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恋-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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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者：方校长，您的自我批评让我们感动。我们想听听您对我们今后办《玫瑰》提一提意见。
　　校长：提一些什么具体意见呢？
　　记者：比如说，我们的《玫瑰》还准备继续探讨爱情和友谊。您认为中学生谈恋爱好不好？
　　校长：中学生早恋现象是一种比较复杂的社会现象。它包含着许多社会因素。
　　对这一问题，应当一分为二。的确，有些中学生早恋是由于精神空虚或受了一些不良思想的影响。比如你们班有的同学就有这种情况。但大部分同学产生这种感情是自然的，是生理、心理上种种条件的必然结果。他们的感情是纯真美好的，虽然由于涉世不深，理解不深，也是幼稚的。
　　记者：也就是说，您并不同意有枣一棍子，没枣一棒子的做法。
　　校长：是的。虽然，我并不支持学生们早恋。因为早恋往往和幼稚和无知连在一起的。但一概否定，一见中学生谈论爱情，便认为是大逆不道，是不对的。
　　我相信随着阅历的增多，知识的长进，同学们对爱情会有更深刻的认识。
　　记者：您认为中学生男女交往应该注意些什么？
　　校长：交往和早恋是两个不同的概念。第一，不能把学生男女间交往就看成是早恋，人为把中学生早恋现象扩大化；第二，做为老师和家长，应当为同学们的交往提供良好的客观条件，使之正常化；第三，同学们自己应当正确理解，把彼此的交往看做培养各方面能力的机会，努力锻炼自己，为求交往更自然、纯正。
　　我真诚希望男女同学在交往过程中，把它当作探索人生、认识生活的镜子和钥匙，让纯洁的友情为自己留下美好的回忆。
　　记者：您在这里一再提出纯正、纯洁，可有人认为中学生男女之间不可能有这种单纯的友谊，它必然要发展为爱情。因此，有些家长和老师一看男女同学交往就格外警惕，就认为必定是谈爱情。
　　校长：这我不同意。不仅中学生，即便是成人，感情都是复杂的，多层次的，并不仅仅是非此即彼，只有一种。男女交往纯洁的友情在生活中是存在的。美好而纯洁的友情可以陶冶人的情操。我希望你们珍惜它。
　　记者：谢谢您，方校长。
　　校长：今天，我们主要谈的是爱情与友谊。以后，我还很希望和你们谈谈别的，比如学习和理想。
　　记者：我们很欢迎，只是您工作忙，怕打搅您……
　　校长：这就是我的工作呵。
　　方校长身体不好，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吃了两回不知什么名字的白药片，使记者深受感动。最后，记者希望方校长能为本刊题词。方校长欣然挥毫，题了“面向未来，绽开你们一朵又一朵理想的蓓蕾！”
　　第二篇文章是钟林写的。题目是——
　　人的第二次诞生
　　人是怎么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这对同学们已经不是什么秘密。现在，同学们正面临着人的第二次诞生期。虽然，大家在骚动不安，在跃跃欲试，也在苦苦探索思考和实践，但对于它的重要意义认识的是否充足呢？
　　当然，严格地讲，人的第二次诞生远远不是在高三时才到来。人的童年，无忧无虑，彼此玩耍，自从有了性别的概念，应当说，人的第二次诞生就开始了。
　　生理学上告诉我们，人们的成熟期已经提前。女同学大约在小学五六年级期间就开始了初潮，男同学晚两年。到了你们现在的年纪，属于性的萌动期。因此，大家对性，对爱，格外敏感，完全是正常现象。大家谈论、探讨它们的真谛，表现了可贵的，也是严肃的精神。
　　周总理在世时，曾经多次做过这方面的指示。他说：“让青年懂得生理卫生知识很重要，女孩子在月经以前，男孩子在发生遗精以前，就应当有这方面的知识。现在，在这方面的封建思想影响还很大。”
　　他又讲过：“怕介绍这些方面的知识，说青年看了反而学坏。会有这种情况的，总是少数，要相信大多数。”因此，认真学习这方面的知识，是必要的，是有助于大家度过这段青年的萌动期。
　　心理学告诉我们，少年和青年对异性感情发展分为这样几个时期：一、反感期，这一般在小学，所谓男女界限明显了。二、向往期，这一般在初中，对异性充满神秘感，一切都不知道，一切又想知道。三、狂热期，这是指堕入情网的人。
　　四、浪漫期，这里又分为带有幻想色彩的无欲望期。五、现实期，这里包括的有欲望期，考虑到以后结婚期。这三四两种情状，正发生在你们这时候的年龄。你们高中阶段，是性能量最旺盛时期，也是性知识最缺乏时期。心理学称你们是“心理上断乳期。”
　　我并不反对大家交往、谈及爱情。美好而崇高的爱情永远会使人类美好而崇高。但是，我觉得，充分认识到这几个时期的生理、心理特点，会有助于大家的成熟，有助于人的第二次诞生的完美。
　　如果真正涉足于爱情了，男同学考虑没考虑以后对社会，对后代的责任感？女同学有没有一种母性的崇高感？你将在以后要成为一名母亲，你要有一个家庭，一个孩子，你能负担把历史几千年的文明通过你传下去？不要回避这些问题。这是严肃的，也是崇高的。如果你还没有这些充足的准备，我劝你们不要过早地陷入情网。对于你们这样的年龄，早恋往往会失败，它只是无花果。这是我的忠告。
　　要使你成熟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或坚强的女性，你就要面对这些现实。同时，我也想通过我自己的经历，还想向大家提出忠告。爱情虽然是美好，毕竟只是个人的感情。即使在个人感情的天地里，也决不仅仅被爱情一种感情占领。人生广阔得很，世界大得很。除了爱情，同学们，还有许多更值得你们去追求，“为伊消得人憔悴”的事情。比如你们的理想，你们的事业。
　　我衷心祝愿你们在第二次诞生中，个个坚强、朝气蓬勃！
　　４
　　叶秋月日记——
　　１９８０年１０月３０日
　　班长真行，胆子越来越大了，搞了一次轰动全校的选举之后，居然敢打着“本刊记者”的旗子，去采访校长大人。李江流也去了。班里有些同学说他们俩是楞头青。我觉得他们在锻炼自己的实际本领。再过不到一年，我们就要走向社会了呀。
　　钟老师的文章，让我对钟老师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他所受的苦，比我们同学都要多。但他是坚强的。他所讲的“人生广阔得很，世界大得很，除了爱情，同学们，还有许多更值得你去追求，为伊消得人憔悴的事情，”对我现在有着极大的针对性。我把它抄在日记本上了。
　　今天下午第一节课，李江流悄悄递给我一张纸条，约我下午放学后谈谈。我预感到一些什么。我想大概是摊牌了吧？
　　李江流对我说：“和你交往这些日子，我很感谢你！”
　　我有些奇怪。有什么感谢的呢？
　　他又对我说：“我对不起你。我已经有了一个朋友。前些天，她已经把事情挑明了，我答应了她。”
　　我的心有些哆嗦了。果然有一个她。而且，她的胆子比我大，捷足先登。爱情，难道是属于勇敢者的？男同学不都是喜欢女同学温柔、含蓄吗？
　　“我不能同时爱两人。”
　　这是李江流讲的。这么说，他的确是爱过我！爱过，也被爱过。也许，这就是我唯一的收获。不，爱是只管耕耘，不问收获的。说真的，当时我真想哭。她哪里比我更好呢？我真想问，又问不出口，一直到现在，我写日记时，还在想象着她是什么样子？穿什么样的衣服？说话是什么样子？个高吗？漂亮吗？学习一定特别出色吧？……
　　“我……星期天，要到她家去。她邀请我去的……”
　　我知道，李江流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意味着他和我的关系是尾声了。
　　“我们还是朋友，是好朋友，是知心朋友……”
　　我没有听完他的话，走了。我不要什么朋友、好朋友、知心朋友！回到家，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哭了。我想控制自己，别哭！别哭！可还是哭了。
　　妈妈问我：“怎么啦？是不是在学校受欺侮了？”
　　爸爸问我。“又和谁闹别扭了吧？谁又得罪了你这个小姑奶奶了？”
　　他们谁也不理解我。他们越是安慰我，我哭得更凶。
　　我想起了钟老师的话。我抄上的那句话。我不如钟老师坚强。也许，因为我毕竟是女孩子？
　　１９８０年１１月４日
　　明天，是星期天。
　　他要到她家去……
　　她到底是什么样子呢？上頁


　第十六章　　　１
　　李江流从来没有这么尴尬过。
　　和邱亚男交往一年多，他曾邀请邱亚男到他家去过两次。爸爸妈妈总是在忙他们的事，邱亚男两次去，家里都是空荡荡的，李江流只好招待她吃一顿煮挂面，然后为她轻轻弹起吉它。“唱吧！唱一支歌吧！”几次，他都这样催促着她。她都没有唱，只是把头伏在椅子背上，静静地听着他弹。弹什么都行。她都觉得好听。每一次分手，他们都有些依依不舍，而且，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雾一样浮动在心头。
　　就是在这两次分手以后，邱亚男邀请李江流星期天到她家去。
　　“我爸爸、妈妈都是老八股。你甭听他们的就行了！他们从来拿我没办法。
　　在家里，我就是地球……他们呀，要听我的。怕什么呀！”
　　“我……我们……”
　　“我看你是做贼心虚吧？”
　　她呵呵笑起来。
　　“我们就是好朋友，就是告诉家里，我们好了，爱了……你怕了吗？”
　　她说得太率直。可是，李江流就爱她这种率直的性格。他们谈开了，原来隐隐约约的关系，就这么简短的一句话，说得再明确没有了。在她和叶秋月之间，李江流不得不承认，他自己偏重的还是她。叶秋月过于内向的性格，他尊重，并不喜欢。
　　邱亚男说这句话时是很气壮的。说完之后，她的心也怦怦地跳了。爱，这个词，就象火，吸引人，也烫人呀。人们可以想它，却不能贸然说出口。
　　中国人从来都是这种性格，很难心口合一，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就怎么说。不过，很快，她就使自己平静下来。她就是这样一种姑娘，有主见，有毅力，也有魄力。既然想了，就说了。虽然，这一句话，是在她和李江流相识一年多后才说的。但毕竟是她先说出口的。这不能不说明她的勇气和魄力。
　　星期天，爸爸妈妈特地带回来几张篮球比赛入场券，准备全家一起看。这在平时，李江流一定很高兴。但这一次，他没有去。他告诉爸爸妈妈：“我找同学有事，约好的。”爸爸妈妈从来都是尊重儿子的。既然儿子和同学约好了，那就一定有比看球更重要的事。他们从不横加干涉。他们的长处在于他们相信自己的儿子，而且认为他已经上了高三，不再是小孩子了。他自己的事，让他自己做主。
　　包括他准备考外地大学的事，妈妈听说了，先是反对，爸爸说妈妈：“让他闯荡去吧！留恋自己房檐的麻雀，没出息！”妈妈也就不再讲话了。
　　“挺精彩的一场球，你要错过了。”爸爸只是这样遗憾地说了一句。
　　李江流这几天很想和爸爸、妈妈谈谈心里话，把自己和邱亚男的事告诉给他们。他觉得这就象报考大学一样，是件大事，应该告诉他们。可是，他犹豫再三，没有开口。而他们呢，每天回来晚，上班又早，丝毫也没有发现这些日子，尤其是最近几天儿子的心情变化很厉害。这是一对对自己工作极其认真、细致，对儿子却异常粗心的父母。
　　公共汽车还没有到站，李江流在车窗口就望见了邱亚男。以前几次送行，李江流就把她送到这里。这里的站牌，也算是老朋友了。这次，邱亚男约好了，就在这里接他。
　　“一切都准备好了，欢迎你这位嘉宾到来！”邱亚男永远是那么活泼，说话的声音总象在唱歌。
　　“哎哟！让你这么一说，我更紧张了。”
　　“我说你是作贼心虚……”
　　邱亚男的家离汽车站不算近，要拐几条街才到。但说话之间，路也缩短了。
　　当推开门，李江流象被雷电击折的树木，直戳戳地立在那里，竟一动不动了。
　　原来，开门的竟是教导处的邱老师。
　　邱老师也惊呆了。昨天，女儿就说今天有个同学到家里做客，让家里准备准备，好好招待人家。邱老师在学校很厉害，在学生面前威严得如一尊神像。回到家，他的形象大跌。
　　一怕老婆。这是因为老婆比他漂亮。当年师大的同班同学，他主动追求的人家。自然就显得英雄气短一些。再者，老婆一直在科学院数学研究所工作，似乎又比他小小的中学老师高一等。更主要的是老婆因为海外关系，“文化大革命”中倒过霉，他呢，偏偏雪上加霜，曾写过老婆的揭发材料，抄成大字报贴在研究所的墙上。虽然都是小小不言的吃穿之类所谓资产阶级作风问题，但毕竟不那么光彩。老婆虽然脾气不好，却是爱他的，知道那全是他万不得已。
　　因此，虽然骂过他，却从来没提过离婚。邱老师当然要竭尽犬马之劳，加倍侍奉老婆了。二是怕女儿。这是因为女儿是独生女，全家的掌上明珠。俗话讲，女儿是娘的贴身小袄，心气跟妈妈是一致的。而且，妈妈的脾气，爸爸的老底，她门儿清。虽然，她反对妈妈的脾气，但对爸爸的软骨头，从心眼里看不起。
　　邱老师在这小小三口之家中，无法象在学校一样伸长了脖子，趾高气扬了。大凡人都有类似这样两重性格。在外面横的，回家就软。在外面软的，回家就“窝里横”。
　　邱老师以为是女儿的女同学。女儿没少请女同学来家又吃又玩又闹的。他根本没有想到，今天请的竟是自己学校的高三学生李江流。
　　李江流只觉得冤家路窄。反对学生恋爱，反对《玫瑰》，邱老师一向是个急先锋……偏偏碰见了他。
　　“怎么不进屋呀？”
　　邱亚男先冲李江流喊，后又对爸爸喊：“爸爸！你不欢迎人家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