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4年第5期-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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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远处走来,就像带着任务,走到路的尽头时,便毫不犹豫地折回身去。总之,吃过晚饭后,年轻的异性们采取参差多姿的形式来休息自己。
只是她们的脸都看不太清楚。为此我很失意。
一中毕业的学生和他的几个室友竞相与我攀谈,想以此表示他们的热情和友善,以尽地主之谊。可我只忙着瞧那些来来往往的女性的脸,将他们的好意忽略了。因为怎么也看不清楚人家的脸,我对那些人的兴趣反而愈加高涨。我茫然四顾,寻找着那些迷失在黑夜里的脸。
等终于注意到他们的好意,他们却都不愿意说话了,好像不约而同地对语言产生了抵触情绪。为了缓解这种气氛,我把口袋里的香烟掏出来请他们分享。等所有人手中的烟都亮起来以后,我搂过一中毕业的学生的肩膀,用一种既随和又亲昵的口吻说,小张,老实讲,我觉得你们学校没我们学校的漂亮女生多。话一出口,立刻遭到了他们的一致反驳。他们说,现在是晚上,你看不清楚,倘若白天,你置身在我们的校园里,肯定会有一种眼花缭乱的感觉。
第一次来他们宿舍就餐时曾经指引我去厕所的小伙子说,反正你也不是外人,这样吧,我索性带你见识见识我校女生的真面目得了。他刚说完,坐在旁边的另一个小伙子对他使起了眼色,似乎想暗地里阻止他的这种做法。但是夜晚的眼色是看不清的。我把小伙子拉到一边,焦急地询问他们学校女生的真面目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张说,啥也别说了,跟我走吧。
我们一起返回宿舍,小张在东墙边抠了半天,卸下一块砖头,我迫不及待地将脑袋凑上去。透过墙对面的一个小洞,我看见数以百计的正值豆蔻年华的沐浴中的女性朋友们。有一阵子,我恍恍惚惚的以为见到了西方极乐世界。小张拍拍我的肩膀,递来一架用医疗器械改装的用于窥视的精密仪器。
妈的,这帮雄性白衣天使的精神生活太奢侈了。
我看呀看呀,真想将她们的胴体逐一载入我记忆中最醒目的页码上。直到人去澡堂空,眼中全是黑暗之后,我才收起小张和他的朋友们研制的可以伸缩的仪器,上床睡觉。
躺在床上,我久久都无法睡去。
7
当我们学校门口的梧桐树叶开始飘零的时候,毛亮背着一只鼓鼓囊囊的小行李包踩着新鲜的落叶一步一个脚印地走来为赵小丽打胎了。
那天我在教学楼前遇到他。我说,小毛,你包里装的什么?你的孩子们吗?
我的话刺痛了毛亮的心。可是因为我是他的好朋友,他不能跟我发作,便强忍着怒火跟我谈起了别的。
但我不停地追问,不停地追问。毛亮就只好告诉我赵小丽又怀孕了。
春天种下的?我问。
不是,那个在暑假里已经打掉了。毛亮说。
这个呢?是暑假重新栽培的?我又问。
是的。毛亮无奈地回答说。
“你这是干什么?”我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告诉毛亮,“小毛,你这是干吗呢?打来打去的,你以为自己是鼓手吗?”
一会儿赵小丽来了,穿着一套毛亮刚刚为她购置的崭新的鸡制服。她似乎也有些为自己总是不停怀孕感到害臊。她很晦涩地与我打招呼,就好像做的是对不起我的事情。
我注意到毛亮的左眼圈有一块不大不小的淤伤,泛着青紫色。我上前一步指着它问,怎么搞的?还没等到回答,我又发现他额头上也有好几块钝物击打后留下的伤疤。他将头发耷拉下来,成心不让我看到。但我还是看到了。
“小毛,不会是跟人打架吃亏了吧!”我边说边激动地拍了下他的肩膀。毛亮痛苦地叫了起来,同时缩回了自己的肩膀。
我担心他的肩膀折了,可是又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没折。只是活动起来不太自如。一切都很明显。毛亮被人打了,而且打得不轻。等我们往他下榻的招待所走去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腿脚也有些不利索,走起路来蹒跚得挺厉害。毛亮已经好多年没被人打过。他一定百感交集。
我、毛亮、赵小丽坐在招待所二楼207号房间。这儿已经变成了他们的行宫。赵小丽默默看着那台油渍斑斑的电视机,我和毛亮怀着沉重的心情抽着一包老刀牌香烟。电视里,那个拥有着“牛奶般白皙的皮肤”的美女仍然在向自己愁眉苦脸的女伴推销那盒含有“牛粪A、牛粪B”等等之类可以对肌肤产生明显滋养作用的微量元素的化妆品。只是,这一次赵小丽没有缠着毛亮给她买。抑或毛亮已经给她买过了。也许还不止一瓶。这个我不大清楚。我也不想知道。我一向对他们的私生活不太感兴趣。要给你的朋友和他的女友属于两个人的自由空间。
但是,毛亮受伤的事情我想无论如何是要过问一下的。我咳嗽一声,问了起来。毛亮企图搪塞我。可他根本经不起我的追问。
毛亮说,我的麻烦大了。
我说,小毛,有什么委屈尽管讲出来,我会替你做主的。
毛亮一边打手势一边言简意赅地向我讲述了他被打的始末。
“自从跟小丽在一起后,我的花销就渐渐大了起来,常常有一种入不敷出的感觉。”谈到“小丽”,毛亮的表情柔软了,对赵小丽端坐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个可以想见,接着往下讲。”我说。
“在学校不比在家,钱来得那么简便。”毛亮说。
因为手头时不时就会变得异常拮据,万般无奈之下,他恢复了偷窃的习惯。俗话说,时事造英雄。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会从自己的床铺上爬起来,借着夜色在自己室友的衣服或床铺底下摸索。一开始,他从中得到了相当多的乐趣,手头也宽裕了。可惜好景不长,他的舍友们渐渐发现钱总是花不着数。他们先是迷惑,后来思考。终于有一天,毛亮在半夜行窃的时候落入了他们设下的圈套,人赃并获(他平时是那么相信自己的舍友们)。他们齐心协力在沉沉的夜色中将毛亮一遍遍地打了又打。毛亮说到这里的时候,我脑子里出现了一幅很凄凉的画面。我说,小毛,不要再说下去了,否则我真想连夜赶到你们学校一把火烧了你们宿舍那帮狗日的。毛亮却从老刀牌香烟盒子里取出一支烟,苦笑了一下,宽宏大量地说,不能怪他们,谁的钱老被偷都会很恼火。
“这个事情倒不让我伤脑筋,我已经逐一向他们道了歉,他们也同意原谅我,毕竟是同窗。问题是学校方面不想就这么算了。说是要罚款,交不出来,就开除我。我不能让我爸知道这件事情,否则他一定会因为有我这个儿子感到伤心的。”
“多少?”
“三千。”
听到这个数字,我晕眩了起来。
我们肩并肩地唉声叹气。我问毛亮身上还有没有钱。毛亮解开他花衬衫的衣兜,取出一沓参差不齐的钞票数了数。二十三块六毛钱。我接过来又点了一遍,从里面抽出一张五块的。
“你等我一下,我先下去买包烟。”
过了一会儿,我叼着一支新买的烟推开了207号房。我递给毛亮一支,然后我们就抽了起来。你吐一口,我吐一口的,很快就把各自手上的烟抽完了。
赵小丽自始至终都盯着电视机,置身在那些变化多端的画面里。似乎那才是她生活的地方,除此之外的一切都跟她没什么干系。当被大麻烦笼罩的时候,这种处世态度倒是挺让人艳羡。
我弹了弹落在膝盖上的烟灰,对毛亮说,小毛,跟我说实话,你现在是怎么想的。毛亮无助地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他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他脑子里一点想法都没有。我说,你现在只有不到二十块钱了,你往后可怎么过呀。毛亮听到这里又很无助地看了我一眼。接下来,我好长时间没说话,因为我不想老是看到毛亮那双无助的眼睛。
最后,我向他透露,我们班长出了远门,宿舍里空出一张床,住完这个晚上,他可以从207号房搬到我们宿舍。
听我这么说,赵小丽终于将目光从电视屏幕上移开了。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对赵小丽说,“小毛现在运这么背,你就不要再无节制地使用他了,让他缓缓神,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8
第二天,我收到姐姐的来信和她汇来的二十元钱。她每个月都要给我汇二十元钱,让我买点有营养的东西吃。我好几次给她写信让她不要再给我寄钱,我告诉她这会让我有一种负疚感。她不同意。她觉得我在长身体,而且还要学习那么多的知识。她为每次只能给我二十元钱而觉得惭愧。她常常认为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姐姐应该尽到的责任。
像往常一样,她的信写得很长。她跟我总有说不完的话。
我正在看信的时候,毛亮到宿舍找我来了,背着那个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的小包。我把看到一半的信叠起来塞到床垫底下,跟他一起去邮局取出钱来,就近找了个台球案子打了几把。中午又钻进一家名叫“光明餐厅”的小店喝了些酒。
到了下午,我们的钱花光了,只好到医学院找小张吃饭。
我们找到小张,对小张说,小张,我们要吃饭。
小张给我们打来了饭,我们吃了那些饭。
小张没有挽留我们在他宿舍多呆一会儿。他似乎对我们有些厌倦了。可是又不敢说。他很无奈。
临走的时候,我们跟小张借了些钱,作为赵小丽打胎的费用。小张没有问我们用这些钱做什么。我们只是告诉他最近手头有些紧。我因为老是对别人说最近手头有些紧而感到很不好意思。毕竟手头紧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
第二天,毛亮说先去陪赵小丽打胎。我说,给她钱让她自己去,怀孕又不是你自己的责任。俗话说,母狗不撅腚,公狗不上身。
接下来的两天,我和毛亮忙着张罗那令人焦头烂额的三千块钱。我们跑回老家。张震他爹去年给他补习用的八百多块钱还没有动,今年又给了他八百。加起来有一千多了。张震把它们藏在一个秘密的地方。他好像有先见之明,知道这些钱有一天会派上大用场。
但是还差一千多呢。当我们这么说的时候,张震耸了耸肩膀,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
那天晚上,我们三个坐在老干部活动中心门口的灌木丛里非常焦急地一根又一根地抽烟。我们怕被家里人看到,所以只能坐在黑灯瞎火的地方。我竖起耳朵竭力倾听着老干部活动中心里面传出来的蟋蟀的鸣叫声和那些斗它们的老年人发出的苍老而又克制的激动的叫好声。我很想到里面看看,回味一下在高中复习时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可是毛亮面临着这么棘手的问题,我还怎么好意思提出这种小资情调的要求呢?
我们想到了偷,也想到了抢。可是我们有把握的偷抢对象都是些小主户,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况且还带有一定的风险性。后来,毛亮想到了我们的另外一个朋友。他家是暴发户,跟毛亮初中同学。据毛亮说,他曾经一度将那个人当成自己的银行来使用。可惜后来人家对毛亮无止境地挥霍他们家的钱感到越来越伤心,于是就想方设法与他疏远。
我们斟酌了很久,实在想不出能在短时期内拿出一千多块钱的第二个人了。
问题是人家愿意不愿意拿出来给毛亮这个让他头疼的家伙。那个人这几年混得很好,黑白两道都挺活络。吓肯定是吓不住他的。
毛亮说先给他打个电话。我觉得不妥。我说这样可能他就躲起来了。
那怎么办呢?毛亮问。
还是到他家里堵吧。
我们在他家门口等到半夜,终于堵到了他。他刚喝完酒,骑着摩托车一路打着响亮的饱嗝来到了自家门前。摩托车的后座上载着一个相貌端庄的少女。毛亮迎上前去跟他打招呼。他很冷淡地对待毛亮。那个相貌端庄的少女似乎也很瞧不起这个穿着脏兮兮的花衬衫的矬子。我和张震在旁边冷冷地看着毛亮的那个初中同学。我们都觉得他对毛亮太不尊重了。张震悄悄在我耳边说,我看我们还是先卸下这个狗娘养的的一条胳膊再说吧。从感情上我当然很支持张震这么做,但是我的理智又告诉我这是不合适的。不然,非但拿不到钱,还要支付数目不扉的一笔医药费。
经过再三的请求,那个人才答应跟毛亮一起找个地方坐坐。
我们来到夜市一个露天的摊子上,要了几个小菜和几瓶啤酒。毛亮跟他的初中同学一边喝酒一边叙旧。毛亮好像很怀念那段日子似的。他的初中同学一听毛亮说起往事就坐立不安。毛亮喝掉两瓶酒后,终于鼓起勇气将他的难处向他的初中同学说了。他的初中同学一口回绝了他。毛亮哭了起来,鼻涕和眼泪一古脑地往酒杯里洒,接着又被他喝下去。毛亮拉着他的胳膊哭呀哭呀,就像要去世一样。
他的初中同学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他的请求。
一旦拿到钱,我们立刻就赶了回去。但是这件事情还是被毛亮的爸爸知道了。赵小丽刚打完胎,瘪着肚子来找毛亮,告诉他他爸爸来这里找我。没找到,又找到她。毛亮的爸爸知道我跟毛亮是好朋友。毛亮的爸爸知道的事情很多,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毛亮的爸爸也隐约听到一点毛亮和赵小丽的绯闻,但是不知道毛亮居然搞到一而再再而三地让赵小丽怀孕的地步。他爸爸如果掌握了这些情况,一定很吃惊。
赵小丽说,毛亮的学校给毛亮的爸爸发了个电报,说毛亮失踪了,等到毛亮的爸爸赶到毛亮的学校,他们便将毛亮最近的所作所为统统告诉了他。毛亮的爸爸立刻就把罚款给交上了。毛亮的爸爸是个正直的人,他不想欠别人的。
毛亮听到这些消息以后,脸色一下子变得像是被漂过似的。
后来他就带着这张白碧微瑕的脸躺在我远行的班长的床上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后,班长的床已经空了。我去找赵小丽,她宿舍的同学说,她一大早就跟毛亮出去了。我问她们赵小丽走的时候有没有说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