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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厚厚的黄土层 周国春著-第11部分

小说: 厚厚的黄土层 周国春著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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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了,不去认了。”
  “你呀。那可是你的大哥。我呢,没有兄弟姐妹,想个大哥还没有。”
  “我这样做也许是错的。但是,现在,我无法说服自己。”
  “你很固执,又很会钻牛角尖。”
  “随你去说好了。”
  时间在祥和、平静的日月中向后推移。北北一天天大起来,变得聪明可爱。
  也在变,变得温柔、体贴,强求自己去适应炳彪,并且想过,为炳彪再生个儿子。炳彪却说:
  “我们不要再要孩子了,有一个北北已经很幸福了。中国的人不是太少了,而是太多了。经济发展要搞计划,人的生产也需要计划,人总要穿衣,吃饭,住房子,受教育。人少一点儿,对经济的发展是有好处的。我们呢,开个好头吧。中国有多少女人,不是为所从事的事业累垮的,而是为子女拖垮的。我不愿意看到我的妻子被拖垮。”慧敏为丈夫深深打动了。为了他的事业,为了这个家,她愿意牺牲自己,充当贤妻良母。
  1958年,炳彪忙了整整一年。过完了春节就开始开会,一个会议接着一个会议,在家的时间少得可怜。在即将入夏时,“三年超过英国,十年超过美国”,口号已经喊响了。立夏以后是小满,接着,芒种、夏至,小暑之后是大暑,随节令的递进,气温逐渐在上升,持续的高温使众生灵躁动不安。热度也冲击着许多的人,有决策者,打旗的人,也有拉车的汉。许多地方几乎是一夜之间,土高炉歪三倒四拔地而起。炳彪大汗淋漓,从会议堆里到高炉林立的农村,从那秃了头的山林现场地到几千万人大兵团作战的汇报材料,他和众多的人,要调查,要研究,要论证,绞尽脑汁,忙昏了头。他看到的一些统计数字,虽说算不得什么天文数字,但足以令人目瞪口呆了。其中的一个统计数字是小麦一亩地产七万三百斤,如若这也令人瞠目结舌的话,那么,一亩早稻田竟产十三万斤,则不能不令人倒抽几口凉气,刮目相看。与此同时是人民公社如雨后春笋,好像只需要一个早晨的时间,祖国大地就被春笋覆盖。秋天,全国的老百姓都吃起了大食堂,敞开肚皮先吃干的,喝稠的,老人吃得撑得慌,大人吃得噎得慌,孩子吃得涨歪了肚皮。干的稠的没有了,只有喝稀的,直到稀汤水能照得见人的细脖子瘦脸。
  秋天一场大雨把炳彪浇了个透,如大梦初醒。他冒着雨回到了家中。是北北在那里唱:
  “红领巾红旗手,打着红旗向前走,总路线,万丈光芒”
  什么,什么,他听不见了,是脑仁开花了,开花了,钢花、棉花、米花在涌流。许久,许久,像是挨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好像好一些了似的,听觉又有了,歌却还没有能够唱完,他又听见了,是这样唱的:
  “三面红旗万万岁”怎么,百岁,千岁,时间还太短?万万岁,那么就是一亿年,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土高炉,废品,大锅汤。唉呀,头疼,头疼,像电钻在钻,钻出了脑浆。受不了,受不了了。
  “北北,北北,不要唱了,你不要唱了,停下来。”炳彪在哀求。
  “爸爸,你,回来了,你,你怎么了呀。”北北望着刚刚进家的爸爸,他一脸的病容。
  “炳彪,”慧敏抱住了几乎跌倒的炳彪,踉跄着帮助他靠坐在沙发上。
  “慧敏,我烧得慌,不,我冷,我冷,抱紧我,抱紧我,疼。”
  炳彪语无伦次地瘫倒了。旁边的人们,妻子、女儿、保姆和刚刚跟进门的刘秘书乱作一团。
  炳彪病了,高烧并胡话:
  “人,大胆人,高产,共产,大锅,汤,汤,烫,人民公社,赶上,钢,超过,土炉子,冒进”
  五天头上,他睁开了眼,烧还没有全退,但是,他恢复了理智,从病床上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家门。
  “我要去西南开一个会,晚了会误事的。”他拍一拍北北的脑袋,冲妻子歉疚地笑一笑。慧敏没有阻拦他。
  整整一个冬天,炳彪参加了一个会议又一个会议。他用大量的第一手资料,告诉人们,共产风是刮不得的,跑步进入共产主义是无稽之谈,需要泼冷水,需要降降温。一步一个脚窝,才能前进。
  从古至今,人从胚胎、婴幼儿、儿童、少年、青年、中年到老年,有谁可以跨越这其中任何一个阶段。而这十分简单的道理,为什么不被人接受呢?炳彪的身体没有在忙碌中被拖垮,他的精神也一天好似一天。在休会期间,他回到家里,又有了欢歌笑语。他和许多人的努力已初见成效。人们在整顿人民公社,在降低国民经济的计划指标,已经觉察到的错误在得到纠正。
  “慧敏,我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痛快啊!”在枕头边,他对妻子说。慧敏对他的话似懂非懂。她习惯了,不去过问丈夫的事情。但是,对于时事政策的那一份关心,已经是她多年的习惯。这两个习惯,使她对丈夫自认为是了解的。举三面红旗,干社会主义,炳彪是一员干将。当然,在他们夫妻之间的谈话中,她知道丈夫的一些观点,在如何走路的问题上,他和一些人有分歧。然而,一场灾难,也就此降临了。
  1959年7月,中国共产党在庐山召开了政治局扩大会议,即著名的庐山会议。炳彪从这座山上走下来,坠入深谷,被罗织出反党的罪行一件又一件,成了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大小会批判他,他一遍又一遍做检查。他被撤消了党内外一切职务,孤身一人回到家中,把自己关进了书房。他不给妻子和女儿开门,不会客,不见人,无声无息。半个月以后,当他从书房中走出来的时候,他的头发变白了,四十多岁的人,憔悴、苍老得犹如活够了一个花甲之年。
  “炳彪,是你吗?”慧敏不敢相认。
  “是的,是我。”慧敏捂住了双眼。
  北北怯怯地看着爸爸。这太阳不鲜亮了?不灿烂了?不是的,小姑娘的太阳是被庐山遮住了。
  庐山啊,你为什么要把小姑娘的太阳遮住呢?第
  七
  章人民公社是金桥
  立春了,小学校开学了,狐皮沟前后庄送来了三十三个娃娃。
  曲静波正在点名。
  “林昊。”
  “老师,我在这儿呢。”林昊笑眯眯地立起,直撅撅的,像一截小木桩。
  “不对,要回答老师:到!”老师这样说。娃娃们有的点头,有的左右顾盼着。
  “师虎民。”
  “到!”虎娃十分努力地欠一欠身子,碰撞了小凳子和桌子,弄出了声响。“哈哈,哈哈哈!”一些娃娃在笑。
  师虎民答得好,你们不要笑。曲静波走过去,扶住了虎娃:
  “以后,你坐着回答老师的问题。”公公告诉她,虎娃害的是柳拐子病,两条腿的肌肉在逐渐萎缩,呈半弯曲状态,弯不得,也伸不得。她和权民查过书,知道这种病也叫大骨节病,是西北地区的一种地方病。公公对她说过:
  “你要多操些心,照顾好这娃娃,不能把他磕着碰着了。这是个乖巧的娃,念上些书,长大了,在生产队里扒拉个算盘珠子,兴许能给自己挣下些口粮,自己把自己给养活上。他歪好也是条命,要在这天地间走一遭,众人要帮他哩,让他能觉着不缺少人的疼爱,活着是有滋有味的。如今啊,我瘫在了炕上。我在这世上的时间不会很多了,这娃娃就更让我记挂。”
  曲静波只想哭,她苦苦地忍着,才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虎娃在凳子上坐稳当了,他的老师才重新抬起了头,对娃娃们说:
  “师虎民的腿有毛病,同学们都要照顾他,不能欺负他。你们想一想,你们能跑能跳,他跑不动,也跳不起。他能和你们一起坐在这里念书容易吗?”娃娃们不再笑了,他们瞪起眼睛认真地看着老师,她的心真好。
  “师大宝。”点名在继续。
  “我来了,还有我家二宝,我替他喊,到!到!”大宝站了起来,二宝擤一擤鼻涕,一只手提着裤子,另一只手拽着大宝的衣襟,站是站起来了,却低着个头看着脚底下,巴望能够马上坐下。
  这小哥俩儿坐一个条凳,使一张桌子。学生娃娃的桌凳,是从自家搬到学校里来的。桂花的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只小一岁,于是,她和富强把三个儿子一起送进了小学校。
  桂花说了,虎娃是大儿,像模像样的桌凳要给他用。
  富强对大宝二宝说,在学校里,你们要当好你大哥的哼哈二将,不能让他被人欺负了。虎娃要在外面吃了苦头,大我可要狠狠捶你们。他说得很神气。这哼哈二将的故事,他是听程果平在地头上讲的。那右派一肚子学问,干活肯出力,也喜欢帮人。他给大干妈送药,担水,熬汤。社员们(村民如今都自豪地称自己为社员,“公社是棵常青藤,社员都是藤上的瓜,瓜儿离不开藤,藤儿离不开瓜,藤儿越肥瓜越大”,这歌儿人们能唱得山响)有个头疼脑热泄肚子的毛病,他还会医治。谁家有个红白喜事,写个对子条幅什么的,外加写书信,他都行。久而久之,人们见了他不再躲躲闪闪的了,和他说说笑笑已是平常事,连大队书记梁仰富,也热火着给他教陕北民歌“正月里来那个是新年,纸糊的那个灯笼挂在门前,风吹那个灯笼吐鲁鲁转,我要和那三哥哥你过上新年。”书记唱,右派学,书记、右派唱了个美,众人也唱,种一晌午土豆,嘴就没闲。所以,富强也问过他这哼哈二将。他的太爷爷的坟在河南,因为他们家几辈辈人都是单传,于是,在他和桂花成亲后,他大领着他俩儿,一路打工要吃,千辛万苦去了趟河南,到祖坟上磕了头,还去庙门里烧了香。那哼哈二将的泥像,他自己看不明白,他们是做啥的?程果平告诉他,他们是有权有势的那些个人的左膀右臂,很有些法术哩。他们一个鼻子眼里能哼出白气来,一个口中能哈出黄气来,厉害得很。不知为什么,富强立马想到他的虎娃,他和桂花结婚两年没个娃,眼见单传到自己这儿,要断了根?就在这时,后沟一个拦羊汉头一天从山崖上翻到了沟底,第二天他的婆姨生下了娃娃,因为难产,竟没能看上娃一眼,就去了。他连夜去把那娃抱了来。人说,这娃命太硬,一出世就把爹娘踹进了阴曹。他和桂花不信那个邪说。说来也奇了,娃来到这个家,这个家就人丁兴旺了。又有人说了,是这娃用脑壳撞开了桂花的怀。富强深信,虎娃是个有福份的娃娃。他要成了方圆几百里的一个人物,再让他的大宝二宝在他的左右哼哈上,那该有多神气!这乡里的人,也是很会幻想的哩。
  桂花不乐意了,守庙门的哼哈二将她见过,一脸凶相,她可不要大宝二宝学他们的样。她冲男人嚷:
  “少说那没用的话。”又对大宝二宝说:
  “那张好桌凳虎娃坐,你们俩有一张桌一个条凳行不?”
  “行。”小哥俩儿最心疼虎娃哥哥,好桌凳给他,那是应该的。
  “娘,把两张桌子对一起,我们哥仨一块坐,还不挤。”虎娃知道,爹娘最心疼自己。丹丹妹妹也最惹爹娘疼。唯独中间这两个宝,最淘气,会惹祸,挨爹娘的拳脚也就挨得最多。他常护着他们,为他们求情,使他们少挨爹娘的打。如今要一起去念书,他不能不想着他们。
  “不行,不行。他俩动静太大,坐着也不会老实的。你们要分开坐,才安然。”桂花的话就是圣旨,富强点头,没谁再说什么了。
  “大,我们做大哥的哼哈二将。”大宝说,二宝点头,他们知道什么是哼哈二将。
  “哼哈二将,一脸的凶相,你们做不得。”说实在话,让桂花说说什么是哼哈二将,她可说不上来。尽管她听程果平讲了一遍,又听过自己男人在炕头的学说。
  是的,桂花的大宝二宝,是做不得哼哈二将的。这不,开学的第一天,老师才点名,小哥俩就引得娃娃们咧咧着笑闹起来。他们脸上没有一丝凶相。
  “二宝没长嘴吗?你大宝能替他吃油馍馍吗?”
  二宝哪里是学生娃,穿的裤还开裤裆呢!是的,党中央在陕北十三年,延安当时是一个红色的首府,所以,这块地方的山里人,连娃娃都懂,上了大席面,是要穿得整整齐齐的。当了学生娃,自然是不能穿开裆裤的。在当时的中国农村,这文明化的程度,应该说是不低的了。
  唉呀,小牛牛露出来了,照,还会动。又有一个娃娃低着头,那话说得更白,也更臊人,引得更多的娃娃低下头看罢大笑。二宝抹上了眼泪。虎娃和大宝攥起了拳头,林昊瞪起了眼睛,茅缸干脆捶响了桌子。
  “你们能个什么!”大宝和茅缸拉开了架式。
  “怎么,想打架吗?”几个娃娃也不示弱。
  “都不要吵了!”女先生大吼一声。当年,给俘虏兵训过话的人,还能被几个娃娃治服了?一切声响嘎然而止。娃娃们悄悄地缩回了脖子。
  “张兰兰。”老师接着干她的活,声音又变得清脆而甜美。
  张鼎诚的小女儿站了起来,却没有答到,她羞羞答答的,脸臊得通红通红的。老师笑了,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奇怪的是,没有谁敢起哄。要说起来,这三十三个学生娃娃,女娃暂时还就这么一个。大人们说,老先生在的时候,虽然也说过的,男女都一样,可是人们品着,不能一样。女娃大了嫁了人,识文断字和窑里的营生,要两说着。女娃要有一手好针线,能在碾盘磨道里转出样样,把院里、窑里和锅灶摸理出生气,服侍好公婆,照顾好男人,拉扯大娃娃。学这些,有窑里的老婆姨们已经足够了。念书,那是小男人的事,而不是小女人的事。所以当年没有谁送女娃跟着老先生念书。曲静波是一个女先生,这是其一;和老先生比,她更少保守,这是其二;张鼎诚庄稼活是好把式,人也是很精明的,他知道,女娃读些书,长些见识,会鹤立鸡群的。何况,毛主席当年在陕北的时候,自己还被扫了盲,两个儿子也都送到老先生那里念了些书,鬼灵精猴娃不就出在他的窑里?一家三个男人都愿意兰兰念书,兰兰的娘不管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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