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山伯爵 作者:大仲马-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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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这么关心我,现在也该轮到我来问你几个问题了。”
“啊,没错!哦,我要在一座上等的房子里租个房间,穿上体面的衣服,每天刮胡子,到咖啡馆去读读报纸。晚上,我还要上戏院去,我要装成一个退休的面包师。这就是我的希望。”
“噢,假如你只想按这个计划行事,而且安安稳稳地去做,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你这样认为吗,布苏亚先生?那么你呢,你将变成什么呢——一个法国贵族?”
“啊!”安德烈说道,“谁知道呢?”
“卡瓦尔康蒂少校或许已经是了,但不幸的是爵位承袭制已经被取消了。”
“别耍花招儿了,卡德鲁斯!你想要的东西现在已经得到了,我们也已经互相谅解了,你快下车去吧。”
“决不,我的好朋友。”
“什么!决不?”
“咦,你也不为我想一想,我头上缠着这么块手帕,脚上简直可说没穿什么鞋子,又没有什么证件,可口袋里却有十个金拿破仑,且不说这十块金洋将来派什么用场,现在就不只要值两百法郎,我这个样子在城门口一定会被抓起来的呀!那时,为了证明我自己,我就不得不说出那些钱是你给我的。这样,他们就要去调查,于是就会发觉我没有获得许可就离开了土伦,那样我就又要被带回到地中海岸边。到那时我便又成了一○六号犯人,我那退休面包师的梦可就化为泡影了!不,不,我的孩子,我情愿还是留在首都享享福的好。”
安德烈脸上立刻显出很不高兴的样子。的确,正如他所自夸的,卡瓦尔康蒂少校的公子爷可不是个好惹的人。他一边把身子挺了一下,一边向四周急速地瞟了一眼,手好象若无其事似地插进了口袋里,他打开了一把袖珍手枪的保险机,卡德鲁斯的眼神始终也没有离开过他这位同伴,此时他也就把手伸到了背后,慢慢地抽出了一把他总是带在身边以备急需的西班牙匕首。由此可见,这两位可敬的朋友的确是互相很了解对方的。安德烈的手又没事似从口装里拿了出来,抬上来摸了一下他的红胡须,玩弄了好长一会儿。“好心的卡德鲁斯!”他说道,“那样你将多快乐呀!”
“我尽力找快乐就是了。”杜加桥客栈的老板说道,把他的小刀子悄悄地缩回了衣袖里。
“嗯,那么,我们进巴黎城里去吧。可你通过城门时怎么才能不引起怀疑呢?依我看,你这样比步行更危险呀。”
“等一下,”卡德鲁斯说,“我们来想个办法。”说着他便拿起马夫忘在车里的那件高领大短挂,披在自己身上,然后又摘下卡瓦尔康蒂的帽子,戴在自己头上,最后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就象一个由他的主人自己驱车的仆人。
“我说,”安德烈说,“难道就这样要我光着脑袋吗?”
“哧!”卡德鲁斯说道,“今天风这么大,你的帽子权当被风吹掉了。”
“那么,”安德烈说,“我们走完这段路吧。”
“不让你走了?”卡德鲁斯说,“我希望不是我。”
“嘘!”安德烈说道。
他们顺利地通过了城门。安德烈在第一道十字路口停住了马,卡德鲁斯跳了下去。
“喂!”安德烈说,“我仆人的衣服和我的帽子呢?”
“啊!”卡德鲁斯说,“你该不会希望我得伤风感冒吧?”
“可我怎么办呢?”
“你!噢,你还年轻,可我却开始变老罗。再见,贝尼代托。”
说完他便消失在一条小巷子里。
“唉!”安德烈叹了一口气说道,“在这个世界上人不可能总是快活的呀!”
(第六十四章完)
第六十五章 夫妇间的一幕
三个青年人在路易十五广场分了手。莫雷尔顺林荫大道走,夏多·勒诺走革命路,而德布雷则向码头那个方面走去。
莫雷尔和夏多·勒诺很可能是到“炉边叙天伦之乐”去了,就如同他们在议院演讲台上措辞华丽的演说词中或黎希留路戏院里编写的工整的剧本中所说的那样;德布雷则不然。他到了罗浮门以后,就向左转,疾步穿越卡罗莎尔广场,穿过录克街,转入了密可德里路,这样就和维尔福先生乘坐的那辆马车同时到达了腾格拉尔先生的门前。男爵夫人所乘的马车因为要先送维尔福先生夫妇到圣·奥诺路然后才能送她回家,所以并不比他到得早。德布雷显出很熟悉这里的一切的样子先走进了那座房子的前庭,把缰绳扔给了一个仆人,然后回到车门旁边来接腾格拉尔夫人,伸手引她到了她的房间里去。等大门关上了,前庭里只剩下德布雷和男爵夫人两个人的时候,他问道:“你怎么啦,爱米娜?伯爵是讲了一个故事,说得更确切些,是个离奇故事,你为什么竟会那么激动呢?”
“因为我今天晚上的情绪本来就不好,我的朋友。”男爵夫人说道。
“不,爱米娜,”德布雷回答,“你这么说无法使我相信。因为你刚到伯爵家的时候情绪很好。当然罗,腾格拉尔先生是有点令人不太愉快“正名”,以规定人们的名位、职守。西汉武帝采纳董仲舒的,但我知道你一向是不大理会他的坏脾气的。一定有人冒犯了你。告诉我吧,你知道得很清楚,我是不会让任何人来冒犯你的。”
“你搞错了,吕西安,我向你保证,”腾格拉尔夫人回答,“我说的都是实话,他今天的确脾气很坏,但我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腾格拉尔夫人显然是在经受着一种女人们常常自己都解释不清的神经刺激,不然,就如德布雷所猜测到的,在她那种激动的情绪背后一定有某种不愿意向任何人透露的秘密。
他很了解女人们情绪反复无常的特点,所以也就不再追问,只等待一个更适当的机会,或是再问她,或是听她主动加以解释。男爵夫人在她的房间门口遇到了她的心腹侍女康尼丽姑娘。“小姐在干什么?”她问。
“她练习了一晚上,后来上床睡觉去了。”康尼丽姑娘回答。
“可是我好象听到她在弹钢琴的声音。”
“那是罗茜·亚密莱小姐,小姐上床以后她还在弹琴。”
“嗯,”腾格拉尔夫人说,“来给我卸妆。”
她们走进了卧室。德布雷正躺在一张大睡椅上,腾格拉尔夫人带着康尼丽姑娘走进了她的更衣室。
“我亲爱的德布雷先生,”腾格拉尔夫人在门帘后面说,“您老是抱怨,说欧热妮一句话都不跟您谈。”
“夫人,”吕西安说到,他正在玩弄着一条小狗,这条狗认得他,正在享受他的爱抚,“讲这种抱怨话的可不仅仅我一个人。我好象记得听到马尔塞夫也说过,他简直无法从他未婚妻的嘴里引出一个字来。”
“真的,”腾格拉尔夫人说,“但我想,总有一天,这一切都会改变的,您会看到她走进您的办公室来。”
“我的办公室?”
“我的意思是指部长的。”
“来干什么?”
“来请求国立剧院给她一张聘书。真的,我从没看见过谁象她那样迷恋音乐。一个上流社会的小姐成了个这样子真是太荒唐了。”
德布雷笑了笑。“嗯,”他说,“假如您和男爵同意的话,让她来好了,我们可以设法给她一张聘书,只是象她那样的天才,我们所给予的这点报酬真是太可怜的。”
“你去吧,康尼丽,”腾格拉尔夫人说,“我这儿不需要你了。”
康尼丽遵命走了出去。一会儿,腾格拉尔夫人穿着一件色彩艳丽、宽松肥大的睡衣走了出来,坐到德布雷的身边。然后,她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开始抚弄起那只长毛大耳朵的小狗来。吕西安默默地望她了一会儿。“来,爱米娜,”过了一会儿之后,他说道,“坦白地告诉我吧,你心里正为一件事而烦恼,对不对?”
“没什么,”男爵夫人回答。但她给憋得简直有点透不过气来了,她站起身来,走到一面大镜子面前。“我今天晚上的样子很可怕是吗?”她说。
德布雷带笑站起身来,正要用行动来回答这句话时,门突然开了。出现的是腾格拉尔先生,德布雷急忙又坐了下来。
听到开门的声音,腾格拉尔夫人转过头来,带着一种她根本不掩饰的惊愕的神情望着她的丈夫。
“晚安,夫人!”那银行家说,“晚安,德布雷先生!”
男爵夫人还以为他丈夫是为白天他所说的那些刻薄的话道歉的。于是便故作一副严肃不高兴的样子,并不搭理他,却转向德布雷。“谈点儿东西给我听,德布雷先生。”她说。
德布雷对于这次来访本来就略微感到有点不安,但看到男爵夫人如此镇定自若他也就恢复了常态,拿起了一本中间夹着一把云母嵌金的小刀的书来。
“请原谅,”银行家说,“这样你会很疲劳的,夫人。时间也不早了,已经十一点钟了,德布雷先生住的地方离这儿也挺远的。”
德布雷怔住了。这倒并非因为腾格拉尔说话时的语气有什么惊人之处,他的声音很平静温和,但在那种平静和温和之中,却显示出某种不同寻常的坚决,象是表明今晚上一定要违背一下他妻子的意思似的。男爵夫人也感到很惊奇,并从目光中流露了出来,这种目光本来肯定会在她丈夫身上发生作用的,但腾格拉尔却故意装作全神贯注地在晚报上寻找公债的收盘价格,所以这次射到他身上的那种目光对他毫不起作用。
“吕西安先生,”男爵夫人说,“我向您保证,我一点睡意都没有。今天晚上我有许许多多的事要对您讲,您得通宵听我讲,即使您站着打瞌睡我也不管。”
“我悉听您的吩咐,夫人。”吕西安静静地回答。
“我亲爱的德布雷,”银行家说,“别自讨苦吃了,通夜不睡去听腾格拉尔夫人的那些傻话,您明天白天不是照样可以听到的吗,今天晚上,假如您允许的话,我要和我妻子讨论一点儿正事。”
这一次打击瞄准得这样准确,如同当头一棒,以致吕西安和男爵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以询问的目光互相对望了一眼,象是要寻求对方的帮助来进行反击一样。但他们的对手毕竟是一家之主,他那种不可抗拒的意志占了上风,做丈夫的这次胜利了。
“别以为我在赶您走,我亲爱的德布雷,”腾格拉尔继续说道,“噢,不!我决不是这个意思!但有一件意外的事使我不得不要求我妻子和我略微谈一下,我是很少提出这样的要求的,相信您不会认为我有什么恶意吧。”
德布雷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行了个礼,就向外走去,慌忙中竟撞到了门框上,就象《阿达丽》[法国作家拉辛的著名悲剧。——译注]剧中的拿当一样。
“真是不可思议,”当他身后的房门关上以后,他说,“我们常常嘲笑这些当丈夫的,但他们却很容易占我们的上风。”
吕西安走后,腾格拉尔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合上那本打开着的书,装出一副极生气的样子,开始玩弄那只哈叭狗;但那小东西因为对他并不象对德布雷那样喜欢,想咬他,腾格拉尔就抓住它的后颈把它扔到了靠对面墙的一张睡椅上。那小东西在被扔的过程中嗥叫了一声,但一到那椅子上之后,它就蜷缩到椅垫后面,静静地一动也不动了,它被这种不寻常的待遇吓呆了。
“你知不知道,阁下,”男爵夫人说,“你在进步了?往常你只是粗鲁,而今天晚上你简直是残忍。”
“那是因为我今天的脾气比往常坏。”腾格拉尔回答。
爱米娜极端轻蔑地望着那银行家。这种目光若在平常早就激怒了骄傲的腾格拉尔,但今天晚上他却并不理会。
“你脾气很坏跟我有什么关系?”男爵夫人说,她丈夫那种不动声色的态度惹恼她。“这与我有何相干?你的坏脾气,带到你的银行里去吧。那儿有着你花钱雇来的职员,去向他们发泄好啦。”
“夫人,”腾格拉尔答道,“你的忠告是错误的,所以我无法遵从。我的银行就是我的财源之流,我可不愿意阻滞它的流动或扰乱它的平静。我的职员都是替我挣钱的忠实职员,假如以他们为我所赚的钱来评估他们,我给他们的报酬还嫌太低呢,所以我不会对他们生气的。我所生气的,是那些吃我的饭、骑我的马、又败坏我的家产的人。”
“请问那些败坏你的家产的人是谁?我请你说明白点儿,阁下。”
“噢,你放心好了!我并非在打哑谜,你一会儿就会明白我的意思。败坏我家产的人就是那些在一个钟头里面挖去我七十万法郎的人。”
“我不懂你的意思,阁下。”男爵夫人说道,并极办想掩饰她因激动而变了的音调和涨红了的脸。
“恰恰相反,你懂得非常清楚,”腾格拉尔说,“假如你非要说不懂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我刚刚在西班牙公债上损失了七十万法郎。”
“原来是这样,”男爵夫人从鼻子里冷笑了一声说道,“你认为这个损失应该由我来负责?”
“难道不是吗?”
“你觉得你损失了七十万法郎是我的过错?”
“反正不是我的。”
“我最后一次告诉你,阁下,”男爵夫人厉声说道,“你决不要再跟我提到钱这个字。这个字我在我父母家里或在我前夫家里可从来没听到过。”
“噢!这点我相信,因为他们根本一分钱都不值。”
“我很庆幸自己没染上那种俗气,没学会那种从早到晚在我耳边喋喋不休的银行惯用语。那种丁丁当当、把钱数了又数的声音简直听得我烦死了。我知道只有一种声音比那个还讨厌,就是你讲话的声音。”
“真的!”腾格拉尔说道。“哦,这倒使我奇怪了,因为我原以为你对我的业务是很感兴趣的!”
“我!是让你脑子里有这种念头的?”
“你自己!”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