因为她没想到健毛会说这种话。她说:健毛,我是有夫之妇了。
那又怎么样?健毛说,有夫之妇可以变成没有夫之妇。
周萍没说话。健毛又说:老三这人我最看不起了,他从小就怕死了我。
周萍说:健毛,我们回去吧。我还要带你玩一玩,因为难得有这样的机会。
健毛,回去吧。你太猛了,我不敢坐你的摩托车了。
健毛叹口气,将摩托车掉头,一脸挑衅的样子把周萍送到老三家门前。老三看见了,脸上很不高兴。周萍却觉得这没什么。她说:这有什么?他顺路带我回来。
别人带,我无所谓。他带,就不行。老三红着两只眼睛说,要吵架的样子。
周萍说:你心眼太小了。
老三不服气,我心眼小,不错,但我这是出于爱你关心你。要是我不爱你,不关心你,随便你跟哪个去跳舞,随便你坐哪个的摩托车。那这个家不就散了?
散就散。周萍说,你以为我蛮稀罕。那天是他们两夫妻因健毛而第一次吵架,吵架的结果是那天晚上谁也不理谁。
学校里紧挨办公楼有一处工地,原来这儿是一栋三层楼的红砖旧教学楼,现在把这个教学楼拆了,准备建一栋体育馆。因为黄家镇中学被定为县里的重点中学,在硬件上就得有所突破,不然就达不到重点中学的规模。工地上扔着很多钢筋、水泥、砖头和树木。罗平是美术教师,那天上午他第四节有课。一、二节课时,他曾去教学楼找过老易,想跟他理论,但他没找到老易。上第三节课时,他回了家,回家拿备课夹、粉笔盒和范画。他再次出门时,就在那处工地前碰见了老易,当时第三节课还没下,操坪上和林阴道上也就没几个人。老易见他迎面走来,便把头低了下去,装作没看见他。罗平怒火万丈,想想这些天里,他什么都依他的做了,椅子凳子都钉了橡皮,塑料拖鞋也依他的意见改成了布拖鞋,并且在家里走路也十分小心,生怕这狗娘养的又心生意见,然而他还要破坏他内心的宁静!他喝住了他。
喂,你站住。他吼住他,昨天晚上我实在没害你,你为什么又要搞!
老易看他一眼,想走开。罗平骂道:我捅你的娘。
老易觉得自己的娘很重要,不能随便给人捅,就猛地来了个狮子回头,抓住罗平的这句话警告说:你莫骂人啊。我就不是好欺负的。
你是一筒哈卵。罗平大声骂他说。哈卵就是蠢卵的意思。这是骂人骂得很猛的话,确实不应该出自身为美术教师的罗平之嘴。老易从来就没把自己视为哈卵,当然也没有人把自己视为哈卵。老易走前两步,仗着自己个儿高,冲罗平火道:骂人打嘴,打了无鬼。你有胆子再骂一句。
那一瞬间,罗平的脑壳里充满了毒素,那些毒素是因恨激发的。那个片刻,罗平就是想同老易打架,有一个恶狠狠的念头充斥着他的脑海,那就是揍一顿老易。罗平指着他的鼻子进一步骂道:你是一筒乡里哈卵。
老易还是不敢打人,但他采用了另一种方式。他一把逮住罗平的胳膊,走,我们到校长办公室去。那情形,好像他是抓着一个捣蛋的学生。走,我们到校长办公室评理去。
罗平踹了老易肚子一脚,老易给了罗平一耳光。罗平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