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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厚厚的黄土层 周国春著-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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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上给咱们分来了三名住队干部。”梁支书欣喜地在社员大会上宣布。山里人准备欢迎第三批常住户了。第一批来了一个右派,说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结果呢,无论从人品到才貌都做得人尖子哩。第二批来了七个学生,说是来接受再教育。既然是需要再教育的,就是说要山里人下大力气调教的,怎么样呢?外村队干部有的说,他们的学生偷山里人的鸡;有的说他们的学生不下地,胡溜达;还有的说,他们的学生,男男女女一起睡大炕。每每当梁支书告诉那些人,说狐皮沟的学生是庄稼活抢着干,窑里的活学着干,田边地头说笑话,月亮影里讲故事,为五保老人推了碾子磨面,担了水做饭。山里人要是病了,还用自己带的药给治哩。那些个队干部们拍一拍大腿,叹一口气,也许你姓梁的前世修成了仙,好事都是你的。我们前世作孽太多,现在要遭报应了。把他个妈妈的,给我们下来仗么些个神.捧不得敬不得,打不得骂不得。这么说,我狐皮沟的学生也是些个好学生哩。人比人,梁支书比出了个满意。
  这第三批住队干部,是些公家人,端国家的饭碗,更是错不了了。
  三名住队干部,一名是燕城的干部,这燕城的干部,他们自己需要劳动锻炼,也要管理下来的学生。还有一名是省里的干部,听说做过省里一个头脑人物的秘书,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干活,为人家抄抄写写。还有一名地区的干部,早年做过行署办公室的主任,人说是个黑笔杆。猴娃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他了解了个清楚。山里人围着他,像是围着一个高音喇叭,在听那喇叭里播放的好听的消息。
  “听说你这回认识了一个县太爷。”高小龙和猴娃你一句我一句说下去。
  “县太爷怎么了。”林昊说,县太爷是七品官,芝麻官,不丁点儿大。
  “再是芝麻官,再不丁点儿大,总比公社书记大,比咱的梁支书大吧?”
  “那倒是。”
  “得了,你认识了他,就不简单了。”
  “他是说过以后有事到县委去找他。可我会有什么事去找他呢?”
  “那可是说不定的事。日后兴许真有你用得着的时候。”黄源源也搔着头皮插话。自己的父亲是燕城的副市长,现在又被结合进了燕城的革委会。他知道爸爸说过的地头蛇,山大王,地方官不仅厉害,而且有用。
  猴娃没再说什么。这次认识了一个有头有脸的人,说起来也简单。他春天在县里住过,今天去县城刚回来。事情是他娘给他找的。种红薯时他娘肚疼,疼得死去活来,他和兰兰用架子车把老娘拉到了县医院。他和他大主意大哩,要去一个好医院,病害上了,要好好看哩。公社卫生院,没有好大夫。果然,他娘一去了县医院就住下了,医生说她的腹腔里生了个瘤,是良性的。前后二十天,瘤子用刀割了,伤口长上了,肉皮上缝的线拆去了,娘的肚子不疼了。猴娃是个好打听事的人,他的娘又偏巧和县革命委员会薛主任的婆姨住在了一孔窑里。那婆姨在县联社卖布,也是长了瘤子,在医院动手术哩。薛主任可是个和善的人,四十多岁,和猴娃很对脾气,一见面就喜欢上了他。一来二去,他们熟悉了。一开始,猴娃并不知道他显贵的身份,否则,他们也许不会很快熟悉。最初,猴娃称他为薛大哥。他很忙,总是来去匆匆的。在他的婆姨手术后的第三天,大晌午了,才提了一个饭筒,急急忙忙地来了。他说是食堂打的饭,知道猴娃也没有吃,就拉着猴娃,吃了他带来的玉米面馍,一起喝了饭筒里的白菜汤。见婆姨没有什么事,便赶着步点走了。只有一次,他待的时间长一些。那一天中午,太阳光探进病人住的窑洞,病人们睡了,他坐在一把椅子上,忽然扭动了起来,越扭动越厉害,直到后来扭动得没了形。猴娃知道,他是让虱子闹腾的。于是,猴娃逼着他脱下了衬衣,为他认认真真地捉了一次虱子。他衣服上的虱子个头大,那虮子都滚成了蛋,用手一挤,啪啪放着响声。真不知道薛大哥是干什么营生的,他自己说是在县上的机关里看大门的。猴娃不全信他的话。因为,他常常问起狐皮沟的庄稼,从种子到田间管理,他很精通。在猴娃为他捉虱子的那天,他还问起了程果平,说那是一个不简单的人。后来,当猴娃听到人家叫他薛主任时,简直是惊讶不已。再见到他,猴娃浑身的不自在。再叫薛大哥,那是不能了,哪能跟县里的父母官称兄道弟的,他没这份胆量。叫薛主任,他的舌头一时还饶不过弯来。于是,竟直视着那个人,张开的嘴却吐不出字。
  “小兄弟,不是你说的,你比我小一轮,叫我个薛大哥叫着亲吗?怎么,我不是你薛大哥了?”
  “你是县革委会的主任,根本就不是看大门的。”薛大哥是他能叫的吗?
  “我是看大门的,你不信?有时,人都下乡了,县委大院里都走空了,唯独我在那里守电话,听汇报,然后再向上面汇报,我不是就是一个看大门的?另外,1936年,红军来了,我那时是个红小鬼,给这里的第一任县长担任警卫,就是一个看大门的,货真价实哩。”
  薛大哥猴娃是不再叫了,但是,他们仍然可以在一起说笑,无拘无束。那住队干部的情况,猴娃是刚从薛主任秘书那里问来的。
  这秘书,他是在县城的街上恰巧碰上的。当然,认得了薛主任,他才能认得这秘书,否则,人家才不会搭理他呢。
  三个住队干部终于到了。在太阳高出山头一杆子的时候,他们在梁支书的带领下,提着锄头上了梯田,来到了人们干活的玉米林里。
  人们歇下了,梁支书为大家伙作了介绍。从燕城来的干部是一位女同志,黄源源见到她一怔。
  “这是丘淑贤同志,是从燕城到咱们这里来住队的干部。”这女人看上去有四十好几,体态略显臃肿,面孔像发面一样,白白的,暄暄的。眼睛很小,鼻子像蒜头,嘴巴大大的。
  “老乡们,你们好啊!你们以后就叫我老丘吧。”她说话声音脆脆的。
  老丘八,丁胜觉得很是滑稽(山里人以后还真的就叫她作丘八)。
  “好啊。”
  “你好啊。”
  “我们都好。”
  “老丘同志好。”
  人们你一句,他一句,在向上面下来的大干部问好。山里人认为,地方越大,下来的干部自然也就越大了。
  “人家是城里人,看那面皮够有多白净。”
  “面相不强。”
  “人能行,面相强不强不算个啥了,有人要哩。”
  “是啊,人家是公家人,有工资,怕是出嫁时比你桂花都排场哩。”
  “公家人也爱好哩。俊俏眉眼的婆姨,公家人不喜欢亲?”
  婆姨们在议论着,三个女学生听了捂起嘴笑。梁支书继续介绍:
  “这一位是我们省上来的,叫马综科。”这省上的干部人高马大,黑黝黝的皮肤黑脸膛儿,黑褐色的头发又浓又密,长相平常,男子汉的眉眼。他点一点头,笑一笑,还抱起大拳拱一拱说:
  “各位社员们,今后大家伙在一起,多担待了。”众人鼓掌表示欢迎。
  “呀,这马同志,有三十好几了吧。我怎么看着像骡子,不像马。”
  “是像骡子,像是叫驴日出来的马骡子。”两个山里男人粗野的议论,尽管声音很小很小,还是引得一些人笑了起来。为了遮掩那异样的笑声,他们还大声地喊着:
  “欢迎欢迎!”那个干部马综科还真以为山里人太热情太好客了,兴奋得连连点头致意(这人,后来被山里人称为马骡子)。高小龙用拳头碰了碰丁胜的鼻子,向他示意:看来,山里人也有发嘎的时候,还嘎得厉害。他俩相对一笑。徐末末则在小声告诉黄源源,叫驴和母马交配,生的骡子叫马骡。公马和母驴交配,生的骡子叫驴骡。黄源源搔了搔头皮,还这么复杂。好一阵,他似乎悟出了什么似的,凑近徐末末的耳根:看来,一个人的身板、骨架全是由他妈妈决定的。站在他们后面的吴欢欢先是愕然,后是点头。李北却撇了撇嘴,她在叨唠,要是那样的话,黄源源就只能有一米六的个头。梁支书介绍最后一位:
  “这是咱们地区的干部,叫慕生林。”乡里人早把这个人打量了多遍了,这是很耐看的人。尤其是那些婆姨女子们叽叽咕咕,眉来眼去的好一阵儿了。现在介绍到他了,大家的眼光齐刷刷地扫了过来。这个人身姿健美,发达的肌肉将一个男子的线条之美很到位地绘出。他是长脸,那高高的颧骨配上了一对传神的眉眼,墨黑的眉毛像柳树的叶子,眼睛像两湾黑亮的水,鼻梁骨高傲地挺起,嘴唇恰到好处地弯曲,使那张脸似乎永远是微笑着的。他在向人们点头,好像不打算说什么了。
  “这人不满三十,不像个干部,像是文工团的演员。”
  “这三个人里,最属他小了,咱小地方的官比不上大地方的官。”
  “你看人家省上的干部,黑脸汉,咱这儿的干部,面皮白白净净的,斗不过人家的。”
  婆姨们议论着,女子们则迷了似的看呢。山里女人们,都眼不眨地望着那个人,好像在看一场精彩的无声电影,嘴角挂的都是笑。
  “你老根是咱这地方的人吧?”一个男人在问,也许想听听他的声音。
  “对,是咱这地方的人。”他浑厚的嗓音,听得女人们一阵兴奋。
  “哪里人,说明白点儿。”这竟是牛娃在问哩。这条憨牛,不仅喜欢俊婆姨(他那婆姨叫个暑女,又俊美又水灵,在狐皮沟是头一份。猴娃那么精明的男人,娶的那婆姨虽叫了个好名字杏花,但是又矮又小,脸腊黄),也喜欢俊男人。一阵笑声。
  “我是绥德人。”
  “啧啧啧啧啧啧”
  “怪不得,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我说怎么那么俊。”
  “绥德的汉果真是名不虚传,比孙道临要迷人,比王新刚更有派头。这是一块当电影明星的好材料嘛,真的上了电影,脚下会拜倒一大片姑娘。”江小南这样想。
  “整个一个奶油小生。”徐末末舔了舔厚嘴唇,还真有些看他不起(后来山里人把个慕生林就叫了个小生)。
  “好了,往起站,干活了。”师富强又呐喊上了。新来的住队干部和人们一起钻进了玉米林,一些山里女人的眼睛神还在追着那个俊人,似乎还没有看得够呢。
  山里人把住队干部安顿好了。
  知识青年箍窑的钱没打任何折扣,很快拨了下来。因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此事非同小可,农村里的基层干部没有谁敢怠慢。所以,三孔石窑在狐皮沟的中心地点,距小学校不远处站立了起来。山里人还用黄土脱成的坯,为三孔新窑洞垒了院墙,用榆木做了院门。院门外用土坯修了两个厕所。山里人啧啧着嘴头,看人家学生的厕所都像样。学生们的家于是有鼻子有眼地造了出来。三孔窑,中间是一孔仓窑,左边住女生,右边住男生。于是,女干部老丘住进了女生的窑。两个男干部住进了林二家男学生们腾出的那孔窑。
  梁支书把干部们住的地方看过了,把住队干部的饭也派好了,从村东头往村西头轮,一家管一天。后庄离得远,饭全部派在了前庄。头一个管饭的是师富强家,桂花是全村属得上的能干婆姨。她为干部们熬了豆钱钱米汤(黄豆、青豆、黑豆在磨道里碾了,簸尽了皮,和小米在一起熬),摊了黄煎(黄米磨成的面,在特制的小号煎锅中,煎成荷包样的小饼),凉拌了嫩黄瓜,烧了鲜茄子。梁支书看到干部们盘腿坐到了炕头上,他乐了。不赖,腿盘得像咱山里人。这盘腿要有功夫,这功夫则是在山窝窝里,群众堆堆里磨练过的见证。学生们盘不成腿,因为他们浅薄。这干部们到底要胜他们一筹哩。
  “梁支书,你也这儿吃吧。”桂花在让哩。
  “是啊,一起吃。”干部们也让。
  “不了,窑里婆姨娃娃等哩。”他边说边走他的路,把院子里的土跺出一溜子脚窝窝。话说完,人也走出了院子。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要说好,还有呢,干部们到狐皮沟的头一天晚上,就一起开了党员大会。三个干部带来了临时组织关系,落在了狐皮沟党支部,在这儿过组织生活。
  在这个会议上,梁支书介绍了狐皮沟的基本情况,人、地、生产,老一套路,他背得滚瓜烂熟。
  “完了?”老丘问。
  “你们还想听什么?”
  “我们狐皮沟大队是怎么开展阶级斗争的呢?”
  “是啊,说一说情况,我们知道一下。”老马随声附和,小慕点头。
  没有下文。梁支书显然没有任何准备。他给公社孟书记汇报工作时,是没有这个项目的。公粮交得多,民工出得好,社员拥护,不就行了?
  “这么说吧,把阶级敌人排一排队,定期开一开批判会。抓革命才能促生产。”老丘实在是有些看不上这位书记。是的,他是一身兼二职,但是,他首先是书记,然后才是大队长,他怎么可以只抓生产,不抓革命?
  “我们狐皮沟没有地主。”梁支书说。
  “但是,狐皮沟不是有一个右派吗?”老马像是在提醒他。
  “你们是说程果平,那改造得很不错了,干起活来一个顶俩儿,有群众观念,走群众路线,脑袋瓜又好使唤,这几年,没少给队上出好主意。”说起这右派,梁支书来了精神。
  “程果平那人,人品好,能吃苦,这些年,婆姨娃娃都和他另立了门户,这右派当的不容易哩。”
  “那年他病倒了,胃里冒酸水,不能吃饭,人站都站不稳了。
  大家都说让他歇歇。可巧水坝是他和县上的水利员设计的,水利员又探家去了,眼见后山的大水就要下来了,水坝上的事全指望他了。他硬是没离开水坝一步,直到那水坝建成,拦住了后山的水,我们才把他背下了水坝,套上队上最好的骡子,送到县医院。”县医院的医生都说他是一条硬汉子。
  狐皮沟的党员们你一句,我一句。这右派,他们服哩。
  “你们说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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