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省委在活动 作者:[苏联] 阿·费多罗夫-第9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很熟悉森林,善于发觉破坏者的踪迹。
大约三个星期以前,华西里带着一小组人给派到柳博姆里去。在那里完成了任务以后,他不能自制地在一个陌生的卖私酒的人家喝了点儿土烧酒,在归途中掉了队。我们从跟他去侦察的伙伴们那里打听到,他们听到了枪声,接着是喊声,跑去抢救已经迟了。他们认定这个小伙子当场牺牲了……但是现在我们遇见了他:很瘦,一脸胡子,浑身是青伤痕……我们休息了一会儿,吃了点东西。华西里和我们在一起。我们也给了他的同路人一点东西吃,暂时以被捕者的地位把他押在一边。
华西里吃过东西,开始讲了:
“……你们问他是‘舌头’呢还是同路人,或者还是什么别的吗?我自己也弄不清楚他是什么人。一方面,是他救了我的性命。这是事实。这件事我应该向他道谢。的确是这样。而另一方面呢,他可能害死了我。不,他想要害死我,叫伪警来帮忙……我不谈以前是怎么回事,我还应该对我的过失负责呢,这是单独的一方面……噢,这样我就掉进魔爪里去了。伪警打了我一两个钟头,累了,就把我推进一间什么房子里。
嗯,这样,我们就坐在那里。说是监狱,却又不是监狱,不过是一间储藏马铃薯的地窖。水顺着墙壁流下来,只有微微一点儿亮光。小窗户上用耙代替了铁栅。我的案件是显而易见的:不是枪毙就是绞死——只能在这里面挑选,而且还不由我去挑选。我的脸因为和伪警的预先的谈话而受了折磨,还因为喝了酒,脑袋里响得好似碎石机。不好!只有一点使我高兴,那些伪警也受到了一点儿损害。
他们为什么不立刻结果我呢?很清楚,这里是伪警察局,他们独断独行是有顾虑的。而德寇的有文化的预审人到区里去了,很快就要回来。据伪警解释,他还有个机关,将按科学原则来处理我的案子。总而言之:是‘自然疗养法’!我没有什么可干,就躺在那里自己琢磨,在这种情况下,手脚暂时帮不了忙,只好动动脑筋了。我值得回忆一下怎样生活、怎样打仗、怎样愚蠢地陷入困境。我并不宽恕自己:不管怎样,如果你是个侦察员,就应该有勇气正确地了解猛烈的饮料,并且坚持精确的定额,而不是碰运气。有些好人就是这样送命的!
我这样仰躺着,用手指儿撑开肿起的眼皮来估计一下环境。在我旁边,还有两个人象虾儿一样在麦秸上爬来爬去,沙沙作响。是黄昏时分了。小窗子透进来的光线不够充足,根本不可能看清楚面容。这两个人在呻吟,无言地在受苦。不待说,他们也在上面挨了巴掌。但是应该谨慎地和他们谈谈。他们中间的一个是另有使命在这儿的,这难道不可能吗?索洛伊德同志给我们解释过,这种事情是时常发生的,如果落进了魔爪,就应该防备。
早晨醒来一看,果然,有一个已经不见了,而另一个,就是这个家伙,正喘着气,盘着瘦瘦的膝头坐在那儿,朝小窗户那边点着头,画着十字。当然,我尊重信教的心情,因此也不去打搅他。当我看到这个知识分子从宗教的讲话到通常的呻吟和抱怨命运时,我就问他了。他用看不起人的声调来回答,说是他什么也不需要,只在等死。的确,这时他咳嗽起来了,浑身抽搐。一幕苦痛的情景。
这时,门打开了,伪警递给我们一人一杯水,一人一块面包。在这种情况之下,一块面包算是什么?一百公分。而这种面包译成俄语就是泥土,这里面为了开玩笑和作幌子,揉了点儿麸皮和燕麦。我的邻居拿到后说了声谢谢,并且有礼貌地问伪警说,今天是不是礼拜日?但那个家伙没有做声,粗鲁地随手把门砰的关上了。
我插进去了,说今天不是礼拜日,是礼拜五。但他没有听。他狼吞虎咽地大嚼一阵,一会儿就把所有的面包,自己的和我的一份都吞下了。他诉苦地瞧着我,大概在想,我会打他。当时我从裤袋里掏出一块放了很久的荤油,我的应急粮来请他吃。“你不会嫌恶吧?”在搜查以后,这块荤油怎么留下来的呢?大概伪警在这块荤油上没有看出什么游击队的东西吧。但留下来了,这是事实。
他吃了一部分荤油,几乎没有嚼,简直在享乐。而另一部分放在我的面前,向我伸出手来:“我们认识一下,我是美术家康斯特罗·卡济米尔·斯坦尼斯拉伏维奇。”(我以前认为他是波兰人,从他的姓上看不见来。但是说话完全是俄语,不比我们支队里的一些讲师说得坏。)他问道:“你为什么事被牵连的呢?”
反正掩饰也没有意思,我给他说明了,我是个爱国主义者。没有说我是从游击队里来的,只说,我是从德寇俘虏营里和几个人一起逃出来的:有几个人被打死了,其余的同志都逃跑了,而我落到这样的命运。后来我问,他为什么对礼拜日感到兴趣?他回答说,礼拜日有汤喝。“这么说,您在这里已经好久了吗?”他答道,将近一个月了,但是当德国的预审人回来的时候,这种不痛快的事应该会解决的。这一点甚至使我起了反感。原来他对德寇还存着希望呢。
后来我们更沉默了,但是过了三天,开始明白彼此地方是不必要的。只有当伪警每天送两回面包来的时候,应该格外地方他,也就是说提防这个小伙子。这时这位卡济米尔完全茫无所措了,不知怎的总以为我会把他头一次狼吞虎咽吃掉的那一份要回来。最近,我肚子也饿瘪了。我毕竟吃惯了游击队的伙食:不管是稀饭还是鲜鱼——总是游击队的吃食。你们记得,即使我们捱饿,也是各有不同的。我们这里大家都在一起,歌唱救了我们,而且总有些什么活儿干。而在那种条件下想什么呢:只有想过去的生活,想未来的死亡,或者是想饮食。这样我好象成了神经病:我和卡济米尔在记忆里回味着各式各样的菜。例如,他说,在这种环境下,要是喝上一碗热腾腾的肉汤该多好,而我回答说,我母亲做的馅饼不坏,一普特面粉可以做十六个。也就是说,我们在烹调方面竞赛。
卡济米尔毕竟讲到了自己为什么被捕。这个故事使我很惊奇,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情。作为一个美术家,他是具有天才的。战前他用粘土做了形形色色的美丽的塑像。他没有工资收入,要是给公园或坟墓做定货就有。他首先用粘土做好,然后由工人们做成模子来铸造。生活还是不太坏,能够养家活口。他以前住在尔沃夫,在食品涨价的时候,决定迁移到科维里。苏维埃政权虽然承认他是劳动知识分子,可是依我看来,他应该算是手工业者。他接到了定货,拿到了预支费就工作。这时德国人打来了,军队占领了科维里,任何正常生活都没有了。这个卡济米尔说,他从前就仇视法西斯分子,而现在收入完全没有了。他旁的什么事情都不会做,自己连炉子都不会生。他的妻子更不成:没有仆人就寸步难行。据他对我说,他的仇恨是一言难尽的。什么吃的也没有。塑像很多,但没有人买,做新的就更没有什么意义了。在讲述的时候,他一直在笑。他说:“笑是由于神经而来的。”他一切都是由于神经而来的。他是由于自己神经的臆断而被伪警逮捕的。
这件事怎么发生的呢?他动身到各村庄去找不论什么食物。他带着各式各样的女线裤、衬衫、领带去的,给旅行准备了全部财富。同时又把一些全身的小雕像随身带去,例如戴帽子的拿破仑,在柳博姆里的市场上,伪警问他道:“美术家公民,您为什么出售拿坡仑像而不出售希特勒像呢?”他要不跟他们打交道就好了,而他由于神经刺激和营养不足而精神错乱起来,就这样回答,说是认为希特勒不够伟大来做他的雕像。这样他就被捕了。他开始请求饶恕,说是由于催促着答复,没有经过考虑。好,在一间单独的房子里,送了些粘土给他。“我们需要一座希特勒的半身像放在警察局里。给您照片,在您还没有照着这张照片给我们做好半身像以前,我们不会释放您。”他做了一天、两天、三天。而他们几乎不给他饭吃,只是催促。终于,希特勒像已经差不多完成了。伪市长来了,来了一个普通的德国人。这个德国人说,希特勒像似乎不够象。而这位美术家一般说来是不很勇敢的,这时却冒起火来了,说:“嚇,你这样!”伸手就打这个泥塑的希特勒的嘴脸,毁了。他们抓住了美术家的两只手,把它们绞在背后,唾他的脸,等等,好像在他们面前的就是游击队员。他说,这是粘土,要改制,反正一样要把它揉软的。他们不相信他,又领来了一个德国人。这个家伙为了弄到物证,就给半身像拍了张照,喝道:“这成了一张讽刺画,是件政治上的罪行!”这样一来,这位美术家的卡济米尔就跟我一块儿在地下室里了。
又过了四天光景。我一直给他讲述苏联和莫斯科。卡济米尔感到兴趣的是:那里纪念碑多不多,红军胜利以后,会不会向他定货,咱们的美术家们生活怎样。我对一切问题都给了肯定的答复。我说,有一位美术家来到我们森林里。他穿得很好,随身带着夹有黑鱼子的面包片。他画了森林,然后吃点东西,并且款待我。卡济米尔问道:“他大概是很出名的吧?”我耸了耸肩膀。这时卡济米尔解释说,在波兰和其他西方国家里,黑鱼子是一种买不起的食品,只有阔人才能够带着它到森林里去闲逛。我们这样和气地谈话,可是讲到吃这件事就影响了我们俩。这不可能再忍受了。但伪警给我们的是什么呢?全日只给我们大约二百公分的面包……美术家甚至饿得哭起来了。而德国的预审人还是不来。
可是有一次卡济米尔说:“如果我的罪行象你的罪行那么大,我会逃跑的,我知道怎样可以逃跑。但没有我,您是跑不了的,而我来冒这个险是没有意思的。”这怎么会呢?那时他又重复说,他冒险没有意义。
噢,现在我要开始描述他的罪行,这样慢慢地嚇唬他!我给他举例说,我可能作为一个强盗给吊死,而他只是作为耶酥基督,但是反正一样给吊死;而可以指望的除非是能够复活和升天。他改正了我的话,提醒我说,基督不是被吊死而是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我回答说:“这没有关系。也许基督也难以摆脱绞索圈吧,虽然据说他是个神。但是基督是个没有老婆的,而您却有老婆,还有两个孩子。”由于这个问题,卡济米尔放声哭起来了……
我相信,他的确会被吊死的。美术家指望那位有文化的预审人是愚蠢的。终于,他理解到我说得有理,开始对我讲他自己的脱逃计划。虽然不太好,但是谁也提不出更好的计划来。看守我们的人当中有一个身材和我相仿,必须缴了他的枪,脱掉衣服,给捆起来。我穿上他的制服,带着武器,把美术家带出去,这样也救了自己。可是怎样缴人家的枪呢?是这样的:我们用面包做成一支手枪,把警卫恐嚇住。我得给美术家精确地描绘一下手枪的形状,而由他去捏制。
说妥了。我把咱们的TT型手枪的大小形状说了。美术家反对:“这是一种很大的手枪,能不能象‘布里多克’型呢?”但是,在我们半明半暗的屋子里,象‘布里多克’型这样极小的武器,恐嚇不住伪警,他只得同意了。
于是我们就一次没有吃自己的那份面包。他捏制着。可是我们的两份面包还不够用,把晚上的也添上了。结果做得很像。我的心情甚至变得喜气洋溢,我拍拍他的肩膀,握握他的手,同意他很有天才,然而夜里我听到他在嚼,后来喝水。我小声问他:“卡济米尔,您在吃什么?”他不做声,好像聋了。嗳,不待说,他把TT型手枪吃掉了,甚至一点儿也没分给我。你们知道,那时我真想揍他!可是我忍住了。早晨,我反而安慰他,给他的背叛行为辩护说:“您比我虚弱。让我们重新不吃,只是请您捏制吧!”
这时有来了一个消息。警卫送面包来的时候说,预审人已经来到,绞架也准备好了;他对我们直冲着酒气,并且哈哈大笑。美术家彻底相信自己再也没有生路,必须逃跑才对。他重新捏制手枪,用天主教的誓言在我面前赌咒发誓,要忍受住任何苦难。但我还是把他手里的手枪拿过来藏在自己的上衣里面……
你们想象一下吧,夜里,他爬过来了。以为我睡着了,用手在我的胸膛上摸来摸去。我气得用肘子狠狠地揍了他一下!我说:“请原谅,美术家老爷,这是由于我半梦半醒的缘故。”
“噢,原来您是这样的一个人!”
这样就开始了……
“您利用了我的天才,然后毒打……粗暴的畜生!”
我把他的嘴按住了,而他在我的手底下扭动着,发出呀呀的声音,一会儿就挣脱了,尖声叫着,好像你在用门把猫儿轧死……
我听到警卫跑来了,打开门,就握着手电筒向我们走来:“圣母啊,这是怎么回事呀?”
而我对他说:“举手!”用手枪指着他的鼻子。
他慌了手脚,我缴了他的冲锋枪,把手枪扔给了美术家,说:“吃吧!”警卫眼睛瞧着在想——这是怎么回事呀?但这时没有功夫给他解释。我轻轻地用枪托款待了警卫,他就躺下了。好了,我对卡济米尔说:“咱们走吧!”而他活象个发了疯的,尽打着哆嗦,张口结舌,连话都说不出来。我重复说:“走吧,你这个糊涂的狗崽子,我的倒霉鬼!”他就走了。我为了更有把握,用冲锋枪逼着他。我没有把警卫的衣服剥下来,只拿了他一顶带三叉戟冒徽的帽子来给自己戴上。我把手电筒缴下了,为了使自己处在阴影里,把电筒光尽对着前方。我们就这样出来了。
走过院子时,从大门那儿向我方这里走过来一个穿皮袄的人。
“带到哪儿去?”
我生气地答道:“你还不知道吗!”没有什么,放我们走过去了。我心里在盘算:“现在往左走呢还是往右走?”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