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3 绿野仙踪 清 李百川-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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缕,纷纷落地。好一会,将左边胡子拔尽,疼的阎年通体汗流,每疼到极处,惟有一哼而已。不换见鲜血从肉皮内透出,说道:“右边的胡子,我与你留下罢。只是上嘴唇胡子,也饶不得!”两个妇人又拔起来。
拔了一会,不但嘴唇上,连项下的胡子,也拔尽了。
此时门外有许多男女,看得亲亲切切,那一个敢入来替阎年顶缸?不换站起来,笑向两个妇人道:“你两个该着实感念我,阎年今晚若与你二人同床,这半个没胡子的后生,须知是我作成的!”又向阎年举手道:“得罪之至!改日再领教罢。
“于是摇摆出来,通没一人敢再搠。大家目送不换去了。家人们跪来搀扶阎年,那两条腿和长在地下的一般,那里搀扶的起?众妇女也是一样,没一个能动移者。只待得金不换走出前门,把诀咒开放,众男妇方能动履。一家内外,反乱的惊天动地。
阎年吃此大亏,愤无可泄,将抢亲诸人个个痛行责处,为他们将道士抬来。又差人去钱元家铺中乱打了一番,打坏了许多的东西物件。钱元也不敢在京中做生意,连夜变卖资本,逃回太原。阎年没了胡子,怕主人究问,推病在家。只一两天,早传的相府知道,严世蕃大笑不已。严嵩将阎年叫去,痛行詈骂。此时正于相府西边,买了几十间民房,修盖花园,罚阎年一万银子助工,为家人不守本分之戒。相府的人都说是钱元的女儿作成他,孰不知都是金不换用一个字作成他!阎年耻于见人,暗中托本京文武官,查拿穿蓝的瘦小道人报仇。自己将右边胡子,索性也剃了个干净。反成了一无胡子的少年,闻者见者无不痛快!
再说金不换先到东猪市口儿故衣铺内,买了几件皮夹棉衣,又从摊子上买了棉鞋袜等类,几件打包在一处,扛在肩头。
又到米铺内买下几十石米。当时就把银子付与,吩咐将米另放在一空房内。包了一斤多米,带在身边,出了都城,架云直赴泰山。
起更时分到洞外,叫开门,逐电接了衣服等物。不换入去,见城璧、如玉俱在石堂内坐着。城璧道:“怎么这时候才来?
大哥衡山去了么?”金不换笑着,走到石堂东北角下,将带来的米包儿打开,心想都中那坐米铺,口中念念有词,随手倒去,只见米从包儿内直流,好半晌方才流完,地下已堆有三十仓石来米。如玉欣羡不已。不换方才坐在一处,向城璧道:“二哥同温贤弟起身后,大哥去虎牙山寻天狐的两个女儿,传他们道术去了,是为酬他送书的情义。”又向超尘、逐电道:“法师着我吩咐你两个,天天做饭打柴,服伺温贤弟饮食,少有怠忽,定行逐出洞外。”二鬼笑了。不换道:“这实是法师临行的话,你当我和你顽么?”城璧道:“温贤弟已饿了一天,你两个快去做饭。”二鬼即忙收拾。
不换又说道:“二哥说我来迟,这却有个缘故在内。”遂将山西王秀才和阎年的事,详详细细说起。说到拔了半边胡子处,连城璧哈哈大笑道:“你处置的甚好!我没你这想头,惟有立行打死而已!”金不换说完,城璧又大笑:“当年我和大哥在严嵩家请仙女,打了他们个落花流水,又将严世蕃老婆们都闹出来,我看的处置到尽头处。你今日这拔胡子,更凶数倍。
拔了一半边,又与他留下一半边,不消说,那半边也存不住了。
“说罢,捧着大肚又大笑起来。笑罢,又说道:“猿不邪传我们拘神遣将,那移搬运诸法,我看也都罢了,只是这呆对法和这指挥法,最便宜适用。要教他怎么,他就得怎么。”温如玉道:“人家若用此法禁我们,该如何?”城璧道:“也有个解法。若是没解法,便和阎年一般,什么亏也吃了。”说着,又不由的大笑起来。不换道:“大哥去虎牙山,我想那两个女朋友,若见了大哥,未免要想起二哥来。”城璧笑道:“我到不劳他错爱。”如玉问虎牙山的话,不换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又道:“贤弟,休怪我说。你是个风流人儿,将来于这‘色’之一字,到要立定脚跟,庶不妄用功夫,为外道所遥”城璧道:“他醒着遇的是金钟儿,做梦遇的是兰芽公主。这两个想来都是绝色,差不多的也上不了他的眼。”如玉道:“小弟今日梦醒之后,直觉心如死灰,便是天上许飞琼、董双成,我总以枯骨相待。”不换道:“若是金钟儿不死,来到此地,你又要勾起旧情。”如玉道:“就是他重生,我也视同无物。”不换道:“这话我就信不过。”三人都笑了。
少刻,超尘送上一大碗饭,一碗白水煮的野菜。连、金二人,此时颇能服气,也是断绝了烟火食水,常吃些草根、药苗等类,桃李、榛杏、核桃、枣子,便是无上珍品,又不和如玉同食。如玉虽年来穷苦,酒肉却日日少不得,到此地步,他偏要大口嚼咽,怕二人疑他向道不坚。城璧留神,见他吃的勉强,笑向如玉道:“我当日做强盗时,吃的东西,只怕比你做公子时饮食还精美些。后来随大哥出了家,觉得冷暖跋涉都是容易事,只这饭食甚是艰苦。到二年以后,也就习以为常。贤弟从此还得瘦一半,必须过三年后,方能复原。这都是我经验过的。
但要念念存个饱着比饿着好,活着比死了好,便吃得下去了。
“如玉道:“谨遵训示。”到二鼓后,城璧便传如玉出纳气息、吞精咽液之法。次日午刻,不换回玉屋洞去了。正是:胡长髭短心多险,况是严嵩大总管。
今日抢将道士来,吁嗟总管不成脸。
第七十二回访妖仙误逢狐大姐传道术收认女门生
词曰:
往事可重,停云古洞。狭路逢仇。数言提训。放去狐女如飞,任他归。
相传口诀无人见,二妖欣羡,泥首于堂殿。须臾剑佩隐无迹,凝眸皎日长空碧。
右调《月照梨花》
前回言不换别了城璧、如玉,回衡山玉屋洞去。再说冷于冰与温如玉寻梦后,驾云光早到虎牙山,在骊珠洞外落下,用手一指,闩锁尽落,重门顿开,一步步走了入去。见对面一座石桥,桥西松柏影中,一带石墙;桥东有一条石砌的阔路,花木参差,掩映左右。正中间两扇石门,已大开在那里,门内立着一架石屏风。转过屏风,见院落阔大,房屋颇多。院内有许多妇女,穿红挂绿,行坐不一。众妇女看见于冰,一个个大惊失色,都围了来问讯。于冰道:“你家主人可在么?”众妇女道:“这是我家翠黛二公主的府第。我家公主与我家锦屏大公主,俱在后洞下棋,你问着要怎么?”于冰道:“你可速将你两个公主请来,就说我是衡山玉屋洞的冷于冰相访。”众妖妇久知冷于冰名姓,听了这三个字,无不惊魂动魄。大家呼哨了一声,都没命的跑入后洞去了。于冰走至正殿门内,见摆设的古玩字画,桌椅床帐,件件精良,不禁点头叹息道:“一个披毛带尾的小妖,便享受人世不易得的服饰珍玩,真是罪过。你看他们闻我的名头去了,少不得还要转来,我不如在此坐候。
“
再说两个妖狐正在后洞下棋顽耍,猛听得侍女们报说冷于冰如何长短,直入我们洞内。二妖闻知,大是惊慌。少刻,侍女们又报道:“那冷于冰坐在我们前殿了。”两妖私相计议道:“我们先时曾拿住他道友连城璧,他今日寻上门来,定是立意晦气。到只怕要大动干戈,我们也无可回避,只索与他见个高低。”商量了一会,各带了防身宝物,准备着与于冰赌斗。于冰在前殿,早知其意;心内不禁失笑。
须臾,听得殿外语声喧哗,从殿阶下走上两个妇人来,打扮的甚是艳丽,面貌无异天仙,腰间各带着双股宝剑,后面跟随着百十个妇女。于冰念在天狐分上,不好以畜类相待,欠身举手道:“二位公主请了!”那两个妖妇将于冰上下一看,见于冰头戴九莲束发铜冠,身穿天青火浣布道服,腰系芙蓉根丝绦,足踏墨青桃丝靴,背负宝剑一口,面若寒玉凝脂,目同朗星焕彩,唇红齿白,须发如漆,俊俏儒雅之中,却眉梢间带点杀气,看之令人生畏。二妖看罢,心里说道:“这冷于冰果然名不虚传!”随即也回了个万福。
于冰道:“贫道忝系世好,到贵洞即系佳客,坐位少不得要僭了。”说罢,在正中坐下。二妖见于冰举动虽有些自大,却语言温和,面色上无怒气,心上略放宽些。随口应道:“先生请便。”两妖在下面椅上,分左右坐了。问道:“先生可法号于冰么?”于冰道:“正是。”二女妖道:“久仰先生大名,轰雷贯耳。今承下顾,茅屋生辉。方才先生言‘世好’二字,敢求明示?”于冰道:“系从令尊雪山推来。”二妖喜道:“先生是几时会过家父?”于冰不好题连城璧事,改说道:“贫道去年在江西九华山,与令尊相遇,极承关爱,送我《天罡总枢》一部。这‘世好’二字,系从此出。”二女妖起初闻于冰名姓,动拚命相杀之心;继见于冰言貌温和,动猜疑防备之心;今听到受他父亲《天罡总枢一部》,又动同道一气之心。不由的满面生春,笑问:“家父经岁忙冗,不知怎么有余暇,得与先生相晤?”于冰道:“令尊名登天府,充上界修文院总领之职。九华山一晤,适偶然耳。”二女妖见于冰说得名号职分俱对,深信无杀害之心。两个一齐起身,从新万福。于冰亦作揖相还。
二女妖等得于冰坐下,方才就坐,说道:“心慕尊名,时存畏惧。不意先生与家父有通融书籍之好,平辈不敢妄攀。然家父年齿,必多於先生几岁,今后以世叔相称可也。”于冰大笑道:“世叔称呼,断不敢当,只以道兄相呼足也。”二女妖又低嘱众侍女,速备极好的酒果。一语方出,诸物顷刻即至。
众妇女揩抹春台。于冰道:“到不劳费心!贫道断绝烟火有年矣。”二女妖笑道:“世叔乃清高之士,安敢以尘世俗物相敬?敞洞颇有野杏山桃,少将点孝顺之心。”于冰推辞间,已摆满一桌,约有二十余种奇葩异果,竟是中国海外珍品杂陈。二女妖让于冰正坐,亲自将椅儿移至桌子两傍相陪。侍女们斟上酒来,二女妖起身相奉。于冰道:“既承雅谊,我多领几个果子罢,酒不敢领。”二女妖亦不敢再强,拣精美之物,布送过口。于冰也不作客,随意食用。
二女妖道:“家父赠《天罡总枢》,未知书内所载何术?
“于冰道:“此书泄天地终始造化,详日月出没元机。大罗金仙读此书者,百无一二。书虽出自令尊所授,令酝却一字未读。
“二女妖道:“这是何说?”于冰就将他父亲盗老君书起,直说到诛九江、追广信、戳目针钉死白龙夫人,并雷火焚烧老鲲鱼,将此书熟读后,到赤霞山,交火龙真人,转送八景宫等语。
众女妖听了,俱吓的目瞪神痴。惟翠黛女妖心下有些疑信相半,看于冰是以大言唬吓他们,随伸纤纤细手,将盘中松子仁儿挝了一大把,递在锦屏女妖手内,自己又挝了一把,紧紧握住,向于冰道:“世叔既具如许神通,定知我两人手内松子仁数目,恳求慧力,试猜一猜!”于冰笑道:“此眼下些小伎俩也,算得甚么?但你两个手中,并没一个松子仁,教我从何处猜起?
“二女妖皆大笑道:“世叔真以小儿待我们,松仁现都在我们手内,怎说一个没有?”于冰道:“你两个可将手展开一看,便知有无?”二女妖一齐将手开看,果然一个没有,众女妖皆大为惊异。翠黛向锦屏道:“你我明明握在手内,怎么一开手就全没了?端的归于何处?”于冰笑道:“却都在我手中。”
随将两手一开,每一只手内各有松仁一把。众妖妇皆大笑。二女妖道:“即此一斑,可知全豹。安得不教人诚信悦服?”又问道:“世叔今日惠顾,还是闲游叙好,还是别有说话?”于冰道:“我是奉令尊谆托而来,非闲游也。”二女妖道:“不知家父所托何事?”
于冰正欲说明来意,只见一个侍女报道:“安仁县舍利寺的梅大姑娘来了!”锦屏女妖道:“你可说家有尊客,且请到我那边坐。”于冰道:“这小妮子怀恨我,非一年矣。他今日来得正好,我到要见见他”二女妖道:“二十年前,舍利寺雷霹赛飞琼,可是世叔么?”于冰道:“正是我。”二女妖道:“既如此,此女断与世叔相会不得。”于冰笑道:“你们还怕我见不过他么?”二女妖道:“他的道行与萤火相似,岂有个天心皓月,反见不过他?只恐世叔心存旧隙,不肯轻饶,我们做主人的不安。”于冰大笑道:“断无此理!只管教他入来!
“二女妖不好过却,吩咐侍女们道:“你们不必说冷老爷在此,可照常请人来。”
少刻,见那小狐精戴着满头花朵,从屏见外袅袅娜娜的进来。但见:身高四尺,腰粗五围。窄窄金莲,横量足有三寸,纤纤玉手,秤来几及一斤。雕嘴、猴唇、兔形,尚未全变;狗鼻、猫耳、鼠态,必竟犹存。绿蝶裙,红鸳氅,偏是他穿衣讨厌;白珠钗,黄金坠,顿教人见面生嫌。貌向鱼而鱼沉,真个有沉鱼之貌;容对燕而燕落,果然有落燕之容。
只见那小狐精儿斜眉溜眼,带着许多鬼气妖风,前行行,后退退,走将入来,二女妖也接将出去。谦谦让让,到了殿中。
看见了于冰,妆做出许多妖羞模样,用一把描金扇儿,将面孔半遮半露,用极嫩声音问道:“这位先生是谁?”二女妖便夸张道:“这是我们嫡亲正派世叔,今日才来看望我们。”那小狐精又吐娇声问道:“不知是那座名山古洞的真人?请说名姓,奴家也好见礼。”二女妖道:“我这世叔,我们到不便向你说。说起来,你也知道,他姓冷,法号于冰。”那小狐精儿听了,大惊失色,也顾不得用扇儿遮他的面孔,忙问道:“他叫什么?”旁边一个嘴快的侍女道:“他叫冷于冰。”那小狐精儿听了,心惊胆碎,扭回头便跑,不意被台阶滑倒,跌在殿外,将花冠坠地,云髻蓬松。于冰不禁大笑。众侍女将他扶起,他又没命的跑去。还未跑了数步,于冰用手一招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