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跃鹰飞-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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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足下打了一个踉跄,霍地掉过身来,那双眸子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你——老和尚——你竟敢暗箭伤人……”
可不是么?
不知何时,那个看来瘦弱、盘膝禅房的静虚老和尚,竟然站身而起,当门而立。
尽管看来他老朽不堪,可毕竟是一个不容任何人轻视的强者!
显然,环绕在他身侧四周,也同向阳君围绕着一团罡气一样,只是性质上截然不同:向阳君是属于至阳,而静虚上人则属于至阴。
阴克阳、阳克阴,是人们认定的事实;谁胜谁负,那就取决于持功人的造诣深浅了。
静虚老和尚虽已现身,却并未立刻向对方发难。他瘦削甚至于略似佝偻的身子,在这一霎看起来精神抖擞,尤其是那双眸子闪烁的精芒较之向阳君毫不逊色。
在他站立的地方,珠帘四下抛飞而起,竟然未有一根能够垂落下来。看起来,他整个人就像一个鼓风炉,致使环其身侧四周的任何物件,都被风力鼓荡而起。
这就是强者的高标风范!
即使一个不懂武术的门外汉,目睹此种情景也会大感惊异!
不可一世的向阳君,在他目光接触到老和尚出场的这一刹间,脸上的神色顿时现出了庄重神态。
他以极其快捷的速度,贴着殿壁转了半个***呈现出与老和尚正面接触的方向……
“老和尚!”向阳君紧紧咬了一下牙,“姜到底是老的辣,我几乎上了你的当!”
“阿弥陀佛!”老和尚一只手拈着老长的佛珠,眸子却是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我不明白施主的意思,最好说清楚一点!”
向阳君怒声道:“这还要说么,你故意打发个弟子与我胡搅,而你自己却在里面养精蓄锐,等到功力成了再出来——好阴险的家伙!”
“哼哼……”
这阵子低沉的笑声,发自老和尚鼻腔之内。
“老衲如果阴险,在你来此之前,早就避走他处了!”静虚慢吞吞地道,“那时,你岂非扑了个空?”
“嘿嘿!”向阳君单掌护胸,厉声道,“你以为那样就跑得掉么?”
静虚上人冷冷地道:“老衲生平行事,至大至刚,从无不可告人之事,又何必逃避于你?”
“你明明就是在逃避,还要强词夺理!”向阳怒声道,“我且问你,你既然无意躲我,又何必嘱咐手下,佯称你不在寺内,说什么在坐关之中。哼哼,分明是一派胡言,现在你明明就在这里,看你怎么解说?”
“老衲不曾说过一句谎话!”老和尚单手打着讯号,宣了声无量佛,道,“老衲原本就不曾离开这里一步,至于老衲正在坐关,谅必施主你已眼见,没有片语虚词……所说一切,全是真的,孽障你休得血口喷人!”
向阳君神色一呆,偏头想了想,觉得对方所说,倒也不伪,他脸色一红,倒像是自己理屈了。
当然,老和尚的这番话,是难以令他心服口服的。
“哼哼……你还要狡辩!”向阳君用力地向前跨了一步,“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深居后殿不出,却嘱令寺内弟子设下重重埋伏,对某家加以暗害?可怜这些和尚一个个都为你屈死,老和尚你的良心何在?”
“老衲心如止水,并无不安,阿弥陀佛!”静虚弯下腰来,活像一只大海虾,“良心不安,该受天谴的应该是你!”
“是我?你胡说……”
说着,向阳君又用力地向前跨进一步。
不,只是跨前了半步。
因为当他足步跨前之时,即感觉遭遇到一种极大的阻力,其力万钧,真如泰山当前。
而那等巨大的阻拦力道,显然是发自老和尚的瘦弱躯体之内。
这就是说,向阳君在这个范围之内,即使想再向前跨进半步也是甚难了,虽然他的功力足够给老和尚致命的威胁。
眼看着老和尚那个瘦弱的躯体,就像不倒翁般地前后摇晃着。虽然这样,他站立在地上的那双脚步,就像是打进地里的一对木桩,休想转动分毫。
“咳!”老和尚轻轻地咳了一声,“金贞观,你进得庙来,一路滥杀无辜,可怜这些无辜的沙门僧侣——咳咳!”
他一连发出了几声咳嗽,显得有点儿喘:
“老衲曾经答应过,要带领他们修成正果,早登彼岸。看来,老衲是失言……失信了,而这些,只是因为你……”
他伸出了一只瘦手,遥遥地指着,“只是因为你这个孽障……金贞观,你的独断胡行,迟早会受到报应的;老衲劝你,即刻放下手上这把杀人刀……随我入殿,面壁十年……吃斋念佛,颂经膜拜……尚须身受十刹厉戒。如此,或许蒙佛祖降恩,尔后尚有重生之机,否则,悔之晚矣!”
向阳君聆听之下,心中动了一动。
他实在不明白,这些话何以出自老和尚的嘴里,竟然会有这么大的作用,原是不经入耳的话,竟然破例地在脑中三思起来。
“阿弥陀佛。”老和尚道,“金贞观你可觉悟了么?”
向阳君冷冷一笑,摇摇头道:“你说的也许有理,但是时候不对!”
“什么时候才对?”
“等我杀了你这个老和尚,杀了全天下所有该杀的人之后,嘿嘿……”他笑着,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也许那一天,我才会考虑到皈依佛门!”
“那一天,你已经晚了!”
“晚不了!”向阳君说,“佛不是说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么?”
“阿弥陀佛,”老和尚单手捻着佛珠,“施主,你难道真有把握杀尽天下之人吗?”
稍后,他又补充道:“老衲是说,你这么有把握,杀尽天下的强者?就好像——”
“好像是谁?”
“好像是老衲!”老和尚瘦躯伸直了一下,目射精光,“你难道有把握杀死我么?”
这句话倒令向阳君大大吃了一惊!
他睁大了眸子,频频在老和尚身上转了转,然后冷笑道:“和尚这话说得有道理,看来你的功力,显然比方才你与我隔帘对垒时精进了不少,为什么?”
“你还不明白么?”
老和尚双手合十,一连串地宣着佛号:“金贞观,你既然要问,不妨告诉你,老衲闭门坐关,乃是在运施一种至高功力。”
“什么功力?”
“一种专门为了对付你的功力——澄波返渡!”
“啊?”向阳君吃了一惊,“哼哼……看来你像是对我很清楚,欲以至阴之功来对付我的纯阳之性喽。”
“你完全说对了。我正是这个意思,只可惜——”
他微微一顿,脸上现出了一片惨灰颜色。
“只可惜你的功力未完,可是,”向阳君有把握地说,“这功夫我是最清楚不过,老和尚,你大概是想以先天之气来补后天之功吧?可是!”
静虚上人惊讶地扬了一下长眉:“你果然是个杰出的少年人,了不起……”
一旁的郭彤听了这话,忽然有所异动。
可是,他的身子方自转动之间,已给向阳君掌中宝剑所泻出的剑气陡然罩住。
郭彤登时不再移动,他脸上却现出十分不耐的表情。
这种形象在静虚老和尚眼中,并不以为然。
“培空,你不可妄动。”他讷讷地说,“老衲正在为你讨命。你如果不听老衲之言,擅作主张,将是后悔不及,死定了!”
他叹了一声,又讷讷道:“在你来说,显然太不聪明了,死有重于泰山,又轻于鸿毛。一个聪明的人,是绝不会轻率地选择一死的。郭彤,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郭彤一时目含热泪,点点头:“弟子省得!”
向阳君目睹他们师徒情谊,不免为之动容!
“老和尚,你是在为你这个弟子讨命么?”
“不错,老衲正是这个意思。”
“你凭什么认为我应该饶他不死?”
“凭他的完全无辜,凭他根本不是达云寺的弟子!”
“啊,”向阳君冷冷地道,“这话怎么说?”
“第一,”老和尚说,“达云寺没有带发修行的弟子;第二,既然你要找的是老衲,我现在已经出来了,又何必非要杀他性命?”
向阳君想了想,点点头道:“有理。”
然后又偏过头看着郭彤,道:“可是此子根骨造化极高,今日我放过了他,只怕来日他放不过我!”
“你的意思是,你害怕了?”
“哈哈……”向阳君仰天一声狂笑,“老和尚,你对我显然认识不足;否则,你当会知道天底下压根儿就没有我所怕的人!”
“既然这样,郭彤这个孩子,你可以叫他走了。”
“啊,不不……”向阳君冷冷一笑,道,“他暂时还不能走。”
老和尚道:“为什么?”
向阳君道:“因为我对他认识还不够清楚,我想多留下他一会儿,要好好观察他一下!”
“这又为什么?”
“老和尚,你还不明白么?”向阳君道,“我要他留下来,是想仔细地看看他与你之间的感情,我要他亲眼看见你死!”
“不,”老和尚说:“也许死的人是你!”
“不、不……恐怕还是你!”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我可以这么肯定!”向阳君说,“据我所知,欲行先天之气,补后天之功的澄波渡返之术,非三日之内不足为功;而你,看来好像还差几个时辰!”
静虚和尚神色微微一变,低低颂道:“阿弥陀佛,金贞观,看来你显然是个大行家了!”
向阳君道:“是了!现在我一切都明白了。老和尚,你是在拖延我,好使你自己完成这次准备!”接着,又冷笑了一声,道,“可惜事与愿违,就在这个时候,我来了,而且打破了你原有的计划。”
说话之间,就见一旁的郭彤忽然探手入怀。然而,他这个动作未完成,向阳君已发觉了,手指微抬,只听见“嗖”的一股尖锐风力响过。
郭彤身子陡地打了个哆嗦,顿时就不动了。
老和尚登时一惊道:“哦——”
“不要紧,”向阳君说,“你该看得出来,我只是暂时定住他的一条阴脉,他仍然可以说话,只是暂时不能移动罢了!”
静虚老和尚道:“这又为什么?”
“我要他眼看着你我的这一场决斗!”向阳君微微一笑,“对他来说,这实在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也许终身一生,他再也没有机会能看见这么一场精彩的表演……”
静虚老和尚冷森森地笑道:“你是如何知道这是我指使他们去找你的?”
向阳君冷笑道:“这还用说么?除了你以外,谁又能有这个见识?老和尚,俗谓:各家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我与你原本无怨仇,你却要着人来致我于死地,结果我没有死,就来找你了。”
“唉……”老和尚苦笑道:“就这一点而论,我确实是错了。告诉我,是谁泄的密?不用说,必然是那个姓雷的女人了!”
向阳君微微一顿,点头道:“不错,就是她!老和尚,你衔恨她么?”
“不……”老和尚缓缓摇着头,“雷姑娘慧外秀中,但老衲观诸她眉目间情障重重……只怕日后受许多牵连,你也是一样。”
“你的魔障重重,阿弥陀佛!”老和尚双手合十,讷讷道,“这是日后的话,你将倍尝苦果……但眼前却如日中天,鲜能有人轻樱其锋。好吧,老衲已作好了必要的准备了,你可以动手了。”
静虚老和尚说到这里,缓缓闭上了双目。
他那甚是瘦削的身子,忽然更瘦了一些。手里的佛珠已经紧紧地缠在腕子上,十根手指看似合十,其实是紧紧地捏在了一起。
一声一声……极为细微而清脆的骨节声从他的指节里传出来。
向阳君忽然睁大了眼睛。
这一霎,他脸上充满了极度的惊讶!
“老和尚,你莫非练过达摩碎指功么?”
静虚方丈微微点着头:“你果然知道得不少,你既然知道这门功夫,当然应该知道这一门功夫的厉害。请恕老衲好奇,倒要想知道一下,你将要以什么功力来对付我的‘碎指之功’?”
向阳君面色阴沉地道:“那要看你对这门功力所能达到的程度了。”
“你说清楚一点!”
向阳君道:“当年达摩佛祖以此碎指之功,力毙红尘十寇,也就是当年黑道上最厉害的十派宗师,据闻十寇都先后遇难惨死,而达摩却也丧失了十根手指,后来经七十年返渡善修,才得脱胎再生。老和尚,你当然不可能有这等造诣。”
“哼!”静虚上人道,“我如果有这等造诣,只怕在你进门之初已死于非命了。”
向阳君点点头道:“这句话倒也不假,因此我猜测你只是掌握了入门功夫而已。”
“入门的功夫,足可以用来对付你!”
向阳君咬了一下牙,足下又用力地向前挺进了一步。然而老和尚却不容许他再越雷池一步。静虚的瘦躯作势向前挺动了一下,向阳君则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老和尚的一双瘦手,像一只鹤,亮开了双翅。他颈项下弯,微微勾屈,背部向上隆起……
向阳君“哼”了一声,忽然蹲下了身子。
那种像是登坑的姿态,方自向下一蹲,整个殿堂里,立刻旋出了一阵风力。
老和尚在狞笑。
向阳君也在狞笑。
人在拚杀性命的一刹那,常常是本性的流露,不可能有任何掩饰。
他们所想到的,只是如何来致死对方,保全自己。
两个人都在迈动了——
向阳君向左,老和尚向右。
这种走法怪异得很,一旁木立的郭彤可算是大开了眼界。
他虽然不知道他们双方这种走法是属哪一门路的,但是就外表看来,却肖似某种动物。
向阳君是跨着虎步,两只手各以手背用力地磨擦着两处后臂——大概是“虎步行功”吧。
老和尚却是虚点着双足,那副样子像煞一只白鹤。只见他每走一步,都高高地曲起一只腿,然后前进一些,再放下来,如此双足交互换行。
原本就不算太大的偏殿里,忽然容纳了这么两个人,立时显得十分拥挤,倒不是人在拥挤,而是发自他们双方身上的那种力道在拥挤。
慢慢地,两个人的***越来越小了。
在一个相当的距离,彼此忽然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