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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中国古代言情小说选-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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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以为兄,同袍不以为友,兄何以立于天地之间?兄今日不可不熟思也。” 
     公子闻言,茫然自失,移席问计道:“据高明之见,何以教我?”孙富 
道:“仆有一计,于足甚便;只恐兄溺枕席之爱,未必能行,使仆空费词说 
耳!”公子道;“兄诚有良策,使弟再睹家园之乐,乃弟之恩人也,何惮而 
不言耶?”孙富道:“兄飘零岁余,严亲怀怒,闺阁离心,设身以处兄之地, 
诚寝食不安之时也。然尊大人所以怒兄者,不过为迷花恋柳,挥金如土,异 
日必为弃家荡产之人,不堪继承家业耳!兄今日空手而归,正触其怒。兄倘 
能割衽席之爱,见机而作,仆愿以千金相赠。兄得千金,以报尊大人,只说 
在京授馆,并不曾浪费分毫,尊大人必然相信,从此家庭和睦,当无间言。 
须臾之间,转祸为福。兄请三恩。仆非贪丽人之色,实为兄效忠于万一也。” 
     李甲原是没主意的人,本心惧怕老子,被孙富一席话,说透胸中之疑, 
起身作揖道;“闻兄大教,顿开茅塞但小妾千里相从,义难顿绝,容归与商 
之。得其心肯,当奉复耳。”孙富道:“说话之间,宜放婉曲。彼既忠心为 
兄,必不忍使兄父子分离,定然玉成兄还乡之事矣。”二人饮了一回酒,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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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雪止,天色已晚。孙富教家僮算还了酒钱,与公子携手下船。正是: 
                      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却说杜十娘在舟中摆设酒果,欲与公子小酌,竟日未回,挑灯以待。公 
子下船,十娘起迎,见公子颜色匆匆,似有不乐之意,乃满斟热酒劝之。公 
子摇首不饮,一言不发,竟自上床睡了。 
     十娘心中不悦,乃收拾杯盘,为公子解衣就枕,问道:“今日有何见闻, 
而怀抱郁郁如此?”公子叹息而已,终不开口。问了三四次,公子已睡去了。 
十娘委决不下。坐于床头而不能寐。 
     到半夜,公子醒来,又叹一口气。十娘道:“郎君有何难言之事,频频 
叹息?”公子拥被而起,欲言不语者几次,扑簌籁掉下泪来。 

     十娘抱持公子于怀,软言抚慰道:“妾与郎君情好,已及二载,千辛万 
苦,历尽艰难,得有今日。然相从数千里,未曾哀戚;今将渡江,方图百年 
欢笑,如何反起悲伤?必有其故。夫妇之间,生死相共,有事尽可商量,万 
勿讳也。” 
     公子再四被逼不过,只得含泪而言道:“仆天涯穷困,蒙恩卿不弃,委 
曲相从,诚乃莫大之德也;但反复思之,老父位居方面,拘于礼法,况素性 
方严,恐添嗔怒,必加黜逐,你我流荡,将何底止?夫妇之欢难保,父子之 
伦又绝。日间蒙新安孙友邀饮,为我筹及此事,寸心如割!” 
     十娘大惊道:“郎君意将如何?”公子道:“仆事内之人,当局而迷。 
孙友为我画一计颇善,但恐恩卿不从耳。”十娘道:“孙友者何人?计如果 
善,何不可从?”公子道:“孙友名富,新安盐商,少年风流之士也。夜间 
闻子清歌,因而问及。仆告以来历,并谈及难归之故。渠意欲以千金聘汝, 
我得千金,可借口以见吾父母,而恩卿亦得所耳。但情不能舍,是以悲泣。” 
说罢泪如雨下。 
     十娘放开两手,冷笑一声道:“为郎君画此计者,此人乃大英雄也!郎 
君千金之资既得恢复,而妾归他姓,又不致为行李之累,‘发乎情,止乎礼’, 
诚两便之策也。那千金在那里?”公子收泪道:“未得恩卿之诺,金尚留彼 
处,未曾过手。”十娘道:“明早快快应承了他,不可挫过机会。但千金重 
事,须得兑足,交付郎君之手,妾始过舟,勿为贾竖子所期。” 
     时已四鼓,十娘即起身挑灯梳洗道:“今日之妆,乃迎新送旧,非比寻 
常。”于是脂粉香泽,用意修饰,花钢绣袄,极其华艳,香风拂拂,光采照 
人。 
     装束方完,天色已晓。孙富差家童到船头候信。十娘微窥公子,欣欣似 
有喜色,乃催公子快去回话,及早兑足银子。公子亲到孙富船中,回复依允。 
孙富道:“兑银易事,须得丽人妆台为信。”公子又回复了十娘。十娘即指 
描金文具道;“可使抬去。”孙富喜甚,即将白银一千两,送到公子船中。 
     十娘亲自检看,足色足数,分毫无爽,乃手把船舷,以手招孙富。孙富 
一见,魂不附体。十娘启朱唇,开皓齿道:“方才箱子可暂发来,内有李郎 
路引一纸,可检还之也。” 
     孙富视十娘已为“翁中之鳖”即命家童送那描金文具,安放船头之上。 
十娘取钥开锁,内皆抽替小箱。十娘叫了公子抽第一层来看,只见翠羽明珰, 
瑶簪宝珥,充牣于中,约值数千金。十娘遽投之江中。李甲与孙富及两船之 
人,无不惊诧。又命公子再抽一箱,乃玉萧金管;又抽一箱,尽古玉紫金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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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约值数千金。十娘尽投之于水。舟中岸上之人,观者如堵,齐声道:“可 
惜,可惜!”正不知什么缘故。最后又抽一箱,箱中复有一匣。开匣视之, 
夜明之珠,约有盈把。其他祖母绿,猫儿眼诸般异宝,目所未睹,莫能定其 
价之多少。众人齐声喝采,喧声如雷。十娘又欲投之于江。李甲不觉大悔, 
抱持十娘恸哭。那孙富也来劝解。 
     十娘推开公子在一边,向孙富骂道:“我与李郎备尝艰苦,不是容易到 
此;汝以奸淫之意,巧为谗说,一旦破人姻缘,断人恩爱,乃我之仇人,使 
死而有知,必当诉之神明,尚妄想枕席之欢乎!”又对李甲道:“妾风尘数 
年,私有所积,本为终身之计。自遇郎君,山盟海誓,白首不渝。前出都之 
际,假托众姊妹相赠,箱中韫藏百宝,不下万金,将润色郎君之装,归见父 
母,或怜妾有心,收佐中馈,得终秀托,生死无憾。谁知郎君相信不深,惑 
于浮议,中道见弃,负妾一片真心。今日当众目之前,开箱出视,使郎君知 
区区千金,未为难事。妾守身如玉,恨郎眼内无珠。命之不辰,风尘困瘁, 
甫得脱离,又遭弃捐。今众从各有耳目,共作证明,妾不负郎君,郎君身负 
妾耳!” 
     于是众人聚观者,无不流涕,都唾骂李公子负心薄幸。公子又羞又苦, 
且悔且泣。方欲向十娘谢罪,十娘抱持宝匣向江心一跳。众人急呼捞救,但 
见云暗江心,波涛滚滚,杳无踪影。可惜一个如花似玉的名姬,一旦葬于江 
鱼之腹! 
                      三魂渺渺归水府,七魄悠悠入冥途。 
     当时旁观之人,皆咬牙切齿,争欲拳殴李甲和那孙富。慌得李孙二人, 
手足无措,急叫开船,分途遁去。李甲在舟中看了千金,转忆十娘,终日愧 
悔,郁成狂疾,终身不痊。孙富自那日受惊得病,卧床月余,终日见杜十娘 
在傍诟骂,奄奄而逝,人以为江中之报也。 
     却说柳遇春在京坐监完满,束装回乡,停舟瓜步。偶临江净脸,失坠铜 
盆于水,觅渔人打捞。及至捞起,乃是个小匣儿。遇春启匣观看,内皆明珠 
异宝,无价之珍。遇春厚赏渔人,留于床头把玩。是夜梦中见江中一女子, 
凌波而来,视之,乃杜十娘也。近前万福,诉以李郎薄幸之事;又道:“向 
承君家慷慨,以一百五十金相助,本意息肩之后,徐图报答,不意事无终始; 
然每怀盛情,悒悒未忘。早间曾以小匣托渔人奉致,聊表寸心,从此不复相 
见矣。”言讫,猛然惊醒,方知十娘已死,叹息累日。 
     后人评论此事,以为孙富谋夺美色,轻掷千金,固非良士;李甲不识杜 
十娘一片苦心,碌碌蠢才,无足道者;独谓十娘千古女侠,岂不能觅一佳侣, 
共跨秦楼之凤乃错认李公子,出珠美玉,投于盲人,以致恩变为仇,万种恩 
情,化为流水,深可惜也!有诗叹云: 
                      不会风流莫妄谈,单单情字费人参; 
                      若将情字能参透,唤作风流也不惭。 
                                                  (《警世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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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娘子永镇雷峰塔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话说西湖景致,山水鲜明。晋朝咸和年间,山水大发,汹涌流入西门。 
忽然水内有牛一头见,浑身金色。后水退,其牛随行至北山,不知去向。哄 
动杭州市上之人,皆以为显化。所以建立一寺,名曰金牛寺。西门,即今之 
涌金门,立一座庙,号金华将军。 
     当时有一番僧,法名浑寿罗,到此武林郡云游,玩其山景,道:“灵鹫 
山前小峰一座,忽然不见,原来飞到此处。”当时人皆不信。僧言:“我记 
得灵鹫山前峰岭,唤做灵鹫岭,这山洞里有个白猿,看我呼出为验。”果然 
呼出白猿来。山前有一亭,今唤做冷泉亭。 
     又有一座孤山,生在西湖中。先曾有林和靖,先生在此山隐居。使人搬 
挑泥石,砌成一条走路,东接断桥,西接栖霞岭,因此唤作孤山路。 
又唐时有刺史白乐天,筑一条路,南至翠屏山,北至栖霞岭,唤做白公堤, 
不时被山水冲倒,不只一番,用官钱修30理。后宋时,苏东坡来做太守。 
因见有这两条路,被水冲坏,就买木石,起人夫,筑得坚固。六桥上朱红栏 
杆,堤上栽种桃柳,到春景融和,端的十分好景,堪描入画。后人因此只唤 
做苏公堤。 
     又孤山路畔,起造两条石桥,分开水势,东边唤做断桥,西边唤做西灵 
桥。真乃: 
                      隐隐山藏三百寺,依稀云锁二高峰。 
     说话的,只说西湖美景,仙人古迹。俺今日且说一个俊俏后生,只因游 
玩西湖,遇着两个妇人,直惹得几处州城,闹动了花街柳巷。有分教:“才 
人把笔,编成一本风流话本。单说那子弟,姓甚名谁?遇着甚般样的妇人? 
惹出甚般样事:有诗为证: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话说宋高宗南渡,绍兴年间,杭州临安府过军桥黑珠儿巷内,有一个宦 
家,姓李名仁。见做南廊阁子库募事官,又与邵太尉管钱粮。家中妻子,有 
一个兄弟许宣,排行小乙。他爹曾开生药店。自幼父母双亡,却在表叔李将 
仕家生药铺做主管,年方二十二岁。那生药店开在官巷口。 
     忽一日,许宣在铺内做买卖,只见一个和尚来到门首,打个问讯道:“贫 
僧是保叔塔寺内僧,前日已送馒头并卷子在宅上。今清明节近,追修祖宗, 
望小乙官到寺烧香,勿误!”许宣道:“小子准来。”和尚相别去了,许宣 
至晚归姐夫家去。原来许宣无有老小,只在姐姐家住。当晚与姐姐说:“今 
日保叔塔和尚来请烧菴子,明日要荐祖宗,走一遭了来。”次日早起买了纸 
马、蜡烛、经幡、钱垛一应等项。吃了饭,换了新鞋袜衣服,把菴子钱马使 
条袱子包了,径到官巷口李将仕家来。李将仕见了,问许宣何处去。许宣道: 
 “我今日要去保叔塔烧菴子,追荐祖宗,乞叔叔容暇一日。”李将仕道:“你 
去便回。” 
     许宣离了铺中,入寿安坊、花市街、过井桥,往清河街后钱塘门,行石 
函桥过放生碑,径到保到叔塔寺。寻见送馒头的和尚,忏悔过疏头,烧了菴 
子,到佛殿上看众僧念经。吃斋罢,别了和尚,离寺迤逦闲走,过西宁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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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山路、四圣观,来看林和靖坟,到六一泉闲走。 
     不期云生西北,雾锁东南,落下微微细雨,渐大起来。正是清明时节, 
少不得天公应时,催花雨下,那阵雨下得绵绵不绝。许宣见脚下湿,脱下了 
新鞋袜,走出四圣观来寻船,不见一只。正没摆布处,只见一个老儿,摇着 
一只船过来。许宣暗喜,认时正是张阿公。叫道:“张阿公,搭我则个!” 
老儿听得叫,认时,原来是许小乙。将船摇近岸来,道:“小乙官,着了雨, 
不知要何处上岸?”许宣道:“涌金门上岸。”这老儿扶许宣下船,离了岸, 
摇近丰乐楼来。 
     摇不上十数丈水面,只见岸上有人叫道:“公公,搭船则个。”许宣看 
时,是一个妇人,头戴孝头髻,乌云畔插着些素钗梳,穿一领白绢衫儿,下 
穿一条细麻布裙;这妇人肩下一个丫鬟,身上穿着青衣服,头上一双角髻, 
戴两条大红头须,插着两件首饰,手中捧着一个包儿,要搭船。那老张对小 
乙道:“因风吹火,用力不多,一发搭了他去。”许宣道:“你便叫他下来。” 
老儿见说,将船傍了岸边。那妇人同丫鬟下船,见了许宣,启一点朱唇,露 
两行碎玉,深深道一个万福。许宣慌忙起身答礼。那娘子和丫鬟舱中坐定了。 
娘子把秋波频转,瞧着许宣。许宣平生是个老实之人,见了此等如花似玉 
的美妇人,傍边又是个俊俏美女样的丫鬟,也不免动念。那妇人道:“不敢 
动问官人,高姓尊讳?”许宣答道:“在下姓许名宣,排行第一。”妇人道: 
 “宅上何处?”许宣道:“寒舍住在过军桥黑珠儿巷,生药铺内做买卖。” 
那娘子问了一回,许宣寻思道:“我也问他一问。”起身道:“不敢拜问娘 
子高姓?潭府何处?”那妇人答道:“奴家是白三班白殿直之妹。嫁了张官 
人,不幸亡过了,见葬在这雷岭。为因清明节近,今日带了丫鬟,往坟祭扫 
了方回,不想值雨。若不是搭得官人便船,实是狼狈。”又闲讲了一回,迤 
逦船摇近岸。只见那妇人道:“奴家一时心忙,不曾带得盘缠在身边,万望 
官人处借些船钱还了,并不有负。”许宣道:“娘子自便,不妨,些须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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