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汉女-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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笺上正是佟妃一手大气磅礴的字体,上书:“三月桃花雪降,值此难得一见之景,恭请吾友四贞,琉璃亭内赏雪品茗。”穿过景仁宫后院的月洞门,隐隐传来悠悠的琴声,飘逸绝伦,我驻足听了半晌,却是渔樵问答,不禁莞尔一笑,对玲珑道:“除了你家主子,再无他人配弹此曲。”玲珑却是茫然不解,笑道:“奴婢可不懂,四格格说好必是好的了,格格快请吧,主子吩咐不许奴婢们过去伺候聒闹。”我颌首,缓步走过去,生怕惊扰了她弹琴的雅兴。佟妃盘膝坐在铺了锦垫的地上,纤纤素指娴熟的在琴弦上飞舞,我自在一旁的绣凳上坐了,这才细细打量她,上头只着了件杏子红的褂子,系了一条撒花百蝶黄裙,梳了两个横长髻,日永琴书簪斜斜插在发上,倒是手腕上戴了只碧透通亮的玉镯,越发衬的肤色白皙滑腻。素齿朱唇,倒不象是金尊玉贵的皇妃。我禁不住在心中叹息,此等脱俗灵气之人实不该在宫中冷却了红颜,只能弹着隐晦的曲子去辗转述说如丝缕般细腻的心思。半晌,一曲终了,佟妃方淡笑道:“见笑了,多日不弹,手指都生疏了。”我抿了一口茶,轻笑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亦不为过,何必如此自谦。”她站起身来,坐在我的对面,俏然一笑,指着方才弹的琴道:“你可知它叫什么?”我小心将之托起,摩挲一番,疑惑道:“莫非是清绝?”她眼中毫不掩饰的赞叹,点头道:“好眼力。”我轻手放下手中的古琴,道:“相传,吴钱忠懿王善琴,派遣使者去寻良木制琴,使者到了天台寺,夜晚借宿在庙里,因听到瀑布声,早起观之,在瀑布下淙石处,有一屋柱向阳而立,猜想是桐木,于是买下屋柱,用刀削开,果然内含桐木,用了一年的时间,才制成两琴,一为洗凡,一为清绝,为旷世绝品。”佟妃嫣然巧笑道:“果然是内行之人。”:“班门弄斧才对,只是不知你从何得来?”我随手捻起一枚果子,不经意问道。佟妃却沉默起来,只双手极其温柔的来回抚摩了琴面,仿佛生怕碰坏了星点,素日略有些冰冷的眸中竟有些温暖的笑意,一瞬间的工夫,又是淡漠无比的神情,懒懒说起了闲话。我心中虽疑惑,却也不再问下去,这宫里的女子啊,大多有着千回百转的心思,只能深深埋在心底某个角落,无法暴露在人前,甚至连自己都是不敢面对的。正说笑着,乳母带了三阿哥过来,玄烨快满一岁了,前几个月刚学会走路,这会子瞧见了额娘,竟甩开乳母扶着的双手,咧开嘴笑着往亭子里跑过来,乳母只吓的魂不附体,在后头追着叫:“小祖宗,你慢着些,当心啊。”小玄烨进得殿来,直往佟妃怀里扎,嘴里咕哝着:“额娘,都不去看我,坏额娘。”佟妃抱起儿子,放在腿上,听儿子埋怨的话,不禁有些心酸,祖宗家法在上,谁又敢去触犯呢。一时,乳母进来请安,我笑道:“打哪来呢?怎么没见那些太监们跟着?”乳母气喘吁吁的赔笑道:“回格格话,打慈宁宫呢,太后想阿哥了,唤了去顽了一会子,又叫奴婢顺道到景仁宫里来给佟主儿请安。”我和佟妃相视一笑,这才恍然,若不是太后发话,他们母子也只能在节庆方得见面呢。佟妃见儿子盯着我瞧,笑道:“怎么,不认识姑姑了吗?”玄烨咯咯的笑起来,圆滚滚的小手伸的老高,要我抱,我抱他过来,他紧紧搂住我的脖子,呼出的热气让我止不住的痒,不禁笑起来,他见我笑,更是欢喜,指着外头漫天的雪花道:“姑姑,雪,雪。”我抱着他走近亭边,笑道:“玄烨也欢喜看下雪吗?”他认真的点头,略有些口齿不清的道:“姑姑喜欢,额娘喜欢,玄烨也喜欢。”我闻言转过身对佟妃道:“这样小的孩子,说起话儿来总是让人心里暖暖的。”乳母亦笑道:“格格说的是呢,才在慈宁宫里头,太后喂阿哥吃糕点,阿哥先拿了给太后吃,太后咬了一口他才肯吃,太后欢喜的跟什么似的,说皇上小时候都没有那么贴心呢。”佟妃含笑盯着小小年纪却神清骨秀,俊朗不凡的儿子,满心满眼溢出骄傲。注解:早被婵娟误,欲妆临镜慵。承恩不在貌,教妾若为容?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年年越溪女,相忆采芙蓉。是宫怨诗,宫人们怀念宫外自由安闲的日子。《渔樵问答》乐曲通过渔樵在青山绿水间自得其乐的情趣,表达出对追逐名利者的鄙弃。
第五十章
诗经有言曰:四月维夏,六月徂暑。此时正是六月,紫禁城的上空,一洗如碧的万里晴天浮出朵朵亮丽的云彩。慈宁宫内,我只着了水色冰绡单衣,安闲斜倚在蔷薇花架下读着诗集,四下里静的悄没声息,藤萝缠绕其上,浓荫蔽日,瓜果浸于寒水之中,花果香气盈然鼻间。正浑然忘我之际,忽“啪”的一声,惊扰了清净,我抬眼望去,却是一枚小石子投入身侧的池塘内,敲碎了一池绿水的柔媚。我亦不回头,只含笑唤道:“福全,玄烨,过来吧,还藏呢,姑姑都瞧见你们了。”假山后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两个小脑袋扮着鬼脸伸了出来,嬉笑着跑到我的面前。我打量着这哥俩,半是嗔怪半是宠昵的道:“准是又趁着乳母打盹的空隙偷偷跑出来的吧?”福全已有五岁,虽不大,却一向是个极沉稳叫人省心的孩子,此时生怕我责怪,忙道:“姑姑,咱们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这样了。”两岁的玄烨抓住我的手撒娇道:“姑姑,我不要被他们管着,也不喜欢歇中觉。”我无奈的点了玄烨的额头道:“你呀,肯定是你的主意,鼓动着哥哥出来的是不是,人小鬼大。”玄烨见我并不恼怒,欢喜的向我描述他是怎样的逃过小太监的眼睛,一路跑到这里来的,我含笑注视着他那双水晶般眼睛,出奇的黑亮,透着一股超出年龄的聪慧,也许宫里的孩子都是早熟的。福全到底有些不安的,扯了扯玄烨的袖子,道:“弟弟,咱们回去吧,过会子奶娘醒过来不见了我们,还不闹翻天了。”玄烨正说到兴头上,满脸的不在乎,嘟着嘴道:“我不,姑姑,那些麽麽和太监真是讨厌极了。”我温言对福全道:“既来了,就不急着回去,姑姑叫人过去和麽麽们说就是。”福全这才释怀,我一面叫碧裳去阿哥所,一面取了在冰里湃的果子给他们吃,这一路骄阳似火,小哥俩是真的渴了,亦不推辞,接了便往嘴里塞。阿离笑着拿了帕子来给两个阿哥洗手擦脸,福全到底大些,进书房也有一年了,此时安静的坐了一旁和我说些功课的闲话,玄烨年幼,生性又活泼,一刻也闲不住的,一时闹着要阿离给他扑蝶,一时又被各色怒放的鲜花吸引住。我忽想起什么似的,对福全道:“这些日子有没有去给你额娘请安?”福全见我问起,面上有些暗淡,低声道:“麽麽不许,说只有节庆之时才得一见,自上次端阳节后,就不曾见过额娘。”我屈指算来,也有近月余,我象他这般大的时候,一日不见父王母妃便哭闹不停,难为他们母子,只隔着几道宫墙,却只能独自相思,一时没有言语。福全忽道:“我也很久未曾见过皇阿玛了,上次去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留我们用膳,派人去请皇阿玛,皇阿玛没有去。”因着惦念着宛宁身子不适,仿佛除了乾清宫,福临唯一的去处就是承乾宫,连给太后请安都不过是寥寥几次,我整日伴在太后身侧都不曾见,更不要提他们了。回过神见福全期待的望着我,我收起百般思绪,安慰道:“你皇阿玛太忙,你要好好上进,就象你额娘说的那样,等有本事了,才能为皇阿玛排忧解难,你额娘也会欢喜,懂吗?”福全懂事的点头,又茫然不解的道:“可是,可是,我听麽麽们私下说皇阿玛也不去看额娘的,只在承乾宫贵母妃那里,那额娘一个人不是好寂寞吗?”我顿时愣在那里,竟不知说些什么,此时皇后,佟妃等不都是如此吗?嫁到这宫里来,如同嫁给了孤寂,没有亲人疼惜,更没有丈夫相伴,子女更是无法亲自照拂,所有的不过是自己罢了。正没个去处,只见玄烨欢喜的跑过来,手里捧着一支娇小的紫茉莉,笑嘻嘻的为我别在发间,又打量片刻,才小大人般认真的道:“姑姑真好看,比这园子里最美的花都好看。”阿离笑着逗他,道:“那阿哥以后也要娶个象姑姑一样好看的福晋。”他却正经道:“那我就娶姑姑好了。”阿离和朱颜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福全忙道:“不能娶姑姑的。”玄烨扭着脖子道:“我就是要娶姑姑,为什么不行?”我含笑搂他在身边,细语道:“因为姑姑是你的亲人,就象你的额娘一样,你要娶的那个或许和你并没有任何关系,更或许是从未见过的,但是在千万人之中,你一眼就会认出她来的。”玄烨睁大眼睛看着我,不解道:“姑姑不是说从未见过吗?那我怎么会认出她来呢?”我转向那一片紫茉莉花丛,目光迷离且幽深,淡淡道:“因为缘分是前生注定的,不管隔了千山万水,他总要出现在你面前,不为什么,你就能认出他来。”就象那一日,他出现我的面前,背对着骄阳,象是披了万束金光,为我挡住了那漫天战火纷扰。思念原是含笑饮毒酒,一种淡淡的悲凉总是伴随我每次的思念而慢慢浸透心底。一双温热的小手盖住我的眼睛,我轻轻将它拿下,是玄烨,他睁着一双清澈的眸子看住我。我总是感叹,当他渐渐长大,经历世态炎凉,风云变幻之后,还能不能保持着这般美好。:“格格。”苏麽麽从前头过来唤我。我回过神,站起身来,苏麽麽笑道:“太后知道两位阿哥过来了,叫格格带着去前头呢。”玄烨见祖母传唤,对福全调皮的伸舌头,福全有些不安,道:“姑姑,皇祖母会不会生气我们偷偷溜出来?”我还未来得及说话,苏麽麽已笑道:“这会子知道怕了吗?你们皇祖母再不舍得骂你们的,快走吧,你们皇阿玛这会儿呀也在前头呢。”我闻言颇有些诧异,福临已多日未进过慈宁宫,怎么这会子过来了?苏麽麽见我不解,低声道:“听说是为了前头朝上的事儿,才刚安亲王和索尼,螯拜去见了太后,太后宣了皇帝过来,母子两个说了半日,好象又吵了起来,后来,皇帝要走,太后说恐怕他多日没有瞧见儿子了,叫阿哥们过去呢,也叫了人去请佟主儿和宁主儿过来。”我这才恍然,前头的事我多少也有些听闻,福临汉化较深,偏向任用汉族大臣,对满洲官员颇有不满,亲贵大臣们很是反对,时时有所制肘。太后私下虽赞成福临满汉一家的理想,一再叮咛不可操之过及,可福临每每控制不住情绪,与亲贵们已成水火之势了。岳乐在年初之时已受封为亲王,我一直避免与之相见,也未曾恭贺道喜,心中却也知,这并非他的志向意趣,不过是身不由已罢了,恍惚又想起那日淡薄的月色下,他悲叹道:“这一生,我们竟都是为了他人而活着。”
第五十一章
慈宁宫东阁子里头,因用冰的缘故,一点暑气也无,夹杂着清冷的果香,从炎热的外头进来,浑身很是舒泰。我牵着福全和玄烨进去,果见福临和太后分坐塌上,地上并排两个檀木镏金大椅上端坐了两个宫妆丽人,正是宁妃和佟妃,二个阿哥规矩的跪下请安行礼,我只微微冲福临福身,和佟宁二人微微相视一笑,便挨着太后坐下了。太后笑着命两个孙子起身,嗔怪道:“只他们两个是淘气的,麽麽们成天抱怨,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福全站在宁妃身侧,笑着不做声,玄烨却跑到太后面前,笑道:“我想皇祖母和姑姑了,这才拉着哥哥跑出来的。”太后将他揽在怀里,宠昵道:“瞧这小嘴甜的。”又招手要福全到自己身边,抚着他的头道:“就是淘气的紧。”宁妃多日未见儿子,此时眼珠子也不转的紧紧盯着福全,生怕一转眼就不见了一样。佟妃只含笑的安闲坐着,听太后和孙子们说话,我微微一笑,玄烨虽小,倒很是有主子的款儿,又很有主意,仗着太后宠爱,那些太监乳母怕是管不得他,不知偷着跑回景仁宫多少次了呢。苏麽麽奉上茶来,笑道:“这男孩儿啊,从小是越淘气越好的,淘气才聪明呐,太后忘记了,咱们皇上打小也这样淘气的,还常常跑到树上掏鸟玩呢,唬的奴才们在树下哭天抢地的。”众人听了掌不住都笑起来,太后指着福临对福全和玄烨道:“想皇阿玛不想?”福全眼巴巴的看了福临半晌,低头道:“想。”玄烨却是干脆极了,想也不想就道:“不想。”此言一出,众人不禁惊诧,福临原本正微笑看着儿子,忽听玄烨这样说,脸色不禁变了变,瞟了下头安坐的佟妃一眼,佟妃却只神色自若的坦然看着儿子。宁妃忙笑着解围道:“三阿哥啊是在说反话,特特的逗咱们玩呢。”太后搂着玄烨,温言道:“那是你阿玛呢,怎么不想阿玛呢?”玄烨看了福临一眼,亦不害怕,掰着太后的手数着玩,不甚在意的道:“阿玛从都不去瞧我,也不去看额娘,我不想他。”太后叹气,对福临道:“你听听,孩子是不说谎的。”福临脸上略有些愧疚之情,勉强一笑,伸手抱了玄烨过去,问道:“学认字了没有?”玄烨骄傲的回道:“皇祖母,姑姑,额娘,还有二哥都教过儿子,儿子如今还会写自己的名字呢。”福临闻言倒有些欢喜,对福全道:“昨个学里师傅教了些什么?”福全见皇阿玛垂询,忙答道:“学了劝学立志篇。”福临点头道:“读书明理,大丈夫要从小立下志向,齐家治国平天下,你们倒是说来听听,长大要做什么?福全是哥哥,你先说。”宁妃略有些紧张的盯着儿子,只见福全看了额娘一眼,又低头想了片刻,道:“儿子愿做贤王。”太后和福临对视,福临温言道:“为什么要做贤王?”福全道:“额娘每每教导儿子,要努力上进,为皇阿玛分忧,做个好皇子。”福临赞许的看了宁妃一眼,道:“你很会教儿子。”宁妃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起身屈膝含笑道:“皇上夸奖。”福临又看向怀中的玄烨,笑道:“你呢?哥哥说要做贤王,你想要做什么?”玄烨歪头想了一会,随即自信满满答道:“儿子要向皇阿玛一样,君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