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艺人 作者:边云山-第2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豆的木杵捣烂,然后做成五斤或十斤重的酱块子,也不用任何东西包裹,只用林秸
杆搪在房梁上,任其落灰生虫子都不管。
只等到来年四月初八、十八、二十八,这三日哪一日都可用大木盆把酱块子盛
了,舀满清水拿草根刷子仔仔细细地刷。刷净了就弄碎,下到大缸里。
放盐放水是最重要的。放多少也只可下酱人自己意会,别人传不了。
虽然做法是一样的,可大酱的味道却各不相同。
泽兰家下的大酱老是有股怪味儿又稀里逛汤的,只得再不下了,要吃就别家要
去。
被讨要的这家往往很欢喜,接过泽兰手中的大酱碗,开了前园子门,进去。
大酱缸都安放在前园子里,缸边上拴一个红布条,那相当于一道符咒,恶神和
野物都近不了缸跟前。
前园子阳光足,能把大酱晒热晒发酵了,大酱会由黑变黄,散出诱出人馋虫的
香味儿来。荒原人没大酱,日子的滋味儿就淡多了。能吃上饭的人家用黄豆做大酱,
那才正宗哩。穷人只有采那叫做磨石豆子的野黑豆做大酱。
酱主人拿起横在缸上的木制酱耙,伸进去哐哐地捣,常能捣浮上来几只白色的
蛆虫,也不惊讶,用筷子夹出来,仍旧捣。捣得很有节奏。
这是在告给主管大酱的神,这酱是好的,香的,望他不要离了大酱缸边,让恶
物给弄寡了。
捣了一阵,酱香味儿也散够了,便把酱耙往上一提,用碗接住,酱耙上的大酱
便沥沥地流进碗里,刚好一碗。
泽兰端着酱碗快步往家去,家里黄花和草兰正守着一桌生菜、白菜、大葱,等
着蘸酱吃哩。
哪家的酱浓哪家的酱香,泽兰家人最清楚,好吃的酱自然要去多要两回。要大
酱可不分交情薄厚,推开一家院门、去要就是了。只是不敢到富人家去。要大酱只
限穷人家之间。
泽兰从小就熟识刘贺,她和草兰懂事后,他在桦林峪村北面盖了座小马架子栖
身,不再到她们家去过夜了。
他也下了大酱。他的大酱不但好吃,还能治病,专治被鬼缠住了的病。吃了他
的大酱,得病的人就能吃东西了,待后下几泡黑屎,病就好了。
泽兰很少去到他那里讨要。
一日,泽兰到得一家,刚推开门进屋,就听东屋里有人说话。她才知是到了刘
贺家了。
一女人说:“你找到没有?”
“找到啥?”是个男人。
“啥戏仙呀?真笨!”
泽兰小声喊:“给我叨碗大酱来!”
说话声一下子就停住了。
门里走出一个人来。正是刘贺。
“是想要大酱吗?我给你叨去。”
泽兰红着脸,把碗递过去。
屋里的女人又说:“我要是会做法,我就准能找到那东西。”
“是我娘?”
“是她。”
“好像还有个男的跟她说话,那是谁?”
“是我。”
“你不是在这儿呢嘛?”
“你回家,在你家院子里也能看见我。”
泽兰不明白娘为啥要跟刘贺学做法。刘贺温和地看着泽兰,那眼神仿佛能看透
一切,无论人心里是好的坏的美的丑的,都能看见。他还可看见人的前生和来世。
“我不信。”
“你该信。”
“为啥我得信?”
“问你娘去。”
刘贺跳开了一步,见了泽兰像见了仙女一般,可惜了这好大闺女,长大了或许
也得沦落风尘。泽兰很柔和,眉眼俊俏得像她娘。
黄花不信任他,要亲自请戏仙问个明白了。
“我娘要跟你学啥?”
“让女人过上好日子的咒语。”
泽兰撑不住,到底红了脸。刘贺掀开缸盖只顾看她忘了叨酱。
“你说那咒语到底是什么?”
刘贺使劲儿摇头,他也不知道。
“那咒语是:泽兰,泽兰,真好看。”
泽兰心里很欢喜。她接过碗也就想走了,她不想见她娘,娘做的事总有理。
刘贺眼睁睁看着泽兰走了,想若不是她来要大酱,他想对她说句话也难。
“你停下,我告你个事情。”
泽兰正愁一只手端碗一只手去开大门不稳当,想让刘贺帮帮自己才好,转过身
等他近前。
荒原上有夏风在吹,把许多野花野草的气息全抛撒开,草浆和花汁的味道便浓
浓地只管各处飘摇。田野里有麦子抽穗儿,苞米蹿蓼儿,也把各自的清香气一股一
股释出来,都汇在天之下,荒原之上。
“我供的戏仙位上有座神像,当真跟你长得一样。”
泽兰睁大毛茸茸的眼,又好奇又开心,心咚咚跳,仍旧走回来,把酱碗放在酱
缸盖上,又怕飞进蚊虫,见近旁葵花叶子比碗还大便劈下一个来,盖碗上。
“倒要看看那神像。”
“你娘不会骂你吗?”
“不会吧?”
刘贺宠着她,想让她开开心。
他凝神听了听动静,知黄花在里面,而那时她的身体就坏了,有时会昏睡过去。
他们进了屋,泽兰并没见着神像。刘贺诡秘地笑了笑,掀起东墙上挂着的一张
老虎皮,便露出一个墙洞来。墙洞一尺见方,里面衬着红布,果真有个神像。
泽兰凑近了,倒吓了一跳,可真是哩,这神像太似自己了。
刘贺悄悄地又说:“是仙家下来显的形,我依形刻出来的。”
泽兰又去看了眼神像,又看出许多不像自己的地方来,放下心来的同时又似失
了意一般,随便看屋子四周,眼睛就盯在炕上。
破高梁席上有八只狍子拐骨,那是荒原人闲时的好玩物。那八只拐骨都用染指
甲的凤仙草染过,红丢丢的,像是能吃一样可爱。那是刘贺神的一种法器。
“你知道谁是你亲爹吗?”黄花在昏迷中问。
泽兰忍着泪,摇头。
“娘,你醒醒!”
“你唱一段请仙歌我听。要用武咳咳调子才好听。”这显然是对刘贺说的。
“也不是个时辰,要夜深人静才能唱。”
“只会哄人,又不是真要请仙。”
泽生看娘躺在土炕上,是那么弱小可怜。她做的一切事都是为我和草兰哩。
泽兰含着泪走出了大门。
“快唱请神歌我听。”黄花又在昏迷中说。
只听得刘贺猛然唱道:
山里山外天上地下诸多仙
比不得你大仙法力无边
……
泽兰听了浑身发麻。他是用假嗓唱的,有些不男不女,听了心上像被毛刺了一
样难受。
刘贺唱一句,黄花也在昏迷中唱一句。
……
在戏仙祠里泽兰和刘贺都回忆了这段往事。
第十七章 骨肉相连
1
为了这个地位我和妹夫之间的明争暗斗,到现在看来都应了结了,不知妹妹是
否知道国卫出走的原因,也许这个秘密将永远是一个谜。
87年,有文件精神说要选拔一批年富力强的干部到重要岗位上去。在重点选拔
的干部中,我和王国卫是竞争对手。王国卫的工作和我不分上下,人很踏实,群众
关系好,又是大学毕业,这些很占优势。但我的经验要比他多。我是函大毕业,岁
数比他大,如果这次落选,恐再也提不上去了。有几次我都想和妹妹妹夫说个明白,
不让妹夫参加这次竟选了,但面子上总是过不去。这事儿一直困扰着我。
那天我和国卫还有管土产的调拨员刘丽一起到桦林峪村,看看今年的上产货源
怎样。这几年开放搞活,桦林峪也发家致富了,建起了人参基地、木耳基地。每年
我们都从他们那里收购大批的山野菜、木耳、人参等卖到国外去。每次我们都在花
万树家吃饭。乡亲们送来很多好吃的。喝着北大荒酒,谈起今年的收成,花万树滔
滔不绝。他虽年事已高,但仍不服老,非常盛情地劝着酒,说如果不喝就是瞧不起
他们村里人。我们三个人看到今年完成收购任务不成问题也都开怀畅饮。席间,我
上厕所,也是想逃避两杯酒。在路上碰上了村医陈六粒。“大哥啥时来的?上家坐
会儿?”我说不去了。陈六粒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怎么看不起我们呀?家里都
挺好的?和嫂子关系怎么样?”“你这小子一天就没正形。”“大哥,嫂子如果不
满意你,我这里可有祖传秘方。”早就听说桦林峪的祖传秘方,不知效果怎么样?
“那你怎么卖法?”“卖什么?大哥要用,随便拿点试试。”“那可不好。”“有
什么呀,如果你过意不去,等秋天收购时,我家的等级给提一提不就完了吗。”
“你这小子就是心眼儿多。走,给我拿点儿去。”陈六粒从一个大盒子里,拿出一
个缎子面的小盒,“这里是十粒,一次一粒,别多吃。大哥秋天别忘了我家那份货。”
我拍拍他的肩膀,“你这小子。”
回去时,国卫已喝到了六分,刘丽也喝得满脸通红。他们一起喊着说,你干什
么去了,上厕所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我笑笑,端起酒杯说,我补一个,然后干杯,
该赶路了。三个多小时,我睡了一路。到家时已经七点多了。国卫说,走吧,工作
落实比较好,今天高兴,晚上也没事儿,再到我家吃点儿喝点儿。妹妹留了张纸条
说,赶报表晚回来一会儿。国卫说,没办法,只好我们自己动手了。刘丽帮着他忙
前忙后。俩个人在厨房有说有笑。我脑袋晕晕的,不知怎么产生了一股妒意。菜上
来了,妹夫拿出泡了鹿茸、人参、五味子的酒,看着酒,我有点儿迷糊,昏昏欲睡。
刘丽说,她只能喝饮料。我为她打开铁听饮料。国卫说,再做一个汤就完事。我眯
着眼,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也不知电视里演了什么,口袋里鼓鼓囊囊地硌了我一下。
一摸是陈六粒给我的丹药,脑子里一种意念瞬间形成。我拿出两粒看了看,迅速扔
进刘丽的饮料罐里,又拿出两粒,犹豫了一下,这是我妹夫啊,我腹中隐隐地笑了
两声。酒喝到一半,刘丽的脸通红,像被火映照着一样。给我来杯水,嗓子发出了
颤音。妹夫到厨房,咕咯咕咚地喝了很多水。来干杯,结束。喝完我还有点事儿。
刘丽,你帮收拾一下。刘丽使劲儿咽着唾沫,点点头。我打电话给妹妹说,国卫喝
多了,让她赶紧回来。
当天晚上,妹妹哭着跑回了家,闹着要离婚。妈妈劝她家丑不可外扬,你看你
就要生了,以后怎么办呀。妹妹非常坚决。
国卫去了海南。刘丽也调到别的单位。每每想起都觉得那是一个梦。那个炎热
的夏天啊……
黄花的两个闺女,在七月尾的时候同时出现在戏仙祠里,是她们中谁也没想到
过的。
泽兰在草兰摇摇摆摆走向戏仙祠时,便倒身给戏仙奶奶叩了三个响头,然后,
给刘贺也叩了一个头。
“我见着了我姐,这有多好!”
刘贺慌忙将她扶起。
“你要劝劝草兰,她是个糊涂人。”
草兰走向戏仙祠,她心里虽装着槐山,而从她浮躁的气色上看,她是被物欲和
嫉恨折磨着了。
那时她最想的就是当个有钱人。她甚至想当土匪。
她故意把腰扭得像要折了一样。但吃到肚子里的食物却让她感到肢体发笨。
她下意识地掐住自己的腰,心里估摸着,是否比先前粗了。当她确认为腰比先
前好像是粗了那么一点点时,她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心里仿佛是恨着槐山了。
草兰气哼哼地迈进戏仙祠门。
泽兰迎了上去。
“大姐……”
草兰吃惊不小,她不愿意见到泽兰,她的傲气不容她在旁人面前丢脸,她把衣
裳襟拉拉宽,不让泽兰看见她的细腰。
还没等草兰回答,泽兰走上前来,亲亲热热地又叫了草兰一声姐。
草兰以为自己被梦魇住了。
刘贺的黑色长衫从神像后面飘出来,草兰才恍惚有所悟般把愤恨的目光投向他。
“你又在搞鬼!”
这两个姐妹中,草兰从来都不喜欢刘贺,在家时,她还能忍,这会儿她却不能
忍了,她把她的不恭全表现出来,她以为是刘贺招了她妹妹来羞辱她。
“都走开!”
草兰极想与他们中哪一个吵上一架,那块鹿肉和两个金灿灿的大饼子使她力大
无穷,正好无处去使。要是能抓到一起,那更顺了她的心愿。
泽兰温存地一笑,上前摘掉草兰头上的草叶和身上沾着的鬼叉子。
草兰一搡,泽兰便被读到一边去了。
“吃着碗里的还看锅里的,不是你,槐山能当土匪吗?”
草兰觉得泽兰的样子真可气。泽兰心里说不定咋样嘲笑她哩,她气得在大殿里
走来走去。
“你的心被魔鬼捉去了?她是你的亲妹子哩。”
刘贺的声音像有魔力一般,很能平复人心中的烦躁,可却没能使草兰安静下来。
她在为让泽兰看到她狼狈的样子而大大地懊恼着,什么戏仙,她全顾不得了。
“有你啥事?一边呆着去!”
刘贺似乎最能拿稳的就是草兰是他的娃。然而他恰恰最不喜欢她。她的眼睛从
小就含着怨怒,看他就像在揭他伤疤。
“我是你的长辈,你不该这样对我说话。”
“你算啥长辈,不人不鬼的东西1”
草兰的本意是不想骂刘贺的,她心中毕竟对戏仙有着几分惧怕。可她那时的心
中像长了荒草,她感觉到她整个人都荒了,她是被男人弃了的,被所有人弃了的无
用的乌拉草。先前她还能唱唱二人转,现在说不定她唱也没人乐意听了。
“你,”她指着泽兰,“将来一定会嫁给一个瞎子。”
她还不解气,“你男人一定会掉到崖底下,把脊梁骨摔断。”
泽兰被草兰骂呆了。从前在娘家时草兰也是想骂她就骂她,可这是离开了娘,
因为不同的遭遇走到了一起,她们该互相宽慰才是,她为啥要发这么大的火?
泽兰捏住草兰气得发抖的手,笑着拉她坐在干草上。
“大姐,你先歇歇,妹子有错,等歇过乏来再管教不迟。”
泽兰的话虽柔,但其中是有骨的,那会使任何一个女子感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