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山庄(下)〔英〕艾米莉. 勃朗特-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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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情你把他谋害啦?
‘约瑟夫吓得手举起来,眼睛直往上翻。 大叫,’我可从来没见过这种情景呀,愿主——‘“希刺克厉夫搡他一下,正好把他推得跪在那滩血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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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扔给他一条毛巾,但是他并不动手擦干,却交叉双手,开始祈祷了。 他那古怪的措词把我引得大笑起来。 事实上,我正处在天不怕地不怕的心境中;就像有些犯人在绞刑架底下所表现得那样不顾一切了。“这个暴君说,‘啊,我忘记你了,你应该做这件事,跪下去。 你和他串通一起反对我,是吧,毒蛇?那才是你该做的事儿呢!
‘“他直摇得我的牙齿卡嗒卡嗒地响,又把我猛推到约瑟夫身边,约瑟夫镇定地念他的祈祷词,然后站起来,发誓说他要马上动身到田庄去。 林敦先生是个裁判官,就是他死了五十个妻子,他也会过问这件事。 他的决心这么大,以致希刺克厉夫认为还是有必要逼我把所发生的事扼要地重述一遍;在我勉强地回答他的问题,说出这事的经过后,他逼近我,满腔怒火。 我那些费了很大的劲硬挤出来的回答,满足了这老头子,使他知道希刺克厉夫不是首先发动进攻的人;无论如何,恩萧先生不久就使他相信还是活着的;约瑟夫赶紧让他喝一杯酒,酒一下肚,他的主人立刻就能动弹而且恢复知觉了。 希刺克厉夫明知道他的对手对于昏迷时所受的待遇全然不知,就说他发酒疯;又说不要再看见他凶恶的举动,只劝他上床睡去。他描绘了这个得体的劝告之后,就离开我们,这使我很开心;而辛德雷直挺挺地躺在炉边。 我也走回到自己屋里。 自己也感到很惊奇,我竟这么容易地逃掉。”今天早上,我下楼时,大概还有半个钟点就到中午了。恩萧先生坐在炉火旁,病得很厉害;那个恶魔的化身,差不多也一样地憔悴、惨白,身子倚着烟囱。 两个人看来都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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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东西,一直等到桌上的东西都冷了,我才开始自己吃起来。没有什么可以挡住我吃个痛快,我时不时地朝我那两个沉默的同伴溜一眼,觉得很是舒服,因为我的良心很平静,便体验出某种满足与优越感。 等我吃完了,我就大胆绕过恩萧的椅子,擅自走近炉火旁,跪在他旁边的角落里烤火。“希刺克厉夫没有向我这边瞅一眼,我就抬头盯着他,而且几乎很沉着地研究着他的面貌,仿佛他的脸已经变成块石头了。 他的前额,我曾认为很有丈夫气概,现在变得十分恶毒,笼罩着一层乌云;他那露出怪物的凶光的眼睛由于缺乏睡眠都快熄灭了,也许还由于哭泣,因为睫毛是湿的;他的嘴唇失去了那凶恶的讥嘲神情,却被一种不可名状的悲哀的表情封住了。 如果这是别人,我看到这样悲伤,都会掩面不忍一睹了。 现在是他,我就很满足;侮辱一个倒下的敌人固然看来有些卑鄙,我不能失去猛刺一下的机会;他软弱的时候正是我能尝到冤冤相报的愉快滋味的唯一时机。”
我打断她说:“小姐,人家还会以为你一辈子没打开过圣经呢。 如果上帝使你的敌人苦恼,当然你就应知足了。 除了上帝施加于他的折磨,再加上你的,那就显得卑劣和狂妄了。”
“一般情况下我可以这样,艾伦。”她接着说,“我对他的仇实在太大了,除非我也下手,不然,不管希刺克厉夫遭到多大的不幸,我都不会满足。 如果我引起他痛苦,而且他也知道我是这痛苦的原因,我倒情愿他少受点苦。 只有一个情况,可以使我有希望饶恕他。那就是,要是我能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每回他拧痛我,我也要扭伤他,让他也受受我的罪。既然是他先伤害我的,就要叫他先求饶;然后——到那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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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艾伦,我也许可以向你表现出一点宽宏大量来。 但我是根本报不了仇的,因此我就不能够饶恕他。辛德雷要点水喝,我递给他一杯水,问他怎么样了?
“‘不像我所希望的那么严重,’他回答。‘除了胳臂,我浑身上下都酸痛得好像跟一大队小鬼打过仗似的。’”‘是的,一点也不奇怪,’我接口说,‘凯瑟琳经常夸口说她保护住你,使你的身体不受伤害:我的意思是说有些人因为怕惹她不高兴,就不会来伤害你。 幸亏死人不会真的从坟里站起来,不然,昨天夜里,她会亲眼看到一种惹她讨厌的情景呢!你的胸部和肩膀没有被打坏割伤吧?
‘“’我也说不出来,‘他回答,’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我倒下来时,他还敢打我吗?
‘“’他踩你,踢你,把你往地上撞,‘我小声说,’他只有一半是人:另一半是鬼。他的嘴流着口水,想用牙咬碎你。‘”
“恩萧先生和我一样,抬头望望我们共同的敌人的脸,这个敌人正沉浸在他的悲痛里,对他周围的任何东西仿佛都毫无知觉:他越站得久,透过他脸上的那阴郁的思想也表露得更为明显。”‘啊,只要上帝在我最后的苦痛时刻给我力量把他掐死,我就会欢欢喜喜地下地狱的。’这急躁的人呻吟着,扭动着想站起来,又绝望地倒回椅子上,终于明白自己是不适宜再斗争下去了。“‘不,他害死你们中的一个已经足够了,’我高声说。‘在田庄,人人都知道要不是因为希刺克厉夫先生,你妹妹如今还会活着的。 到底,被他爱还不如被他恨。 我一回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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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曾经多快乐——在他来之前,凯瑟琳曾经多么快乐——我真要诅咒如今的日子。‘“大概希刺克厉夫比较注意这话的真实性,而不大注意说话人的口气。 我看见他的注意力被唤醒了,因为他的眼泪顺着睫毛直淌,在哽咽的叹息中抽泣着,我死死盯着他,轻蔑地大笑,那阴云密布的地狱之窗(他的眼睛)冲我闪动一下;我冒昧地又发出了一声嘲笑,无论如何,那平时看上去像个恶魔的人竟如此惨淡消沉。”’起来,走开,别在我眼前!
‘他悲哀地说。“至少,我猜他说出了这几个字,虽然他的声音是难以听清楚的。”’我请你原谅,‘我回答,’可是我也爱凯瑟琳;而她的哥哥需要人侍候,为了她的缘故我就得补这个缺。她死了,如今我看见辛德雷就如同看见她一样:辛德雷的眼睛要不是你曾想挖出来而搞成这样又黑又红,倒是跟她的一模一样;而且她的——‘“’起来,可恶的呆子,别等我来踩死你!
‘他叫着,移动了一下,使得我也移动了一下。“’可是啊,‘我一面继续说,一面准备逃跑,’如果可怜的凯瑟琳真的信你,承受了希刺克厉夫夫人这个可笑的、卑贱的、堕落的头衔,她不久也会落到这步田地!她才不会安静地忍受你那可恶的作风;她一定要发泄她的厌恶和憎恨的。‘”高背椅子的椅背和恩萧先生把我和他隔开了;因此他也不想走到我面前:只是从桌上抓把餐刀往我头上猛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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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子正掷在我的耳朵下面,把我正在说的一句话给打断了;可是,窜到门口我拔出了刀,又说了一句;这句话我希望比他的飞镖还刺得深些。 我最后看见他猛冲过来,却被他的房主拦腰一抱,挡住了;两个人紧抱着倒在炉边。 我跑过厨房时,叫约瑟夫赶快到他主人那儿去;我撞倒了哈里顿,他正在门口的一张椅子背上吊一窠小狗;我就像一个灵魂从涤罪所中逃出来似的,连跑带跳,飞也似地顺着陡路下来;然后避开弯路,一直穿过旷野,滚下岸坡,涉过沼泽:事实上我是慌里慌张地向着田庄的灯台的光亮直奔。 我宁可注定永久住在地狱里,也不肯再在呼啸山庄住一夜了。“
伊莎贝拉停一下,喝了口茶,然后站起来,叫我给她戴上帽子,披上我给她拿来的一条大披巾。 我恳求她再停留一个钟头,但她根本不听,她蹬上一张椅子,亲亲埃德加和凯瑟琳的肖像,对我也施以类似的礼仪,就带着凡尼上了马车走了;这狗又找到了她的女主人,欢喜得直叫。 她从来也没有再到这一带来过,但是等到事情稍安定以后,她和我的主人就建立了正常的通信联系,我相信她新居靠近伦敦南方,靠近伦敦;她逃走后没有几个月,就在那里生了一个儿子,取名林敦,并且从一开始,她就报告说他是一个多病的任性的家伙。有一天,希刺克厉夫在村子里遇到我,就盘问我她住在哪里。 我拒绝告诉他。 他说那也没什么关系,只要她当心不要到她哥哥这儿来:既然他得养活她,她就不该跟埃德加在一起。 虽然我没说出来,他却从别的仆人口中发现了她的住处和那个孩子的存在。 我猜想,他还是没去妨害她,为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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份宽宏大量,她也许要谢谢他的反感呢。 当他看见我时,他常常打听这个婴儿;一听说他的名字,他就苦笑着说:“他们希望我也恨他,是吧?”
“我认为他们不希望你知道关于这孩子的任何事情。”我回答。他说,“等我需要他的时候,我一定要得到他,让他们等着瞧吧!”
在凯瑟琳死后十三年左右,林敦十二岁,也许还略微大一点,他的母亲死了,在希剌克厉夫所说的那个时候到来之前。伊莎贝拉突然到来的那天,我没有机会跟我主人说。 他回避聊天,而且他的心情不适于讨论任何事情。 当我好不容易使他听我说话时,我看出他妹妹离开了她丈夫这回事使他很高兴;他对她丈夫憎恶的深度是他那柔和的天性几乎不能够容许的。 他的反感是如此痛切而敏锐,以致任何他可能看到或听到希刺克厉夫的地方,他决不涉足。 悲痛,加上那种反感,把他化为一个道地的隐士,他已辞去裁判官的职务,甚至教堂也不去,避免一切到村里去的机会,在他的花园之内过着一种完全与世隔绝的生活;有时是在晚间或清早没有游人的时候到旷野上独自散散步,去他妻子坟前望望,改变一下生活方式。但是他太善良了,不会长久地完全不快乐的。他也不祈求凯瑟琳的魂牵梦萦。 时间会使人听天由命的,并且会带来一种比日常的欢乐还甜蜜的忧郁。 他以热烈、温柔的爱情,以及她将到更好的世界的热望,来回忆她;他毫不怀疑,她是到那更好的世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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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且,在尘世间还有他能得到慰藉和施以情感之处。 我说过,有几天他好像并不关心那死去的人留下的小后代,然而这种冷淡就如四月里的雪融化得那么快,在这小东西还不会说出一个字,或是歪歪倒倒走一步之前,她已经盘据了林敦的心。 孩子名叫凯瑟琳;可他从来不叫她全名,正如他从来不用简名称呼他的妻子凯瑟琳;这大概是因为希刺克厉夫有这样叫她的习惯。 这个小东西却总是被叫做凯蒂:对他说来这跟她母亲既有区别又有联系,而他对她的宠爱,一大半与其说是由于她是自己的骨肉,还不如说是由于她和凯瑟琳的关系的缘故。我总是拿他和辛德雷。 恩萧相比,我想来想去也难以满意地解释为什么他们在相似的情况下,行为却是如此相反。他们都当过多情的丈夫,都疼自己的孩子;我不明白为什么好好坏坏,他们就没走上同一条路。 我心里想,辛德雷无疑是个比较有理智的人,却表现得更糟更弱。当他的船触礁时,船长放弃了职守,而全体船员,不但不试着挽救这条船,反而张惶失措,乱作一团,使他们这条不幸的船毫无获救的希望,相反,林敦倒显出一个忠诚而虔敬的灵魂所具有的真正的勇气,他信赖上帝,而上帝也安慰了他。这一个是在希望中,而另一个是在绝望中;各自选择了自己的命运,并且各得其所。可是洛克乌德先生你是不会想听我的说教吧,你会跟我一样地判断这一切的。 至少,你会认为你自己可以下判断的,那就足够了。恩萧的死是在预料之中的,这是紧跟在他妹妹的逝世后,中间还不到六个月。 我们住在田庄这边,从来没有人过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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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我们关于恩萧临死前的情况,哪怕是简单的几句话。 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去帮忙料理后事时肯尼兹过来向我的主人报告这件事才听说的。有一天早晨他很早就骑马走进院子,这不能不使我吃惊,心想一定是报告坏消息来的。“喂,耐莉”
,他说,“现在该轮到你我去奔丧了。 你想想这回是谁不辞而别啦?”
“谁?”我慌张地问。“怎么?猜呀!”他回答,下了马,把他的马缰吊在门边的钩上。“把你的围裙角捏起来吧:我断定你一定用得着。”
“该不是希刺克厉夫先生吧?”我叫出来。“什么!你会为他掉眼泪吗?”医生说道。“不,希刺克厉夫是个结实的年轻人:今天他气色好得很哪,我刚才还看见他来着。 自从他失去那位夫人后,他很快就发胖啦。”
我焦急地又问,“那么,是谁呢,肯尼兹先生?”
“辛德雷。 恩萧!
你的老朋友辛德雷,“他回答,”也是说我坏话的朋友:不过,他骂了我这么久,也未免太过分了。瞧,我说我们会有眼泪吧。 但是高兴点吧!他死得很有性格:酩酊大醉。 我也很难过。 可怜的孩子!一个人总不能不惋惜一个老伙伴呀,尽管他有着人们想象不出的坏行为,而且还对我使过一些流氓手段,好像他才二十七岁吧;也正是你的年龄;谁会想到你们是同年生的呢?“
我承认这个打击比林敦夫人之死所给我的震动还大些;我坐在门廊里,哭得像是在哭自己亲人似的,往日的联想在我心里久久不能消逝;我要肯尼兹先生另找个仆人引他去见人。 我自己禁不住在思考着,“他可曾受到公平的待遇?”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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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我在干什么事,这个疑问是那样执拗地缠着我,总使我烦恼,以致我决定请假到呼啸山庄去,帮着料理后事。 林敦先生很不愿意答应,可是我说起死者无亲无故的情况并娓娓动听地请求着;我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