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山伯爵 作者:大仲马-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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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德蒙则只想早点死去。
那一天就这样过去了。爱德蒙觉得精神恍惚,胃痉挛所造成的那种痛苦感消失了,口渴也减轻了,一闭上眼睛,就仿佛见眼前有星光在乱舞学说与无产阶级在革命中的任务)》。列宁写于1917年8—9,象是无数流星在夜空里游戏似的。这就是那个神秘的死之国度里升起的光!
大约在晚上九点钟的时候,爱德蒙突然听到靠他所睡的这一面墙上发出了一种空洞的声音。
牢房里住着许多讨厌的小动物,它们常发出一些响声,他早已习以为常了。可是现在,不知是因为绝食使他的感官更灵敏了呢,还是因为那声音的确比平常的响,也许是因为在那弥留之际,一切都有了新的意义,总之爱德蒙抬起头来倾听了一会儿。这是一种不断的搔扒声,象是一只巨爪,或一颗强有力的牙齿,或某种铁器在啮石头似的。
年轻人虽然已很衰弱,但他的脑子里却立刻闪出了那个一切犯人都时刻难忘的念头——自由!他觉得,似乎上苍终于怜悯他的不幸了,所以派这个声音来警告他立刻悬崖勒马。或许是那些他所挚爱,一刻也不能忘怀的人之中有无只是元气的变化形态,二者都统一于元气。,有一个也在想念着他,正在努力缩短那分隔他们的距离。
不,不!他无疑地是错了,这只是那些飘浮在死亡之门前的梦幻罢了。
爱德蒙还是听出了那响声。它约摸持续了三个小时;然后他听到一块东西掉了下来的响声,接着就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过了几小时,声音又响起来了,而且比刚才更近更清晰了。爱德蒙对那种劳动产生了兴趣,因为它使他有了个伴儿。
但突然间,狱卒进来了。
一周以前,他下决心去死,四天前,他开始付诸实施以来,爱德蒙就没有和这个人讲过话,问他是怎么回事,他也不回答,当狱卒仔细观察他时,他就转过脸去面对着墙壁,但现在狱卒或许听到这种声音,要是追查起来,或许会永远终止这种声音,从而毁灭了这在他临终时来安慰他的唯一的一线希望了。
狱卒给他送来了早餐。唐太斯支摇起身子,开始东拉西扯说起话来,什么伙食太坏啦,地牢太冷啦,抱怨这个,埋怨那个,并故意拉高了嗓门,以便让狱卒听得不耐烦,碰巧那天狱卒为他的犯人求得了一点肉汤和白面包,并且给他送来了。
幸亏狱卒以为唐太斯在讲呓语,他把食物放在那张歪歪斜斜的桌子上后,就退了出去。。爱德蒙终于又自由了,他又惊喜地倾听起来。那个声音又响了,而且现在是这样的清晰,他可以毫不费力的听到了。
“不必怀疑了,”他想,“一定是有个犯人在努力求得他的自由。噢,假如我和他一起,可以帮他多少忙呀!”
突然间,他那惯于接受不幸,难于接受欢乐与希望的头脑里,那希望之光又被一片阴云遮住了。他想,这种声音说不定是监狱长吩咐工人修隔壁那监牢所发出来的。
要确定这一点倒也不难,但他怎么能冒险去问人呢?要引起狱卒注意那声音并不难,只要注意观察他听声音时的表情就可得到答案了,但如果用这种方法,说不定会因一时的满足而出卖了自己宝贵的希望,不幸的是爱德蒙还是这样的虚弱,以致他无法的思想集中,专想一个问题。
他知道,只有一个办法可以使他的思想变清晰些把目光转向了狱卒给他送来的那盆汤上,并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了过去,带着说不出的舒服之感喝干了它,然后他又克制住自己不要吃得太多。因为他曾听人说过,海上遭遇不幸被救起来的人常因心急吞了太多的食物而致死。爱德蒙把那快要送进嘴里的面包又放回到了桌子上,回到他床上,他已不再想死了。
不久他就觉得脑子清醒了许多,他又可以思想了,于是就用推理来加强他的思想。他对自己说:“我一定要考验一下,但必须不连累别人。假如这是一个工人,我只要敲敲墙壁,他就会停止工作,并过来查究是谁在敲墙,为什么要敲墙,由于他是监狱长派来干活的,所以不久就会重新干起来。假如,反过来讲,这是一个犯人,那我所发出的声音就会吓倒他,他会停止工作,直到他认为每个人都睡着了以后才会再动手。”
爱德蒙又一次起身,这次他的腿不抖了,也不再眼花目眩了。他走到地牢的一角,挖下一块因受潮而松动的石片,拿来敲击那墙壁上声音听得最清楚的地方。他敲了三下,第一下敲下去,那声音就停止了,象是变魔术似的。
爱德蒙留心倾听着。一小时过去了,两小时过去了,墙上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一切都是静静的。
满怀着希望,爱德蒙吃了几口面包,喝了一点水,仗着自己良好的体质,他发觉自己已差不多完全恢复了。
这一天就在极端的寂静中度过去了;夜来临了,但并没有带着那声音同来。
“这是一个犯人!”爱德蒙高兴自忖道。
这一夜又在打不破的寂静中度过去了。爱德蒙一夜没合眼。
早晨,狱卒又把他的饭送了来,他已经把前一天的都吃了。他吃了这些东西以后便焦急地想再听到那种声音,在他的斗室里转了又转,摇摇窗上的铁栅栏,活动一下他的四肢,使它们恢复那原有的能力,准备应付可能降临的事变。每过一会儿,他就听听那声音有没有再来,渐渐地他对那个犯人的审慎感到不耐烦起来,而那个犯人却猜不到打扰他的原来也是一个象他自己那样热切盼望着自由的犯人。
三天过去了,要命的七十二个钟头,是一分钟一分钟的数过去的呀!
终于在一天晚上,狱卒来作了最后一次的查看,唐太斯又一次把他的耳朵贴到墙上去的,他仿佛听到石块之间有一种几乎察觉不出的响动。他缩身离开墙,在他的斗室里踱来踱去,以便集中思想,然后又把耳朵贴到老地方去。
不用再怀疑了,那一边一定在做一件什么工作,而犯人已发觉了危险,所以比以前更小心地在继续干着,已用凿子代替了铁杆。
在这个发现的鼓舞之下,爱德蒙决心要帮助那个不屈不挠的劳动者。他先搬开了他的床,因为在他看来,那工作是在床后面那个方向进行着的。他用眼睛寻找一件什么东西以便可以用来穿透墙壁,挖掘水泥,搬开石块。
但他什么也没看到。他没有小刀等尖利的工具,虽然他窗上的栅栏是铁做的,但它非常牢固,他已试过多次了。地牢里的全部家具就是一张床,一把椅子,一张桌子,一只水桶和一个瓦壶。床上有铁档子,但却是旋紧在木架子上的,得用螺丝刀才能把它们取下来。桌子和椅子无法利用,水桶是有柄的,但那柄已被拆掉了。只有一种办法了,就是把瓦罐打碎,挑一块锋利的碎片来挖墙。他把瓦壶摔到了地上,碎成了片。他挑了两三块最锋利的藏到床上草褥子里,其余的留在地上。他有整夜的时间可以工作,但在黑暗之中,他干不了多少,他不久就感觉到工具碰到了某种坚硬的东西。他把床推回去,等待天亮。一有了希望便也有了耐心。
他整夜都听着那个隐蔽的工作者,那个人在继续他的挖掘工程。白天来了,狱卒走进来了。唐太斯告诉他,说他在喝水的时候瓦罐从手里滑下去,摔碎了,狱卒一边埋怨一边给他去另外拿了一个,甚至都懒得去打扫那些碎片。他很快就回来了,并叮嘱犯人以后要小心一点,然后就走了。
唐太斯无比喜悦地听到钥匙在锁里格勒地一响。他注意听着,他注意听着,直到那脚步声完全消失,然后,他急忙拉开自己的床,借着透进地牢里来的那点微弱的光线,才发现昨天晚上他挖的是块石头而不是石头周围的石灰,由于牢内潮湿,石灰一碰就碎。他很高兴地看到它竟会自己剥落,当然,那只是一些碎片,但半小时以后,他已刮下了满满一把。一位数学家大概可以算出来,这样挖下去,两年之内,假如不计那些石头,就可以掘成一条二十尺长,二尺宽的地道。犯人埋怨自己不该把那么多时间浪费在祷告和绝望中,而没有及早开始这项工作,在被关在这里的六年里,还有什么事完成不了呢?
唐太斯接连工作了三天,极其小心地挖掉了水泥层,使石头露了出来。墙壁是用碎石砌成的,为了使它更坚固,还用粗糙不平的大石块嵌住其间的空隙里。他所挖到的就是这样一块石头,他必须把它从石窝里挖出来。他勉强用他的指甲去挖,但指甲太软了;至于那瓦罐的碎片,嵌进石缝里一撬就碎了,经过一小时白费力气的辛苦以后,他住手了。难道他就这样刚开头就停下来,然后什么也不做地干等着,等着那位疲倦但也许有工具的邻居来完成一切吗?一个想法突然出现在他的脑子里,他微笑起来,额头上的汗也干了。
狱卒给唐太斯送汤来的时候,总是盛在一只铁的平底锅里的。这只平底锅还盛着另一个犯人的汤,因为唐太斯曾注意到,它有时是很满的,有时则是半空的,这是看狱卒是先送给他还是先送给他的同伴而定。这只平底锅的柄是铁的,唐太斯情愿以他十年的生命来和它交换。
狱卒每次把这只平底锅里的东西倒入唐太斯的盆里以后,唐太斯就用一只木匙来喝汤,然后洗干净,留待第二次再用。当天晚上,唐太斯故意的把盆子放在门旁边。狱卒进门时脚踩到盆子上,把它踩破了。这一次他不能怪唐太斯了。他固然有错,不该把它放到那里,但狱卒走路也该看着点儿。
那狱卒咕哝几句也就算了。他看了一下四周,想找个东西来盛汤,但唐太斯所有的餐具只有一只盆子,再无其他可以代替的东西了。
“把锅留下吧,”唐太斯说,“你给我送早餐来的时候再带去好了。”这个建议正合狱卒的心意,这可以使他不必上下再多跑一次了。于是他就把平底锅留了下来。
唐太斯简直高兴极了。他急忙吃了他的食物,又等了一个钟头,唯恐狱卒会改变主意又回来,然后,他搬开床,把平底锅的把手一端插进墙上大石块和碎石的缝里,把它当作一条杠杆。他开始撬动,大石块动了一下,他明白这个主意不错,一小时以后,那块大石头就从墙上挖了出来,露出了一个一尺半见方的洞穴。
唐太斯小心地把泥灰都收拢来,捧到地牢的一个角落里,上面用泥土把它盖上。现在他手里有了这样宝贵的一样工具,这是碰巧得来的,或更确切地说,是他巧施计谋得来的,他决定要尽量利用这一夜功夫,继续拼命地工作。天一亮,他就把石头放回原处,把床也推回去靠住墙壁,在床上躺下来。早餐只有一片面包,狱卒进来把面包放在了桌子上。
“咦,你没有另外给我拿一只盆子来。”唐太斯说。
“没有,”狱卒回答说,“什么东西都让你给弄坏。你先是打烂了瓦罐,后来你又让我踩破了你的盆子,要是所有的犯人都象你这个样,政府就支付不了啦。我就把锅留给你,就用这个来盛汤吧,那样,省得让你再打碎了碟子。”
唐太斯抬头望天,在被子里双手合十。他对上天让他保留这一片铁器比给他留下什么都更感激。但他也注意到了,那边的那个犯人已停止了工作。这没关系,他得加紧工作,假如他的邻居不来靠拢他,他可以去接近他。他不知疲倦地整天工作着,到了傍晚时分,他已经挖出了十把水泥、石灰和碎石片。当狱卒快要来的时候,唐太斯就扳直了那条锅柄,把铁锅放回了原处。狱卒向锅里倒了一些老一套的肉汤,不,说得确切些,是鱼汤,因为这一天是斋日,犯人每星期得斋戒三次。要不是唐太斯早就忘了数日子,这本来倒也是一种数日子的方法。狱卒倒了汤就走了。唐太斯很想确定他的邻居是否真的已停止了工作。他听了一会儿,一切都是静静的,就象过去的三天来一样。唐太斯叹了一口气,很明显的他的邻居不信任他。但是,他仍然毫不气馁地整夜工作。两三小时以后,他遇到了一个障碍物。铁柄碰上丝毫不起作用,只是在一个平面上滑了一下。
唐太斯用手去一摸,发觉原来是一条横梁。这条横梁挡住了,或更贴切地说,完全堵住了唐太斯所挖成的洞,所以必须在它的上面或下面从头再挖起。那不幸的青年没料到会遇到这种障碍。“噢,上帝!上帝呵!”他轻声地说,“我曾这样诚心诚意地向您祷告,希望您能听到我的话。你剥夺了我的自由,又剥夺了我死亡的安息,是您又让我有了生存下去的希望,我的上帝呵!可怜可怜我吧,别让我绝望而死吧!”
“是谁在把上帝和绝望放在一块儿说?”一个象是来自地下的声音说道,这个因隔了一层而被压低了声音传到那青年人的耳朵里,阴森森的,象是从坟墓里发出来的。爱德蒙感到头发都竖了起来,他身子向后一缩,跪在了地上。
“啊!”他说,“我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四五年来,除了狱卒以外,他再没有听到过别人讲话,而在一个犯人看来,狱卒不能算是个人,他是橡木门以外的一扇活的门,铁栅栏以外的一道血和肉的障碍物。
“看在上帝的份上,”唐太斯说道,“请再说话吧,虽然你的声音吓了我一跳,你是谁?
“你是谁?”那声音问。
“一个不幸的犯人。”唐太斯回答说,他答话的时候毫不犹豫。
“哪国人?”
“法国人。”
“叫什么名字?”
“爱德蒙唐太斯。”
“干那一行的?”
“是一个水手。”
“你到这儿有多久了?”
“是一八一五年二月二十八日来的。”
“什么罪名?”
“我是无辜的。”
“那么别人指控你什么罪?”
“参与皇帝的复位活动。”
“什么!皇帝复位!那么皇帝不在位了吗?”
“他是一八一四年在枫丹白露逊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