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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部分

梅里美作品选-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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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他回答,“嫁给了独眼龙加西亚,波希米亚人,同她一样机灵。
可怜的小伙子被判了苦役。嘉尔曼哄骗狱医极尽甜言蜜语,终于取得罗姆的
自由。啊!这姑娘千金难买呀。她花了两年时间千方百计帮他越狱。但毫无
效果。直到后来,有人发现军医换人了。看样子,她很快找到了勾引新军医
的办法。”
您可想而知,我听了这消息作何感想。不久我就看到独眼龙加西亚。
他是波希米亚养出来的最下作的怪物,皮黑,心更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
棍,我平生从未见识过。嘉尔曼同他一起来,当着我的面叫他罗姆,加西亚
转过头去的时候,看看她对我挤眉弄眼做鬼脸什么的样子。我气坏了,整个
晚上没有同她说话。第二天早上,我们打好包,上了路,突然发现有十几个
骑兵跟踪。那些自充好汉的安达卢西亚人,平时开口闭口杀人不眨眼,顿时
吓得哭丧着脸。于是纷纷逃命,作鸟兽散。只有赌棍,加西亚,嘉尔曼,以
及一个来自埃西哈来名叫雷蒙达多的翩翩少年没有惊惶失措。其余的丢下骡
马,直往山沟里冲,以免被骑兵追上。
我们无法保全牲口,赶紧卸下最贵重的货物,肩扛背驮,爬陡坡,过
危岩,落荒而逃。我们把货往前一扔,然后跟着货物蹲着往下滑溜。这个时
候,我们遭到敌人伏击;我第一次听到子弹在耳边呼啸,倒也没觉得有什么
了不得。为了一个女人,视死如归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我们都脱险了,只有可怜的雷蒙达多腰部中了一枪。我连忙扔下包袱,
设法把他抱起来。
“大傻瓜!”加西亚对我大喊大叫,“要一具烂尸干什么?结果了他,别
丢下棉布。”
“甩掉他,甩掉他,”嘉尔曼嚷道。
我累的要死,不得不把他放在岩石下稍歇片刻。加西亚走上前来,朝
他头上开了一枪。
“现在,看谁有本事能认出他来。”
说着,十几发子弹把他的脸打得稀烂。
先生,这就是我过的美好生活。晚上,我们来到一片丛林里,疲惫不
堪,一点吃的东西都没有,丢了骡马,落得个空空如也。恶魔加西亚干什么
呢?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副纸牌,点上一堆火,与赌棍一起借着火光打起牌来
了。这时候,我呢,我躺倒在地上,看着满天星斗,想起雷蒙达多来,心想,
我不如像他一样死了清静。嘉尔曼蹲在我身边,不时敲击着响板,低声吟唱。
后来,她挪近身子,似乎要对我贴耳说悄悄话,冷不防亲了我两三口。
“你是魔鬼,”我对她说。
“没错,”她答道。
休息几个小时后,她去了高辛。第二天早上,一个放羊娃给我们送来
面包。我们在那里呆了一整天,夜里摸近高辛。我们等待嘉尔曼的消息。杳
无音讯。天亮时,有一个人赶着两匹骡子,带来一个衣着体面的女人,打着
阳伞,还有一个小女孩,似乎是太太的女仆。加西亚对我们说:
“圣尼古拉①给我们送来两匹骡子和两个女人;我宁可要四匹骡子;也
罢,这事我包了!”   
①圣尼古拉,波希米亚人把他奉为盗贼老祖。
他拿了短统枪,隐蔽在杂树丛中,朝小路走下去。赌棍和我,我们跟
在他后面,距离很近。当我们接近目标,便一起跳将出来,喝令骡夫站住。
那妇人看见我们,非但没有惊恐万状,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尽管我们这身打
扮够使人胆战心惊的。
“你们这群大笨蛋,竟把老娘当太太看待了!”
原来是嘉尔曼,她化装得无懈可击,如果她说另外一种语言,我恐怕
就认不出她来了。
她跳下骡子,低声和赌棍以及加西亚嘀咕了一阵,然后对我说:
“金丝雀,我们后会有期,当然在你被吊死之前。我要到直布罗陀去做
埃及那笔生意。
你们不久就会听到我的消息。”
她给我们指点一个地方,我们可以在那里找到一个暂避几天的藏身之
地。这个姑娘是我们这支队伍的大福星。我们不久就收到她寄来的钱,还有
一个比钱更有价值的情报:某日,有两个英国豪绅,从直布罗陀出发经过某
路到格林纳达。明人不必细说,听不懂活该倒霉。
他们称得上腰缠万贯。加西亚主张宰了他们,赌棍和我反对。结果我
们只拿了他们的钱和表,还有一些衬衫,我们正求之不得。
先生,一个人变坏往往是想不到的。一个俊俏姑娘迷住您的心窍,您
为她去打斗,祸从天降,不得不逃进山里,还来不及思考,就从一个走私贩
沦为土匪了。抢劫了两个豪绅之后,我们断定直布罗陀附近非久留之地,于
是我们深入龙达山区活动。您曾对我谈起何塞-玛丽亚;对了,我就是在那
儿认识他的。他出门总带着他的情妇。她是一个俊俏姑娘,贤惠,朴实,举
止文雅,从来不说下流话,而且忠心耿耿!? 。相反,他却把她折磨得死去
活来。他到处沾花惹草,却对她百般虐待,有时还故意吃醋。有一回,他给
了她一刀子。可好!她反而更加爱他。女人生来就是这样,安达卢西亚女人
更是如此。这个女人对她胳膊上留下的伤疤还得意洋洋,不时当着稀世奇葩
向人显露。而且,何塞-玛丽亚在买卖场上最不够哥们义气? 。有一回我们
搞了一次行动,他安排得天衣无缝,好处他一个人独吞,倒霉和麻烦的事却
留给我们擦屁股。不过,我还是言归正传吧。我们再没有听到嘉尔曼的消息。
赌棍说:“我们得去一个人到直布罗陀打听她的消息;她该筹划好什么
买卖了吧。我倒是很想去,可是我在直布罗陀太出名了。”
独眼龙说:“我也是,人家认得我,我跟大螯虾①开尽玩笑;而且我只
有一只眼睛,很难化装。”   
①西班牙人管英国兵叫大螯虾,因为其军装红如熟虾——原注。
“这么说非我走一趟不可了?”轮到我说话了,一想到能与嘉尔曼重逢
心里就高兴;“你们说吧,该怎么办?”
他们说:“乘船去也好,绕道圣罗克去也好,你自己看着办,但到了直
布罗陀,在码头上先打听一下,一个叫胖娃娃的卖巧克力的女商贩住在哪里;
你找到了她,就可以从她口里知道那里发生的情况。”
我们商定,我们三人都去高辛,进山后,我把两个伙伴留下,我打扮
成一个水果小商贩,直奔直布罗陀。在龙达,一个我们的人给我办好护照;
在高辛,有人送我一头驴,我装上橘子和西瓜,便上了路。到了直布罗陀,
我发现大家都熟悉胖娃娃,但有说她死了,也有说她进了监狱,依我看,她
的失踪正是我们与嘉尔曼失去联系的原因所在。我把驴子拴到一个牲口棚子
里,带上橘子满城跑,好像真的卖水果,其实是想看看能不能见到几个熟面
孔。
那里是世界各国三教九流会聚之地,简直是一座巴比伦塔①,只要在
街上走上十步,就可以听到十种不同的语言。我看到许多埃及人,但我可不
敢相信他们;我试探他们,他们也试探我。我们都是一丘之貉,心照不宣而
已;重要的是要知道我们是否同帮同派。白跑了两天,既没有打听到胖娃娃
的下落,也没有发现嘉尔曼的蛛丝马迹,于是我只好买点东西,准备打道回
巢,正当夕阳西下,我在街上溜步时,突然听见一个女人从窗口探头叫我:
“卖橘子的!? 。”   
①巴比伦塔,典出《圣经》。巴比伦居民想造通天塔,上帝大怒,为惩
罚他们,使造塔的人各说一种语言,彼此无法交流信息,造塔工程只好半途
而废。
我抬头一看,在一个阳台上,嘉尔曼双肘依栏,同一个红装军官在一
起,军官佩戴金肩章,头发卷曲,一副豪绅派头。她也衣装华丽,名贵披肩,
黄金梳子,浑身绸缎;好戏不改本!她性格丝毫未变,笑得好开心。英国人
说着蹩脚的西班牙语叫我上去,说夫人想买橘子;嘉尔曼也用巴斯克语对我
说:
“上来,不要大惊小怪。”
在她看来,的确没有什么值得我大惊小怪的。我终于又找到了她,但
我不知道是更高兴还是更伤心。门口站立着一个高大的英国仆人,扑了头粉,
他把我引进一间富丽堂皇的沙龙。
嘉尔曼当即用巴斯克语告诉我:“你不懂一句西班牙语,你不认识我。”
然后,她转身对英国人说:“我说对了吧,我一下子就认出他是巴斯克
人;你听说话多古怪。他样子多笨,是不是?简直像食品库房里一只受惊的
猫。”
“可你呢,”我用家乡话对她说,“你像一个不要脸的淫妇,我真想当着
你的情郎面,在你的脸上划几刀。”
“我的情郎!瞧,就你独具慧眼?哦,你妒嫉这个白痴啦?你比灯街良
宵前还要傻。你这笨蛋,难道你没看出来,我正在做埃及的买卖,而且做得
红红火火吗?这幢房子是我的,大螯虾的金币就要归我所有;我牵着他的鼻
子走,我要把他带到一个永远出不来的地方去。”
“可我,”我对她说,“假如你还这样做埃及生意,我自有办法叫你下不
为例。”
“啊!唷唷!你是我的罗姆,敢对我发号施令?独眼龙觉得好,与你何
干?唯有你可以称得上我的情郎,难道你还不满足?”
“他说什么?”英国人问。
“他说他渴了,想喝一口,”嘉尔曼回答。说着,倒在沙发上,为自己的
翻译杰作放声大笑起来。
先生,当这个姑娘笑的时候,就没有办法同她讲理。大家跟着她笑。
这高个子英国人也笑了,傻呵呵的,叫人给我端来饮料。
我正喝着,嘉尔曼对我说:“你看他手上那戒指;如果你要,我把它送
给你。”
我回答说:“我可以送一个指头,也要把你的大富翁抓进山里去,每个
人手里拿一根马基拉。”
英国人听到马基拉,连忙问:“马基拉,这是什么意思?”“马基拉嘛,”
嘉尔曼说,老是笑,“这是一种橘子。管橘子叫马基拉,岂不是滑天下之大
稽?他说,他想请你吃马基拉。”
“是吗?”英国人说。“太好了!明天再送一点马基拉来。”
我们正在说话,仆人进来请吃晚饭。于是英国人起身,给了我一块钱,
伸胳膊让嘉尔曼搀着,好像他自己不会走路似的。
嘉尔曼老是笑,对我说:“小子,我不能请你吃饭;但明天,你一听到
阅兵的鼓点,你就带着橘子来这儿。你就可以找到一间卧室,摆设比灯街强
多了,到那时,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你原来的小嘉尔曼。然后再谈埃及的
生意。”
我无言以对,下到街上,英国人还在喊:“明天带马基拉来!”只听见
嘉尔曼又哈哈大笑。
我出了门,不知如何是好。我一夜睡不着觉,清早还生这淫妇的气,
下决心不告而别,离开直布罗陀;可是,第一阵鼓声一响,我的勇气也离我
而去:我背起橘篓子,直奔嘉尔曼那里。她的百叶窗半开着,我看见她睁着
黑溜溜的大眼睛在热切等候我的到来。粉头男仆马上出来引路;嘉尔曼把他
打发走了,只剩下我们俩单独在一起了,她立刻张开鳄鱼大嘴哈哈大笑起来,
扑上来搂着我的脖子。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么漂亮。她打扮得像一个圣母,香
气袭人? 。家具上尽是绫罗绸缎,窗帘帷幔刺绣精美? 。唉!看看我,还是
土匪模样。
“我的心肝!”嘉尔曼说“我真想把这里砸个稀巴烂,放火把房子烧了,
逃到山里去。”
接着就是温柔体贴!? 。又是开怀大笑!? 。她跳呀,撕衣服呀,猴
子也没有她这样活蹦乱跳,顽皮做鬼脸,淘气耍活宝。闹过后,她又一本正
经起来。
“听着,”她说,“事关埃及的买卖。我要他带我上龙达,那里有我一个
修道姐妹? 。(说到这里,又嘻嘻哈哈起来。)我们要经过一个地方,以后
我会告诉你地点。你们扑到他身上,一抢而光!最好是宰了他;不过,”她
又说,露出一种狞笑,不到时候她是轻易不这样笑的,而且谁见了都不愿陪
她笑,“你知道该怎么干吗?让独眼龙打头阵。你们稍往后一点。大螯虾胆
子大,动作快,还有好手枪? 。你明白吧?? 。”她中断了说话,又是一声
狰狞大笑,令人毛骨悚然。
“不,”我对她说,“我恨加西亚,但他是我的同伙。总有一天我会使你
摆脱他,但我们得按照我老家的规矩算帐。我当埃及人纯属偶然,而且事出
有因;我永远是纳瓦罗好汉,就像俗话说的那样。”
她抢过话又说:“你是笨蛋,一个傻瓜,一个真正的外人。你就像矮子
吐痰,以为吐得远就个子高。你不爱我,你走吧。”当她说:“你走吧,我无
论如何走不开。”之后,我答应马上就动身,回到同伙身边,等待英国人;
她那方面也答应装病,直到离开直布罗陀奔龙达。我在直布罗陀又待了两天。
她胆大包天,竟敢化了装来小客店看我。我走了,但已打定了主意。我回到
了约定地点,掌握了英国人和嘉尔曼预定路过的地点和时间。我找到了赌棍
和加西亚,他们正等着我。我们在一个树林子里过夜,用松果烧了一堆火,
火势很旺。我建议加西亚玩牌。他同意了。打第二盘时,我说他作弊,他却
嘻嘻笑了起来。我把牌往他脸上摔去。他要取他的短统枪,我一脚把枪踩住,
对他说:“有人讲,你会耍刀子,同马拉加的武林高手不相上下;要不要跟
我比试比试?”赌棍想把我们拉开。我已经给了加西亚两三拳。他气得放开
了胆量,拔出了刀子,我也拔出刀子。我们都叫赌棍给我们让开地方,好一
决雌雄。他看没有办法阻拦,也只好闪开。加西亚已经猫着腰,准备扑向老
鼠。他左手拿着帽子躲刀,右手则挥舞进刀。这是他们安达卢西亚的架势。
我呢,我则拉开纳瓦罗的步法,正面与他对立,高举左臂,左腿向前,刀子
贴近右腿。我觉得自己比巨人还高强。只见他箭一般向我冲来;我左脚一转,
他扑了个空;可我却一刀刺进了他的喉咙,由于进刀太深,我的手竟然挨着
他的下巴。我把刀子一绞,用力过猛,刀子断在里面。一了百了。鲜血喷涌
而出,血流粗如胳膊,竟然把刀尖给冲了出来。他扑倒在地,像一根僵直的
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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