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伪知识分子的警察生涯-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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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市局给了一个嘉奖。
陈班长对此事进行了略显无奈的评价:“这世界就是这样,有些人得到的太多,有些人却什么也没有。”
年轻时我们相亲、生死对决和千年畅想
说来也奇怪,别的车组那段时间遇到的不是打架就是抢劫的案子,而我们车组大部分时间都在救病扶伤、调解纠纷、通报火情,常常被大爷大婶骂得狗血喷头不说,下班了还常被韩班长和丰子他们取笑:“你们还带着枪做什么,完全可以改名字叫110社区服务队了。”每当此时我们车组的三条好汉便同时竖起中指向那些欺负平阳之虎的家伙们表示蔑视。
一个寒风萧瑟的下午,我们三个裹着警用大衣缩在车里沿着湖边巡逻。陈班长一直心神不宁,因为晚上他就要与未来的岳父岳母见面了,三年爱情长跑终于快到转折点,怎能不让我们的陈领导心中忐忑。我开导他说:“三大战役都已经胜利了,就等着解放全中国啊!怕什么?”陈班长反唇相讥:“我怕的是还有金门失利啊。”其实最让他担心的并不止这些,由于我们下班时间太晚,为了不耽误晚上的饭局陈班长在我们的怂恿下里面没有穿制服,在厚厚的大衣里面包裹的是弟兄们精心打造的西装革履。一般来说,在冬天执勤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外面的大衣我们都不会脱去的,只要我们不说,谁也不知道陈班长里面穿的是什么。下了班后把大衣一脱去就可以直接赴约,能节约大量时间。此举虽然严重违反了巡警着装条例,但为了陈班长的终身大事咱们只有出此下策了。
世事如棋,往往最担心出现的小概率事件,就是会恶作剧似的冒出来。快下班的时候指挥中心紧急呼叫湖边的巡逻车,称一辆小面包车载着三男一女一头栽到湖里去了,让大家赶快去实施救援。我看了一眼陈班长,知道只要我们去了,衣服的事情穿帮就是必然的了,就说:“让丰子他们去吧,我们不管那片防区。”陈班长瞪我一眼:“放屁!可是我们离那里最近。”说完发动了车子。
后面的故事就在想像范围内了。面包车屁股翘得老高斜插在湖里,里面的人被关在车内出不来,在冰冷湖水的浸泡下已经快撑不住了,陈班长和小毛先后脱掉大衣跳进湖里,撬开车门后把人一个个托出来。
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闻讯而来,围住被冻得嘴唇发紫的小毛进行采访,教导员和刘队也赶到了现场,看到了正在车里脱着湿漉漉的西服、解着领带的陈班长,教导员想要发作,但看看陈班长也委实可怜,只好丢下句话就去招呼记者了:“已经让队里的食堂煮好了姜汤,回去了赶快喝。其他问题以后再说。”
我和小毛因为此事被嘉奖一次,陈班长也没受到任何处分,据刘队说这叫功过相抵。倒是他未来的岳父大人得知此事后对小伙子的人品非常欣赏,主动请他上门喝了次酒,默许了这门亲事。
全市巡逻车的电台是相通的,偶尔能够从和指挥中心的对答中听到我的难友阿理的声音,我知道他也在准备考研,目标依然是北大。这小子也生就一副书生气,曾经在电台里听过他和指挥中心的如下对答:
110:“三阳路的巡逻车请马上到附近的邮局,有一个人摔倒在地上没人管,你们去看一下。”
理:“明白,三分钟内赶到。”
理:“指挥中心我们到了,这里是有一个人摔昏过去了,满脸是血。”
110:“情况怎么样,需要叫救护车吗?”
理:“哇,他脸上好多好多血,吓死人了。”
110:“需要叫救护车吗?”
理:“真的好多好多血哦,怎么叫都叫不醒。”
(所有的巡逻车在电台里都急了,全部都改用明语呼叫:“快送医院抢救啊!”)
理:“报告指挥中心,这个人醒了。”
110:“问清楚他的姓名,看是否需要送医院治疗。”
理:“指挥中心,这个人站起来了。”
110:“是吗?”
理:“指挥中心,这个人把脸上的血一抹,不理我们就走了。”
110:(不语)
理:“指挥中心,人都走了,您看我们该怎么办?”
110:“(半晌无语)哦,那你们继续巡逻吧。”
理:“谢谢指挥中心。”
110:“……你小子到底是哪个大队的?”
理:……
陈班长见我把书本一丢,在车上笑得打跌,无奈地说:“巡逻民警处迎来你们这帮活宝,真不知道是欢喜还是悲哀。”我微笑不语,心里却在想,能跟着陈班长这样的实在人一起巡逻,的确是我的幸运。
十一月下旬,我得知自己通过了律师资格考试。
二十六日,江北的黑社会为了争夺地盘在一家夜总会发生了枪战,我们赶到的时候人已经全部散了,一地狼藉。
二十七日,有人报警说火车站旁的菜场有人准备械斗,我们车组接到指令去探看究竟,到了菜场,外面一片风平浪静。小毛说:“别又是骗我们过来搞社区服务了吧。”
陈班长也懒得下车,就让我和小毛下去探看情况以便向指挥中心汇报,我们懒洋洋地下了车,当时自己正被法律条文搅得头昏脑胀,进了菜场觉得也没什么大动静,正打算向总台报平安,一个人突然从菜场左侧的铁门里窜出来往外面跑,小毛大喝一声追了过去。
我顺势一脚把门踹开,门开了,空气在瞬间凝固,十来个人很惊愕地看着一个警察出现在面前,他们手里都拿着火铳和土枪,有的已经装好了火药正对着我。而我手上的七九式微型冲锋枪的枪口也正指着这群家伙。在那一瞬间,我真的被吓傻了,说实在的,从出娘胎到大学毕业,我的梦想仅限于教师、律师和银行家,被这么多枪指着只是看港台片时的幻想和做噩梦时的体验。这群正打算出去打架闹事的古惑仔,估计也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突然会和一个全副武装的警察正面遭遇。
我们就这样对峙了几秒,连对方额头上的汗珠我都可以数得清清楚楚。这时候我看到一个人脸上的肌肉轻微抖动了一下,凶相毕露,我怕他真要开枪,忙大叫一声:“不许动!谁动打死谁!”接着在电光火石间完成了开保险、拉子弹上膛等一系列动作,枪口朝天“蓬蓬蓬”打了半梭子子弹。枪声就是命令,所有人都炸了窝子,但不是朝我开枪,而是抱头鼠窜。
我想去追,可是压根迈不动步子,感觉自己吓得已经快尿裤子了。后来大批人马赶到,看着一地的火铳和砍刀,刘队笑道:“你命很大嘛!要是在抗美援朝那阵子,缴获敌人一个排的武器起码是个战斗英雄。”
我连赔笑的劲都没有了,一夜无眠。
平安夜到了,我们车组正好镇守市郊,很为不能感受市区的圣诞气氛而苦恼。这时候丰子他们把车开过来,说:“乡下警察们,咱们换换防区吧,你们也进城看看。”都是爱热闹的年轻人,我们两个车组便临时换了防。市区的教堂外车水马龙,里面送出阵阵缥缈的圣歌合唱。
车流动得很慢,这时候几个红衣少女突然羞涩地靠近我们的巡逻车,递了一支很漂亮的小蜡烛进来,陈班长红着脸把蜡烛接过来,我坚持把它点着,在窗外流畅的圣诞音乐中,烛光映亮了我们年轻的心和脸庞……
千年夜那天,我们巡警第八大队正式结束了巡逻任务,转为执行保卫任务的防暴警察大队。整个城市在那个夜晚沸腾起来,校园、广场、街道、港口……到处是欢乐无眠的人群,我们则疲于奔命地在这个城市的各处穿梭,先是在江北护送省市领导观看广场的歌舞汇演,接着去大学校园维持千年晚会的秩序,然后又去江南万人狂欢现场进行保卫。
大钟敲响时,万众欢腾,我浑身疲惫地倒在巡逻车里,吃着两块五一包的饼干,就着矿泉水当作晚餐。
读书的时候,和大学同学憧憬起这个夜晚时,我曾做过一个设想,和我最爱的人在长江边听海关大楼的大钟鸣响,吻她。身后,焰火漫天……
一九九九年过去了,我很怀念它。
第三部分
印象最深的一次群体事件是很多集资诈骗的受害者去围堵中国人民银行在晴川市的分行,要求银行采取措施讨要自己存在信用社里被诈骗犯骗去的血汗钱。
无论如何,金融机构是不能随便冲击的,上级马上把我们调了过去,在银行大门口排成两列,一小时换一次班。堵银行的多是老人,多数是把半生的积蓄用于投资。在寒风中,老人和我们对峙着。“其实我们就想进去讨个说法,政府到底管不管我们?”一个知识分子模样的人念叨。“别和那帮狗说话,他们都是些看门狗!”一个老太太如是说。
贵妇人、格瓦拉和志愿军
二○○○年到了,我们中队和其他中队合编为防暴大队,开始三个月的防暴勤务。接近年关,这个城市与很多大城市一样,群体事件愈发多了起来,只要一到周一,省市两级政府门口都不时出现一些群体事件,时常让我们江南江北两边跑得疲于奔命。那时候各个电视台正在热播《刑警本色》和《将爱情进行到底》,这两部片子成为我们训练和执行任务间隙的最爱,当时每次广告放完正剧开始前,紧急集合哨就恶作剧式地响起,让我们颇有些愤愤不平。
印象最深的一次群体事件是很多集资诈骗的受害者去围堵中国人民银行在晴川市的分行,要求银行采取措施讨要自己存在信用社里被诈骗犯骗去的血汗钱。
无论如何,金融机构是不能随便冲击的,上级马上把我们调了过去,在银行大门口排成两列,一小时换一次班。堵银行的多是老人,多数是把半生的积蓄用于投资。在寒风中,老人和我们对峙着。“其实我们就想进去讨个说法,政府到底管不管我们?”一个知识分子模样的人念叨。“别和那帮狗说话,他们都是些看门狗!”一个老太太如是说。
到了吃午饭的时间,银行为我们提供了盒饭,我一直在想,这些老人一大早就在这里,他们吃什么呢?这时候一个老头从街对面走过来,背着一个大袋子,袋子打开,里面全部是白花花的馒头,“吃饭了!”老人吆喝着。所有已经快撑不住的人全部拥上来,全然不顾形象争抢着那些馒头,然后分别找位子蹲下,和着泪水咀嚼起来。这时候风更大了,沿街的落叶都被卷了起来……寒风中,我们这群警察迎风伫立,一群老人满怀着希望望着我们背后的玻璃门里那些眼睛……
还有一次也是金融机构保卫,由于有人恶意散布谣言,一家信用社门口出现了挤兑的风潮,很多附近的商户和居民都拿着存折来取钱,上级只好派我们大队去维持秩序。
现场乱成一片,虽然政府已经调集了资金并同意大家按顺序排队进去取款,但无数人由于担心自己的血汗钱在过年前化为乌有还是卖力地往警戒线里面冲,我们只好排成人墙把他们堵回去,仅留下一个小通道便于人们按顺序凭存折取钱。
正被人浪冲击得晕晕乎乎,一个穿着貂皮大衣浓妆艳抹的女人高举着一把存单挤到了队伍前面,她大声说:“我可是大客户,存了五十多万在里面,比外面这帮民工多多了,你们得让我提前进去!”大熊像一座铁塔般堵在她面前,道:“您钱存得再多也得按顺序进去,不管存多少您都和外面的人一样,都叫储户。再说政府已经保证足够的资金供应,请您耐心排队。”
那富婆顿时就不依了,大喊着:“你们这是侵犯我的财产权利!”说着就越过大熊的阻挡直接往屋里面窜,大熊左手轻松地一拉,又把那人给拽回了人群中,他生气地说:“叫你排队你就排队,别以为有几个钱你就什么事情都优先了!”那女人气急败坏地瞪了大熊两眼,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钱来,冲着人群开始吆喝:“你们听着,这是两万块钱,我今天把这钱搁这儿,谁把这个警察的左手卸下来这钱就归谁!”人群开始骚动,纷纷朝着这边指手画脚,我见大熊脸气得通红,忙把他拉到一边以防他做出过激的行为。
事后大熊开玩笑似的埋怨我道:“你当时拉我做什么,我装修房子正缺两万呢,过年前搞不定媳妇都得飞了,这天上掉下来两万块你这么就把我给拦住了,我本来打算告诉她不须劳烦别人,我自断一臂您就把钱直接打我账上,给我江湖救急得了,免得还害上一个人。”我瞪他一眼,哭笑不得。
这一年开春的时候,北京的大小剧场里开始流行起张广天、沈林和黄纪苏等人炮制的话剧《切·格瓦拉》,经过重新编排的情节和台词唤起了人们对那个火红年代的怀念。媒体开始鼓噪“以旧日的英雄主义挽救今天日渐式微的道德”。这一京城的文化热潮迅速被商人利用而传播到我们这个城市,大批印有“完美的人”格瓦拉头像的T恤、头巾和外套被年轻人用于装点自己的时尚,成年人也仿佛淡忘了“史无前例”时代的皮带、检讨和没日没夜的批判,更多被唤起的是对那个夜不闭户、贫富均匀的红色年代的缅怀。没有人去关注那些在省市政府门口和金融机构门前游荡的群体,他们是与时尚绝缘的。
这一天政府门口站着一些下岗职工、农村来的上访者……路人都觉得很稀奇。我们各自坐在车里打扑克、看小说待命。我找了个安静的角落窝着复习,陈班长突然凑过来问我:“刚才过去那俩小子背上那大胡子是谁呀?”我抬头一看,前面走来的两个时尚青年的羽绒服上都绘着头带贝雷帽、须发怒张的格瓦拉,我当时正为地上权和地役权的区别头疼,便说你去问他们啊。陈班长好奇心切,居然厚着脸皮真去问了,只见那时尚青年得意地说:“这是七十年代最著名的摇滚明星!”听得我服倒。
没办法,只好自己给陈班长解释,我说这个人可不简单,是当年古巴的开国元勋,地位相当于咱们的政治局常委,可他就是闲不住,为了全世界人民的解放事业,辞去一切公职跑到遥远的玻利维亚去打游击,最后被人出卖而牺牲。“那不是古巴志愿军嘛。”陈班长好像悟到了什么,我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