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利亚特-荷马-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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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奈斯托耳来到自己的营房:
他俩跳下马车,踏上丰肥的土地,驭手
欧鲁墨冬从车下宽出老人的
驭马。他们吹晾着衣衫上的汗水,
站在海边的清风里,然后
走进营棚,坐在高背的木椅上。
发辫秀美的赫卡墨得为他们调制了一份饮料,
心志豪莽的阿耳西努斯的女儿,奈斯托耳的战礼,
得之于忒奈多斯——阿基琉斯攻破这座城堡后,阿开亚人
把此女挑给奈斯托耳,因为他比谁都更善谋略。
首先,她摆下一张桌子,放在他们面前,一张漂亮的
餐桌,平整光滑,安着珐琅的支腿,然后
放上一只铜篮,装着蒜头,下酒的佳品,
以及淡黄色的蜂蜜和用神圣的大麦做成的面食。
接着,她把一只做工精致的杯盏放在篮边,此杯
系老人从家里带来,用金钉铆连,有四个
把手,每一个上面停栖着两只
啄食的金鸽,垫着双层的底座。
满斟时,一般人要咬紧牙关,方能把它从桌面端起,
但奈斯托耳,虽然上了年纪,却可做得轻而易举。
用这个杯子,举止不逊女神的赫卡墨得,用普拉姆内亚美酒,
为他们调制了一份饮料,擦进用山羊奶做就的乳酪,
用一个青铜的锉板,然后撒上雪白的大麦——
调制停当,她便恭请二位喝饮。
两人喝罢,消除了喉头的焦渴,
开始享受谈话的愉悦,你来我往地道说起来。
其时,帕特罗克洛斯来到门前,止步,一位像神一样的凡人。
见到他,老人从闪亮的座椅上惊跳起来,
握住他的手,引他进来,让他人坐。
但帕特罗克洛斯却站在他的对面,拒绝道:
〃现在,宙斯钟爱的老人家,可不是下坐的时候。你说服不
了我。此人可敬,但极易发怒,他差我弄清,那位由你
带回的伤者究为何人。现在,我已亲眼见到,
他是马卡昂,兵士的牧者。我将
即刻赶回,把此番信息报给阿基琉斯。
你也知道,老人家,宙斯钟爱的老战士,他是什么样的人——
刚烈、粗暴,甚至可对一个无辜之人动怒发火。〃
听罢这番话,格瑞尼亚的车战者奈斯托耳答道:
〃阿基琉斯才不会伤心呢,为被投枪击伤的
阿开亚人的儿子们。军中滋长的悲戚
之情,他哪里知道!全军最勇敢的战将
都已卧躺船边,带着剑伤或枪痕。
图丢斯之子、强健的秋俄墨得斯已被羽箭射伤,
俄底修斯则身带枪痕,著名的枪手阿伽门农亦然;
欧鲁普洛斯大腿中箭,还有
我刚从战场上带回的马卡昂,
已被离弦的羽箭射伤。但阿基琉斯,
虽然骁勇,却既不关心,也不怜悯达奈人。
他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到猖撅的烈火
烧掉海边的快船,冲破阿耳吉维人的阻拦?
等到我们自己都被宰杀,一个接着一个?我的四肢
已经弯曲,早先的力气已经不复存在。
但愿我能重返青壮,浑身都是力气,
就像当年一样——那时,我们和厄利斯人打了一场械斗,
为了抢夺牛群;其时,我亲手杀了伊图摩纽斯,
呼裴罗斯勇敢的儿子,家住厄利斯。
出于报复,我要抢夺他的牛群,而他却为保卫
畜群而战,被我投枪击中,倒在前排的
壮勇里,吓得那帮村民落荒而逃。
从平野上,我们夺得并赶走了何等壮观的畜群:
五十群牛,同等数量的绵羊,同样数量的
肥猪,以及同样多的成片的山羊,
还有棕黄色的骤马,总共一百五十匹,
许多还带着驹崽,哺吮在腹胯下。
夜色里,我们把畜群赶进普洛斯,
哄进奈琉斯的城堡。家父心花怒放,
见我掠得这许多牲畜,小小年纪,即已经历了一场拼搏。
翌日拂晓,信使们扯开清亮的嗓门,
招呼所有有权向富庶的厄利斯人讨还冤债的民众,统统出来。
普洛斯的首领们聚在一块,分发战礼;
需要偿还所失者,人数众多,因为
我们普洛斯人少,故而长期遭受他们的凌辱。
多年前,强有力的赫拉克勒斯曾来攻打,
击败了我们,打死了我们中最骠健的壮勇。
高贵的奈琉斯有十二个儿子,现在
只剩下我,其余的都已作古。
这些事情助长了身披铜甲的厄利斯人的凶傲,
他们肆虐狂蛮,兴兵征伐,使我们受害至深。
老人从战礼中挑了一群牛和一大群羊,
总数三百,连同牧人一起——
富足的厄利斯人欠了他一大笔冤债:
四匹争夺奖品的赛马,外带一辆马车。
那一年,马儿拉着战车,参加比赛,争夺三脚铜鼎,
不料奥格亚斯,民众的王者,扣留并占夺了车马,
遣走驭者,让他踏上归程,带着思马的烦愁。
所以,年迈的奈琉斯,出于对仇人言行的愤怒,
择取了一份极丰厚的战礼,并把其余的交给众人,
由他们分配,使每人都能得到公平的份子。
就这样,我们一边处理战礼,一边在全城
敬祭神明。到了第三天,厄利斯人大军出动,
举兵进犯,大队的兵勇和风快的战马,
全速前进,带着两个披甲的战勇,摩利俄奈斯兄弟,
小小年纪,尚不十分精擅狂烈的拼搏。多沙的
普洛斯境内有一座城堡,斯罗厄萨,矗立在陡峭的山岩,
远离阿菲俄斯河,地处边睡。他们
包围了这座石城,急不可待地试图攻破。
然而,当他们扫过整个平原,雅典娜冲破
夜色,向我们跑来,来自俄林波斯的使者,召呼我们武装
备战。在普洛斯,他所招聚的不是一支行动迟滞缓慢的军队,
而是一帮求战心切的兵勇。其时,奈琉斯
不让我披挂上阵,藏起了我的驭马,
以为我尚不精熟战争的门道。
所以,我只得徒步参战,但仍然突显在
车战者中——雅典娜安排着这场战斗。
那地方有一条河流,米努埃俄斯,在阿瑞奈附近
倒人大海。河岸边,我们等待着神圣的黎明,
我们,普洛斯车战者的营伍和蜂拥而至的步兵。
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全身披挂,整队出发,
及至中午时分,行至神圣的阿尔菲俄斯河岸。
在那里,我们用肥美的牲品祀祭力大无比的宙斯,
给阿尔菲俄斯和波塞冬各祭了一头公牛;此外,
还牵过一头从未上过轭架的母牛,献给灰眼睛的雅典娜。
然后,我们吃过晚饭,以编队为股,
就着甲械,躺倒睡觉,枕着湍急的
水流。与此同时,心胸豪壮的厄利斯人
已挥师围城,心急火燎,期待着捣毁墙门。
但是,城门未破,战神却已在他们面前展现他的杰作。
当太阳在地平线上探出头脸,放出金色的光芒,
我们,祈告过宙斯和雅典娜,冲入了短兵相接的战斗。
普洛斯人和厄利斯人兵戎相见,
而我则首开杀戒,夺下一对风快的驭马,
杀了手提枪矛的慕利俄斯,奥格亚斯的女婿,
娶了他的长女,头发秀美的阿伽墨得——此女
识晓每一种药草,生长在广袤的大地——
当他迎面冲来时,我投出带着铜尖的枪矛,
将他击倒在泥尘里,尔后跳上他的战车。
和前排的壮勇们一起战斗。眼见此人倒地,
心胸豪壮的厄利斯人吓得四散奔逃,
因为他是车战者的首领,他们中最好的战勇。
我奋力追杀,像一股黑色的旋风,抢得
五十辆战车,每车二人,
在我枪下丧命,嘴啃泥尘。其时,我完全可以
杀了那两个年轻的兵勇,摩利俄奈斯兄弟,阿克托耳的
后代,要不是他俩的生身父亲,力大无穷的裂地之神,
把他们抢出战场,裹在浓浓的雾团里。
其时,宙斯给普洛斯人的双手增添了巨大的勇力,
我们紧追着敌人,在空旷的平野,
屠杀他们的战勇,捡剥精美的甲械,
车轮一直滚到盛产麦子的布普拉西昂和
俄勒尼亚石岩,以及人们称之为〃阿勒西俄斯丘陵〃
的高地。终于,雅典娜收住了我们的攻势,而我
也在那里放倒了我所杀死的最后一个人,弃尸而行。阿开亚人
赶着迅捷的驭马凯旋,从普拉西昂回到普洛斯。
全军上下,在神祗中,都把光荣归在宙斯名下;而在凡人中,他
们却把光荣给了奈斯托耳。
这,便是我,兵勇中的奈斯托耳——假如这不是一场梦幻。然
而,那个阿基琉斯,
他只能孤孤凄凄地享受勇力带来的好处;事实上,告诉你,
他将会痛哭流涕,只是为时已晚,在我们军队损失殆尽的
时候。
我的朋友,还记得临行前乃父对你的嘱告吗?
那一天,他让你离开弗西亚,前往聚会阿伽门农。
我们俩,卓越的俄底修斯和我,其时正在厅堂里,
耳闻了所说的一切,包括乃父对你的训告。
我们曾前往裴琉斯建筑精固的房居,
为招募壮勇,走遍了土地肥沃的阿开亚。
我们来到那里,发现英雄墨诺伊提俄斯已在屋内,还有你
和你身边的阿基琉斯。裴琉斯,年迈的车战者,
正在墙内的庭院,烧烤牛的肥腿,奉祭给
喜好炸雷的宙斯。他手拿金杯,
把闪亮的醇酒泼洒经受火焚的祭品。
其时,你俩正忙着肢解切割牛的躯体。当我们
行至门前站定,阿基琉斯惊诧地跳将起来,
抓住我们的手,引我们进屋,请我们人座,
摆出接待生客的佳肴,使来者得到应有的一切。
当我们满足了吃喝的愉悦,
我就开口说话,邀请你俩参战,
二位满口答应,聆听了两位父亲的教诲。
年迈的裴琉斯告诫阿基琉斯,他的儿子,
永远争做最好的战将,勇冠群雄。
而对你,墨诺伊提俄斯,阿克托耳之子,亦有一番嘱告:
'我的孩子,论血统,阿基琉斯远比你高贵,
但你比他年长。他比你有力,远比你有力,
但你要给他一些忠告,有益的劝导,
为他指明方向。他会顾及自己的进益,听从你的劝告。'
这便是老人对你的嘱咐,而你却已忘得一干二净。然而,即便
是现在,
你仍可进言聪明的阿基琉斯,他或许还会听从你的劝说。
谁知道呢?凭藉神的助信,你或许可用恳切的规劝
唤起他的激情;朋友的劝说自有它的功益。
但是,倘若他心知的某个预言拉了他的后腿,
倘若他那尊贵的母亲已告诉他某个得之于宙斯的信息,
那就让他至少派你出战,率领其他慕耳弥冬人——
你的出现或许可给达亲人带来一线胜利的曙光。
让他给你那套璀璨的铠甲,他的属物,穿着它投入战斗;
这样,特洛伊人或许会把你当他,停止进攻的
步伐,使苦战中的阿开亚人的儿子们得获一次喘息的机会——
他们已精疲力尽。战场上,喘息的时间总是那样短暂。
你们,息养多时的精兵,面对久战衰惫的敌人,可以
一鼓作气,把他们赶回特洛伊,远离我们的营棚和海船。〃
奈斯托耳一番说道,催发了帕特罗克洛斯胸中的战斗
激情,他沿着海船跑去,回见阿基琉斯,埃阿科斯的后代。
然而,当帕特罗克洛斯跑至高贵的俄底修斯统领的
海船——阿开亚人集会和绳法民俗习规的
地方,建竖着敬神的祭坛——
他遇到了股腿中箭的欧鲁普洛斯,
埃阿蒙卓越的儿子,正拖瘸着伤腿,
撤离战斗,肩背和脸上滚淌着
成串的汗珠,伤口血流不止,
颜色乌红。然而,他意志刚强,神色坚定。
看着这般情景,墨诺伊提俄斯强壮的儿子心生怜悯,
为他难过,用长了翅膀的话语,对他说道:
〃可怜的人!达奈人的王者,我的首领们,
你们的命运真有这般凄惨?——在远离亲友和故土的
特洛伊地面,用你们闪亮的脂肪,饱喂奔走的饿狗!
现在,宙斯钟爱的壮士欧鲁普洛斯,告诉我,
阿开亚人是否还能,以某种方式,挡住高大的赫克托耳?
抑或,他们已生还无门,必将碰死在他的枪尖?〃
听罢这番话,带伤的欧鲁普洛斯答道:
〃告诉你,卓越的帕特罗克洛斯,阿开亚人将无力
继续自卫,他们将被撵回乌黑的海船。
所有以往作战最勇猛的壮士,此时
都已卧躺船边,带着敌人手创的
创伤或枪痕——特洛伊人的勇力一直在不停地添增!
过来吧,至少也得救救我,扶我回到乌黑的海船,
替我挖出腿肉里的箭镞,用温水洗去
黑红的污血,敷上镇痛的、疗效显著的
枪药——人们说,你从阿基琉斯那儿学得这手本领,
而阿基琉斯又受之于开荣,马人中最通情理的智者。
至于我们自己的医士,我想,马卡昂
已经受伤,躺在营棚里,
本身亦需要一位高明的医者,
而波达雷里俄斯还战斗在平原上,顶着特洛伊人的重击。〃
听罢这番,墨诺伊提俄斯强壮的儿子说道:
〃此事不太好办,英雄欧鲁普洛斯,我们该如何处置?
我正急着回赶,将格瑞尼亚的奈斯托耳,阿开亚人的监护,
托我的口信带给阿基琉斯,战场上的心魂。
但即便如此,我也不能撇下你,带着钻心刺骨的伤痛。〃
言罢,他架起兵士的牧者,走向
营棚。一位伴从见状,席地铺出几张牛皮,
帕特罗克洛斯放下欧鲁普洛斯,用刀子,从腿肉中
剜出锋快犀利的箭镞,用温水洗去
黑红的污血,把一块苦涩的根茎放在手里拍打,
敷在伤口上,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