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与禅:宫本武藏(上册)-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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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明明没必要发笑,又八却故意龇牙咧嘴,戏弄对方。
刘海男子果然被激得面红耳赤说道:
“你连个名字都没有吗?难道你胆小得不敢报上名来?”
又八对这种讽刺激怒的话语毫不在乎。
“我倒是没有让你这种无名小卒问的名字。”
他从容不迫地回答。
“住口!”
年轻人斜背着一把三尺长的大刀。
他将身体微微前倾,以展示高出肩头的刀柄。
“你和我的争执,待会儿再说。先让我把树上的女子放下来,带到前面的佛具店之后,再来和你一决胜负。”
“你胡说什么!我不会让你这么做。”
“你说什么?”
“这女孩是我前妻的女儿,虽然我们之间缘分已尽,但我也不能见死不救。你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就砍断你的手!”
虽然面对的不是刚才那群狗,但是又八心想只要吓吓对方,他就会夹着尾巴逃走。
“有意思!”
不料,刘海男子却是一副好战姿态:
“看你这副模样只不过能沾上武士的边罢了。我已经很久没有碰到像你这么有骨气的人了,我背后的竹竿正夜夜闹闲呢!这把传家宝刀到我手上之后,还没喝够血,已经有点生锈了,正好用你的骨头来磨一磨———但是,你可别临阵逃脱喔!”
对方处心积虑地想先声夺人,让又八骑虎难下。但是,又八完全没警觉到会上别人的当,还很乐观地说道:
“少说大话,如果你想逃,还来得及。趁天色未暗,赶快从我眼前消失,还能保住性命。”
“我也把这句话送还给你吧!阁下从刚才就一副神气十足的架势,却不肯报姓名。但是,是否可再请教您尊姓大名,这是决斗之礼呀!”
“噢!说给你听也没关系,可别吓到啊!”
“我会把胆子安置好,不让自己吓到。首先,想请教您剑法的流派是……”
交手前会如此啰嗦的,往往武功都不怎么样。又八越来越看轻对方,他得意洋洋说道:
“是富田入道势派的旁支,我有中条流的秘传可为证。”
“咦?中条流?”
小次郎多少有些惊愕。
话既出口,若不能压倒性地慑服对方,只怕会被怀疑。接下来,又八只好硬着头皮模仿对方说过的话:
宫本武藏 风之卷(17)
“现在该你说出你的流派了吧!这可是决斗之礼呀!”
小次郎回答道:
“我的流派和姓名,待会儿再奉告。你说的中条流,到底是拜谁为师呢?”
又八马上回答:
“钟卷自斋先生。”
“哦……”
小次郎更吃惊:
“那么,你认识伊藤一刀斋喽?”
“当然认识。”
又八觉得越来越有趣,心想也许如往常一样,不须动枪动刀就能让眼前这位刘海妥协。
因此,他得寸进尺地说道:
“提到伊藤弥五郎一刀斋,没什么好隐瞒的,他是我师兄。换句话说,我们同门师事自斋大师,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那么,我再问一次,你尊姓大名?”
“佐佐木小次郎。”
“哦?”
“我叫做佐佐木小次郎。”
又八又报了一次自己的姓名。
至此,小次郎不单是惊讶而已,还默不作声。
“哼!”
小次郎终于露出笑容。
又八看对方毫不回避,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也以怒目相视并说道:
“怎么了?我的脸好笑吗?敢情是听了我的名字心生惶恐了吧?”
“的确令人惶恐!”
又八用下巴指使对方,并亮出刀柄:
“回去!”
“哈哈哈!”
小次郎捧腹大笑个不停。
“我闯荡江湖这么久,看过千百种人,但是,还不曾碰过这么令人惶恐的事。佐佐木小次郎阁下,我想问你,如果你是佐佐木小次郎,那我是谁?”
“什么?”
“我想问你,我到底是谁?”
“我怎么知道?”
“不,不,你一定知道。也许太烦人了,但是,为了更确定,我想再次请教您尊姓大名?”
“你没听清楚吗?我叫做佐佐木小次郎。”
“那么,我呢?”
“你是人啊!”
“这话没错,但是,我的名字呢?”
“你这家伙是在戏弄我吗?”
“不!我是很认真,从来没这么认真过。小次郎大师,我是谁啊?”
“啰嗦!问你自己吧!”
“我就来问自己,虽然可笑,我也报出名号吧!”
“哦!说吧!”
“但是,你不要吓到了!”
“笨蛋!”
“我正是岸柳佐佐木小次郎。”
“啊?!”
“祖籍岩国,姓佐佐木,父亲给我取名叫做小次郎,剑名叫岸柳,这就是我。但是,从什么时候起竟然有两个佐佐木小次郎了呢?”
“啊……”
“闯荡江湖以来,确实邂逅过各式各样的人物,但是,遇到佐佐木小次郎,对我这个佐佐木小次郎来说倒是头一遭。”
“……”
“这真是奇妙的缘分,我们是初次见面,请问阁下您是佐佐木小次郎吗?”
“……”
“怎么了?你好像突然发起抖来了?”
“……”
“交个朋友吧!”
小次郎走过来,拍拍因惊吓而脸色发青的又八肩膀。又八马上打起哆嗦,大声叫道:
“啊!”
小次郎底下的话,犹如口中吐出长枪射向他的影子。
“如果逃跑,我就杀了你!”
这一跳,就跳了约二十米远。从小次郎肩膀闪出的晒衣竿般的长刀,像一条划破黑暗的银蛇,“咻”一声扫向又八逃走的身影。再来,小次郎已不再补第二刀了。
仿佛被风吹落的树虫一般,又八连滚了三圈之后,直直地躺在地上。
小次郎将三尺长刀收入背后的刀鞘,入鞘的当儿,长刀护手发出铿锵一声巨响。小次郎对奄奄一息的又八,看也不看一眼。
“朱实!”
回到树下,仰头朝树梢喊着:
“朱实,下来……我不会再那样对你了,快下来……我已将你养母的丈夫杀死了。你下来,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但树上却一点声音也没有。茂密的松叶,树上一片漆黑,以致无法看清楚。最后,小次郎只好亲自爬到树上查看。
“……”
朱实不在树上。不知何时,她已逃跑了。
“……”
小次郎索性坐在树上凝视着前方。置身于松涛中,猜测逃跑的小鸟的去向。
“为什么这个女孩那么怕我?”
小次郎无法了解这点。因为他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她身上了。虽然他承认自己示爱的方式过于激烈。但却没察觉到自己爱人的方式跟别人有多大的不同。
对女性来说,如果想知道小次郎的爱法和一般人的爱法有何不同,从他的刀剑便可以看出这方面的性格来,换句话说,注意观察他使刀的方法,就可窥见一二。
话说小次郎是在钟卷自斋身边长大的,学习剑法之时,被称为鬼才或麒麟儿。当时,大家已看出他的武艺异于常人。
宫本武藏 风之卷(18)
一言以蔽之,小次郎的“韧性”很强。其刀法的“韧性”是天赋的。敌人越是强劲,他的“韧性”也就越强。
当然,时下的剑法、武术并不在意使用的手段,所以即使再怎么卑鄙,也不会有人认为这种手段不够光明正大。
“如果被这家伙缠上就惨了!”
尽管有人如此地畏惧,但是却没有人说小次郎的刀法卑鄙。
譬如,他年少时,有一次被平日与他不和的同门师兄用木剑打得卧倒在地奄奄一息。而那位师兄见此光景,后悔出手过重,便喂他喝水。苏醒过来的小次郎,猛然站起身,用师兄的木剑将师兄打死。
只要打输了,他就绝对忘不了那个敌人。不管是在黑暗的晚上,或是对方如厕、睡觉的时候,他都会伺机加害敌手。那时的武术尚未有所规定① ,所以同门的人很少谈及他这种异常的“韧性”。
他经常自称:
“我是天才!”
这并非他夜郎自大的想法,连他的师父自斋及师兄一刀斋都这么认为:
“他是天才!”
回到岩国故乡,每天到锦带桥旁,锻炼砍燕子的自创独门功夫。所以更有人称他为“岩国的麒麟儿”,他也以此自负。
但是,这种剑法的韧性,在情场方面,应该如何呈现才适当,谁也无法知道。而且,小次郎自认为这是两回事,因此,朱实因为讨厌他而逃走,他认为真是不可思议。
小次郎突然发现树下有人影晃动。
那人好像没察觉到小次郎在树上。
“啊!有人倒在地上。”
那人走到又八身旁,弯下腰来看看又八的脸,最后说道:
“啊!是这家伙!”
那人非常惊讶,说话的声音大得连树上都听得到。原来是手持白木杖的行脚僧。他仿佛想起什么事,急忙卸下背后的方箱,喃喃自语道:
“真奇怪啊!既没有被砍杀的痕迹,身体也还温热,为什么这小子会昏倒呢?”
他自言自语,并抚着又八的身体。最后,解下自己腰间的细绳将又八双手反绑。
又八已奄奄一息,完全没有抵抗。行脚僧将又八捆绑好之后,膝盖抵住又八背部,在又八的心窝处运气。
又八终于发出了“唉!唉”的呻吟声。行脚僧立刻像提整袋地瓜般将又八提到树下,并用脚踢他。
“起来啊!给我起来!”
又八到鬼门关走了一回,尚未完全恢复意识,犹如在梦中,他跳了起来。
“对了,这就对了。”
行脚僧看了相当满意,接着又将他的身体和双脚绑在松树上。
“啊!”
又八这才发出惊叫,因为他看到的不是小次郎,而是六部,让他相当意外。
行脚僧说道:
“你这假小次郎可真会逃。你以前到处招摇撞骗了不少人……但是,现在已经不行了。”
行脚僧开始慢慢拷问又八。
他先打了又八几巴掌,又用力压住又八的额头,使又八的后脑勺咚的一声撞在树干上。
“那个小印盒,你是从哪来的?快说!喂!还不说吗?”
“……”
“不讲吗?”
六部又用力捏又八的鼻子。
他捏住又八的鼻子,猛烈地左右摇晃他的脸,使得又八痛苦地哀号道:
“哎唷!哎唷!”
他示意要说,于是,行脚僧放开捏着鼻子的手:
“要说了吗?”
又八一边落泪,一边清清楚楚回答道:
“我说!我说!”
即使没遭到这样的拷问,又八也没有勇气再隐瞒那件事了,他说道:
“实际上,那是去年夏天的事。”
他详细地供出了伏见城工地“无下巴武士”的死亡事件。
“当时,我一时起了歹念,从死者身上拿了钱,还有中条流秘传及刚才的小印盒。钱已经用尽,秘传还在我怀中。如果您肯放我一马,我绝不再做这种事了。而且,钱日后必定归还……我可以立下字据。”
又八毫不保留地说出真相之后,像是袪除了去年以来的心脓一般,顿时心情轻松愉快,甚至一点都不觉得恐怖了。
听完又八的述说之后,行脚僧说道:
“你没胡说吧?”
又八稍微低着头,老老实实地说道:
“没有。”
两人沉默片刻,行脚僧突然拔起腰间的短刀,直逼到又八的脸颊。又八吓了一跳,斜过脸问道:
“你、你要杀我吗?”
“正是!你给我拿命来!”
“我已一五一十地告诉你了。小印盒也还了,秘传也可以还给你。至于金钱,现在还不了,日后必定奉还,这样可以不杀我吧?”
“我知道你很坦诚。我也可以告诉你我是上州下仁田人,也就是伏见城工地被众人谋杀的武士草剃天鬼的侍从之一宫源八。”
又八正面临生死关头,并未将这席话听进去。他只一味地思考该如何挣脱捆绑。
宫本武藏 风之卷(19)
“非常抱歉,是我不对。但是,我并非一开始就起贪婪之心盗取死者身上的财物。受死者临终之托……最初,我也想按死者的遗言,将遗物送到死者的亲属手上。但是,我正好手头紧,就先动用这笔钱了。实在非常抱歉,请原谅我,你要我怎么赔都可以。”
“不可以,即使你想赔罪,我也爱莫能助。”
行脚僧压抑自己的激动,摇头说道:
“当时的详细情形,我已到伏见城查过。也看得出你是个正直的人,但是,我总得带些东西回去安慰天鬼乡里的遗族,这其间有很多理由。主要是我查不出谁下的毒手,令我觉得很遗憾。”
“不是我……不是我杀的……喂!喂!你可别弄错呀!”
“我知道!我知道!这点我非常清楚。但是,远在上州的草剃家遗族并不知道天鬼在伏见城工地惨遭工人毒杀。何况这是丑闻,我也难以启齿对亲属宣布这消息。尽管我对你心存怜悯,但是,迫于情势所逼,只好将你权当杀死天鬼大人的凶手,被我源八所擒、为主人复仇。你听清楚了没有?”
又八听了行脚僧的话,更加着急。
“你胡、胡说什么……不要,不要,我还不想死。”
“你虽然这么想,但是,刚才在九条酒馆连酒钱都付不出来,留着这活躯壳不是多余吗?与其挨饿受辱,活得那么辛苦,倒不如看破一切,觉悟吧!至于钱的事,我会拿出身上一部分的钱,当做你的奠仪。如果你惦记双亲,我会把这笔钱寄给他们,如果你要我捐给宗祠,我也一定会送达。”
“岂有此理……我只要命!不要钱!请不要杀我!拜托放了我吧!”
“就如我刚刚所说的,无论如何我还是要将你当成主子的仇人。只有取了你的头颅,我回上州家乡才能面对天鬼的遗族及其他人。又八阁下,这是你前世注定的命运,你就认命吧!”
源八再次拿起刀来。
就在此时,有人叫道:
“源八!刀下留情!”如果这句话是出自又八之口,那么即使行脚僧罔顾自己的无赖作风,他可能仍是带着“少啰嗦”的表情,然而———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