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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人生瞬间-第4部分

小说: 人生瞬间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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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平踹了老易肚子一脚,老易给了罗平一耳光。罗平将粉笔盒砸在老易脸上,老易的鼻子顿时出血了,因为那只粉笔盒是白铁皮盒,且是砸在老易的鼻梁上。老易摸了下酸疼的鼻子,见到血从鼻孔里淌了出来,就道:哎呀,你不但骂人,还敢打人啊。说着,他对着罗平的胸膛就是一拳。罗平一转身,见地上有一根三米长的螺纹钢,便拾起这根螺纹钢,举了起来。老易没跑开,他以为罗平只是吓唬他,大声说:你敢打。
  罗平对我说那一瞬间他脑海里一片白雾,思维受潮而短了路,根本就没考虑后果。他手一抡,一铁棍朝老易的脑壳上劈去,老易惨叫一声便软软地倒下了。罗平见老易倒下了才感到懊悔,思维这时候又恢复了,就仿佛停电了又来电了一样。他感到了后怕,忙把铁棍一丢,瞧了眼走过来的同事,捡起备课夹和范画,上课去了。
  健毛半年后丢掉了那辆时常要修的玉河,买了辆雅马哈100,日本车。他更威武了,一辆摩托车在光裕里油义巷里擂来飙去。那时候改革开放还不久,全国人民都在摸着石头过河,法制一类的东西还没跟上来,一切都是乱搞的。健毛在那个乱搞的时代里自然就成了乱搞的英雄。这话也许应该是这样说,在八十年代初至中期,知识分子还没下海,还站在岸上观看,权衡利弊得失。而像健毛一类的人却像海鸥一样在海面上拍打着翅膀,击起了一些浪花。他们永远也到不了海洋的深处,因为他们没什么文化也就没什么眼光,他们的眼睛只盯着当前的利益。事实证明,在九十年代末的今天,当年发了财的那些社会流子、劳改犯们如今一片汪洋都不见了。知识分子一下海,他们就不堪一击了。培根先生说:知识就是力量。如今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真正体现出其价值了。丢开商海不说,看看海湾战争,看看科索沃地区战争,不就是在打高科技吗?那些经博士、教授和研究员研制出来的飞机、导弹,精密到了那种程度,在远隔数百上千里的海上发射,想炸哪栋楼就炸哪栋楼,这不令人可怕么?
  健毛在那个年代做土方工程,接一个又一个的业务,自然就比一般坚守单位的工人和干部发得快。他当然就是光裕里和油义巷里第一个骑摩托车的。他的身边就有了一些光裕里和油义巷里的年轻人,他们都尊称他:健毛哥。
  健毛有一天中午坐在门口抽烟,看见周萍和黄妹子、刘妹子一并走来,都穿着大摆裙和束腰的衬衣,花枝招展的。健毛就朗声道:到哪里去喽,你们?
  跳舞去,黄妹子尖声说。去不?健毛瞥一眼周萍,见她低着头不说话,一脸有心事的样子,就感觉很惬意地一笑:去。你们到哪里去跳舞?
  电影院,刘妹子说。健毛自然去了。健毛只跟周萍跳,把周萍抱得紧紧的。健毛在一支舞曲完毕时,很用劲地亲了周萍的脸蛋一下。周萍说:别这样,我已经有老公了。
  健毛斩钉截铁道:随你有什么,我都喜欢你。你就是有八个老公了,我也爱你。我还在八岁的时候就爱上你了。我爱你都爱了二十年了。
  健毛有资格说这句话,他们是彼此看着对方长大的。周萍没说什么,但脸却红得像桃子。
  跳完舞,健毛就用摩托车驮着周萍先一步跑了。他不是要回家,而是驮着周萍向县城奔去。周萍害怕了,扬言要跳车。但健毛没有听她的恫吓,他晓得她不敢跳。他骑着摩托车直奔到山上的一片橘树林前,将车停了。我们在这里吹吹风吧,他说。
  山风吹拂着他们,很凉爽。四周没有人,只有无限美丽的夕阳。夕阳将红灿灿的光辉涂抹在周萍的脸蛋上,使周萍显得异常俏丽。你真美,他盯着她说。
  一只鸟从两人头上飞过,发出吱的一声。他猛地抱住了她。这里没有人,只有树木和花草,再就是飞来飞去的鸟儿。他可以恣意地亲她。她起先还反抗他,想推开他的吻抱,但随后就不反抗了,她的身体软了,软在他的怀里。她娇声说:你真坏。
  他说:我就是要坏。
  橘树上的蜜橘此刻还只有板栗大一个,但橘树释放出来的那股清香却把两人熏醉了。
  六罗平因那个瞬间的恶念而改变了他的一生。人生有很多个瞬间会产生恶念,产生杀人的念头,产生轻生的念头,产生抢劫、偷盗或强奸的念头等等。这些都是恶念,假如你挨一挨,也许这个恶念就过去了,也就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这就是我们说的,关键是要把握好自己。恶念是你脑海里的一只狂犬,假如你放纵它,它就要伤人,反过来又伤了你自己。就像我们说的尊重别人就是尊重自己一样。假如那天上午罗平没碰见老易,也许老易就不会挨那一铁棍,就不会死。但老易命扫,偏偏就在那个时刻出现,而罗平在那一瞬间脑海里充满了要打他的恶念。那个恶念一旦付诸行动,就导致他走向了深渊。
  罗平并没想到他那一铁棍要了老易的命,他只是觉得他那一铁棍打下去时有蛮重,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上完课,他走出教室,向宿舍走去时,他看见一大堆老师和学生站在办公楼前说话,议论着什么,见他走来就都抹下了脸,只有一两个年轻老师对他笑了下。他估计他们是在议论他,他很高傲的样子向前走去。他没看见老易。回到家里,他有些不安,明白自己闯了祸。他深觉自己太冲动了,现在后悔也是空的了。他站在窗前望过去,办公楼前仍然站着那堆人。他不晓得老易已被学校里的那辆卡车送往了镇医院,而就在他站在窗前偷偷俯瞰办公楼前的那堆人时,老易已死在医院的病床上了。
  学校里报了案,中午时派出所就来了两个民警。他们直奔罗平家,罗平当时正在吃面,我也在他家吃面,因为罗平打了人,我来询问情况,罗平就留我吃面。他感觉自己犯了错误,所以更需要声援。罗平正咬着一口面时,两个民警出现在门前,当时门是开着的,只把纱门带关了。其中一个高个儿民警把纱门拉开了,拉长脸瞪着我和罗平。
  哪个是罗平?高个儿民警问。
  罗平说:我是罗平。
  高个儿民警严肃着脸扫一眼罗平,跟我走吧。
  什么事?罗平脸色白了,瞅着民警。到派出所去,另一个矮个儿民警厉声说。罗平一脸凄惨地看我一眼,起身,步入厨房抹了下嘴巴,走出来,看着两个民警。高个儿民警说:你妻子呢?
  她在县电视台上班。高个儿民警又说:那你自己把你的换洗衣服、毯子和被子都带上。快点。
  罗平走进卧室,匆匆收拾着东西。我也走进去帮他收拾衣物,罗平一脸软弱和凄惨,目光惊恐不安。我完了,我完蛋了。他对我说,呜呜呜哭了,哭得很难看。我完了,我并不想这样,我好后悔的,呜呜呜我真的好后悔……
  我十分同情他,我也很难过。我说:莫哭了,罗平。
  罗平反而哭得更厉害了,呜呜呜,涕泪横流。我我好害害害怕,好后后悔……
  矮个儿民警瞪着他说:现在哭已经晚了,哭也不解决问题。走吧,走吧。
  两个民警把罗平带出了这间对于他来说等于是地狱一般的房间,下了楼。楼下有一辆警车,他被两个民警押进了警车。警车在众目睽睽下开走了。
  周萍与健毛的暧昧关系,慢慢地就成了公开的秘密。我们都晓得《增广贤文》里面的那句名言:要使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自己不做,也就不会有事情发生。健毛与周萍发生了一次性关系,当然就会有二次。周萍看不起老三,健毛也不把老三放在眼里,事情当然就朝着健毛铺展的轨道上前进。开始有人留意他们了,进而发现了他们的奸情。于是就有仗义疏财的人将此事告诉了老三。住在光裕里一号的五伢子,另一个在街上玩的年轻人看见周萍在健毛家出出进进,终于看不过去了。你堂客要不得,五伢子对老三说,你要盯紧点。
  老三没工夫盯紧周萍。白天他要上班,厂里实行上班翻牌子下班也翻牌子的管理制度,没有一点弹性。晚上,他要赚外快,常常干到深更半夜。已经有风言风语传到他耳朵里了,他也不是完全不信,也不是完全相信。但有一天,老三半夜干完活儿回家,洗了个澡,就想同周萍做爱。周萍已睡了,身上盖着薄被,蜷缩着身体。那是一九八八年春天的一个夜晚,门前的法国梧桐树上长满了新鲜的绿叶,四月的春风带着一些冷意。他光着身体钻进被子,解开了妻子的睡衣,脸伏到妻子软绵绵的身上。然而他在妻子的乳房上嗅到了一种口水的臭气。这种口水的臭气并不是很浓,淡淡的,但他的鼻子凑上去时却能嗅到。这两天他并没碰周萍的身体,怎么周萍的身上会有一种口水的臭味呢?他又一本正经地闻了闻,就像一只狗嗅骨头的气味一样。周萍醒了,迷迷糊糊地说:睡觉,别动我,我要睡觉。
  他凝视着妻子的脸蛋,妻子的脸蛋很安详,还很恬静。但他瞧着妻子的脸蛋却想起了那些风言风语。那些风言风语此刻犹如大浪在他脑海里翻腾着,他一脸伤心,感到自己的好心喂了狗。他愤怒地把她摇醒了,指着她的乳房道:你乳房上怎么有一种口臭气?
  妻子醒了,你发神经吧你?
  我发神经?你自己当然闻不到,这是一种口水留下的臭味。
  妻子说:你有点宝,就是口水臭味也是你的口水臭味。
  老三也拿不准,但从此心里却有了些儿怀疑。于是就有了那一天。那是距他发现妻子乳房上有口水臭气的半年后的一天,吃过晚饭,他丢下碗筷,对妻子郑重其事地说:今天可能要忙一通晚,因为江西的老吴明天要来提货,厂里人手太少了,只好加通晚班做。
  周萍看着他。他又说:你莫睡觉睡得同死猪一样,要注意帮旺旺盖好被子。
  然后他出了门,他没有到厂里去,而是溜到距自己家不远的一株老槐树下候着,密切注视着家里的动静。他在这株槐树下站了一个小时,正犹豫着是不是真的去厂里时,他看见周萍从家里走了出来,随手关了门,左右看了看,便朝油义巷走去。他尾随其后,跟踪着。他看见她走进了油义巷,快步向健毛家走去。我操他娘,他心里骂道,果然如此。他看见健毛开门,随后又把门关了。他在外面站了五分钟,这五分钟让他做出了改变命运的决定。假如他多站五分钟,也许这个决定又会取消,但在他人生的那个瞬间里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健毛这狗娘养的。他迅速跑回家,奔入厨房,拿起了钉板上的菜刀——…这是一把因剁骨头而有了两处缺口的菜刀,菜刀油渍渍的,还粘着辣椒籽——…他提着菜刀奔了出去,径直向健毛家跑去。他能听见自己悲壮的脚步声,那不是奔向光明地带,而是奔向监狱生涯。他敲门,健毛在门里粗声问:哪个?他没回答,而是进一步敲门。他听见妻子说莫开门,他又听见健毛迟疑了下说:怕么子怕。我未必还怕个什么人,长这么大?健毛朝死神拉开了门。死神就是我的朋友老三。健毛觑老三一眼,一点也不惊慌。他看见老三手握菜刀,还很镇静地冷笑了下。你还拿菜刀?健毛不屑地瞟一眼老三,你以为你拿着菜刀就吓得住我?
  老三紧攥着菜刀,愤怒地瞪着健毛。健毛很不屑地将头低下,用手指着自己的脖子,砍喽,朝这里砍。他对老三说。
  在健毛眼里,老三是绝不敢砍的。假如是街上的五伢子——…那个靠打架而在黄家镇出了大名的五伢子,他就绝不会伸出脖子,但站在他面前的是老三,一个为人本分的工人,他便把脖子伸长了给他砍。他谅老三不敢砍。但那一瞬间,老三的脑海有一只疯狗,那只疯狗吞食了他的理智,使他的头脑停顿在恶念上,就仿佛我们身在飞快奔驰的过山车上一样,身体不由自己控制。老三手中的刀一抡,砍了下去。老三是做工的,力气自然就很大,又加上很愤怒,力气就更大,一刀砍下去颈椎便被砍断了,血溅了老三一身。老三傻了,害怕得全身痉挛,两腿也软了,傻傻地瞧着倒在地上的健毛。他自己都不晓得是怎么回事,那一刀就砍了下去,仿佛鬼使神差。血从健毛的脖子处不停地朝外涌,迅速在地上漫溢开来,流到了周萍的脚下,周萍尖叫一声,从老三面前跑了出去。
  这事发生在一九八八年十月,距今有十年了。我的同事罗平杀人是一九九三年九月,是老三一刀剁下去结果了健毛的五年后的事。我把这两件事情放在一起,是因为两件事情很类似。在老三杀人时我还不认识罗平,罗平那时候大学还没毕业。在罗平杀人时,老三在监狱里服刑。两人从未打过照面,也不知道彼此,只是罗平一铁棍把易老师打死后,我蓦地就联想到了老三。罗平因杀人罪被判了十五年徒刑,没有判死刑是因为罗平没有劣迹记录,再则并非是身藏凶器蓄意杀人。铁棍不是匕首,不是手枪,不能算凶器,而且也不是事先就提着铁棍,而是临时拾起铁棍打人,且只是一铁棍劈下去就罢手了,并非一铁棍又一铁棍地猛打死者,所以不能定罪为蓄意杀人,只能视为误杀,也就不能叫做罪大恶极。在对一个杀人犯定罪时,这一切都是供办案警察和法官参考和权衡的。
  罗平被判刑后,唐丽丽便从我楼下搬走了,从此我就再也没看见过她。她和罗平离婚及与她的上司结婚一事,我是后来听说的。我并没再见到过这个温柔善良的漂亮女人。罗平现在还在监狱里服刑,现在还只服了五年刑,还有十年,等到他刑满释放,他已是快五十岁的人了。这个人已经废了,毁在老易手上。正如我的朋友老三毁在健毛手上一样。我不认为这是他们两人的妻子很漂亮,就给他们招来了祸患,所谓红颜祸水什么的。这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理论,这是把罪恶归结到女人身上的论调。我认为人生有很多可怕的瞬间,那些瞬间里会充满恶念,把握好那些瞬间,去掉恶念,你就不会陷入泥淖。许许多多的劳改犯、经济犯罪或刑事犯罪分子,都是没把握好那些瞬间。我的朋友老三和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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