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艺人 作者:边云山-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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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娘死后,他就再也得不到这种亲情了。草兰爱他,他知道,可那爱跟他感觉
到的这种东西不一样。
他闻到了泽兰头上野百合的香气。那是她在家里用野百合花汁涂过了。那使他
的心产生的不是情欲而是难舍。
“抢你是我的意思,放了你,也是我的意思,谁也管不着。我只是怕再让别的
土匪抓到你。”
泽兰有了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她曾给过数不清的人唱过戏也跟过许多男人,
但那些人给她的感觉都是她的主顾而已。
他抢她时她对他有微微的怀恨。现在的感觉与当初的有多么地不同!
“我该咋样报答你呢?”
泽兰红了脸。她感到了他加快了的心跳。
“我还是把我给你吧?”
她的心又慌了,她不该慌的。
他愣着眼看草兰从五味子架后走出来,责备地望着他。他的心接收到了她的信
息。
“已经有土匪朝这里走来了。”
加岗的土匪要从这里散到各个岗哨上去。如果泽兰留在山寨上,今天可能是他
的,明日就可能是山上别的首领的,这可要看首领心情如何。
在山寨上,女人们都是大首领的,他想要谁就要谁。别的小头目也会在他下山
时,胁迫她,这是一定的。那她的日子还不如唱二人转好过哩。
“我不想让你走!”
他的力气是那么大,把她抱得透不过气来,她虽不愿意他这样,但他喜欢她怎
么样都是行的。
她现在特别可怜他,也有些喜欢他了。
“我知道有一个地方没岗哨,你可以从那里下山,直接走,会找到戏仙祠的,
从那里下山就没啥阻碍了。”
他忍住他喷涌的激情,只把泽兰做他的小妹,只有这样想,他才不至于放肆。
在草兰身边时,他不停地想泽兰。他是听不得草兰提说她才对草兰厌恶了的。
他拽着泽兰的手猛跑起来。树枝划着他的脸,他所带走的树枝反弹回来也在不
停抽打着她,有的打在她脸上,有的打在胸上。
两个人的心中都是火辣辣地难受,又是火辣辣地幸福。泽兰希望能永远这样跑
下去,像一对野鹿。她突然感到了胸前两个坠物防碍了她的奔跑。
“别跑了,别跑了。”她快活又娇羞地说,那一刻她甚至忘了李南石。
他以为他的鞋掉了,猛住了,回过身。
“我的亲亲的好妹子,你别这样勾引我。你不该跟我,我也不该要你,咱们还
是跑吧。”
他把两眼闭住,可眼前跳动的全是最美妙的景色,他又睁开了眼。
泽兰的土布衣裳本来是糟的了,这一跑,就被树枝划破了。她是怕她的白胸跑
得掉落了。
这会儿,她的一只手被他牵着,一只手连同半截手臂护了那两个宝贝。它们曾
被许多男人猎获过,快乐的感觉早已死去,可她心中却滋生了某种希望。
泽兰是知羞的。她不曾把自己的心完全交予谁。在感情方面除了经过李南石,
她还算是个纯真的大闺女呢。
“你为啥不跑了?”
他的声音是欢喜的,颤抖的,那是他几年前看见草兰的感觉,甚至比那还让他
欲死。
“我若不这样,就对不住你呢,你这个好人。”
泽兰的话,刺醒了他。他是个好人吗?
他把眼再一次闭住。美妙的景色依然存在。他长长嘘口气,仍闭着眼,把手伸
向她。
泽兰的胸在槐山手中又获得了灵性。它们想跑想跳想唱歌,想受一种亲爱的虐
待。
泽兰在满眼的树林中向他倒过去。
“你真是我的好哥哥呢。”她说着竟是十分委屈的。
她没有父兄,她需要那种爱,那种给她安全感的爱。而她却不知那爱该是什么
样的。不过,她愿意相信她已在他身上寻到了,因为她得到了他的保护。
“是我把你抢来的,你该恨我。”
“可我知道你并不坏。”
“你这么心善,是要受欺的。”
“我是唱二人转的。”
“唱二人转的也是人呢。”
他想到了草兰,他真正为草兰感到难过了。
他脱下自己的褂子,给泽兰穿上。
“绕过那块大山石,就是河岸,你顺着走,就成了。”
女人的泪有时是对男人的一种补偿。泽兰眼里不断涌出泪水,看槐山一阵阵发
虚,显得很高大很遥远。
他在她不断流出的眼泪里有了种赎罪的感觉,对自己做了匪,深深地悔着了。
“找那个好人嫁了,哥给你吹喇叭。”
“你不能老做土匪!”
“我听你的。”
“要打日本人!”
“我听你的。”
河水声已能听得真切了。水流动的速度似乎非常快。在山石或别的东西上大起
大落,起时吓得尖叫,落下时却摔得哇哇哭,一条河就是这样的。
一个男人在女人心上的位置也有了。
一个为匪,一个为艺妓,这是上苍也能原谅的,这仅限于在荒原上,那跑着獐
狍野鹿跑着猛虎豺狼的地方。
泽兰想起她已对李南石许过诺了。天哪,她像从高处摔下来了似的,很是难过。
“我将来是要报答你的。”
如何报答还不知道。可这是她唯一可以说给他的诺言。
“顺着河走!”
能闻到水的腥气,山石后果然没设岗。他让她快跑。
“如果遇到狼呢?”泽兰不肯再走。
“你身上有火镰吗?”
“有。”
“火绒草呢?”
“也有。”
槐山已撒目到了一棵雷劈倒的老桦树,有的地方还有白色的树皮。他跑过去,
撕下来好几大块。
“点着桦树皮,狼就怕了。”
“要是还没点着狼就来了呢,那咋办?”
“你上树。”
“上树我可会。”
她像小女孩儿似地咯咯笑,脸上有种要冒大险的自豪神情。有个爹爹或哥哥该
有多好,她想着,禁不住要流泪了。
“你快走,我也该回去了。”
“你不能老做土匪!”
泽兰背过脸去。她的心里很难受。她不想他看见她的表情。她等待他回答她。
可她等了好一会儿,他也没出声。
泽兰回过身来,发现她所能望见的地方都没有他的身影。树木重重,已消隐了
他的身形。
泽兰河水一样往山下奔去。
可叹红颜不成双
……
泽兰只唱一句就住了,她匆匆地跑去了。
4
在我身边躺着的确是我曾经喜欢过的人吗?白白胖胖的,再也唤不起我任何的
欲望,不能为我分忧,领会不了我的意图。过去那种天真可爱再也看不见了。我又
能把她怎样呢?我千百次呼唤过要离开她。她在家中的勤劳,她照顾我衣食住的周
到;哪怕是在她正忙的时候,我回了家,她都要跑过来沏杯茶水之后再干她觉得是
分内的事情。我的皮鞋擦得很亮,我的裤线总是笔挺,这是我在外面的体面。是因
为这些我就不离开她吗?要雇这样的保姆会有很多,这些想法总是缠绕着我。这种
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她第一次说出我在外面另有女人的时候,那一次打
得很凶,那一刻我没有了思维。屋子里不知怎么进来了一只肥肥胖胖的老鼠,走起
路来仍然敏捷,我用一根竹竿更敏捷地摁着了它的脖子。它用力向前挣脱着,结果
带来的是我用力把它贴在了墙角,它的脸变形,眼睛充血,痛苦地转动脖子,是否
想看看我的耐力?它浑身颤抖着,嗓子里发出吱吱的叫声。它的光洁的皮毛,随着
神经的颤抖在波动。它满身白白的。我看到了它的可爱。我的腹部发出了会心的笑
声。血殷殷地从它的鼻孔里流出,与红红的地毯相融。它洁白的绒毛上也沾满了淡
淡血迹。红白相间,那是怎样的一种图案,像冷冬时节红红的太阳,透过云层落在
茫茫的白雪之中,那样惨烈、那样多彩。我大笑着,浑身颤抖了。鼠儿却有了空隙,
蹿到我的眼前。我一躲,它从我的床上、洁净的被子上走过去,留下一串脚的印迹。
它在敞开的门槛上,瞪着发红的眼睛看着我,转眼间不知去向。
床上的这种印迹再也没有洗去,换了被褥仍有鼠的足印,踩在我的背上、我的
胸腹,啃食我的腿足。
这种印象为何这样深?下乡年代每到秋收时,大地上老鼠成群结队,随时都有
可能钻到衣服里、裤子里,我从来没有畏惧过。那时候,年青人充满了活力,在农
场机械化作业三班倒,八个人一个班组,国男四女,连长说这样干活不累。我们唱
着歌,在机器的灯光下边干着活边嬉戏着,没有困意。每当我把大家的情绪调到最
高潮时,我就溜走了。她已经等在我们约好的地方了。其时我们班组的人早就知道
我们俩的事,只是成全我们而已。这样我们约会了很多次。那时的心忽忽乱跳,冲
动淹没了一切,白亮的身体让月亮藏了起来,星星也闭上了眼睛。想起那一夜灯火
辉煌,人们沉浸在秋忙的欢乐之中,机器轰鸣,狂吼着碰撞着柔弱的秸杆。秸杆上
丰满的果实摇摆着发出欢快笑声,在沉重的机体下被碾没。发热的机体汗水淋漓,
在剧烈的缓冲之后,浑身与秸杆混为一体,静卧着,只听见河水流淌的声音……
九虎林河流到这里差不多就有真正的河的形态了。但水流仍是湍急的,鱼群在
这里停不住,一些水生物也被冲走了,这是一片荒凉的水。
河岸上的植物倒映水中是水的幻想。再美再好看的东西在不平的水面上也要零
碎得什么都不像了。
河岸上有些灌木,大都结了果子,有能吃的,有有毒的,有让人不知道能不能
吃有没有毒的,反正都挺好看。
矮棵的刺玫果已红了,但并没熟透。许多的野果子都要等下了苦霜才变甜才算
熟透了呢,刺玫果也是这样。不过它只要红了就好吃。
刘贺自己呆在戏仙祠里。
槐山越走越担心泽兰,猛转身往回跑。
泽兰走着走着遇到了两个猎人模样的人。他们是两个日本侦察兵,来上山摸情
况的。他们一见她互相咕噜了一句,就朝她扑过来。
泽兰似乎明白了,她遇到的人不是与她一族的,她是必死无疑了。可她不想死。
她也不知自己咋有那么大的力气,像匹疯马似的。
“我的小手枪呢?”
她真希望手中有枪,她终于知道了枪的重要性。如果她还能活着,她要挣更多
的钱帮山上的抗日队伍买枪。
那两个日本人累得快动不了了,终于按住了泽兰,她已经昏了过去。两个日本
人拿腰带打算把泽兰勒死,已把腰带套在了她脖子上。
槐山猛扑上去,一支胳膊勒住了一个脖子,力大得能弄死一只老虎。日本人的
刀和枪都没来得及用,就死了。
泽兰醒来看见的是槐山,以为自己在做梦,好一会儿没言声。
槐山搜了日本人的身,把得到的武器都别在腰带上,见泽兰睁开了眼,十分高
兴。
他刚要跟她说啥,就听到了土匪中的暗语。那是一种苏鸟的叫声,只是比真苏
乌多叫了一组,是紧急集合的命令。远远近近的都是这种声音。
“你快走!这是两个日本人,让狼吃了算了!”他急急地说,不得不往山寨跑。
泽兰的泪哗一下子就淌下来了。
山林里到处藏着虎狼,谁来管她呢?李南石说女人要靠自己,真要做起来,还
真难。
泽兰从河的上游跑下来,像一只野鹿一样快捷。她把树枝和野草碰得唰啦唰啦
响。明明是她自己弄出的声音,她还以为有野物来了,吓得时刻准备上树,又想要
是野猪,上树也无用,它会把树拱倒的。不过,上树是一个女人在危险情况下所能
采取的唯一抵御措施。
泽兰的面影显露出来。她身上男人的黑褂子剐成了布条,大辫子散如乱麻,只
有一双眼还清亮亮,正四下里乱看。
“泽兰?”
泽兰给吓了一大跳,险些栽到河里去。这又是谁?不会是她已经死了吧?
刘贺起初不敢认她,可泽兰的眼是同旁的女人不同的,她的眼梢微微上吊,又
威又俏,但她又不是凶蛮的,她的柔顺与她的两眼不相称。她的目光善良而恐惧地
望到这里,却没发现他,还是他先叫了她,她才发现有人。
“你咋在这里?来做啥?”
泽兰在暖暖的太阳照拂下,确信那是刘贺本人,不是幻像也不是鬼魂。她奔到
他身边就昏倒了。
刘贺背着泽兰回到戏仙祠里。
其实,刘贺一点也不惊讶他能遇见泽兰,他把她放在那堆干草上。
“她是喜的,只需在她脸上泼些凉水就会缓醒过来。”他自言自语道。
当他背着泽兰往山神庙走时,眼泪一次又一次把他要走的路给模糊了,他就是
想哭,但他又不能停下来痛痛快快哭一场。
刘贺去附近小溪取了水,回来后把戏仙祠门关上,跪在了黄泽兰身旁。
“闺女,你的苦还没遭够哩,你的快乐也没来到呢,那你就回转过来吧,有好
吃的盐卤蘑菇,快起来吃吧。”
泽兰双目紧闭,脸色却在转阳,微微地有一抹粉红在腮上了。
见泽兰不醒,刘贺伸出苍白的手放在她额上。
“我是你的爹哩。”他的泪就滚落在她的脸上。
刘贺已经有许多年没哭过了,一个神是不同于常人的,他的苦乐观似乎也不是
常人的,这都是在世人眼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有着平常男人的欢愉和疼痛,
一个平常男人该有的感觉他一样也不缺少。
刘贺参加抗日队伍是偶然的。那时他在一个村庄里的一户人家唱戏,而李南石
却在另一户人家里秘密地宣传抗日。他把那些道理听了去,觉得句句有理,突然想,
这不就是黄花一直要寻找的东西吗?
他就第一次怀疑了他仙家的真实性。那工夫他苦恼极了。
李南石低沉的歌声传出来:“世上根本没有神仙皇帝,一切都要靠我们自己!”
“说得好!”
刘贺的心透透彻彻,他恨不能一下到在黄花面前把他寻到的东西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