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4年第5期-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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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在家歇息了几天,丁璐给我写来一封信。她在信中告诉我,自从我走后,她非常非常想念我。“我夜以继日地思念着你。”她这样写道。她说,在一起的时候,她没有察觉对我的感情居然如此炽热,这一切都是从我走的那天开始的。那天,她没去上课,独自躺在宿舍里,脑海里全是我的影子。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怅惘。“我终于发现自己无法忍受与你分开的日子,无论你打算做什么,去哪儿,哪怕天涯海角,我都要陪着你,照顾你,你知道吗,一想到你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带着你那些满脑子的怪念头飘零,我就忍不住要落泪,答应我,不要离开我,让我们相依为命。”
她祝我快乐,然后冷静地签上了她干干净净的名字:丁璐。
要说我看了这封信无动于衷,那肯定是吹牛。不过,我也不敢贸然接受她的建议,想着要带着一个人去过天马行空的生活,我觉得挺累的。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同时更不想让丁路变得像我一样不靠谱。那不适合她。
我很快给她回了一封信。我说,小丁,你怎么这么傻呢?把我这样的人放在心上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我的每一天都不知道第二天要干些什么,你要是天天跟我在一起一定会感到很疲惫的。你现在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不要相信你对我的感情。感情这个东西最喜欢愚弄人了。忘了我吧,我不值得你挂念。
小丁回了一封信,仍然坚持她的看法。措辞更情绪化也更令人不安。
我只好又写了一封信,讲了很多的道理。
小丁在接下来的信中固执地说,我的话她一句都听不进去。
这样,那天晚上,我将小丁的三封信并列摆在桌面上,对照着温习一遍,又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决定重新回学校去算了,免得老让人牵肠挂肚。
当然,首先高兴起来的是我妈。
回学校以后,我找到班主任告诉他我改变主意了。班主任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说,年轻人就是喜欢冲动。系主任也没什么话说,他又没有足够的理由开除我,顶多因为旷课记个过而已。
晚上,我和丁璐来到了子弟幼儿园教室前的台阶上。我发现,自己对这儿已经有了感情。丁璐紧紧地与我依偎在一起,看到她那毫无虚饰的满足的样子,我很快慰。
我问丁璐,最近跟你男朋友处得还好吧?
这是我第一次问起她的私生活。
丁璐说,还行。
我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毕业以后你们该结婚了,等你们结了婚我们再见面就不太方便了,趁现在这段时间我们多在一起呆呆。
丁璐说,嗯。
然后,我们就做爱。
一次一次又一次。直到我们双方都非常疲惫了为止。
我拍拍丁璐的肩膀说,小丁,你说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后来,我还在韩真真上学的路上等过她一次。她已经变了,变得不像一只天使了。可能是青春期来临的缘故,她的脸上长了一些小痘痘,眼神也像所有青春期的少女们一样变得有气无力。但我还是很喜欢她。她逃学跟我一起在郊外的树林里坐了一下午。我握着她的手,说了很多心里话给她听。她似懂非懂,却自始至终专注地听着。这让我很感动。我发自内心地说,你就像我的亲妹妹一样,我从小就希望有一个妹妹。可是我没有。听我这么说,韩真真好像很失望。我说,不要因为我没有亲妹妹而伤心,有你我就感到很满足了。韩真真摇了摇头,看上去比方才更失望了。
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经过几分钟的思想斗争,我扳过她长满小痘痘的小脑袋亲吻了片刻。这让我发现,其实她真的应该只是我的妹妹。
从那以后,我就专心致志地与丁璐在一起。我的心为她敞开了。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我发现敞开心来去对待一个你喜欢的女人的感觉非常好。我越来越依恋她。每天晚饭之后,学生宿舍楼的顶层,人们时常听到我隔着那道铁栏杆用略带童音的嗓门叫着“小丁”邀请她去子弟幼儿园台阶前的声音。
那年的寒假对我来说是难熬的,小丁跟她的男朋友住在一起,无法与我见面,我只好像前些年一样随便在大街上找些女人与她们虚度光阴。越是这样,我就越想念丁璐。我第一次尝到了丁璐信中所说的“夜以继日”地思念一个人的滋味。
寒假开学以后,我在学校旁边租了一间民房,打算跟丁璐在里面过一种得过且过的日子。当时,天很冷,老在户外做爱人的身体会受不了。我也不能老去207,那儿毕竟不是我的家。
我被自己心中铺天盖地的爱情给搞糊涂了。我不仅越来越沉迷于在丁璐的身体中滞留的感觉、长时间地亲吻她所带来的令人肝脑涂地的亲昵感,而且总是忍不住怀着极大的热情与她谈论未来。
这在以前是难以想像的。丁璐说得没错,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我让我自己不认识了,可我不在乎跟自己形同陌路。
我常常说:小丁,我们以后找个地方隐居吧,就你和我,我们去过一种鲜为人知的生活。或者:小丁,我们去河南吧,在河南那一望无垠的大草原上养一群羊和一群孩子,我们可以组一支乐队,写一些令世人神伤的儿歌。
究竟憧憬了多少类似的未来,我已经记不起来,也不好意思记起来。
不管我说什么,小丁就只是笑。
然后,天越来越暖和,越来越暖和。我和小丁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少。有一天晚上,我跟丁璐在街上散步,她突然打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怎么了小丁?我好奇地问她。
小丁说,有蚊子了。
那天晚上,我们散了一会儿步,就一起来到我租的小房子里。我们用各自身体上的器官依偎着。到十点多的时候,小丁说,我该回去了。回哪?我问她。回我宿舍。为什么?
小丁沉默着,好像我的问题把她给难住了。
过了一会儿,小丁回答我说,这一阵子,我老在外面过夜,影响不好。
什么影响不好?
丁璐又沉默起来。
我接着说,小丁,你变了。
小丁仍然不说话,低着头。
小丁说,我要结婚了,马上就要毕业了,“他”正在准备结婚的东西,结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周末我回家,看到“他”因为忙碌而瘦了好多,我心里很不安。我觉得自己太不好了。咱们一毕业,就要分手,这你是知道的。
是的,我说,我知道。
那我回去了。
好吧,小丁。
我把丁璐送到宿舍楼前。我说,小丁,我就送到这里吧,你以后多保重。
嗯。小丁说。但是她站在原地不动。
怎么了?
那你以后还找我吗?
不找了。
我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自己租住的小屋走去。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像疯了似的往外涌。一路上,我猜想自己至少流出了一公升左右的泪水。这使我躺在小屋里那张简陋的床上的时候,有一种虚脱的感觉。
后来我索性趴在床上,抱着枕头,身子一耸一耸地饮泣起来。我一边想着丁璐,一边想着小时候的事情。孩提时代,因为过于顽皮,我妈经常揍我,将我稚嫩的屁股蹂躏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想用这种方法让我哭,让我向她认错。我妈觉得只要我哭了,就说明知道她的厉害了,往后就会忌惮她。可我从来不哭。这让我妈很失落。现在我真想变回小时候,告诉我妈,只要让我全身心地爱上一个人,让她在我最爱她的时候离开我,我就会全心全意地流下泪来。
4
那一夜,我根本无法入睡。一想到从此丁璐将跟我毫无瓜葛,就肝肠寸断。我感到自己的身体空了,我让丁璐住到了自己的心里,也把我自己放到了她的心里。可是,她从我的心里走开了,我停放在她心里的那个自己也找不到了。我把自己遗失了。
我在那间小屋里一个人呆了两天。每一天都像是过了一辈子。我期待着丁璐能过来找我,扑倒在我怀里,像我退学时她给我写的信那样,发自肺腑地告诉我她不能忍受没有我的日子。我不能相信,她可以如此轻快地把我从自己心里揪出来扔掉,而去过一种我毫不知情的生活。
有些事情不相信也得相信。两天了,丁璐一直没露面。没办法,第三天早晨,我只好拖着沉重的步伐到她的宿舍去找她。
一见到她,我的心立刻恢复了活力。
小丁看到我憔悴的样子,心疼地说,哎呀,你怎么好像病了似的?
我说,我没病,我只是想你想得厉害,所以容易给人造成病了的印象。
丁璐咬着大拇指的手指甲掂量起了我说的话。然后,她买了两个烧饼给我吃。虽然肚子里空空如也,但我却一点都吃不下去。我咬了一口小有名气的“台子肉火烧”,好几次才把它咽下去。
我用带着火烧味的口吻对丁璐说,小丁,你知道我已经离不开你了,当你说分手的时候,我感到自己仿佛被你出卖了。我记得你以前曾明确地向我表示过,愿意永远陪着我,不管我做什么,去哪里。小丁,你现在的想法是不是跟往日不同了。
小丁说,不是,不过我们得面对现实。
现实?我疑惑地说,它在哪儿,你指给我看看。
小丁说,你看你,总是这么一副愣头青的样子。
我说,小丁,我会改的。
小丁说,那天晚上,我问你以后还找不找我,你否决得那么肯定,我还以为你根本就不在乎呢。
我说,我当时全乱了。
丁璐宿舍的同学都上课去了。我在丁璐的床上脱光了她的衣服,然后也脱下了我的。接下来,我像丁璐身上的一块赘肉似的与她缠绵了好几天。
我说,小丁,取消你的婚事吧,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对。小丁说,你太小了,性格不稳定,再过几年你肯定会对我厌倦的。我说,小丁,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但我现在觉得一刻也不能离开你,我想我是真的爱你的。小丁不说话,只是惆怅地将脑袋轻轻搁到我胸口上。
丁璐顾虑重重,但是经过我的再三劝说,她最终还是决定取消她那桩我极不赞成的婚事。
一个周末过后,小丁来我的小屋找我,脸上愁云密布。我问,怎么了,小丁?小丁说,我把我跟你的事情对“他”说了,我们分手了。我说,这是好事情呀,你为什么看上去那么忧伤?小丁说,好什么呀,“他”疯了似的,“他”跟我一起来了,说要见见你。我说,好吧,“他”在哪?我们现在就过去。说着我就穿上了外衣。
小丁仍然一脸忧虑。她说,算了,要不你别去了,“他”脾气不好,我怕会出事情。能出什么事情呢?我很乐观地说,说实话我也挺想去见见“他”的。
小丁带我找到了“他”。
“他”坐在离我们学校不远的鱼塘旁的一条沟壑上。春天来了,小草们在他的屁股底下和周遭生长着。“他”低着头,嘴里含了一根不久前就地采下来的草茎,忧伤地望着地平线。
当我和丁璐走到离“他”不足两米远的时候,“他”缓缓抬起那张悲伤的脸。说实话,我一下子为“他”难过了起来。我想“他”也许会哭起来。如果“他”哭得特别伤心,我觉得我可能就会受不了,放弃丁璐。但是“他”没有。“他”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漫不经心地瞟了我两眼。过了一会儿,“他”望着丁璐的方向说,就是他?“他”的语气听起来似乎觉得丁璐的选择很可笑。丁璐没说话。丁璐总是不说话。这样,他就又把目光投放到了我的脸上。他问我,你为什么要勾引丁璐?我有些紧张。我说,说勾引太难听了吧?他愤怒了起来,他说,好,好,你是大学生,你说话文雅。我说,兄台,你的反应太激烈了,请你冷静一点。他一下子发作起来,摸过身边的半拉砖头(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猛地冲向我的头顶。一边冲一边说,冷静?我他妈的只知道杀父夺妻之仇是一定要报的?!
“他”站起身之后,我发现这个对我恨之入骨的人比我高出足有一头。我慌乱地侧侧身。那一击是躲过去了,可是砖头与我擦肩而过时带来的那阵疾风一下子将我带入了童年。我感到光阴在风驰电掣般地倒转,一转念的功夫,几乎所有的生活经验都不复存在了。像大多数人一样,我也有一个不幸的童年,几乎每个夜晚都做着被大人们追杀的噩梦。
我回想着“他”说“杀父夺妻之仇”时那真挚的样子,疑心真的是闯大祸了。
由于用力过猛,“他”摔倒在地上。我欠身将“他”扶起来。鱼塘周围的地面很潮湿,“他”身上弄得很脏。我一扶起“他”来,“他”就伸出拳头一下接着一下地猛击我的脸。他一边打一边呵斥我,你为什么不还手?打一下就问一句。
你为什么不还手?为什么你不还手?你为什么不还手?为什么你不还手?
他出拳非常密集,让我无从开口。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短暂的间隙,我对他解释道,你打吧,我知道你心里苦。
这时候,丁璐过来了,她哭着拉扯“他”的胳膊。丁璐说,你别打了。“他”一把将丁璐摔到了泥地里。丁璐爬起来,又一次拽住“他”。但是,又被“他”摔倒了。
看到丁璐哭了,而且一遍遍被“他”往泥地里摔,我也忍不住哭了。我把自己那个几乎被他打得麻木起来的脑袋往后撤了撤,哭着对“他”说,你别打丁璐,要打就打我吧,都是我不好。
他采纳了我的建议,对我的脑袋发起了更加猛烈的攻击。我的脑袋被他击打得像个拨浪鼓一样。我一声不吭,默默考验着自己抗击打的能力。
但是丁璐固执地再一次爬了起来。又被击倒后,她就趴在地上死死抱住“他”的腿,对我说,你快走吧,你留在这儿只会让我为难。
我觉得是时候了。我说,好吧,小丁,你自己保重。
说完我就摆脱“他”不知疲倦的两条胳膊飞快地跑了起来,一口气跑回了小屋里。
我上气不接下气,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