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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芙蓉-2004年第5期-第19部分

小说: 芙蓉-2004年第5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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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使劲拍着脑袋对毛亮说,小毛,你把我的前途毁了。 
  毛亮有些汗颜,好像真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似的。他咬咬牙,默默将二十元人民币换成了二十元游戏币。 
  正如你们所猜到的,我又一次失败了。我想正是因为失败,我才会如此迷恋这个玩了多年的破游戏。俗话说,得不到的永远是好的。 
  从游戏厅出来,我对毛亮说,都怪你,你要是早把币准备好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毛亮也好像窝了一肚子火。中午上厕所没让他上痛快,现在我又无理取闹。不知道我在他心目中还有没有地位。 
  晚上,我们回一中毕业的学生那里吃饭。吃完饭,毛亮跟他借了二十块钱。毛亮说,给我二十块钱用用,我最近手头有点紧。那个一中毕业的学生毫不迟疑地借给了他。毛亮说,谢谢你。那个同学拍拍他的肩膀说,不在话下。一中毕业的同学一直将我们送到医学院门口才道别。途中我曾数次劝他回去。他根本不听我的。他是个非常固执的人。 
  一中毕业的学生站在他学校大门口,对渐渐走远的我、毛亮和赵小丽说,再见了,再见了。我回过头去,也一挥手。我说,保重,兄弟。他说,好的,以后常来我这儿吃饭,反正我们离得近。我只好再一次回过头去说,放心,兄弟,以后少不了会打搅你。他又大声地说,客气了,谈什么打搅呢。 
  这一次,我感到厌倦了。我决定头也不回地一直往前走,不管他再说什么都不去理会。 
   
  9 
   
  离宿舍大概还有四米或四米五十公分的时候,我感到一股不对的气氛一阵阵袭来。就像有阴风从骨头里吹出。 
  宿舍门半掩着,里面万籁俱寂。熄灯时间已过,四下的环境都被黑暗吃掉了。进屋之前,我先透过那道宽敞的缝隙窥探了一番。屋子里只有班长床头的那盏蜡烛在发光,那光除了照亮了蜡烛自己,还使我依稀分辨出在自己铺位前忙碌的班长。他在抖搂被褥,好像准备拿到阳台上去晾晒它们。深更半夜干这种事情是很诡异的。鸡皮疙瘩从我的皮下组织中蜂拥而出,夸大了我的体积。烛光被班长抖搂被褥的动作弄得摇曳不停,使被它照亮的事物(包括班长的脸在内)变得极不稳定,亦真亦幻的。我站在门口,毛发一根根直立着,鸡皮疙瘩层出不穷。 
  我掐掐大腿内侧的嫩肉,很疼。但这说明不了什么。我经常做梦梦见自己醒来掐大腿内侧的嫩肉并感到疼。最后我想,老站在这里掐自己大腿内侧的嫩肉,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于是就硬着头皮,推开门走了进去。 
  其他同学都睡了。连赵富生的收音机也在沉默。但是路过赵富生时,我分明看见他迅速睁了下眼睛。周围一切环境和人的表现都与惊悚片导演的思路吻合。就缺点音乐了。 
  我鼓足勇气来到班长背后。 
  “班长,天不早了,等太阳出来再把被子拿出去晒也不迟。” 
  “我×,你吓了我一跳!” 
  “我不是故意的,老实说,方才倒是你吓得我够呛。跟我说实话,你深更半夜抖搂被子干吗?遗精了?” 
  “不是,我要走了。” 
  “走了?走到哪里?” 
  “我被开除了。” 
  这时候,我才想起罢课的事情来。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班长曾把我们班主任推了个跟头的事情。当时我就闪过一个念头——这孩子完了。跟老师打了那么多年交道,我对他们的习性是相当了解的。你把他们推个跟头,他们说不定连杀你的念头都能产生。 
  “也好,”我对他说,“这个破书念不念的也没啥大意思,早一点步入社会未尝不是好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我的安慰丝毫没在他身上产生作用。班长依然麻木不仁地收拾着被褥。 
  我拍拍他的肩膀。 
  “班长,先睡吧,明天收拾也不迟。你不妨再在学校住几天调整一下情绪,反正班主任已经将你开除了,你在学校住一阵子量他也不敢对你怎么着,兴许还可以对他构成极大的威胁。他掂量掂量,说不定就改变主意让你继续留下来了呢。” 
  “怎么可能呢?”班长没精打采地说。 
  “不管怎样,先睡一觉吧,你这个样子,明天回到家父母该多伤心。好好睡一觉,明天精神抖擞地回家,让他们摸不清你的底细。反正你父母也没文化不是吗,只要回家时保持一份出类拔萃的精神面貌,他们说不定会以为开除是比毕业更光荣的事情。” 
  “我睡不着啊。” 
  “睡不着使劲睡。” 
  说着,我就脱起了衣服。白天跟毛亮又打台球又玩游戏机,弄得我非常疲惫。 
  可是脑袋落到枕头上之后,睡意却荡然无存。我望着班长悲伤的背影,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他本是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对凡·高怀着真挚的情感,又精通“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道理。最重要的是,刚一入学就被选为班长。班长是一个班的基层领导,除了班主任就是他。这样一个令人啧啧称奇的年轻人,却在我的蛊惑下带领全班同学干起了不该干的事情,糊里糊涂地走下了领导岗位,甚至被驱逐出校门。开除这种事情落到谁的头上都会令其胸中充满块垒。 
  班长将他的生活用品和其他带到学校来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他盯着贴在墙上的那张凡·高自画像端详了片刻,打开行李包,找出裁纸刀,沿四周的缝隙揭下来,又小心翼翼地卷成筒状拿胶带粘住,搁在只剩床板的床上。然后,他也在上面坐了下来。 
  我怕他发现我一直在注视他,赶紧闭上眼。但是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他的目光奄奄一息,早已被厄运打击得失去了发现的功能。 
  他像泥人张塑造的泥人似的正襟危坐在光秃秃的即将失去的床位上。他坐着的样子催人泪下。 
  他打算就那样一直坐到天亮。 
  我想把我的烟拿给他抽,可是他不会抽烟。他要是一边抽烟一边等天亮可能会觉得好过一点。 
  我闭上眼睛,琢磨着应该给班长一件礼物作为纪念。我是个身无长物的人,也没有养成送别人礼物的好习惯,遇到现在这种情况很伤脑筋。后来我想到了我的勺子——我目前最宝贵的东西,我的另一半。我还想起姐姐送我的那个漂亮的笔记本。遇到音乐系那个令我心动的可怜姑娘那晚,我曾经在上面写了几句感想之类的话。只要将那一页撕下来,它就又算是崭新的了。等天一亮,先把勺子送给班长,再把他送到车站。分手时,郑重其事地将我的笔记本从腰里抽出来双手递给他。让他在往后的生活道路上将自己的点滴心得记录在案,也不失为人生一大快事。 
  想到这些,我的心情渐渐开朗起来。 
   
  10 
   
  当新的一天来临,首先映入我眼帘的就是班长。我不知道他在我床头坐了多久。他翘着二郎腿,用最小的手指头谨小慎微地掏着鼻孔。班长的目光是内敛的,仿佛落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每当感觉到刮下一点什么东西,那根劳作中的手指头便慢慢从鼻孔里抽出来,凑到眼前仔细辨认一番,然后拿拇指肚子压住小指的指甲盖往地上弹一下。 
  挖一下,辨认一番,弹一下。 
  挖一下,辨认一番,弹一下。 
  他把掏鼻孔这件粗俗的事情干成了一件细活。 
  他干得很惬意。 
  最后一次,班长连弹两下才把手指上的垢物摆脱。 
  你终于醒了,他说。 
  听他的口气,好像我已经昏迷大半辈子了。 
  班长在上铺耷拉下来的一截被子上蹭蹭方才用过的那枚手指头,站起来,揉揉膝盖。 
  “你说的没错,我不能就这么白白地走掉,我要留下来,给他造成威胁。我要成为他的心理障碍。” 
  说完,班长等着我与他沟通。 
  早晨刚醒来的时候,我最怕两件事情:1,发现自己遗精了;2,与人沟通。有自然常识的人都知道,当夜晚来临,植物们便无法进行光合作用。它们像人一样开始吸收空气中氧的成分。这就使得空气中的氧气含量急剧下降,出现求大于供的局面。经过漫长的睡眠,人在早晨醒来时大脑严重缺氧,思维不活跃,根本就不想说话。如果非逼着他们说,那听到的也只能是些假、大、空的废话。 
  深谙此道的现代人从不在早晨从事紧要的脑力劳动。他们过着有科学根据的生活。但在古代,情况就不容乐观。 
  我给你们举个例子。中国封建时代的帝王有个坏习惯:天蒙蒙亮的时候召集大臣议政。官方的说法叫早朝。他们想当然地认定,早晨是干大事情的时辰。一日之计在于晨嘛。一大早,那帮穿着繁缛服装的大臣便头昏脑涨地聚集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等待皇帝来主持会议。等待的过程中,因为无所事事或者紧张,他们难免会转着脖子到处乱看。大殿里雕梁画栋,这些金子或其他材料营造的华丽装饰品散发的光泽,也在对他们的思维产生副作用。当你进入故宫博物院或者随便翻开一本介绍中国古代建筑的画册就会知道,那时候的装饰风格琐碎到了极点。色彩斑斓、密密麻麻,做工又极尽琐屑与考究之能事。仿佛那时候的国家领导人在筹措对某件建筑进行装修时,放到第一位考虑的不是居住的舒适和美观问题,而是考验装修工人们的耐性。 
  一定有人对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曾在中小学学生当中风靡一时的叫做三维立体画的玩意有印象——一张印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方块的纸,每一个小方块的颜色都不同。乍看起来,就好像是印坏了的图片。可是,如果你把两只眼睛往中间集中,做出一副左眼和右眼要相互看一眼的样子,保持这个姿势,让无法集中起来的目光散乱地继续留在那张图片上,过上几秒钟,就会惊喜地发现有一个形象在慢慢从那堆小方块上浮起来。有时候是老虎,有时候是豹子,有时候是轮船、大炮。反正不同的图片会浮起不同的形象。有一阵子,你走在街上,经常会看到那些小家伙一边模仿斗鸡眼,一边呼吁走在身边的伙伴观赏他刚看出来的那个东西。他们互相交换着看。大家合起伙来,花很少的钱就可以看很多。小时候,绝大多数人都是大公无私的。可惜,后来传说这种东西会危害青少年的视力,有关部门就禁止再买卖这种东西。 
  离题太远了,我们接着讲那些有早朝习惯的古代君臣。 
  面对那些精雕细琢却不知所云的图案,跟面对一幅三维立体画有什么区别呢?那时候,他们尚不知三维立体画的观察方法。当一个不知道三维立体画的观察方法的人面对一张三维立体画的时候,心情是很糟糕的。况且大臣和皇帝都是成年人,就算他们懂得三维立体画的奥妙,也不可能像孩子们一样从这种东西里面得到什么乐趣。再说了,即便是孩子,如果不分青红皂白,每天早晨都把他们从床上拖起来让他们面对巨大的、铺天盖地的三维立体画,他们也会对这件事情产生逆反心理。 
  还是让我们一起回到早晨空气稀薄的话题上。皇上和大臣闻鸡起舞,皇上坐着,大臣们站着。他们均感到思维迟钝。他们暗暗地将此归咎于自己的智商。智商低是很丢人的事情,谁都不愿意让别人看出来。他们带着这种心态,在三维立体画的包围下煞有介事地讨论国家大事,想方设法地拿出自以为有建设性的意见来。等早朝完毕,离开那些令他们不安的三维立体画,来到户外呼吸一阵子氧气密度渐渐回升的空气,智力才渐渐苏醒。 
  国家大事已经讨论完了,充沛的精力无处发挥,他们只能将这一天剩下来的大部分时间用来修身养性或者琢磨歪门邪道。中国古代的帝王和大臣里不乏卓有成就的艺术家、诗人或者荒淫无度的昏君、鱼肉乡民的弄臣。即使放到整个人类发展史上去评判,他们在这些领域里也算得上是佼佼者。但是,中国封建社会两千多年的历史上,真正有所建树的政治家却屈指可数。这跟他们以讹传讹沿袭下来的早朝的坏习惯以及不良的建筑物装饰风格是有很大关系的。这也是封建制度日趋败落,最终被那些只在日头升得很高了之后才开会的政权取代的根本原因。 
  当一大早被班长沟通时,我就面临着那个困扰了中国封建王朝君臣两千多年的问题。我脑子里空空如也,仅仅能够领会班长对我说的那话的意思。我的舌头躺在口中柔软的组织上仍在休憩。我不想打扰它。这些年来,它辛辛苦苦为我品尝了数不尽的可口或难以下咽的食物,终日呆在我阴暗潮湿的嘴里不见天日,要不就是呆在某位姑娘的嘴里不见天日。总之它从没过过哪怕是一天干燥的日子。我不想为了说废话动用它。但是,是我把班长害到这一步的,不对他说点什么,实在过意不去。 
  “班长,”我说,“× ×? × × × ×;× ×(× × × ×),×!× 
  ×。” 
   
  11 
   
  跟那些古代的皇帝和大臣一样,站在日照充足的地方想到剩下的那大半天光阴,我也常常产生一种有使不完的劲的感觉。没什么正经事情值得干,脑筋便自然而然转到了那些不宜提倡的东西上面。 
  午休时,我到宿舍楼下的小卖部赊了一包比较高档的香烟。我对卖烟的老侯说,侯大爷,给我来一包比较高档的香烟。老侯说,还是记账吗?我说,当然,我不能白抽您的烟呀。老侯有些不快地翻开他的账本,三下五除二找到属于我的那一页。老侯说,你已经背了一屁股债了。 
  没啥大不了的,我对老侯说,咱扛得动。 
  我从那只比较高档的香烟盒子里抽出一支比较高档的香烟。我一边抽着高档的香烟一边沿楼梯爬回到顶层,敲开了隔壁那间宿舍的门。 
  那里住着七八个音乐系的男生。 
  音乐系的男生都是比较牛×的。他们个个能歌善舞,还能看着一堆阿拉伯数字哼出小调来,他们掌握着我不甚了了的技能。对于掌握着我不甚了了的技能的人,我一向是很敬重的。 
  住在我隔壁的那七八个能歌善舞而且经常看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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