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24期-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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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可看见
它挎着银色包裹越墙而过
一整夜的白纱压在我头顶上
重量只等于一句肺腑之言
只剩下一种方向
岩石上筐篮歪倒
几粒樱桃滚落
采摘人哪里去了
农妇牵着一头牛来饮水
男孩坐在水边,洗他鞋上的泥
此外山上山下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一会儿,女人牵着牛,男孩拿着鞋子
都走了。只剩下一种方向
秋天的田野
青石岭,野菊花
刚切开的地瓜干和阳光
秋天摊开
一个母亲,一片赤裸的大地
黑衣裹紧的头颅
牵一截奔走的篱笆
打扫天堂的人
曹国英
有些事物似乎一开始就在生活中消失无踪,让我们无从追寻,却又念念不忘。同时赋予废墟与纪念碑的想象。
在初冬的一个下午,我下班回家经过县政府招待所大门口,突然被一排人吸引,他们统穿蓝色的服装,面朝落日,每人肩上举一把扫帚,排列整齐,脸色苍茫,好像有个带班组长正讲着什么。这是生活中极普通的一个侧面,就是这个侧面触动了我的灵魂。我立即想起:他们就是打扫天堂的人。可惜当时没有带相机,未能把这一瞬的景象留下。从此以后,我整日里捎着相机,想再能见到这些打扫天堂的人,每走到此处就扭头望一望,可是最终也没有遇上那个场面。直到招待所改制,原来的门面被重新设计。我非常遗憾。多少次梦到那一排人把手伸进漆桶,手印打在墙上,一掌一个大字,都曾把日月遮蔽;多少次梦到他们扛着巨大的铁锹艰难地向天边走。这是为什么?我不停地下沉。
第二年秋天,我陪国际象棋冠军谢军到莒南天佛景区游览,傍晚时分经过寺院,看到一位垂暮老人正用细枝捆成的扫帚,物我皆空地扫着门前一堆晒干的青草。他扫的好像不单是一堆青草。我忽然觉得生活中曾经消失的东西又重新出现,于是拿起相机连拍了数张,稍微找回了一点感觉。但在我的人生历程上,那排长长的打扫天堂的人永远消失了。
我想起这样一个故事:有三个工人在工地上垒砖,一位牧师分别问三人:你们在干什么?第一个人回答,我在垒砖;第二个人说,我在挣钱;第三个人说,我在建筑世界上最伟大的教堂。若干年后,回答垒砖的人还在垒砖,回答挣钱的人仍在挣钱,而第三个人成为世界上伟大的建筑师之一。如果有人问我为什么要拍摄,回答是:只想寻找那些“打扫天堂的人”。
一滴水也会疼痛(组诗)
■ 邓诗鸿
“世界上若有一个人受苦,全人类就要一起哀痛。”
——题记
2005.3.31.晴:夜行的长途客车
夜行的长途客车
庞大而密集的黑暗里,像随手遗落的一摊残墨
那么迟缓、倦怠,而慌乱
穿过梦中的田园、流水、山川
却驱赶不走心中经年不散的黑暗
开往子夜的长途客车
不知道它来自哪里?又归向何方?
但我肯定记住了车窗内一闪而过的表情
那些闪过的、忧郁的、惊慌后退的……
目光中越去越小的长途客车
它的疲惫,弱小和无奈
让我看清了另一个侧面的人生
2005。4。16。阴雨:一滴水也会疼痛
在未愈的伤口上
谁能窥视到一滴水蜿蜒着的命运
一滴水也会疼痛
一滴泪,就足以将整个天空打湿
按捺不住的乡思和离愁,在滚动,在聚集
我看见他们小小的睫毛,一次不经意的闪动
整座城市顿时感觉到了轻轻的摇晃
“这些神色和脸色各异的人
劳动不再是他们的光荣
回报更不是他们汗水的全部……”
这些卑微的灵魂
我爱你们中的每一个,我爱你们的爱
也爱你们的恨,你们的每一滴泪水里
同样有我孱弱的灵魂……
2004.12.22.雪:坝上村丧父的少年
天黑了,窗外的寒冷又加深了一层
摇曳的灯光下,他用苍白的容颜
抵御着夜的黑。四年前,一杯小酒和一次交通
事故
催着他飞速地长大
变粗、变重、变沉默……
暴戾的狂风与摇曳的灯光之间
屋是小屋,脸是小脸,命是小命
小如蚂蚁,因为害怕和寒冷
他藏进了生活的洞穴
而黑暗还在扩大、蔓延……
风穿过墙壁的缝隙,一阵惊魂的风
轻轻抚摸着把持不住的灯盏
柴门轻轻“吱呀”一声
他惊慌地抬起头
——却不是迟迟未归的母亲
2004。9。20。晴:路过十年前的车祸现场
孤寂的高云山下,时光轻轻摇曳
野花开得一知半解,蟋蟀们的鼾声此起彼伏
蝴蝶和蜜蜂仍不知疲倦地吆喝
三十六个陌生的名字,早已被灌木丛深深覆盖
拂去墓碑上的苔藓,其中一个名字
习惯性地翻了个身,然后消失在野草丛中
(微暮的黄昏,我只是无意间经过这里
为什么要特意停下来,惊动这些不眠的灵魂?)
十年了,一只长满青苔的皮鞋
仍固执地抬起头,行走在回家的路上
2004.11.6.晴:废弃的旧轮胎
夜深人静的时候,有谁注意到一堆废弃的旧轮胎
喧嚣散尽,浮华散尽;一只旧轮胎
怯生生地探出头来,惊恐地打探着
突然变得陌生的世界,匆匆而过的夜行者
卿卿我我的情侣,草丛中窃窃私语的虫鸣
有谁聆听到,它胸膛里滚滚涌动的红尘
一堆废弃的旧轮胎,它们相拥着取暖
小心翼翼地,翻晒着尘土飞扬的往事
你看它苍老的脸颊,只是稍不经意的一瞥
依稀看见一辆破旧的汽车,满怀内伤
缓缓驶上了烟雨迷蒙的公路……
2004.11.8.晴:我踏上了落叶缤纷的小路
我踏上了这条落叶缤纷的小路
在这个秋风萧瑟的下午
落叶在死亡之前呈现出奇异的美
有的仍在坚持,更多的已经变凉
我惊诧于那些金黄的稻穗
它们越是成熟,身子却弯得越低
壮阔、纷乱的大地上
车轮滚滚,尘嚣直上
他们有的走出了落日,永远不再回来
有的泥沼中不停地挣扎、打滑
更多的正风尘仆仆地往前赶……
而多年前那位神情忧郁的少年
如今又飘落在何方?
我踏上了这条落叶缤纷的小路
在这个秋风萧瑟的下午
我怀念每一片细小的落叶,这些式微的生命
瘦削、倦怠,像一个永不愈合的痛……
2003.3.11.雨:夜深人静的公路
此刻,它疲惫地停在原处
卸下了长久的沉默与孤独
整整一晚,它默不作声
身旁的情侣们遗弃的甜言蜜语
远处是驿路的黄花,和生活的草屑
一场从枕边奔袭而来的夜雨
反刍着一生匆匆的脚步
凌晨两点,我独自经过这里
无意中目睹了它内心的疲惫与孤独
和浑浊而又无暇医治的伤痛
我和它只是踢踢脚
甚至不说一句话
然后相互默默地祈祷:一路好走……
2004.6.16.雾:一滴红尘
薄雾中,这些飘浮的、迷离的一滴滴浮尘
这些睡意朦胧、脸色倦怠的人
脚步慌张、神色匆匆的人
以及那些前途未卜,却一心一意往前赶的车轮
在喧嚣的十字街头,那样的亲切而具体
也许我们今生都不会熟悉,也许我们
从此再也无缘同时出现在这个晨雾中的十
字街头
尽管我们不过是附在地球表面的一滴红尘
然而,我爱你们中的每一个
我爱你们的幸福和忧伤,懦弱和坚强
也爱你们的富裕和贫贱,高贵和卑微
甚至,爱你们醉酒后闯红灯时
那种做错事的样子
我祝愿所有的道路都平坦:桥梁都坚固
脚步都踏实,车轮都欢快……
一滴水也会疼痛
邓诗鸿
多年以来,我试图沾着自己的鲜血和骨髓,通过诗歌介入与世界和心灵的本体对话。诗歌作为一种自在的沉默的运动,是心灵的呻吟与诉说,是苦难和碎片在灵魂中的瞬间闪光与呈现,是一种难以诉说而又使生命的疼痛无以复加的一瞬间的生命状态。诗歌的艺术本质上是语言的艺术,更是灵魂的艺术,于诗歌而言,灵魂显示出至高无上的自由价值;这就是说,深入万事万物,肉眼看不见的世界,灵魂都看见了;在生活与心灵之间,诗歌,承担了一切痛苦,一切激情和忧伤。在灵魂和世界之间,发生着一切诗歌故事。把一切变成诗,是灵魂对这个世界的高度依托和深刻渗透。
一首好诗至少应该具有力度,它应该能够让人读后为之一“震”。这肯定需要它对我们已经麻木的事物有所发现和指出,对我们的日常存在有所照亮。诗歌,它不仅仅是语言、技巧和智慧,而且是我们所渴求的生活为了无与伦比的现实的到来而发出的无声的、绝望的呼唤;它强大的与自然对话的能力,它对隐秘的内心最真切最痛苦的关注,它使孤独的个人为自己说不出的痛苦找到了名词和定义;另一方面,诗歌与生俱来的对时代现实、家国命运的高度
介入后的最忠实的记述能力,有一种扎根生存状态、呈现悲悯本性的道德力量,它拔出了深深扎进我们肉里无法拔出的自责和痛苦。正如我的一个诗人朋友江子所说,越来越多的诗人沉溺于把自己塑造成一位抒情歌手,而我更愿意你们成为诗歌疆场上的一名勇士:开拓更开阔的意象,抓住生命中更长久的、尖锐的痛感,让读者有铁丝穿过心脏的痛和乌云压过头顶的重,让读者有豁然开朗的陌生感,有哭泣的愿望和长久沉默的震撼——在对诗歌的修炼已经到了非常娴熟的程度之后。
作为一名交通警察,一颗严肃而谨慎的职业笼罩下的灵魂,文学创作对于我只能是一种非常规的地下工作,我突然联想到战争时期那些长期从事地下工作的人,那种隐蔽、低调、敏锐和惊慌与我的创作环境如出一辙。在一种相对隐蔽和低调的情形之中,我踏上了一个永无尽头也永无归途的征程,我不知道这种选择是对还是错,我只是一次次告诫自己,我的文学创作要永远关注低层,关注卑微的灵魂,关注“沉默的大多数”,我主张文学要“向下,再向下……”我不知道我究竟还能坚持多久,这一条路永无尽头也永无归途……然而只要我还能坚持一天,便能够从我的作品中触摸到“一滴红尘”隐隐作痛的部分,聆听到“一滴水”不绝于耳的呻吟……与呈现,是一种难以诉说而又使生命的疼痛无以复加的一瞬间的生命状态。诗歌的艺术本质上是语言的艺术,更是灵魂的艺术,于诗歌而言,灵魂显示出至高无上的自由价值;这就是说,深入万事万物,肉眼看不见的世界,灵魂都看见了;在生活与心灵之间,诗歌,承担了一切痛苦,一切激情和忧伤。在灵魂和世界之间,发生着一切诗歌故事。把一切变成诗,是灵魂对这个世界的高度依托和深刻渗透。
一首好诗至少应该具有力度,它应该能够让人读后为之一“震”。这肯定需要它对我们已经麻木的事物有所发现和指出,对我们的日常存在有所照亮。诗歌,它不仅仅是语言、技巧和智慧,而且是我们所渴求的生活为了无与伦比的现实的到来而发出的无声的、绝望的呼唤;它强大的与自然对话的能力,它对隐秘的内心最真切最痛苦的关注,它使孤独的个人为自己说不出的痛苦找到了名词和定义;另一方面,诗歌与生俱来的对时代现实、家国命运的高度介入后的最忠实的记述能力,有一种扎根生存状态、呈现悲悯本性的道德力量,它拔出了深深扎进我们肉里无法拔出的自责和痛苦。正如我的一个诗人朋友江子所说,越来越多的诗人沉溺于把自己塑造成一位抒情歌手,而我更愿意你们成为诗歌疆场上的一名勇士:开拓更开阔的意象,抓住生命中更长久的、尖锐的痛感,让读者有铁丝穿过心脏的痛和乌云压过头顶的重,让读者有豁然开朗的陌生感,有哭泣的愿望和长久沉默的震撼——在对诗歌的修炼已经到了非常娴熟的程度之后。
作为一名交通警察,一颗严肃而谨慎的职业笼罩下的灵魂,文学创作对于我只能是一种非常规的地下工作,我突然联想到战争时期那些长期从事地下工作的人,那种隐蔽、低调、敏锐和惊慌与我的创作环境如出一辙。在一种相对隐蔽和低调的情形之中,我踏上了一个永无尽头也永无归途的征程,我不知道这种选择是对还是错,我只是一次次告诫自己,我的文学创作要永远关注低层,关注卑微的灵魂,关注“沉默的大多数”,我主张文学要“向下,再向下……”我不知道我究竟还能坚持多久,这一条路永无尽头也永无归途……然而只要我还能坚持一天,便能够从我的作品中触摸到“一滴红尘”隐隐作痛的部分,聆听到“一滴水”不绝于耳的呻吟……
我要感谢阅读这篇文字的“无限的少数人”,感谢你们在这个既残酷又美好的季节里,倾听一个诗人微不足道的声音,你们的倾听和鞭策使我感受到来自灵魂深处的幸福、尊严和一种穿越时空隧道的挥之不去的爱。
让我泪流满面的地方(组诗)
■ 陈树照
坐飞机领大嫂进京看病
电话中 知道大嫂是肝癌晚期
没等我反应 那边传来了哭泣:“老三
想什么办法 也要治好你嫂子的病”
好像我就是那棵救命的草 嫂子的命
捏在我这个从山沟里走出的人手里
此时 波音747正在4000米高空爬行
第一次坐飞机的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