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与禅:宫本武藏(上册)-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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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对付那个毛头小子,也许根本不必劳师动众,我一个人就够了……但是,四年前那个家伙十七岁的时候,连我哥哥 风典马都死在他手里,一想到此事,我就不敢轻举妄动。”
宫本武藏 火之卷(51)
“但是,老大,今天那位修行武者,真的就是四年前住在伊吹艾草屋阿甲家里的那个小毛头吗?”
“一定是我死去的哥哥典马在指引我———起先我也没有注意到,但是喝了一两杯之后,武藏那个家伙可能不知道我就是 风典马的弟弟———在野洲川工作的野武士 风黄平。所以他说在关原之役时,他叫做武藏(Takezou),现在改名叫宫本武藏(MuSaSi),我听了之后,从他的年龄和相貌上推断,可以确定他就是用木剑杀死我哥哥的那个武藏(Takezou)。”
“你本来想以牙还牙,却被他溜走了。”
“最近社会祥和太平,所以,即使我哥哥典马尚存人间,可能也很难生活,大概只能跟我一样,除了打打铁勉强糊口之外,就是上山当山贼,别无选择余地。但是,一想到哥哥被关原之役的一个无名小卒用木剑打死,就令我愤恨不已。”
“那时候,除了叫做武藏的那个小毛头之外,还有一个小伙子吧!”
“对,他叫又八。”
“对!对!那个又八当天晚上立刻带着艾草屋的阿甲跟朱实连夜逃走……现在不知去向。”
“我哥哥典马被阿甲所迷惑才会丧命。所以大家要小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遇上阿甲也说不定。”
也许酒精开始作用,梅轩低头打起瞌睡。
“老大!你躺下来睡吧!”
“老大!去睡吧!”
大伙儿亲切地将他扶到刚才武藏睡过的被窝里,并拣起枕头为他垫上, 户梅轩立刻合上充满怨恨的眼睛,倒头呼呼大睡。
“回家吧!”
“回去睡觉喽!”
这些人原来都是伊吹的 风典马和野洲川的脚风黄平的手下,专门在战场上剥削战利品为生的野武士。时代变迁之后,有的人当猎人,有的当农夫,但还是不改邪恶的本性。此时,夜深人静,这批人走出打铁铺,走出布满白霜的野地,各自回家。
这些人离开之后,一切又恢复平静,好像从未发生事情一样。在这座屋子里,只听见人的打呼声和野鼠的吱吱叫声。
偶尔,传来婴儿尚未熟睡发出的咿呀声音。夜已深,婴儿也进入梦乡了。
接着———
在厨房和工作房中间,有一个堆满柴火的房间,柴火旁有一座土灶,破旧的墙壁上挂着蓑衣和斗笠。此刻,在土灶后面靠近墙壁处,蓑衣悄悄地移动,有一个人影把蓑衣挂回墙上,然后,就像从墙壁里走出来一样,那人影站了起来。
那个人便是武藏。
他一步也没离开这个屋子。
刚才他逃离被窝,打开柴房,便以蓑衣掩盖身体藏在柴火堆中。
“……”
武藏在房间里走动。 户梅轩已经熟睡,梅轩似乎鼻子不好,他的鼾声与众不同———武藏听了,在黑暗中不禁露出苦笑。
“……”
武藏听着他的鼾声,心里有了一个想法。
他和 户梅轩的比武已全然获胜。
但是,刚才偷听到他们的对话,才知道梅轩就是以前在野洲川的野武士,本名叫 风黄平,而且和那被自己打死的 风典马是亲兄弟,难怪他想要杀自己以报兄仇, 户梅轩虽然是个野武士,但个性怪异、好胜心强。
如果留他活着,以后必定还会千方百计暗算自己,为了自身的安危,武藏必须先下手为强。可是,有必要置对方于死地吗?
“……”
武藏想了想,终于想到一个方法。他绕到梅轩的床边,从墙上取下一把锁链镰刀。
梅轩依然睡着。
武藏盯着梅轩的脸,用指甲勾出镰刀的刀刃,刀刃和手柄呈垂直状。
武藏用湿纸包住刀刃,然后将镰刀架在梅轩的脖子上。
好了!
挂在天花板上的风车也静止不动了,若非他用纸包住刀刃,明天一早,这家的主人可能就要命撒黄泉了,风车可能会疯狂旋转呢!
武藏之所以会杀 风典马是有缘由的。而且,当时自己刚参加过战争,血气方刚才会如此。现在,杀死 户梅轩并无益处,何况他的儿子将来必会为父报仇,就如风车旋转般,冤冤相报,永无终止。
武藏今夜不知为何,一直回忆起死去的父母,看到这一家人祥和地沉醉梦乡,空气里弥漫着奶香味,武藏好生羡慕,迟迟不愿离去,他在心底默念:
“谢谢你们的照顾……祝你们有一个好梦。”
默祷完后,轻轻地打开雨窗,悄悄爬出去。在迷蒙的夜色中,再度踏上他的旅途。
15
人在刚步上旅程的头几天,充满新鲜,丝毫不觉疲累。
这两个人昨夜虽然很晚才赶到追分关卡住宿,今天一大早,两人已经从笔舍山赶到四轩茶馆前,此时,已是晨曦初露。
“哇!好美啊———”
她停下脚步,观赏着美丽的日出。
阿通的脸上泛着红晕,那一刻,她的表情充满朝气,不,应该说天下万物都生机勃勃。
宫本武藏 火之卷(52)
“阿通姐姐,现在还看不到半个行人呢。今晨,这个街道就是我们两个打头阵了。”
“你得意什么?早来晚到,还不都是一样。”
“才不一样呢。”
“你是说,走在前面的路,十里的路就会缩成七里啦!”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走在路上当然是走在最前面最舒服啦!要是走在马屁股后面,或是尘埃后面,那可就不一样了。”
“话说得没错,可是像城太郎你这样威风凛凛、得意洋洋的样子,就很奇怪了。”
“因为今天的街上还没有行人,所以感觉上好像走在自己的地盘上似的。”
“好吧!那我就当你的马前卒为你引路吧!这会儿你可以更趾高气扬了。”
阿通在路旁拣了一根竹子,边走边唱着:
“威武、回避!”
本以为路旁的四轩茶馆还没开门,现在有人听到阿通的声音,探出头来。
“哎呀!真不好意思。”
阿通羞得满脸通红,拔腿就跑。
“阿通姐姐,阿通姐姐。”
城太郎追上她。
“你不能把国王丢在后面,自个儿逃跑啊!我可会处罚你呀!”
“我不跟你玩了,讨厌!”
“是你自己要玩的。”
“还不是你害的,哎呀!你看那些茶馆的人还在看我们呢!他们一定觉得我们是疯子。”
“我们到前面的茶馆去吧!”
“做什么?
“我肚子饿了。”
“啊!你又肚子饿了。”
“好吧!那我就在这里把中餐的饭团先吃一半好了。”
“你要节约一点,我们尚未走上二里路呢?城太郎你一天竟然要吃上五餐啊!”
“那是因为我没像阿通姐姐你能够坐轿子,或骑马,我才会这么饿啊!”
“昨天是因为要赶到关卡的地方投宿,希望能赶在日落之前抵达,我才会骑马,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今天就不骑了。”
“今天换我骑吧!”
“小孩子骑什么马?”
“我真想骑骑看,好不好嘛!阿通姐姐。”
“只有今天,下不为例呀!”
“我到四轩茶馆去,如果有马,我就租来骑。”
“不行,现在还不行!”
“那你刚才是骗我啦!”
“你现在根本还没走累就要骑马,太费钱了。”
“像我这样,走上百日千里也不觉得累,如果照你这么说,我根本没有机会骑马了……还是趁现在路上无人,先让我骑骑看吧!”
阿通尚未点头答应,城太郎已经兴高采烈地跑向四轩茶馆。
四轩茶馆照它的字义就是有四间的茶屋,那四间茶屋不是像老茶屋一样一列排开,而是在笔舍、沓挂等山坡分别建造了四座茶屋,让旅客休息,总称为四轩茶馆。
“老板———”
城太郎站在茶馆前。
“你们有没有马出租啊?”
城太郎大声叫喊。
茶馆才刚开门,老板睡眼惺忪地望着这位精神饱满的小客人。
“什么事?这么大呼小叫的。”
“有没有马?快点把马牵出来。骑到水口要多少钱呢?如果便宜的话,我们就再骑到草津好了。”
“你是谁家的小孩?”
“人的小孩啊!”
“我还以为你是雷公的小孩呢。”
“雷公应该是老板你吧!”
“你这小孩,真会耍嘴皮子。”
“把马租给我们吧!”
“你看,那匹马看起来还能驮东西吗?它已经太老,所以无法出租。”
“真的不能出租吗?”
“你这个小鬼,怎么这么啰嗦!”
茶馆老板从蒸馒头的炉灶下拿出一把正在燃烧的柴火丢向城太郎,不过并没打中城太郎,反而打到屋檐下那匹老马的脚。
这匹老马终其一生为人类驮物,翻山越岭,任劳任怨,已经老得连眉毛都泛白了。现在被打到脚,痛得嘶嘶尖叫,马背猛撞墙壁,引起一阵骚动。
“你这畜牲。”
老板飞奔出来,不知是在骂马还是在骂城太郎。
“停!停!”
老板抓住缰绳解开后,将马牵到屋旁树下。
“老板,租给我嘛!”
“不行。”
“求求你嘛!”
“我可没有马夫啊!”
此时阿通走过来,一起拜托老板,要是没有马夫的话可以预先付账,到水口之后再托旅人或其他的马夫带回来。老板听完,答应阿通的要求,马骑到水口的旅馆或是草津都行,再托当地的人将马带回来,说完便把缰绳交给阿通。
城太郎伸伸舌头。
“老板太过分了,看阿通姐姐漂亮就答应。”
“城太郎,你别说老板的坏话,要是被这匹马听见了,生起气来,中途将你摔落也说不定啊!”
“我才不会被这匹老马欺负呢!”
“你会骑吗?”
宫本武藏 火之卷(53)
“当然会……只是,我爬不上去。”
“你抱着马屁股当然爬不上去。”
“你抱我骑上去。”
“你可真啰嗦啊!”
阿通把城太郎放上马背,城太郎高高在上,得意洋洋地说:
“阿通姐姐,要跟好啊!”
“你那样骑是很危险的。”
“没问题,请放心。”
“那么,我们出发吧!”
阿通牵着缰绳。
“老板,我们走了。”
两人向茶馆道别之后便上路了。
尚未走上百步,在一片迷蒙的晨雾中,虽然看不见人影,却可以听见背后有人大声喊叫,并且传来急速的脚步声。
“谁啊?”
“是在追赶我们吗?”
停下马,回头一看,白茫茫的晨雾中有一个人影逐渐向他们靠近,最后终于可以看清那人的长相,这件事如果发生在夜晚,恐怕两人要拔腿落荒而逃。这时他们看见那个人高举着一把长刀,腰前还插着锁链镰刀,目露凶光。
他像一阵疾风似的追上来,到了阿通面前突然停下脚步,出手便夺去阿通手上的马缰。
“下来!”
他命令城太郎。
嘶、嘶、嘶,老马受到突如其来的惊吓,后退数步,城太郎紧抓着马鬃。
“你、你说什么,不要胡来……这匹马是我们出钱租的。”
“别啰嗦。”
锁链镰刀置若罔闻。
“喂,你———”
“什么事?”
“我住在云林院村,就在关卡客栈靠山的地方。我叫 户梅轩,因为一些理由正在追赶一名叫宫本武藏的人。天色未亮,他就沿着这街道逃走,现在可能已经逃过水口的旅馆了,无论如何我都得在江州口的野洲川附近逮到他不可……所以,那匹马先让给我。”
那人一口气说完之后,气喘如牛。虽然此时寒雾笼罩,树枝上凝结雪花,但是梅轩却满头大汗,血脉贲张。
阿通听得呆若木鸡,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大地吸光了,脸色越来越苍白。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绛紫色的双唇,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你说武、武藏?”
马背上城太郎冲口而出,紧紧抓住马鬃,全身颤抖。
梅轩急着赶路,并未察觉眼前两人异样的表情。
“喂,小鬼———下来,下来,不要拖拖拉拉,我拉你下来啦!”
梅轩手握缰绳,做势要拉城太郎,城太郎猛摇头。
“不要。”
“你敢说不要。”
“这是我的马,你不能因为要追人,就抢我的马。”
“我看你们是妇孺,才对你们客气,小鬼,你别不识相。”
“阿通姐姐。”
城太郎着急地对阿通喊着:
“这匹马绝对不能让给他!”
阿通不由暗自赞赏城太郎的机智,自己也认为这匹马不能让给对方。
“没错,也许你是很急,但是我们也得赶路,说不定等一下你过了这个山头,便可以租到更好的马和轿子了。你现在要夺取别人的马匹,就像这小孩说的,太不合理,我们无法答应。”
“我也不下去,我死也不离开这匹马。”
两人齐心协力对付梅轩。
阿通和城太郎态度坚决,对梅轩而言颇感意外,在这个男子眼中,他们敢做如此反抗,不觉纳闷。
“你们说什么都不肯让出这匹马吗?”
“你这是明知故问。”
城太郎一副大人口吻。
“混账!”
梅轩不由得大声叫骂。
在马背上的城太郎宛如一只跳蚤,紧抓住马鬃不放,梅轩一个箭步上前,突然抓住城太郎的脚,准备把他拖下马。
这时城太郎应该拔出腰上的木剑还击,但他根本没想到面对比自己强上好几倍的敌人,现在脚又被抓住,只会不断叫骂。
“畜牲!”
并且向梅轩吐口水。
城太郎长这么大,从未曾碰过这种事,刚才他看着日出,感觉自己的生命犹如万物欣欣向荣,这会儿却笼罩在恐怖战栗中,阿通也怕在此被这名男子伤害,恐怖之余口干舌燥。
可是,她又不愿意把马让给他,因为这名男子凶暴的意图是冲着武藏来的,这对武藏极其危险,如果能在此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