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读者 作者:[德]本哈德·施林克-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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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正好走进厨房时,我没有抬头,直到她站到澡盆旁边。她伸开一双臂膀,手里拿着一块很大的浴巾,说了声:〃来!〃我把背部朝着她,站起身子来,跨出澡盆。她用浴巾从背后把我包起来,从头到脚,使劲擦干。临了,她让浴巾滑到地上。我一动也不敢动。她往前踏了两步,离我非常近,我感觉得到她的乳房紧压在我背部,她的肚子紧贴我的屁股。原来,她也是全身赤条条的。她一只手搁在我的胸部上,另一只手握住我硬邦邦的阴茎。
〃你就是为这事儿到我这儿来的!〃
〃我……我……〃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我终于把身子转过来。我们俩站得太近,我看不见她多少肉体。不过,我还是被她那裸露横陈镇住了。
〃你有多么美呀!〃
〃啊!小家伙,你说个啥呀!〃
她一笑嫣然,两只手臂搂住我的脖子,我也顺势把她拥进了怀抱。
我起了恐慌,因为相互触摸而恐惧,也因为彼此接吻而恐惧,还恐惧着她到底喜欢我吗?恐惧着她到底会感觉满足吗?不过,我们既然就这么相互拥抱着好一会儿,既然我呼吸着她的气息,既然我感觉到了她的温暖和劲道,一切就变得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我用嘴唇和手指去探索她的肉体,两张嘴不断接触厮磨,最后是她在我上面,直视我的眼睛,一直到我一泻为快,一直到我紧闭双眼,一直到我极力想控制住自己,而终于高声叫喊出来,一直到她用手捂住我的嘴巴,不让我叫得太响……
7
从那天夜里起,我已经爱上了她。我睡觉睡得很不实在,一直在渴望她,梦见她,模模糊糊觉得是在抚摩她,可醒来一看,原来是紧抓着枕头或盖被。由于干接吻,嘴唇都搞疼了。我的阴茎一直坚挺着,可是,我不愿意自慰。我以后决不再自慰了。我要同她一起。
第18节:朗读者(12)
我爱上了她,就是她同我睡觉得到的回报吗?直到那一天,直到我和一个女人共度一夜之后,我才觉悟到我早先是给惯坏了,因此我就必须偿还。对谁?对这女人,至少要去真爱她;对这世界,至少要去面对它。
在我少数几幅栩栩如生的幼年记忆里,其中之一可以追溯到小时候一个冬天的清晨,当时我正四岁。记得我当时睡觉的房间没有生炉子,所以,早晨和夜里都非常冷。我的记忆中老有那温暖如春的厨房,火光熊熊的炉灶。灶头是一座沉重的铁制用具,可以拿一只钩子,把上面的铁板和铁圈移开,这时,明火都能看得见。同时,旁边总有一盆热水伺候着。母亲会在炉子前边摆上一只小凳子,让我站在上面,给我洗脸或者穿衣。我难以忘怀这温暖带来的舒适感觉,我永远记得那悉心为我准备的享受,暖暖和和地洗脸和暖暖和和地穿衣。我总是记得,每当这种情景在回忆中出现时,我就会躬身自问,为什么母亲要对我如此宠爱?我当时是生病了吗?或者,是兄弟姐妹得到了什么东西,而没有给我吗?要不,大人已经晓得,那天稍后要发生什么事情,对我来说会很困难、不愉快,可是我还非得扛过去不可吗?
那个女人在记忆中连个名字都没有,但是,因为她下午对我如此怜爱,第二天我就上学校去了。还有一个想法也闯进我的脑海,就是要把我刚刚赢得的男性气概加以展示。这倒并不是我想大声嚷嚷什么。我感觉自己强劲有力,鹤立鸡群,我希望带着这种强劲感和优越感来直面我的同学们和老师们。另外,我和她虽然没有谈起过什么,但是我可以想像得出,她是一名有轨电车售票员,所以,必须经常晚上甚至夜里工作。而我,每天必须呆在家里,只能为了有益于康复而散散步而已。在这种情况下,我又怎么能够天天同她会面?
那天,我从她那儿回家时,父母亲和兄弟姐妹已经在吃晚饭了。
〃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家?你母亲为你担心极了。〃
第19节:朗读者(13)
父亲的话与其说是关怀,不如讲是生气。
我说,我迷路了。我先是去散步的,准备穿过荣誉公墓,向莫尔肯疗养院走去。走了很长的路,居然到了胡桃洞。我解释道:
〃我身上忘了带钱,所以,只好从胡桃洞跑回家。〃
〃你可以搭个便车什么的嘛。〃
我的妹妹说。她自己经常搭便车,我父母对这点很不高兴。我哥哥对于我的话也嗤之以鼻:
〃莫尔肯疗养院和胡桃洞根本是两个不同方向!〃
姐姐则用审查的眼光盯着我。我只好说:
〃我明天还是去上学吧。〃
〃那倒也好,不过得搞清地理,有北边,也有南边,另外,太阳升起是从……〃
我母亲来打圆场,打断了哥哥的话,她说:
〃还要三个礼拜哩。医生讲过的。〃
〃他如果能穿过荣誉公墓,到了胡桃洞,再跑步回来,那么,他就也能去学校上学了。他所缺乏的不是力气,他需要的是脑子。〃我和哥哥从小就经常喜欢打架,后来,又转化成为斗嘴。哥哥要比我大三岁,上面讲的两种斗争本领都比我高强。后来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决定不再还击,让他的攻击变成打空拳。从那以后,哥哥就只好停留在挑刺找茬上了。
〃你觉得怎么样?〃我母亲把脸转向父亲。只见父亲把刀叉搁在盘子上,身子向后靠,双手交叉在小腹部。他不讲话,看来在冥思苦想。每当母亲就孩子们或者家务事询问父亲,父亲总是这么一副神情。我每次都会悄悄地想,他到底是在考虑母亲讲的事情呢,还是在思考他自己的工作?也许,他真的是想考虑一下母亲所讲的事。可是,一旦进入思考状态,他就无法摆脱他的工作了。父亲是大学的哲学教授,思考是他的生命。具体说来,就是深思,阅读,著述,教书。
我时不时有这样的感觉,我们,也就是说我父亲的家庭成员,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家里的宠物一样。就拿狗来讲,狗是散步时牵出去的;猫,是同人玩耍的,如此而已。而且,再具体拿猫来说,它蜷曲在人的膝间,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还要让人去抚摩它,这对于人来说未必不可爱。可是在某种程度上,人就需要这个。不过,除此之外,人还要为它购买猫粮,给它打扫猫圈,带它拜访猫医,等等等等,这就有点太过分了。人的生活不仅仅是这些。我倒真希望,我们,就是说父亲的家庭,就是他的生活。有时我也渴望,我那爱挑刺的哥哥,我那调皮蛋的妹妹,是另外一种哥哥和妹妹有多好。不过,在那个傍晚,我突然觉得他们都特别特别可爱。拿妹妹来说,也许在四个兄弟姐妹中当个幺妹,这不容易,她不调皮一点就不能把自己突出出来。另外拿哥哥来讲,我们俩睡在同一间屋子,这在他来看要比我更加不方便。况且,自从我生病以来,那间房间就让我独占,哥哥只好到客厅的沙发上将就容身。他怎么会不对我挑刺找茬呢?再说父亲,为什么我们就非得是他的生活不可?我们毕竟很快就会长大成人,一个个离家而去。
第20节:朗读者(14)
我觉得,我们是最后一次坐在家里的圆桌旁边,点亮那盏有五根灯臂、点五枝蜡烛的黄铜烛台,吃最后的晚餐,用的是边上带着绿色藤蔓装饰的盘子,同时,也是最后一次如此亲密无间地相互交谈着。我感到,我们是在互相说声珍重,就此告别,身虽在一起,心却已远去。我是思乡成病,想父亲,想母亲,想兄弟姐妹;我是渴望成疾,渴望同那女人在一起。
父亲这时向我转过目光来。〃'我明天还是去上学吧',你刚才是这么讲的,是不是?〃
〃是的。〃他注意到我刚才问的是他,而不是母亲,甚至我也并没有讲话,而仅仅是自己问自己要不要回到学校去而已。
父亲点了点头。〃我们让你到学校去。如果你发现负担太重,就再呆在家里好了。〃我高兴了。但与此同时我又感觉到,我的确是向他们珍重道别过了。
8
接下来一连几天,那女人换了早班。这样,她中午十二点钟就回家了。我天天逃掉最后一节课,为的是能够在她房子门前的楼梯口等着她。随后,我们就一块儿洗澡,一块儿做爱。一点半不到,我火速把衣服穿好,一溜烟跑回家去。在家里,一点半正是吃午饭的时间。如果是礼拜天,家里改在十二点吃午饭,她的早班也开始和结束得都要晚一点。
我猴急得真想把洗澡也省略掉。她却是爱干净成了癖好,早上一起身就洗澡。我喜欢闻那种香水味儿,新鲜的香汗味儿,还有她从工作里带回来的电车味儿。当然,我也喜爱她那潮湿滋润、冒着皂香的肉体,我听凭她给我抹肥皂,给她抹肥皂我也喜欢。她还教我如何克服难为情,教我要有一种理直气壮、天生占有的气概。所以,当我们做爱的时候,她就采取一种理直气壮的姿势将我整个占有。她的嘴巴吮着我的嘴巴,她的舌尖逗弄着我的舌头,她更告诉我,该在哪儿、又该怎么去爱抚她。她跨骑在我身上,直到她获得高潮为止,我在这种场合对她之所以产生作用,无非是因为和我一起并且是在我身上,她就能够攫取欢娱而已。这不是说她没有柔媚的一面,也不是讲她不能给我带来任何乐趣。不过,她做这一切主要是为了她那嬉戏般的享受。就这样,一直到后来我也学会该怎样去占有她。
第21节:朗读者(15)
那讲起来是以后的事了。我不能说一整套都已经学会,不过,好长一段时间我也不觉得还欠缺些什么。我还年轻,很快就会达到高潮,当我慢慢恢复过来后,我很愿意让她再来占有我。我仔细注视着她,她高踞在我上边,我看得见她的腹部,在肚脐上方有一条很深的疤痕;我望着她的乳房,右边的那个比左边的稍微大那么一点点;我还凝视她的脸蛋,她嘴巴张开着。她一双手掌支撑在我的胸部,在最后时刻却突然把双手高举向天,捧住自己的脑袋,同时发出一声腔调古怪的叫喊,好似连吼带嗽的抽泣。一开始真把我吓了一跳,以后,我就满载情欲地等待着了。
最后,我们俩都筋疲力尽了。她常常伏在我身上睡去。我倾听着院子里的电锯声,手工工人吵闹的吆喝声,他们在操作电锯,要喊得比锯子声还响才能让别人听见。好容易电锯沉默下来,车站路上的车水马龙又隐约地挤进了厨房。我听见小孩子叫喊和玩耍的声浪,知道是放学了,一点钟也就这么过了。不知哪儿有位邻居中午回家来,把鸟食撒在阳台上,有鸽子飞来,在咕咕叫着。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她,那已经是第六天或第七天了。她在我身上睡熟过后,刚刚醒来。一直到那天,我在同她讲话时总称呼〃您〃。
她跳了起来。〃你讲什么?〃
〃我说,你叫什么名儿?〃
〃为什么你要晓得呢?〃她用一种不大信任的眼光看我。
〃你和我已经……我晓得你姓什么,可不知道你的名字。我想要知道你的名字。有什么不妥……〃
她莞尔一笑,说:〃哪里呀!小家伙。没有什么不妥当。我叫汉娜。〃
她开怀大笑,控制不住,也感染了我。
〃你看人的样儿可真滑稽。〃
〃我还半睡半醒呢。那么,你叫个什么名儿?〃
我转念一想,她原该知道的。那会儿,刚好时兴把学校用品夹在胳膊底下,而不再放进书包里。我把那些东西全放在她的厨房桌子上,上边都写着我的名字:在本子上,在我学习过的书本上,还用牛皮纸包得好好的,封面上贴着书名和所有者名字的标签。可惜,她一概视而不见。
第22节:朗读者(16)
〃我叫米夏o伯格。〃
〃米夏,米夏,米夏。〃
她试着念这个名字,唱歌一般地说道:
〃我的小家伙叫米夏,是位大学生……〃
〃中学生!〃
〃……是位中学生,正好是,怎么说,十七岁?〃
她给我平添了两岁,我为此很骄傲,就点点头。
〃……十七岁,等他长大了,要当个出名的……〃
说到这儿,她有点吃不准了。
〃我自己还不晓得长大了要当个什么人。〃
〃不过你读书很卖力嘛。〃
〃这个么……〃
我告诉她,她对于我,比学习啦,学校啦什么的都重要,我很喜欢到她这儿来。
〃反正都得留一级。〃
〃你跟哪儿留一级呢?〃
〃在六年级上留一级。上一个月我生病,缺课太多了。如果要跟上班,就得像个白痴一样做功课。那样的话,我此刻就应该呆在学校里。〃接着,我对她讲了我旷课的情况。
〃出去!〃
她一把掀开被子:〃滚出去,从我的床上滚出去!如果你不做好你的功课,就再也不要回来。怎么?做功课就是白痴吗?白痴?那你认为卖车票、打洞眼算是什么呢?〃
她索性直起身子,在厨房里一丝不挂地站着,表演起有轨电车售票员来。只见她用左手打开那卡着一沓车票的小夹子,接着用上了套着一个橡皮指套的大拇指,扯下两张车票来,又甩动右手,以便可以抓住吊在手腕上的轧洞钳子。她拿起钳子就连连在车票上轧了两下,一边喊道:
〃荷巴哈站两张!〃
她放下轧洞钳子,伸出手来,拿了一张钞票,把放在肚子前的钱包打开,塞进钞票,扣好钱包,又从那钱包上附带着的硬币卡子里压出要找的零钱,接着喊道:〃谁还没车票的?〃
她盯着我:〃白痴?你根本不晓得什么叫做白痴!〃
我那时还坐在床沿上,一时好像泥塑木雕。〃对不起,对不起。我会做功课的。就是不知道我能不能赶得上。还有六个礼拜,这学年就结束了。我一定会努力。不过,如果不准我再来看你,恐怕我就赶不上了。我……〃
第23节:朗读者(17)
起先我想说〃我爱你〃。不过转念一想我就不说了。也许,她是有道理的,她自然很有道理。不过,即使如此,她也没有权利要求我做更多功课,更别说把这点作为我们见不见面的条件。我终于说:〃我不能不来看你。〃
过道的钟敲响了一点半。一听这钟声,她就说道:
〃你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