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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部分

厚厚的黄土层 周国春著-第31部分

小说: 厚厚的黄土层 周国春著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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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信,粮食是国民经济的基础,但是我也信,多种经济,因地制宜。”
  “你太执著。吃了那么多的亏,不悔吗?”
  “不。”他喘息着。停了许久,他请求着:
  “好妹妹,我们再看一看我们的相片。”两个人小心地掏出两张一模一样的相片,相片已经发黄了,那上面是三个人,一个十分秀气的女人,她坐在一张椅子上,怀里抱着一个漂亮的女婴,头顶扎着一根小辫儿,在笑。一个男孩子,长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倚在妈妈的膝头,他也在笑。
  “当年,妈妈如果不带着你跟着外公和外婆逃难,你也会像我一样遭人打骂的,因为我们是汉奸的一双儿女。投降卖国,是千古罪人。”
  “可是你参加了革命。”
  “但是我没有能躲得过一次次的政治运动。”他又一次痉挛,身体扭曲得很厉害。曲静波把他抱在怀里,痛不欲生。他又一次挣扎了过来,重新睁开了眼睛,用他长长的手指揩去妹妹的眼泪。他笑了:
  “哭什么,我不是还活着?活着多好。可是老天爷,它偏要和我这种人做对,它对我太刻薄了一些。”他停顿了一下,竟笑得眯起了眼睛:
  “如果不是问你要你填的那首词,如果你没有当着我的面翻开那个本子,我怎么会看到这张相片,怎么会知道我的亲妹妹居然和我离得那么近。你还不能接受我这个哥哥?十一年了,我们在一起,知道我们彼此是兄妹,也有八个年头了。你可以不去改动你的履历表,仍然把自己看作是烈士之后。但是,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想听你叫我哥哥。我这个哥哥难道不好吗?”程果平皱起了眉头,又一次痉挛,疼得晕了过去。
  “哥哥,你醒醒醒醒,哥哥,哥哥,我的亲哥哥。”曲静波哭叫着。是一种内动力在驱使着程果平,他睁大了眼睛,使足了劲儿舒展眉头笑了:
  “我听到了,听到了,你叫我哥哥,叫我哥哥。”他闭上了眼睛,一阵抽搐之后,他又一次十分努力地睁开了眼睛,他说:
  “答应我,去找那个岳皖。”他的话干干脆脆,没有断断续续。
  抱着哥哥点头了。他拼将了所有的力气,笑了,他认为,这已经够了。当东方发白的时候,他死在曲静波的怀里。
  程果平去了,曲老师守到最后。
  可惜了,活着没有生在一搭里。
  乡里人叹息着。
  “静波,你不该啊。权民他走了那么多年了,娘不是那号死脑筋,要是你跟了果平,他兴许不会走得那么急。”羊毛老泪横流。
  “娘,”曲静波哭倒在羊毛的怀里。
  送葬的队伍长长的,狐皮沟的老小都出动了。邻村许多队请程果平去设计过水坝,指导过栽培果树,他们也来了人。梁支书说,程果平不是一个道地的山里人,早年也在党,也扛枪打过天下,是公家人,落了难才来到了狐皮沟。如今他去了,我们就按公家人的礼仪送他上路。人们胸佩白花,臂膀上缠着黑纱。县革委会的薛主任带着县里和公社里的一些干部在附近开一个抗旱的现场会,听说这件事,绕路来看了看。当人们看到山里人自发地为一个右派举行了如此声势浩大的追悼会,几百人伫立默哀,悲痛垂泪,他们不能不低头致哀,百感交集。
  人们为程果平立了一块碑,上面写着:程果平之墓。
  大暑天,小南的稿件《铁打的山里人》在省报上刊出了。这是一篇人物通讯,写的是杏花山的支书。县广播站的男播音员是省城的一位知青,连续几天由他播送这篇稿件。他浑厚的嗓音配着高亢的语调,是十分好听的。
  “你写得不错嘛!”常是春对一点红已经很佩服了。可是小南和岳皖对这篇稿子都提不起什么兴致来。
  林昊被推荐为县农业学大寨积极分子,经过短期培训,将安排到公社担任青年工作。小南十分热情地将他拉到了县革委会大院里来吃午饭。食堂才从望花公社的水库弄来一些小鲤鱼,每条不足一斤。但是,老秦头的烹调手艺是不错的,尤其是他做的鱼,小南就更喜欢了。人们很有秩序地排队买饭。因为集中开会,机关里的人比往常多,所以一人只能买一条鱼。事情也有凑巧,轮到小南了,却没有鱼了。透过买饭的窗口,她又明明看见灶台上的盆里还有鱼。
  “谁说没有了。”
  “那是给县革委会的五个主任们留的,他们还没有散会,我做鱼的都没有吃上。下次多买一些。”老秦头和颜悦色地哄着小南。
  “吃什么都行。”林昊被请吃,已经很知足了,他乐呵呵的。小南一脸的不高兴。人们买了饭,都蹲在院子里吃,一来凉快,二来可以一起聊聊天。主任们散了会,也过来买饭了。
  “一点红,你怎么不吃鱼?”高主任看着小南的碗,他知道小南喜欢吃鱼,似乎不明白个中的原委。
  “还说呢,鱼都给你们五个人留下了,不让我们吃了。要照顾你们这些官僚主义者阶级。”小南挖苦道。林昊眼睛都直了。这小南说话太没个大小。旁边蹲着吃饭的人都在笑。
  “会有这种事,待我查来。”高主任说的是玩笑话,但是也有些尴尬,脸和脖子都红了。不大一会儿,他端出了一条鱼。
  “看来真有这事。不过只给我们一人留了一条鱼,我不吃了,你吃吧。正好你今天还有客人。”高主任不容分说,把那条鱼倒进了小南的菜碗里。
  “这不行,这不行。”小南慌了,才掂出了自己那句话的分量。
  “想吃鱼呀一点红,你怎么不早说呢?我这条也给你,你和你的客人一人一条,可不要打架呀。”薛主任的鱼也端了过来。小南和林昊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看着两个手足无措的年轻人,薛主任提议:
  “老高,这样把,我们和他们一起吃,总可以了吧。”于是,四个人蹲到了一起。小南乐了。
  “说一说你们那条水坝怎么样。听说前两天出了点小毛病。”高主任问。
  “没啥大事,梁支书领人修好了。我昨天路过那里了。”小南用筷子夹起了一个鱼头。
  “那条坝这次是派上大用场了。那当年是程果平设计的,也是他领着人修的。”林昊低下了头。
  “是啊。”薛主任像是有许多话想说,但是他陷入沉思之中。
  “狐皮沟的许多事都干在了前头,老薛呀,我服啊!”高主任在嗍那条鱼尾巴,嗍了老半天。
  “狐皮沟的电接上了?”薛主任像想起了什么。
  “还没有,早几天就说一两天就接,我们天天盼那电。”林昊抬起头说。
  “怎么搞的,你们公社前天就说都接通了,老高你下午问一问这事。好东西为什么都在皮里?”薛主任把一块鱼皮塞进了嘴,鱼皮好吃呢。
  立秋时,出了件大事。燕城的一所农业大学搬到了川坪县。几个教授、讲师点火烧一片小梢林,要在那块地上盖几间房,建一个教学基地。谁想,一阵风起,引发了一场山林大火。这些教授们扑火很英勇,但是那火他们制不住,越扑越大。最后,他们顺着火势跑。火势随风走,但是不懂行的人总以为迎着火头是往火里跳,他们不敢顶着风跑。于是,大火追上了他们。有三名教授和两名讲师当场牺牲了。县里组织人扑了三天火,终于把火扑灭了。
  正在那里采访的岳皖在扑火时受了伤,躺在县医院里。在昏迷中,总有一个人向他走过来,走啊走啊走,不停地走,却无论如何也走不到他的身边。你是谁?他问。那个人不响。像妈妈,不是,他记起了,妈和爸都不在了。太惨了,汽车翻了,上面五个人,无一人生还。他想去告诉姐姐,但是姐姐不愿意见他。那个人还在向他走着,时隐时现,如同一个影子,在跳,像一只小小的梅花鹿。
  他仿佛回到了儿时,撒开脚丫追了过去。抓住了,是姐姐。姐姐你抓得我好苦。姐姐笑起来像是一对银铃在敲,尖脆、悦耳。姐姐的手指细细的,小小的,捉在手里像小鸡的爪子。不,不对了,是一双女人的手,富有柔韧的,芬芳馥郁的,摸得他心跳。虽然还是那样的娇小,但那分明已是少女。姐姐抽回了手,轻轻扭动着,细发飘起,眉眼红唇似花儿绽开了,柔媚得像一抹晚霞。真好,他痴痴地想,姐姐就是梅表姐,我呢,是觉新,不,我不是他,我能够得到我的梅,一定能。可是,姐姐毕竟是嫁了人,她嫁了一个部队里的英雄。他的身体在蠕动着,是火吗?还在燎烤着,灼食着他。他的肉在疼,他的心啊也在疼呢。姐姐是永远不会失去的,他的梅是永远的失去了。他从大学里走出来,迎着一轮朝日。有秋波在向他递送,前边后边左边右边,他不屑一顾,没有人能赛得过姐姐。是姐姐向他走过来,她憔悴得如一朵打了蔫的白玉兰。她臂缠黑纱,扑倒在爸爸妈妈的怀里。姐夫走了,饮弹身亡,撇下了年轻的妻子。好像是过了一年,妈妈对姐姐说了,岳皖爱你。不,不,姐姐摇着头。爸爸劝道,你不是也喜欢他吗?如今,你没有了丈夫,让岳皖来与你相伴。姐姐哭了,她说,弟弟应该由月季花一样鲜亮的人陪伴,不应该是她。她即就是一朵好看的花儿,也已经开过一次了。岳皖固执地追求着姐姐,他从省城来到了姐姐教书的川坪县。
  弟弟,你走吧,回到爸爸妈妈身边去。他不依。姐姐生气了,说他不懂事。他还是不走。姐姐发怒了。姐姐不想见到你。原来姐姐又有了恋人。如今,爸爸妈妈走了,去了另一个世界。姐姐的恋人也去了。也许,姐姐从来没有爱过弟弟。他哭了。他渴啊,他渴。是谁,在为他擦泪,轻轻的抚弄他的面颊,像春天的风一样柔和,一样可爱。又是谁,把清凉的水喂到了他的嘴里,他贪婪地用舌头舔着,幸福地咽着。他在用力气,他要睁开双眼,回到现实中,看一看是谁在他的身边。眼帘掀起来了,他看清了,是小南,姑娘的眼角挂着泪。
  “你终于醒了。”
  岳皖闭了下眼,那眼在说,是的。他在微笑,眼泪流出。这不是梦。
  “你哭了?”小南在为他擦拭。他捉住小南的一只手,把它放到了自己的脖颈上。那手没有抽回去。他浑身一阵酥痒伴着疼痛。他想动。
  “不能动,你在输液。”小南用另一只手按住了他。他又在流泪。难道他找回了自己?找到了他的月季花?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南的眼睛。少女的眼光不回避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羞怯。她温存地看着自己。
  “你不必害怕,伤不重。”他还是一声不响。
  “人们一个个都来看过你了,从县上的大头头到组里的小头头,还有我和常是春。你的事迹我都写成了广播稿,县广播站都播了几遍了。”
  “这对于我并不重要。”他终于说话了,眼睛仍然一眨不眨地盯着小南。
  “你为什么睁开眼就总是盯着我看呢?好好养伤,我会给你一个惊喜。”他累了,眼睛无力地闭上了。小南的影子在他的脑海面上飘着。小南,她会给我一个什么样的惊喜呢?当他又一次醒来的时候,惊喜地发现曲静波坐在他的床前。
  “姐姐,是你吗?”
  “是的。”她说。小南回了一趟狐皮沟,告诉她岳皖伤了。她哭了,告诉小南,岳皖是她的弟弟。岳皖张了张嘴,姐姐攥住了他的一支手:
  “不要说了,姐姐对不起你。我想让你守在爸爸妈妈身边,你一直不走,我怪你不懂事。我太绝情了。谁知道,你孤苦一人。”
  姐姐哽咽着。
  “你知道了?”
  “小南都告诉我了。岳皖,”她想说下去,我和你在一起,把我们共同的路走完吧。岳皖,值得她爱。这也是哥哥的愿望。
  “姐姐,我知道,你爱程果平。”他去了,你也不会忘记他的。
  “不,我,”她语塞了。难道对弟弟说那是她的亲哥哥,不能。
  “姐姐,你从来也没有爱过我,我知道,我不怪你。你永远是我的姐姐,永远是。”岳皖深情地注视着姐姐,眼睛里不会再有眼泪淌出。曲静波呆了,她没有想到事情竟会发展到这一步。岳皖伤好出院了,他可以常常去狐皮沟看姐姐了。他向小南求爱了。小南笑了,她说:
  “岳皖,我还小,不想成家。也许,我还不懂得什么叫爱。是县广播站的于丽华真心爱你。怎么样,我来做一次媒婆呀。”小南笑得直不起腰。岳皖愿意试一试,于是和于丽华见了几次。姑娘甜润的嗓音他很喜欢,姑娘的善良他也中意。那是一个燕城来的知青,姑娘的父母也同意了这门亲事。世界上能做为夫妻的人原本是很多的,有情不一定有缘,这太多了。有缘呢,是会生出情意的。
  那情那爱,可以圆满的如同十五的月儿,甜美的犹如蜜蜂酿出的蜜。这同样也是太多了。
  1972年的春天,川坪县成立了中国共产党川坪县委员会。林昊在这个时候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岳皖也在这个时候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他知道,比起姐姐,他是很落后的。姐姐十八岁入党,他今年已经三十六了。他的又一喜,是和于丽华结婚了。喜事是在县委大院的大会议室办的,和常是春一起。那是一个小他十二岁的人,娶了一个县医院的护士,老丈人也是一个山里人。中国人是讲究门当户对的,这确实没有什么不好。新人们都穿的是的确良制服,那是当年最时髦的穿着。岳皖和新娘的衣服是姐姐买的,他很幸福。
  曲静波来喝弟弟的喜酒竟喝醉了,她笑了,也哭了。也许,一醉方休。过去的就过去吧。
  这一段故事,真的是嚼不烂哩。

  第十八章走出山窝窝上大学的人

  岳皖告诉小南一个好消息,全国各个大专院校开始恢复招生,由基层推荐有实践经验的工农兵上大学,县委可以推荐一个人。
  真的!小南蹦了起来。果真没有几天,推荐表格发到了申请上学的那些人们的手中。小南也要到了一张,一笔一划地填写。表格填好了,捏笔的手心竟攥出了汗。她放下笔在想,我能上学去吗?
  记得临下乡之前,她和班主任老师谈过一次话。这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教师,她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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