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与禅:宫本武藏(上册)-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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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家伙!”
“不知道!我不记得写过这种信,是阿甲自作主张寄给你的吧?”
“才不是。你明明在信里说我们无缘,叫我另嫁他人。”
“信给我看!”
“泽庵大师看了之后,边笑边拿来擤鼻涕,丢掉了。”
“你没证据是行不通的。家乡无人不知我俩订婚的事。我有无数的证人,而你什么证据也没有。阿通,眼光不要太短,即使你勉强与武藏成亲,恐怕也无法过得幸福。也许你还在怀疑阿甲的事,我早已跟那女人一刀两断了。”
“我问这事也没用,又八哥,我不想听这些。”
“我这么低声下气,向你请求也没用吗?”
“又八哥!你刚才不是说过你也是男子汉?一个女人如何对一个不知耻的男人动心呢?女人欣赏并非娘娘腔的男人。”
“你说什么?”
“放手!袖子快被你扯断了。”
宫本武藏 风之卷(34)
“混、混账!”
“你想怎样……你要做什么?”
“我苦口婆心你还无动于衷的话,别怪我扯破脸!”
“咦?”
“如果你想保住性命,就立刻发誓不再想武藏,快!快发誓!”
又八想拔出短刀,这才松开阿通的袖子。刀一拔出,又八表情骤变,好像受刀刃控制一般。
持刀的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被刀剑控制的人。
阿通尖叫一声,她看到又八比刀剑更可怕的嘴脸。
又八的刀,划过阿通背后的腰带:
“竟敢逃!你这女人!”
不能让她逃跑!
又八心一急,边追边大声呼叫:
“母亲!母亲!”
阿婆闻声赶紧跑了过来。
“搞砸了吧?”
说着她自己也拔出短刀,慌忙找寻阿通。
又八叫道:
“母亲,那边,捉住她!”
阿婆看到又八边叫边骂追了过来,她的眼睛瞪得有如大圆盘:
“哪、哪里啊?”
到处都看不到阿通的影子,又八跑到阿婆面前,差点撞上她。
“杀死她了吗?”
“让她跑掉了!”
“笨蛋!”
“在下面,好像在那里!”
往山崖直奔而下的阿通,袖子被树枝勾到,正拼命地想办法挣脱。
附近的瀑布下,传来阿通在水中奔跑的脚步声。她带着被勾破的衣袖,连滚带爬地死命逃走。
又八母子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这下你可完了!”
阿通已无路可逃,前面、旁边都是崖壁,黑暗的脚下是山崖的洼地。
阿婆大声叫嚣:
“又八,快点动手!阿通,你的末日到了!”
手持刀刃的又八,完全失去理智,像豹一般向前扑去并叫骂道:
“畜生!”
又八看到跌倒在枯草与树丛间的阿通,马上将大刀挥砍过去。
随着树枝断裂的声音,地上传来“哇”的一声惨叫,血溅四方。
“你这臭娘们!臭娘们!”
连砍三四刀之后,沉醉于血泊中的又八,又拿着大刀,朝着树枝与芒草连砍了好几刀。
“……”
砍累了,又八手提着血刀,茫然地从血泊中醒来。
他的手沾满了鲜血。他摸了摸脸,脸上也沾着血。温湿粘稠的血,像点点磷火,溅了他满身。
想到这每一滴血,都是阿通的生命泉源,令又八感到一阵晕眩,脸色变得惨白。
“终于把她杀死了!”
阿婆茫然地从儿子背后,悄悄地探出头来,目不转睛地望着一片混乱的灌木丛。
“活该!再也动不了了吧!儿子!干得好!这一来,我心中的怒气,消了一大半,也有脸面对家乡父老了……又八,你怎么了?还不快点取下阿通的首级,快砍呀!”
“哈!哈哈!”
阿婆嘲笑儿子的胆小。
“没出息的家伙!杀死一个人,就让你心惊胆战的。如果你不敢砍,就让我来吧!你站一边去!”
阿婆正要向前走。失神、呆若木鸡的又八,突然抓起刀柄槌了一下母亲的肩膀。
“啊!你做、做什么啊?”
阿婆差点跌到见不着底的灌木丛中,好不容易稳住了脚。
“又八,你疯了吗?拿刀打老娘———你想做什么?”
“母亲!”
“干什么?”
“……”
又八沾满血迹的手背揉着眼睛,哽咽地说:
“我……我……杀死阿通了!杀死阿通了!”
“我不是在夸你吗?为什么还哭呢?”
“我能不哭吗……糊涂!愚蠢!愚蠢的老太婆!”
“你伤心?”
“当然!要不是你闹死闹活的,我本来可以和阿通重修旧好。什么家声、什么无颜见江东父老……但是,已经太迟了……”
“真是愚蠢无知!如果你对阿通这么依依不舍,为什么不杀我去救阿通呢?”
“如果我做得到,也不必在这里又哭又说傻话了。活在世上,最不幸的就是父母不通情理。”
“不要说了!瞧你这副德性……亏我还特地夸你做得好。”
“随你怎么说!我决定此后要随心所欲过一辈子。”
“这就是你的劣根性,尽说些无聊话,让老娘伤透脑筋啊!”
“我就是要让你伤脑筋。狗屎老太婆!恶婆婆!”
“哦!哦!不管你怎么说都好,站到一边去,待我砍了阿通的头颅之后,再来和你好好谈一谈。”
“谁、谁要听你这无情无义的老太婆讲道理?”
“不听也没关系,等你看了阿通身首离异的头颅之后再慢慢想吧。美丽算什么……再美的女子,死了也是白骨一堆而已……这下子你会更加了解色即是空的道理。”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又八疯狂地猛摇头:
宫本武藏 风之卷(35)
“哎,仔细想想,我的希望全部在阿通身上。当我想到要与阿通携手共创未来,就会让我奋发图强,寻找立身的途径。这不是为了家声,也不是为了你这老太婆,而是阿通给我的希望。”
“这些无聊、没出息的话要讲到什么时候?倒不如多念些佛来得好……南无阿弥陀佛。”
阿婆不知何时已站到又八前面,拨开溅满血迹的灌木和枯草。
草丛下趴着一具尸体。
阿婆折下枯草和树枝,铺在地上,恭敬地坐在尸体前面。
“阿通,别恨我。你成佛之后,我也不再恨你了。这完全是注定好的,早点大彻大悟,证悟菩提吧!”
阿婆说着伸手摸向尸体———并且一把抓起那尸体的头发。
此时,音羽瀑布上头传来呼叫声:
“阿通姑娘!”
这叫声犹如从星空降下,穿过树梢,随着黑夜的风,飘到谷底来。
8
是怎样的因缘,牵引宗彭泽庵来到这里?
这虽绝非偶然,但他的出现却显得如此唐突。平日总是从容不迫的泽庵,惟独今夜显得特别紧张、不自在。本想问他原委,但此刻看来是无暇多问了。
凡事一向不在乎的泽庵和尚竟慌张问道:
“喂!店小二,怎么样?找到没有?”
在另一头寻找的店小二,跑过来回答:
“四处都找遍了,没找到。”
他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似乎已找得不耐烦了。
“真奇怪!”
“是啊!真是奇怪啊!”
“你没听错吧?”
“不,我没听错。傍晚清水堂的人来过之后,那位老太婆就突然说要到地藏菩萨这边来,而且,还借用我们旅馆的提灯。”
“三更半夜来这地藏菩萨不是很奇怪吗?到底为了啥事呢?”
“听说要到这里和某人碰面。”
“这么说来应该还在这里……”
“没半个人影啊!”
“怎么一回事啊?”
泽庵双手交叉在胸前,百思不解。旅馆的店小二搔搔头,自言自语道:
“子安堂值夜的人说他看到那位老太婆和一位年轻姑娘提着灯上山,但却没人见她们下山。”
“就是这样才叫人担心啊!也许是到偏僻的深山里去了。”
“为什么呢?”
“也许阿婆用甜言蜜语骗了阿通姑娘,想把她推往鬼门关……”
“那位老太婆这么可怕啊!”
“胡说什么!她是个好人!”
“刚才听您这么说,又让我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今天那位叫做阿通的姑娘又哭了。”
“真是个爱哭虫!大家都叫她‘爱哭虫阿通’……但是,若说自正月一日起,即跟在阿婆身边,那铁定被她虐待、折磨够了!可怜的阿通!”
“阿婆一直说阿通姑娘是她的媳妇,婆婆虐待媳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一定是阿婆心里有恨,才会一点一点慢慢地虐待她。”
“想必阿婆这样做才会甘心吧!阿婆摸黑将阿通姑娘带到深山,可能是要解决最后的仇恨,真是恐怖的女人。”
“那位老太婆不能归为女人,否则太难为其他女人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任何女人多少都有她自己的个性,阿婆只是较明显而已。”
“您是出家人,所以不喜欢女人。但是,您刚才说那位老太婆是个好人啊!”
“她的确是个好人没错。因为她每天都到清水堂参拜,向观音菩萨献珠念佛,亲近观音菩萨。”
“她的确经常念佛。”
“是啊!世上很多这种信徒,在外头做了坏事,回到家立即念佛;干尽恶魔所做的坏事,再到寺庙诵经念佛。这种人深信即使打人杀人,只要念佛便能消弭业障,可以往生到极乐世界。实在叫人拿他们没办法啊!”
泽庵说完之后,便又走到黑暗的瀑布潭边大声叫着:
“喂!阿通姑娘!”
又八大吃一惊:
“啊?母亲!”
阿杉也注意到那个声音,豹子般的眼睛向上望。
“那是谁的声音啊?”
虽然听到声音,但她抓着死尸头发以及握着砍尸首短刀的手,却一点也不放松。
“好像是在叫阿通的名字,啊!又在叫了。”
“真奇怪!会到这里找阿通的,只有城太郎那小子。”
“那是大人的声音……”
“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啊!糟了……母亲,不要砍头颅了!有人提着灯笼走向这边来了。”
“什么!走向这边来了?”
“有两个人呢!我们不能被他们发现,母亲!”
本来争吵不休的母子一碰到危险,立刻站在同一战线。又八非常焦急,而母亲却异常平静。
“等一下!”
阿婆还不放过那具尸体。
“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不取最重要的头颅就走,如何向故乡父老证明已经杀死阿通了呢……等我一下,我现在就取她的头颅。”
宫本武藏 风之卷(36)
又八捂住眼睛大叫道:
“啊!”
阿杉持刀跪在小树枝上,正要砍尸体的头颅,又八再也看不下去了。
突然,阿婆口齿不清,看来惊讶不已。她甩开尸首,向后踉跄了几步,跌坐在地上。
“不对!不对!”
她摇着手想站起来,却办不到。
又八靠过来,吃惊地问:
“什么?什么不对?”
“你看这个!”
“啊?”
“这不是阿通啊!这具尸体看来像个乞丐或是病人,而且是个男的。”
“啊!是一个浪人。”
又八仔细端详那人的长相之后,更加震惊。
“奇怪!这个人我认识。”
“什么!你认识?”
“他叫赤壁八十马,骗了我所有的钱。这个连活马的眼睛都敢挖的八十马为什么会倒在这里呢?”
又八怎么也想不通。除了附近的小松山谷里的阿弥陀堂的苦行僧青木丹左卫门,或是曾遭八十马毒手、好不容易获救的朱实知道实情之外,想找其他人问清事情的原委等于是大海捞针。
“谁?在那里的人是阿通姑娘吗?”
突然,两人身后响起泽庵和尚的声音,也出现了提灯的影子。
“啊!”
又八纵身一跳,当然比坐在地上的阿杉婆要逃得快。
泽庵跑过来。
“啊!是阿婆啊!”
他猛然抓住阿杉婆背后的衣襟。
泽庵紧紧按住阿杉的脖子,并朝暗处叫道:
“想逃跑的那个人———不是又八吗?你竟然弃老母亲不顾,想逃到哪里去?胆小鬼!不孝子!给我站住!”
阿婆即使被泽庵压在膝下,也试图挣脱,她虚张声势地叫嚣:
“你是谁?是哪里的家伙?”
眼见又八毫无回头的意思,泽庵稍微放松按住阿杉婆的手:
“不记得我了?阿婆,你到底还是老了!”
“啊!是泽庵和尚啊!”
“你很惊讶吧?”
“什么话!”
阿婆用力地摇着满是白发的脑袋:
“徘徊在黑暗中的乞丐和尚,现在流落到京都了啊!”
“是啊!”
泽庵报以微笑,继续说道:
“如阿婆所说,前一阵子我一直待在柳生谷和泉州一带。直到昨晚,才晃到京都来。在下榻的旅馆听到意外的消息,心想这件事非同小可,不能放手不管,所以从黄昏起就一直在找你们呢!”
“有何贵干?”
“我也想见阿通。”
“哦?”
“老太婆!”
“干吗?”
“阿通到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
“你不可能不知道。”
“我这老太婆,可没用绳子绑着阿通啊!”
提着灯笼,站在后面的旅馆店小二说道:
“啊!和尚!这里有血迹,是新的血迹!”
望向灯光所照之处,泽庵表情有些僵硬。
阿杉婆趁此机会突然起身逃之夭夭。
泽庵转过头,站在原地大声叫喊:
“站住!阿婆,你为了洗雪耻辱远走他乡;这会儿要使家声蒙羞才回去吗?你因疼爱儿子而离乡背井,却忍心让儿子不幸吗?”
这一席话,不像是出自泽庵口中所说出来的,倒像是大宇宙在怒斥阿婆一般。
阿婆突然停住脚,脸上的皱纹显出一副不服输的样子:
“你叫嚣什么啊!你说我玷污家声,又说我让又八不幸?”
“没错!”
“笨蛋!”
阿杉冷笑着。不管别人怎么说,她仍认真说道:
“像你这种吃布施米、借住别人的寺院、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