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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0303三刻拍案惊奇 作者:明.梦觉道人-第12部分

小说: 0303三刻拍案惊奇 作者:明.梦觉道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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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捱到天明,甚是苦闷。走出去想到:“这妇人平日好小便宜,今晚须寻什送她,与她个甜头儿。”去换了一两金子,走到一个银店去,要打两个钱半重的戒指儿、七钱一枝玉兰头古折簪子。夹了样金,在那厢看打。 
    不料夜间不睡得,打了一个盹。银匠看了,又是异乡人便弄手脚,空心簪子,足足灌了一钱密陀僧。打完,连回残一称,道:“准准的,不缺一厘。”汪涵宇看了簪,甚是欢喜。接过戥了来一称,多了三厘。汪涵宇便疑心,道:“式样不好,另打做荷花头罢。” 
    银匠道:“成工不毁这样极时的!” 
    汪涵宇定要打过:“我自召工钱。” 
    匠人道:“要打明日来。”汪涵宇怕明日便出门不认货,就在他店中夹做两段。只见密陀僧都散将出来。汪涵宇便豹跳,要送官。 
    匠人道:“是焊药。” 
    汪涵宇道:“难道焊药装在肚里的?说不理过。”走两个邻舍来,做好做歹认赔,先扯到酒店吃三盅赔礼,等他一面设处银子。汪涵宇因没了晚间出手货,闷闷不悦。因等银子久坐,这两个邻舍自家要吃,把他灌上几盅,已是酩酊。 
    这边朱寡妇绝早起来,另铺了儿子床,小妹铺也移了。到晚,吩咐儿子就在那边读书,自在房中把床收拾得洁净;被熏香了,只不听汪朝奉来;斜坐灯前;心里好不热!须臾起更,喜得儿子丫鬟睡了,还不见到,只得和衣睡了。 
    直到二更,听得打门,是汪朝奉来。妇人叫小厮阿喜开门。起来摸得门开,撞了他一个“瓶口木香”,吐了满身。闯到床中也不能上床,倒在地上。到得四更醒来,却睡在吐的秽上,身子动弹不得,满身酒臭难闻,如何好去? 
    那朱寡妇在床上眼也不合,哪得人来?牙齿咬得龁龁响。天明小厮说起,那寡妇又恼又笑,恼的是贪杯误事,笑的是没福消受。 
    那壁汪涵宇懊恼无及,托病酒卧床将息,睡了半日。怕醉酒,一滴不吃。晚间换了一身齐整衣裳,袖了一锭十两重白银,正走过堆货楼,只听得房门乱敲响,却是客伙内寻他往娼家去。只得复回来睡在床上,做梦中惊醒般道:“多谢!身子不快,已早睡了。”再三推辞,只不开。 
    那人去了,折身起来再到阁楼,轻轻爬将过去,悄悄摸到床前。妇人假作睡着,直到汪涵宇已脱了衣服,钻入被来,轻轻道:“什人?好大胆!”汪涵宇也不回答,一把搂住。正是: 
    蚨蝶穿花,鸳鸯浴水。轻勾玉臂,软温温暖映心脾,缓接朱唇,清郁郁香流肺腑。一个重开肉食店,狼(犭亢)主顾肯令轻回。一个乍入锦香丛,得占高枝自然恣采。旧滋味今朝再接,一如久旱甘霖,新相思一笔都勾,好似干柴烈火,只是可惜贪却片时云雨意,坏教数载竹松心。 
    妇人还怕儿子知觉,不敢畅意。到天明,依旧爬了过去。 
    
    似此夜去明来,三月有余。朱寡妇得他衣饰也不下百两。到临去时,也百般留恋,洒泪而别,约去三四个月便来。谁知汪涵宇回去,不提防诨家去收拾他行囊,见了这只女鞋,道他在外闝,将来砍得粉碎,大闹几场,不许出门。 
    朱寡妇守了半年。自古道:“宁可没了有,不可有了没。”吃了这野食,破了这羞脸,便也忍耐不住。又寻了几个短主顾,邻舍已自知觉。 
    那唐学究不知,把个女儿送入这龌龊人家。进门,怜她没娘的女儿,也着实爱惜她,管她衣食,打扮一枝花一般。外边都道:“朱寡妇有接脚的了。”那唐贵梅性格温柔、举止端雅、百说百随、极其孝顺,朱寡妇怎不喜她?后边也见寡妇有些脚塌手歪,只做不晓,只做不见。寡妇情知理亏,又来收罗她,使不言语,并不把粗重用使她。屋后有一块空地,有一株古梅并各色花,任她在里浇植、闲玩。到了十六岁,两下都已长成。此时唐学究已殁,自接了几个亲眷与她合卺。真好一对少年夫妻: 
    绿鬓妖娆女,朱颜俊逸郎。 
    池间双菡萏, 波泛两鸳鸯。 
    两个做亲之后,绸缪恩爱,所不必言。 
    只是两三年前,朱寡妇因儿子碍眼,打发他在书馆中歇宿,家中事多不知。到如今,因做亲在家,又值寡妇见儿子媳妇做亲闹热,心里也热,时时做把妖娆态度,与客人磕牙撩嘴,甚是不堪。又道自己读书人家,母亲出头露面做歇家,也不雅。 
    一日,对母亲道:“我想我亏母亲支撑,家事也饶裕了。但做这客店,服事也甚辛苦,不若歇了,叫阿喜开了别样店,省得母亲劳碌。” 
    寡妇听了,怫然道:“你这饶裕是哪里来的?常言道:‘捕生不如捕熟。’怎舍着这生意另寻?想是媳妇怕辛苦,立这主意!” 
    那儿子只说声“不关她事”,就歇了。 
    自此,寡妇便与贵梅做尽对头,厨灶上偏要贵梅去支撑;自坐在中堂,偏讨茶讨水要贵梅送来;见有人躲避,便行叱骂。 
    一日,恰好在堂前。汪涵宇因歇了几年,托人经营,帐目不清,只得要来结帐,又值他孺人死了,没人阻拦,又到贵池。寡妇见了,满面堆下笑来。正在攀谈,贵梅拿茶出来与婆婆。见有人,便待缩脚。 
    那寡妇道:“这是汪朝奉,便见何妨?做什腔?”那汪涵宇抬头看,这妇人呵: 
    眉弯新月,鬓绾新云。樱桃口半粒丹砂,狐犀齿一行贝玉。铢衣怯重,停停一枝妖艳醉春风;桃靥笑开,盈盈两点秋波澄夜月。正是: 
    当垆来卓女,解珮有湘灵。 
    那汪涵宇便起来一个深揖,头上直相到脚下,一双脚又小又直,比朱寡妇先时又好些。虽与寨妇对答,也没什心想。仍旧把行李发在旧房,两个仍行旧法。 
    不期这日儿子也回来。夜间听得母亲房中似有人行动,仔细听去,又似絮絮说话,甚是疑惑,次早问小厮:“昨日又到什人?”道是徽州汪朝奉。问住在哪厢下,道在厢楼上。朱颜只做望他,竟上楼。已早饭时候,还睡了才起。就在楼上叙了寒温,吃了杯茶。 
    一眼睃去,他堆行李的楼与母亲的楼只隔一板,就下了楼。又到自己楼上看:右首架梁上半边灰尘有寸许厚,半边似揩净的一般,一发是了。因说风沙大,要把楼上做顶格,母亲拗他不住。他把自己楼上与母亲楼上,上边都幔了天花板,梁上下空处都把板镶住。把那母亲焦得没好气处,只来寻贵梅出气。贵梅并不与丈夫说。丈夫恼时,道:“母子天性之恩。若彰扬,也伤妳的体面。” 
    但是客伙中见汪涵宇当日久占,也有愿与朱寡妇好的,有没相干的,前日妒他,如今笑他,故意在朱颜面前点缀,又在外面播扬。朱颜他自负读书装好汉的,如何得当?又加读书辛苦,害成气怯。睡在楼上,听得母亲在下面与客人说笑,好生不忿。 
    那寡妇见儿子走不起,便放心叫汪涵宇挖开板过来。病人没睡头,偏听得清,一气一个死,道:“罢,罢!我便生在世间也无颜!”看看恹恹待尽。贵梅衣不解带,这等伏事。日逐虽有药饵,却不道气真药假。到将死先一日,叫贵梅道:“我病谅不能起,当初指望读书显祖荣妻,如今料不能了。只是妳虽本分端重,在这里却没好样、没好事做出来。又无所出,与其日后出乖露丑,不如待我死后,竟自出身。”又叹口气道:“我在日尚不能管妳们,死后还管得来?只是要为我争气,勉守三年。”言罢,泪如雨下。 
    贵梅也垂泪道:“官人你自宽心将息,还有好日。脱或不好,我断不做失节妇人。” 
    朱颜道:“只怕说便容易……”正说,母亲过来。 
    朱颜道:“母亲,孩子多分不济。是母亲生,为母亲死。只是孩儿死后,后嗣无人。母亲挣他做什么?可把店关了,清闲度日。贵梅并无儿女,我死叫她改嫁。” 
    又对贵梅道:“我死母亲无人侍奉。妳若念我恩情,出嫁去还作母子往来,不时看顾,使我九泉瞑目。” 
    那寡妇听了,也滴了几点眼泪道:“还不妨,你好将息。”到夜,又猛听得母亲房中笑了一声,便恨了几恨,一口痰塞,登时身死。可怜: 
    夜窗羞诵凯风篇,病结膏肓叹不痊。 
    梦断青云迷去路,空余红袖泣旻天。 
    此时几哭死了一个贵梅。那寡妇一边哭,一边去问汪涵宇借银子,买办衣衾棺椁,希图绊住汪涵宇。 
    那汪涵宇得陇望蜀,慨然借出三十两与她使用。又时时用钱赏赐小厮阿喜、丫头小妹。又叫寡妇借丧事名色,把这些客人茶不成茶、饭不成饭。客人都到别店去了,他竟做了乔家主,公然与朱寡妇同坐吃酒。 
    贵梅自守着孝堂哭哭啼啼,哪里来管她。只是汪涵宇常在孝堂边,张得贵梅满身缟素,越觉好看,好不垂涎。 
    一日,乘着醉对寡妇说:“我有一事求着妳,妳不要着恼。我家中已没了娘子,妳如今媳妇也没了丈夫。若肯作成我,与我填房,我便顶作妳儿子,养妳的老。何如?” 
    寡妇道:“她须还有亲戚,我想好嫁她到异乡?” 
    汪涵宇道:“我便做个两头大,娶在这边。” 
    只见寡妇笑道:“若是这等,有了她。须不要我。” 
    汪涵字道:“怎敢忘旧!” 
    寡妇道:“这等,先要起媒。”两个便滚到一处云雨。不题。 
    次日,果然对贵梅道:“媳妇,我想儿子死了,家下无人支撑,妳又青年,不可辜负妳。如今汪朝奉家中没了娘子,肯入赘在这里,倒也是桩美事。” 
    贵梅听了,不觉垂泪道:“媳妇曾对妳孩儿说‘誓死不嫁’,怎提起这话?” 
    寡妇道:“我儿,我是过来人,节是极难守的,还依我好。他有钱似我万倍。” 
    贵梅道:“任他有钱,孩儿只是不嫁!” 
    寡妇道:“妳夜间自去想,再计议。” 
    到晚汪涵宇过来,道:“媒人,姻事何如?” 
    寡妇道:“做腔哩!” 
    汪涵宇道:“莫管她做腔不做腔,妳只不吃醋,听我括上罢。” 
    寡妇道:“这等先充财礼一百两与我,听你们暗里作亲。不要不老到,出了丧讨材钱。” 
    汪涵宇道:“六十两罢。” 
    寡妇不肯,过了他八十两银子,放他一路。 
    只是贵梅见了汪涵宇便躲开去,哪里得交一言。无极奈何,又求朱寡妇。 
    寡妇道:“待我骗她。” 
    又对贵梅道:“媳妇,前日说的,想得何如?” 
    贵梅道:“也不必想,是决不可的!” 
    寡妇道:“媳妇不必过执。我想这汪蛮是个爱色不爱钱的。不嫁他,便与他暂时相处,得他些财物,可以度日。” 
    贵梅道:“私通苟合非人所为。” 
    寡妇听了便恼道:“怎就不是人所为?小小年纪,这样无状!”便赶去要打,得小妹劝了方住。贵梅自去房中哭泣。不题。 
    过了两日,寡妇为这八十两银子,只得又与她说:“我不是定要妳从他。只是前日为儿子死,借他银子三十两,遭他逼迫。妳若与他好了,他便提不起,还有赍助。若不,将什还他?” 
    贵梅道:“他若相逼,幸有住房可以典卖偿他。若说私通,断然不可!” 
    寡妇听了,平跳起来将贵梅一掌,道:“放屁!典了房子,叫我何处安身?妳身子值钱,我该狼藉的么?” 
    贵梅掩着脸,正待灵前去哭,又被一把头发捋去,道:“妳敢数落我么?” 
    贵梅连声道“不”,又已打了几下,走进房去。 
    小妹来看,道:“亲娘如今已在浑水里,哪个信妳清白?不若且依了婆婆,省些磨折,享些快乐。” 
    贵梅道:“这做不得!” 
    一连几日没个肯意,汪涵宇催寡妇作主,寡妇道:“家中都是凭你的,撞着只管蛮做。我来冲破,便可作久长之计。”果然汪涵宇听了。 
    一日,乘她在后园洗马桶,他闯进去强去抱她,被她将刷帚泼了一身秽污去了。 
    一日,预先从寡妇房中过去,躲在她床下,夜间正演出来,被她喊叫“有贼”,涵宇欺她孤身,还来抱她,被她抓得满脸是血。底下小厮又赶起来要上楼,寡妇连忙开了自己房,等他溜走。 
    外边邻舍渐渐已晓得朱寡妇有落水拖人的意思。一个汪涵宇弄得伤了脸,半月不得出门,也待罢了。倒是寡妇为银子分上,定要将这媳妇道她不孝,将来打骂。 
    汪涵宇趁机来做好相劝,捏她一把。贵梅想起是为他姑媳参商,便一掌打去。他一闪,倒把寡妇脸上指尖伤了两条。汪涵宇便道:“妳这妇人怎么打婆婆?这是我亲眼见的。若告到官,妳也吃不起!” 
    寡妇得了这声,便道:“恶奴!妳这番依我不依我?若不依我,告到官去打妳个死!” 
    贵梅便跪下道:“贵梅失误得罪,但凭打骂。若要与这光棍私通,便死不从!” 
    寡妇道:“有这样强的!” 
    便向门前喊叫道:“四邻八舍!唐贵梅打婆婆,列位救命!”便往县前走。 
    汪涵宇对贵梅道:“从了我,我与妳劝来。” 
    贵梅道:“光棍!你搅乱我家里,恨不得咬你的肉。我肯从你?”汪涵宇做劝的名色,也到县前来。 
    这些邻舍打团团道:“一定婆媳争风厮闹了。” 
    有的道:“想是看得阿婆动火,闹嫁。” 
    恰好小妹走到门前来。好事的便一把扯住道:“贵梅为什打婆婆?”小妹把头摇一摇,这人道:“想是闹嫁?” 
    小妹道:“肯要嫁倒不闹了。” 
    这人道:“是什人来说亲?” 
    小妹道:“汪朝奉。” 
    这些人便道:“古怪!这蛮子,你在她家与老寡妇走动罢了,怎又看想小寡妇,主唆婆婆逼她?我们要动公举了。” 
    谁料那边婆子已在县前叫屈。县里已出了差人来拿。只是汪涵宇倒心焦:“起前拨置,只说妇人怕事,压她来从,如今当了真。若贵梅说出真情,如何是好?” 
    打听得县官是个掌印通判,姓毛,极是糊涂,又且手长。寻了他一个过龙书手陈爱泉,是名水手,说道:“此妇泼悍,要求重处,拿进去。”只见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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