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池-第2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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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摇头叹说:“别高兴太早,你觉得冰珀宫真的会坐以待毙吗?”
屈怀英看着四周,忽然一阵哈哈大笑,问道:“是吗?你的人在哪里?”冰雪手上长剑闪动,带着一股凌厉的冰劲,如同疯狂的北风,卷起滔天的气浪,扑向凶猛的敌人。屈怀英长剑轻动,依然那么悠闲潇洒的动作,舒缓而轻柔,如同不愿踏碎轻梦的脚步。
二人在湖边一连出了十数招,后面南振等人已经赶来,冰儿也从后面赶至,冰雪心里想:长战下去,最多多伤几人而已,不走竟是不行了!
她虽然满腔的怒火和怨恨,虽然十分的不愿,却只能缓舒玉袖,轻展罗裳,带着冰儿飘然而去。
回头看人已经如同箭矢一样紧追不舍。
冰雪身形闪动,顷刻间已经到了山顶,山下是围攻的灵教教众,她冷笑一声,看着冰儿,说:“怎么你还不走?”
冰儿摇头说:“冰儿永远都不会走,因为我是你的奴婢。”
冰雪笑说:“现在已经不是了,冰珀宫将会从此在江湖上消失,没有人会提起它。”冰儿摇头说:“不,不能让龙宫成为灵教的地方,宫主,冰儿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不会——”
冰雪手上长剑一动,说:“有时候想起来,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你说,雪儿她们,真是为了心中的一点欲望而离开了我们吗?冰儿,你没有欲望?”
冰儿笑了笑,说:“谁没有呢,我也想有一个英俊的男人,让我永远都能留在他的左右,但是这可能吗?难道我还没有认清这个世界?它这么虚伪,这么不真实,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不惜放弃对自己的约束,忘记了自己的责任和自己曾经的誓言。你觉得我还会抱着什么幻想吗?”
冰雪看着冰儿,说:“走吧,也许来到平凡的生活里,找一个根本没有机会背叛你的人,当生活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你还会是他唯一的希望和支柱所在。”冰儿摇头说:“在冰儿的心里,始终只有宫主,因为宫主是这世上不多的几个可以共富贵的人,这是冰儿的荣幸。”
冰雪摇头说:“不是这样的,冰儿,如果事情是你和龙涛之间有了矛盾,我会毫不犹豫的离开你,我最在乎的东西已经离开了,所以我就不会抛弃朋友。世上没有好人,所谓的好人只是因为看透了生活的可怕,试图开始让自己的不幸因为帮助别人而得到安慰。走吧,现在还来得及,屈怀英要杀的,是我,不是你!”
屈怀英的声音从山下传来,越来越近,“好一对情深的主仆,冰珀宫主,到现在,你身边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你还忘不了找她作替死鬼!”
冰儿呸了一口,说:“妖人,你不得好死!”
屈怀英大笑一声,说:“冰雪,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落到今天的下场吗?你以为谁都如同你一样不食人间烟火,你以为谁都可以因为善良而克制自己的欲望,你错了,你身边每一个人都是欲望的源头,一当看到了梦里的所求,她们会毫不犹豫的离开你甚至背叛你!你身边的人,你居然什么都不能满足她们,让她们宁可离开你,这简直是你最大的悲哀!”
冰雪淡淡的说:“屈怀英,你居然敢亲自上来!”
屈怀英看着山下,大笑着说:“龙山,在龙山之上,我终于完成了祖先没有完成的伟业,在苗人的土地上,再也没有一个汉人,当年的冰珀宫主一人力敌上千教众,无坚不摧,家父因而郁郁至终,想不到今天,我屈怀英完成了历代教主没有完成的心愿,灵教,你将在苗人的土地上成为唯一的主宰!”
他似乎要拥抱天地,他得意的神色似乎要冲破惨淡的愁云,告诉所有的人类!
冰儿身形一闪,一剑刺去,剑上带着凌厉的冰劲,屈怀英身子尚未转动,手只是轻轻一动,便将她手上长剑用右手食中二指夹住。冰雪大叫一声,身随影动,刹那间长剑翻飞,“多情更比无情苦”,“圣主朝朝暮暮情”,“未成曲调先有情”,“含情凝睇谢君王”,一招招连绵不绝,但屈怀英只是左右闪动,几招之间,已经将一股凌厉的冰劲控制在他股掌之间,冰儿感到一阵凌厉的劲气袭来,身不由己的往后便倒了下去,幸好她功力高深,才不至于五脏受损。
冰雪一连出了几十招,非但不能止住屈怀英的攻势,反而在他丝毫不见痕迹的攻击下显得力不从心,他从没见过这么悠闲的招式,也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招式。
屈怀英忽然手上一抖,一道劲光飞来,洞穿冰雪左肩,冰雪急忙舞剑相护,屈怀英冷声说:“你乖乖的求我,说不定我还可以饶你一命!”
冰雪恨恨的说:“休想!”
忽然间她想到孟长青的话来,“你母亲当年的冰魄劲力,加上摄魂剑舞,天下间罕有敌手!”她心里一动,“摄魂剑舞”自然而起,刹那间山顶似乎闪耀着一种夺目的光辉,那雍容大度的气势让屈怀英从容的劲气刹时黯然失色,屈怀英如同来到了神奇的天国,看到那白衣飘飘的仙姑道娥,在他灵魂最深处舞动着摇曳的身躯,迷人的身姿跳跃在他心灵最脆弱的地方,那里似乎有一个红色的影子在闪动,那红色的影子在他心灵上空的舞动,搅出他心灵最深处莫名的回忆——
那个黑色的夜因为灯火而显得通明灿烂,龙山的祭祀依然热闹,火边的人如同火一样的绚丽……
似乎又回到那魂牵梦萦的夜晚,谁没有最爱的人?
他大叫一声,飞身退出一丈余远,对身后的刚上来的进退护法喝道:“上!”
在龙山的顶上,扶摇的风里依然是一个白衣飘飘的人,飞动在数十高手的视线之内,一支长剑用冰力和舞姿游刃有余的飞动着,数十高手能耐其何?
屈怀英怔怔的看着冰雪,似乎当年屈远看着冰玉婵一样的惊讶,为什么世上有这么迷人的招式,为什么所有的剑招在她的剑下就会失去所有的威力,难道当年的失败,在龙山之上还会重新再来,难道冰珀宫还会继续在灵教的身边长存下去,难道一统苗人山河的愿望永远都只是一个奢求,一个无法达到的彼岸……
他重新拿起手上的剑,闭上双眼,这时他心里所想的只有用尽最猛烈的攻势,除去最强大的敌人——
他大叫一声,剑气冲天,山顶一阵雷鸣般的震动,血肉在横飞,亡魂在呼叫,风在颤抖,人在咆哮,翻飞的长剑,带出一路流血的痕迹,没有多余的顾虑,生命在一瞬间由灿烂到枯萎,如同花草的凋零,来不及慨叹就已经化为尘土。
他睁开双眼的时候,眼前是一片血的泥泞,山顶的血,似乎还要流到山下去,已经汇成了一条血河。
忽然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你终于成了一个魔头。”
他蓦然转身,只见那红色的身影如同花朵一样盛开在眼前,他颤声说:“你来了!”
来的正是薛冰,他曾经日思夜想的薛冰,薛冰冷漠的看着他,说:“你已经杀了山上所有的人,我来晚了,只看到化成泥土的尸体,和化作亡魂的灵魂。你完成了祖先的大业,从此以后,你的威名将会远播江湖,甚至几百年后,你还是一样永垂不朽。”
屈怀英忽然感到一阵苍凉,薛冰凄然的说:“难道大业就如此的重要,难道你心里,就一点都没有过慈悲的心肠?这就是你的功业,你的丰功伟绩,前任教主不能实现的,你的双手都实现了!”
屈怀英笑了一笑,他自己也不知是开心还是难过,他扔下手中的剑,说:“你来了!”薛冰轻轻一笑,来到那堆鲜血之中,捡起冰雪的那支剑,说:“这是你们每天祭祀的地方,现在这里又多了更多的亡魂,他们将享受无尽的香火,因为为了一个人的伟业,他们献出了生命。”
屈怀英看着薛冰远去的背影,希望能够留住,却又深知根本不能留住,他想往前走着,但思绪告诉他,他其实希望往后走,希望甚至时间都可以倒退……
人间的路从来都只有一个方向,一种痕迹,这将是一个人的命运,也是一个人的不幸。
山顶的风依然那么清凉,只是暮色更浓,似乎要淹没一切包括人的感觉。
薛冰来到山下,看到马上坐着的冰雪和冰儿,笑说:“想不到冰儿的身手这么快!”冰儿笑说:“我看到他闭上眼睛,知道他会出手,所以就赶快拉走了宫主。不过若不是大小姐你提前赶来击退了山下的人……”
薛冰回头看着山上,说:“屈怀英,其实你是败了,你的门人都被我点中了穴道,你身边这么多人为你送命,只不过,我已经无心和你争这名头,龙宫你就拿去吧。”
冰雪叹说:“可惜娘当初一心想建一个世外桃源。”
薛冰笑说:“母亲最大的心愿不是留在龙宫,而是她的孩子可以无忧无虑的生活在平静的世界里,她不会怪她的女儿,因为在她的灵魂里,已经无意于争夺,无意于占有。”
冰雪策马狂奔起来,冰儿问:“咱们这是去哪里?”薛冰对冰儿笑说:“去江南,那里山清水秀,走吧,冰儿。”
冰儿摇头说:“你们要从此归隐园田?”
薛冰笑说:“不是所有的归隐都要到田园里啊?你没听说过大隐于世?”冰儿笑说:“这样,我就可以放心的离开了,我要浪迹江湖,自由自在。”
薛冰看着她甜美的脸庞,说:“你现在还以为江湖上可以自由自在?”
冰儿笑说:“不错,一个人,一匹马,一支剑,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大小姐,宫主,我这就走了!”
冰雪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轻灵而舒缓,薛冰来到冰雪身边,说:“其实人总是希望到自己梦想的另一边,看看梦一旦实现后的快乐。”冰雪笑说:“冰儿和我们不一样,她从来没有过爱恨,现在她要用自己的心,真正的忘记自己的一切束缚,重新感受人生的喜怒哀乐。”
薛冰笑说:“走吧,看这天气,似乎要下雨了。”
正说着,天上忽然一个响雷打来,冰雪纳闷的说:“这已经是秋末了,怎么还会有这么大的惊雷,快赶路。”
二人快马加鞭,一路听着惊雷,到了夜半时分,天上已经下起了大雨,还是没有遇到客栈,只好到一个山洞里生了一堆火,两人将衣服烘干,吃了点干粮,便在洞里就着火光睡去。
夜里冰雪忽然醒来,看到火光,想到流星在火边的样子,他无微不至的关怀一幕幕的浮现在她的脑子里,她忽然发现其实龙涛的影子已经渐渐远去,流星的样子逐渐清晰起来,这让她害怕,也让她奇怪,难道,自己曾经认为的永不改变的爱情,竟然真的会在不经意间改变吗?
不知此时的流星,是否在木子玉凄凉的坟头,想着一个白衣袅绕的影子。
一连几天,二人都是在趁雨停时赶路,但是到了川蜀一带,雨已经是成天下个不停,二人只好住在客栈之中。
雨似乎没有停的意思,非要痛快的下个不住,冰雪笑说:“看这雨,即便停了,江水猛涨,也不可能乘船回去,只能多等些日子了。”
二人正说着,忽然一阵低低的声音传来,似乎有人在唱着什么,那声音颇为熟悉,二人往楼下走去,只见楼下人群簇拥中一个女子正在捻着琵琶,轻轻的唱着歌,歌声缥缈而凄凉,如泣如诉。
而唱歌的人眉毛低垂,脸如白玉,不是遥香又是什么人!
冰雪一惊,转头对薛冰说:“这……这是怎么回事?”薛冰说:“佟泽已经不在世上,遥香积累的怨恨,令她在江湖上没有立足之地,只有到这些不入流的地方,靠卖艺为身。”冰雪坐了下来,只听身边一个男子说:“你说这奇不奇怪,昨天王老板给了她五两银子,把她叫回家里,……”冰雪心想:五两银子就把她叫到家里,是很难得的,遥香可不是寻常女子。
只听那人继续说:“本来还好好的,到了夜半,忽然一阵鬼叫传来,王老板家里都听到了,不久就听到一声惨叫,王老板叫着有鬼,接着所有的人都说看到了鬼,他家里有几十个人,都重病在床,那王老板更是差点丧了命!”那青年刚说完,旁边有个老头说:“这不算什么,你知道吗,我给你说,据说有个好心的老板,不过是看她可怜,多给了些银子,根本没有要她的意思,当天晚上,也是闹鬼。你说,这谁敢多给,只要是三文两文的给,倒也相安无事,所以啊,她又多了一个外号,叫做‘鬼咒穷’,说是鬼下了咒,永远都不能有多余的钱,否则,给钱的人就要给鬼惩罚。所以年轻人,你要是看她水灵,可别打什么主意,这天涯何处无芳草啊!”
那青年说:“我家里还有妻子呢,这几天便要回去了,只不过因为这雨,一时不能走而已。今年这天可真怪,这水一涨啊,不知拦了多少人!”
老头呵呵笑说:“是啊,这就是老天,随便动点气,咱们老百姓可是吃不消啊!不过这渡江,是啊,有的地方是一定要过去的,可是有的地方,也未必就一定得去,要过去的人,有你这种希望一家团圆的人,也有希望出去寻找功名利禄的人,有的人,本来就没道理过这条江的嘛!”
青年说:“老人家说的是,不过每个人作事情都应该有他自己的想法。”说完一笑,又继续听歌,老头点头呵呵笑说:“是啊,每个人都自以为是,老头当年也是一样的啊,有一年也是发大水,我和几个人出去作生意,遇到大水大家都要过去,连等也不等了,一个都没能过去,全跟着江水流走了。我就留在这里,一呆啊,就是一辈子了。”
青年说:“老人家难道从来没有想过要回去?”
老头说:“大水过后,我才想起来,我们几个都是孤儿,回去干什么,一定要向认识我的人说我们在外面挣到了钱吗?有时候,是我们自己在让自己一定要过去,其实,那边并没有什么好,甚至还很可怕。”
青年点头说:“只是不知道这雨要下多久!”
冰雪看着窗外的雨,忽然也觉得自己到江南和在川蜀又有什么区别,为什么一定要想着过去,想着离开呢?
遥香低低的声音和在风雨里,其实根本已经没人听她在唱什么了,大家都想着这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