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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芙蓉-2004年第5期-第4部分

小说: 芙蓉-2004年第5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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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胖子选择了《大约在冬季》,一首十分经典的情歌。不一会儿,优美的歌声就响了起来,虽然有些紧张,但是胖子在唱歌方面的才能都毕露了。 
  毛亮刻意地倾听着。他随着歌声的节奏拍了两下手,扬扬下巴示意胖子那些傻站着的同学参与进来。一开始只有一两个人抬起了手,后来其他人也这么做了。渐渐有了秩序。宿舍里洋溢着严肃、活泼的气氛。胖子越唱越放松,越唱越自如,在高音处往往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加入一些简单的舞台动作。 
  就在胖子最忘情的时候,墙壁被擂响了。咚,咚。两声响过之后,一声声嘶力竭的斥责隔墙传了过来。 
  “操你妈的,深更半夜嚎个鸟呀!” 
  胖子吃了一惊。歌声不见了。 
  毛亮异常兴奋,他示意胖子从头再来一遍。胖子全力以赴,歌儿唱得像吐露心声一样。旋律在他的胸腔里跌来宕去,如丝如缕地从口中挥发出来。他哪里是什么胖子,他简直是个尤物嘛。 
  我听到隔壁一阵摔摔打打的声音,紧接着一个穿着拖鞋的人拖泥带水地出来了,猛地一下推开我们的门。推门的人说,你们想找死啊! 
  刚说完,他就愣在了那里。宿舍里的情景让他诧异不已。 
  “谁想找死!谁想找死!”张震问道。他本来已经躺到床上随着胖子的旋律沉沉睡去。在路上他就困得要死要活的。被推门声吵醒,张震光着膀子霍的一下就跳了起来。他左右看看,最后盯住了站在门口的那个人,张震顶着一头乱发,气宇轩昂地逼视着他。他仿佛是在无声地问,是你要找死吗?站在门口的那个人仍然在发愣,很茫然地提着一根凳子腿。他也光着膀子,也有一些肌肉分布在裸露的上半身。平日里,那几块东西一定也曾让别人战栗过。但是没想到在他面前出现了一只野生动物。跟张震比起来,他简直像个残疾人。 
  张震没再继续问下去,他似乎已经认定这个手拿凳子腿的人就是他需要的那个要找死的人。他走过去,揪那个人头发的同时,脚也朝他的膝盖踹去。接着,张震把手松开了,那个人默默地趴到了地上。过了一会儿,那个人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张震用同样的方式让他倒下。那个人又在地上趴了一会儿,还是试探着想起来。他好像对此着迷了。张震没有允许他这样做。张震过去揪住他脖颈上的皮往前拖动他,这让那个人十分难受。他虽然一声不吭,没有将自己的痛苦张扬出来,但是从他歪着脑袋在张震的手下苦苦挣扎的表情看来,他在忍受着常人难以想像的疼痛。 
 张震将他拖到宿舍的另一头后,打算再来一遍。但是宿舍里的空间太小,想保持原来的姿势将那个人倒转360度是不可能的,于是张震试图先将他提起来,再放到地上拖回去。这使那个人感到无法忍受了,张震把他提到一半时,他终于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声,边叫边用手中的凳子腿击打张震身体的各个部位。这对张震来说不算什么。为了让自己的肌肉更结实,他平时没事就喜欢站在操场上用铁棍等家什锤炼自己。 
  这时候,门口出现了一些零乱的脚步声和窃窃私语声,大概那个被张震提溜着的家伙的惨叫声引起了他宿舍同伙的不安,想过来看个究竟。我走到门口之后,那帮人一哄而散,只剩下一个穿牛仔裤的小伙子留在原地。他手里本来也提着一根凳子腿,但是在我走向门口的过程中,他让它顺着自己的牛仔裤悄悄滑落到地上去了。 
  “天这么晚了你咋还不睡呢?你失眠了吗?”我问他。 
  他不从正面回答问题,却连连叫我老大。他说,老大,老大,老大,你们正在揍的人是我表弟,他刚转学过来,对咱们学校的情况还不了解,你们原谅他这一次吧。 
  别叫我老大,我对他说,我不是老大,再说也没人揍你表弟。我指了指正在拿凳子腿敲打张震的那个人说,你也看到了,是你表弟在揍别人。 
  穿牛仔裤的小伙子焦急地搔着脑袋,好像自己头上长满了虱子。 
  “老师,老师,”他又说,“我表弟不懂事,改天我让他好好请你们喝一场,赔赔不是。” 
  张震还在提溜着那位表弟的脖子。因为对张震无可奈何,表弟落泪了,抽泣着将凳子腿往张震的身上抡。张震拎着表弟,轻轻扭动身子。为了配合他,张震开始学习巧妙地躲闪那根有气无力的凳子腿。 
  我过去把凳子腿从表弟的手里抽出来,对张震说,好了,别闹了。 
   
  天色已经不早。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黑暗上,浑身上下一片夜色。四周的寂静谴责着我们的脚步声,仿佛在提醒我们这是走在一条绝路上。 
  我发现张震还光着膀子。我停下脚步问张震,张震,你衣服呢? 
  他顺手摸了两把,只摸到自己胸脯上那些带皮的肌肉。张震说,忘在刚才睡觉的那张床上了。 
  我们就是在回去寻找张震的上衣时,遇到那个心脏病患者的。 
  我们踏上楼梯时,他刚从公共卫生间出来,两只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似乎仍然沉浸在被一泡尿打断的梦境中,现在正急着返回床上继续。他颠着步弯着腰,行色匆匆,小心呵护着自己的睡意。与他交叉经过时,我突然有了一阵莫名的冲动,伸腿把他绊了个跟头。没想到,这居然成了他在人间摔的最后一个跟头。他倒下后再也爬不起来了,身子缩成一团,痉挛不休。我有些担心地伏身过去对他说,别怕,我跟你开玩笑的。他一句话也不说。于是我又对他说,这位同学,我不跟你开玩笑了,我也希望你不要跟我开玩笑,快起来回宿舍睡觉去。他还是不回答我。我扳过他的脸看了看,由于天黑,他的脸色和相貌没有看清楚,但是那张哆嗦得触目惊心的嘴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他不像是跟我开玩笑。我带着疑惑将他的上身扶起来,靠在墙上。嗨,出点声,我拍拍他的腮帮子说。这时候他才吃力地吐出两个字: 
  〃yao。。。。。。yao。。。。。。〃 
  我又拍了拍他的面颊,但他再也不吭声了。我越看那张脸越觉得骇人。这时候,毛亮打着打火机伸过来。毛亮说,这不像是个人,我看咱们还是跑吧。 
  我猛地缩回手,站起身就开始跑。一种在逃命的感觉亦步亦趋地跟随着我,并随着奔跑的速度渐渐升腾起来,氤氲在头顶上。我的稀疏而柔软的头发因此而直立起来了。就像是有人在我的上空拽着它们。我没有从学校大门出去,而是翻墙,印象中我一下子就跳出了两米多高的学校围墙。我就那样跑呀,跑呀,一路跑入那个令我心力交瘁的梦里。 
  昨晚发生的事情,我能记得的就是这些。 
   
  5 
   
  毛亮把刚敲诈来的钱从口袋里掏出来,连那些钢一起,数了数。他对我说,这小子还挺阔气,只可惜,往后恐怕没有机会碰上他了。这句无意中冒出来的话戳到了我们的痛处。接下来,我和毛亮谁都没再吱声,就只是往前走。 
  我们走得很压抑,就像是赶着去参加自己的葬礼。 
  地球好像比我刚起来那会儿转得快了,太阳一个劲地往上升,我和毛亮很快就流出汗来。经过那条出现在我梦中的巷子时,我很想跟毛亮说点什么,告诉他我的梦,以缓解这种令人惆怅的气氛。不过话到口边的一刹那我改变了主意。这个话题只会使我们更压抑。一想起那个梦,我就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我往巷子里瞟了一眼,一只大黄狗趴在东墙投下的阴影处哈哧哈哧地喘气,长舌头在大张着的嘴中吞吞吐吐。我捡起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扔了过去,正敲在它的鼻子上。大黄狗霍地闭上嘴,抽了两下鼻子,往后退了几步,又蹲下来。它歪着脑袋有些不解地与我对视了几秒钟,重新亮出了舌头。 
  这么热的天,连狗都懒得与人计较,我和毛亮却要去流亡了。我们一点流亡的经验都没有,说起来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我的感受正如小时候我爸教我写信时提供的某篇范文所述:双腿就像灌了铅一般。那是一篇我爸推崇备至的散文,作者的名字我忘了(我总是忘记很多重要的东西,对一些莫名其妙的细节却在事隔多年之后仍记忆犹新),反正是个曾经名噪一时的海外游子,当时他从旧社会的法兰西回到阔别多年的旧社会的中国,一踏上祖国的码头,他就立刻产生了像我一样的感受。他说他感到自己的双腿宛如灌了铅一般,无法在祖国满目疮痍的躯体上甩开步子(大概这个意思)。 
  我跟他的区别当然很大,不过本质上是相同的。我们之所以步履维艰,不是因为体力不支,而是心情的关系。 
  爸,我和那篇范文的作者都是容易被内心左右的人。 
  我和毛亮怀着沉重的心情匀速前进,不知不觉来到了郊外。 
  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的菜地。那么绿,那么有生气。人就是吃这么好看的东西长大的,真是不可思议。地里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窝棚,那是菜农们看守菜地时的栖身之所。我在菜地边的土堆上坐下来,点上一支烟。我问毛亮抽不抽,他摇摇头。毛亮径直走入那片菜地,穿过一片油菜,又穿过一片莴苣。在绿油油的蔬菜中他的身影显得很茫然,像一个菜地里的守望者。 
  我虽然在抽烟,却毫无心思去享受吸烟带来的快乐。我平时是个十分喜欢享受吸烟带来的快乐的人。当然,这也并不是说我在抽闷烟。我从没有过抽闷烟的经历。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了。我们最好还是别再谈论这个问题了。 
  我坐在田埂上,低着头。我很深刻地体会着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沉重的无聊。 
  从菜地的方向缓缓爬来一只有着亮晶晶硬翅膀的甲虫,它爬得飞快,目不斜视地迎面直冲我来。就像是准备从我身上碾过去一样。就要碰到我的脚指头了,它依然不减速。我怕伤害到它,颠颠脚尖,对它发出警告的信息。它神经质地骤然在离我大拇脚趾约两厘米处停了下来,额头上的触须大幅度地摇摆了片刻,掉头疾驰而去。我不想轻易就这么放过它。我伸手挡住了它的去路。不许动,我说。它再一次止住步子,两只触须顶在我手掌上左右开弓。仿佛是在上面做记号:×××到此一游。我稍微动了动手指头,就把它吓坏了,原地拐个180度的大弯,以更快的速度撒开脚丫子一阵狂奔。但它马上又嗅到了我大拇脚趾的味道,离着还有十多厘米就停滞不前了。刚才我的大拇脚趾头给它留下的印象一定很深。它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似乎想把刚刚发生的事情理出个头绪来。 
  这显然是它所不能胜任的。 
  我被它吸引住了,拉开裤子的侧兜,将它装了进去。我想等我和毛亮正式逃亡的时候,可以偶尔将它掏出来玩弄一下,放松放松。我不知道往后会遇到多少令人紧张的事情。我们必须让自己学会娱乐,不然会垮掉的。 
  离我们最近的窝棚里传出广播的声音,有个五十多岁的老农握着袖珍收音机走了出来。播音员的声音在他右腿的前后两侧像钟摆一样晃来晃去。老农看了看毛亮,又看了看我,很有分寸地说,不要糟踏菜呀。说完,又回屋了。 
  毛亮顺手揪下一片莴苣叶子,一边嚼一边不声不响地按原路返回。他跟我要了支烟,在一旁坐下与我共同观赏那片美好的菜地。我估摸着那个老农还在透过窝棚的缝隙关注我们的行踪。他是如何看待我和毛亮的?我和毛亮在他心目中究竟处于什么样的地位呢? 
  我猜不出来。 
  我对菜农们一无所知,只是听说过这么一种人。我甚至想不起是什么时候,听什么人说起他们的。也有可能我从来就没有听别人说起过,只是小时候在吃菜的时候情不自禁联想到这么一种以种菜为生的人。我从小就爱联想。至今为止,我的熟人里面还没有出现过菜农,据我所知,也无人打算去从事这个行当。老实说,在走到这片菜地前,我没有料到会遇上这样一个活生生的菜农,守着一大片生机盎然的食品,活得如此逼真。我很羡慕这个躲在窝棚里的人,他有一件可以从事的事情,能以此安居乐业。有窝棚,有收音机。这多好。 
  在烈日下面对生长的菜地,容易产生凉爽的错觉。蔬菜们那么安静,使看着它们的人也忍不住想扎下根来。汗水从毛亮脸上的毛孔里源源不断往外涌,先是一个几乎不为肉眼所察觉的小水珠,然后慢慢变大,当水珠的重量无法在脸上垂直悬挂时,便裂开,淌下来,与其他的汗珠汇合到一起,按照脸的轮廓,裹挟着沿途的尘垢,流成一条蜿蜒的沟壑。阳光不厌其烦地蒸发着毛亮的汗水,只留下纵横交错的沟壑的轮廓。毛亮的脸变得很怪诞,像一块史前时代的不毛之地。毛亮凝视着前方,与不远处的蔬菜们面面相觑。 
  我拿手指头捅了捅毛亮的肋骨,说,“小毛,想爹了?” 
  “操,”毛亮说,“都啥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本来在对他微笑,经他一说,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忧虑顿时从腹股沟附近涌了上来。我愣是将这股忧虑硬生生咽了下去。绝不能让毛亮感觉到我在难过,如果我们坐在这儿相互怜悯起来,精神很快就会崩溃的。 
  我拍拍毛亮的肩膀。 
  “兄弟,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毛亮转过脸狐疑地看着我,他很清楚,我平时可不是个乐观的人。我依然面带笑容与他对望。他那张被汗水弄得花里胡哨的脸带上狐疑的表情后显得更怪诞了,让人不忍心看。为了让毛亮打消疑虑,我把胳膊搭到了他的肩上。我第一次这么干,所以搭的时候有点别扭。往常都是毛亮的胳膊老想往我肩上搭,而我得一次一次地将它拿下去,拿下去,所以,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对毛亮干这件令我深恶痛绝的事情。古人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搭过之后才知道,原来这种感觉是如此舒坦。怪不得毛亮会乐此不疲呢。 
  毛亮本来就矮小,此刻在我的环绕下,显得愈加矮小不堪。他小声地问,我们是不是该去找找张震呢? 
  从早晨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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