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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部分

芙蓉-2004年第5期-第43部分

小说: 芙蓉-2004年第5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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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拉丽莎·伊戈列夫娜不喜欢那种过去: 
  “可我——不。” 
  “真的吗?” 
  “真的,我当然不像小姑娘那般单纯,”她沉思了一下,“那碗饭不好吃!你知道吗,谢尔盖·伊里奇,我现在觉得自己活得更有尊严,比那些日子要有尊严得多,那时,我在勾划段落和句子,包括勾划你的稿子。在每一页中,寻找细微的自由主义暗示——你那些特殊的无花果!” 
  “无花果?” 
  “对呀,口袋里的无花果。人们这么说过,你忘了?而有时,我会指出并彻底勾掉那个出色的、激奋的句子。我的心都麻木了。”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才明白的。” 
  小小的办公室变得很安静。 
  塔尔塔索夫发出了“”的声音,让他的男中音发出了随后的附和声: 
  “是呀,那是可厌的时期。” 
   
  “我们毕竟挤过来了,”拉丽莎·伊戈列夫娜继续说道,声音疲惫但蕴含了对正义的坚信,“我们挤过了这个出入孔:挤过了狭窄的地方。不论愿意还是不愿意,我们都变了。你以往是个什么人,干什么工作,最终留在了过去。已经没那么重要了……狭窄的地方。你应该同意的是,它改变了我们大家。” 
  “在好的一面呢——或是在坏的一面?” 
  “每个人改变的方面不一样。” 
  “我没改变,”塔尔塔索夫高傲地仰起头。(有点儿迟钝。) 
  她继续说道: 
  “……我还记得,我的朋友中有人是怎样在寻找工作,或者完全是从头学习。所有人都过得很艰难,所有人都在拥挤。你作为作家,说说看,为什么有时还需要成年的叔叔和阿姨们再重新出生,啊?” 
  可是,作家讨厌哲学化的说法:“狭窄的地方……”“过去和现在……”有多少可能呢?!我们不是在电视上!塔尔塔索夫(思考着)已经被激怒了。她身上的女审查员并没彻底死去,她身上的过去还在发出汩汩声。 
  审查员永远是道德家。他怎么会不记得!就是这个深夜抚爱着他的女人,白天用毫不颤抖的铁手……但是,塔尔塔索夫不想公开发怒,他顾虑重重。 
  他咳嗽了一下,问道:“好吧!我们再往下考虑……梁丽雅怎么样?” 
  她默不作声。 
  “好吧,好吧,不说梁丽雅,说说加丽雅。请告诉加丽雅,我现在在电视台。” 
  拉丽莎·伊戈列夫娜耸了耸肩膀:“你为什么呀?亲爱的,这么少出现在自己的节目上,它是叫《糖果茶座》吧?……哪怕你念念新闻也好,或者做个游戏!猜一猜旋律什么的。哪怕是在早晨也行,总应该在屏幕上经常地露面。现在,人们也看早晨的节目……” 
  “我——是作家。” 
  “亲爱的,她可不理解这一点。眼下,没有人理解这一点。” 
  “我可以给她带一盘今天的电视录像带。” 
  “竟然还要这样!那种东西遍地都是。你别惊讶!……甚至这里就有录像带。顺便说一句,还是非常出色的带子!录像带是为预先浏览作准备的。(为吹毛求疵的顾客准备的。)你是否知道你的梁丽雅有什么样的录像带?……啊哈!不能给你看……” 
  “当然是裸体的带子了。” 
  “只戴了副眼镜。在飞机的机翼上跳舞。” 
  “那么,飞机在飞。” 
  “是,飞机在飞。可怕的雪花在降落。暴风雪。可她在跳舞……” 
  “还戴着眼镜?” 
  “是。” 
  “听着……让我看看这副眼镜。” 
  “不,亲爱的。你没有钱。你会吐口唾沫,粘她粘得更紧……业余爱好者的录像带,自拍的录像带……” 
  塔尔塔索夫感到受侮辱了,但……但重新消解了一下。(不论怎样,生活还在继续。)他只是皱了皱眉头。 
  “谢廖莎。你生气了?” 
  塔尔塔索夫不作声。 
  “谢廖莎!” 
  塔尔塔索夫不作声。在这个可恶的缺钱时刻,和过去的审查员没什么可谈的。眼下,他没词儿了。审查的……否则,就是沉默和塔尔塔索夫式著名的停顿,能够抓住任何一个面对面的机会。(有利于自己交出主动权——扔掉主动权。)能够沉默一分钟,能够沉默五分钟…… 
  拉丽莎·伊戈列夫娜叹了口气,从桌旁站了起来:“行了,谢廖莎,行了。别发愣了。” 
  她走了出去,想帮助他,去尝试着说服那个新人。 
  唉。 
  “……不!不!我见过他!”姑娘大发脾气,“我认出来了:他年纪又大,又阴沉沉的。一头公山羊。我不干。” 
  塔尔塔索夫透过墙壁听得很清楚。 
  “没钱我可不行。我不愿意……拉丽莎·伊戈列夫娜,亲爱的,您也曾经年轻过。应该记得,曾经多么希望,男人是有意思的,希望笑起来很年轻,发自内心,如果他没有钱,希望他也快乐!哪怕爱他一点点——对吧?……拉丽莎·伊戈列夫娜,您应该还记得……我请求您。” 
  拉丽莎·伊戈列夫娜不再坚持,突然同意了她的观点: 
  “我明白。” 
  她回到办公室来,寻找说词。但塔尔塔索夫马上平静地告诉她:“不用复述了,我全听见了。” 
  拉丽莎·伊戈列夫娜坐在对面,不知道往下干什么。 
  两人都默不作声…… 
  “你怎么寻找狭窄的地方?” 
  她已经问过这个问题。(忘了。) 
  他笑了起来: 
  “用眼睛呗。” 
  她想给他点怜悯,但又怕自己的怜悯,怕伸出手去触摸他的肩膀。触摸吧,你整个儿会融化。最初的眼睛流出泪水…… 
  她建议道: 
  “一起吗?” 
  但是,当他们飞行着(手拉手)通过狭窄的地方时,塔尔塔索夫又开始使性子了——男子汉又怎么了!反正他既不是这也不是那的。 
  风儿拂过嘴唇,在耳边呼啸,他开始对着她喊。口不择言!片断式的!——更深一些……沉入到过去……为什么?……希望按照时间由此往下走。他俩越年轻就越好!“更深一些!拉丽莎!听我的,”他大叫道,据说,那里他们感觉会更甜蜜,树木会更葱绿!太阳会更灿烂!……男人永恒的贪婪,与他们永恒的信心不足是同源的。 
  塔尔塔索夫往前……抓住了气流,还在抽搐。她把双手伸直了——而他也赶了上来,还是没抓住。迟了!……又要分开,人啊! 
  “谢廖莎!”她在狭窄地方的出口处喊了一声,已经迟了。 
  独自一人飞行,她突然感到伤心(没有他的过去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尝试着转弯和迫降。似乎——不远……几乎……几乎很快就在狭窄的地方背后了。 
  就在那一天,拉丽莎从早上起走(跑)了两个编辑部和三个图书馆:都是白费劲……一天又一天地寻找。甚至连一个苦行者(晚间诵读者)的差事,一个僧侣的差事都找不到。双腿疲乏极了……没有位置,尊敬的女士!到别地儿找找看。 
  突然找到了一个位置。对,就在地铁旁。就是那个护栏——用弯曲的管子做成的矮栅栏。坐在那里痛苦地思索!(抽烟。)大概有十到十五个人就这样坐在护栏上。他们都没猜明白(没找到)生活中的某些东西,不知道下一步往哪里走。同样,有人……衣着邋遢,眼睛发直(茫然却坚定)——在草丛里,在柏油马路上,穿着尖便鞋…… 
  现在,她也抽起烟来,深深地吸一口苦涩——甜蜜的烟。可是……拉丽莎把烟扔了,站起来,又坐下去……就这样突然给我们来了一个毅然的决定。对,对,她已不再抽烟。圆点。不抽烟!……把整包烟从包里拿出来,扔了。 
  坚定地控制(自己)。似乎拉丽莎在自己帮助自己——自己命令自己。喜悦的波涛……也出现(同时)了奇怪的痛苦:压迫着肩膀、胸口、大腿——她被挤压得喘不过气来。似乎她,拉丽莎被套上了一件窄小的东西。似乎是衣服,坚硬的,似乎是塑料的——不是衣服,而是管子。并且不是别人给她套上的,而是相反,(相对我们的感觉)——是她自己,自觉不自觉地,挤进了相当狭窄的的过程中。 
  非常清楚:她正好落在狭窄地方的背后。一步之遥。眼下,按照时间的运转,她又得体验它(狭窄的地方)。按照生活的运转……脉搏加快,拉丽莎微微张开嘴唇,张开嘴呼吸,挤进了新的时间。 
  这以后,狭窄的地方呼啸着加速前进。这以后——如同穿行在隧道里。这以后可以伴随着微风飞驰向后或向前十年……但目前很沉重,目前在吱吱响……疼痛……腿刮破了,恶心。 
  她想(还来得及思考)——不是我一人,所有人,我们大家,整个城市。我们挤压灵魂,同时(必然地)也挤压肉体。呼吸困难……难以控制恶心的感觉……当你和时间一致的时候,时间的进程多么缓慢啊! 
  她松开了合拢的大腿。拉丽莎·伊戈列夫娜呼吸更均匀一些了。她已经从护栏上起来了,向前走……第一步就跨进了新的时间,跨进了地铁的入口。 
  她——也不是她。 
  如果仅凭外表,拉丽莎·伊戈列夫娜看起来是另外的模样;更严肃,更干巴巴。(也不抽烟。)已经是另外一个女人了。但目光更精神、更平和、更慈爱……可是,我们的感情,爱情呢?……是的,她还爱着。 
  拉丽莎·伊戈列夫娜继续爱着。狭窄的隧道把她拽进了新时间,同时也拽着延伸了的情感。让她挤进去。但感情同样被刷洗过,某些东西被剥掉了。(镀金。)感情变得很敏锐,感情学会了观察:是的,她爱过……那个怪诞而没钱的谢尔盖·伊里奇·塔尔塔索夫,爱过那个喜欢吹牛的,喜欢夸口的,几乎不再写作的男人,他有一颗不太漂亮的脑袋和一个瓮声瓮气的男中音。 
  但是,现在她对塔尔塔索夫的爱已经有点儿距离了。感情仿佛被压在柜子式的记忆里。 
  就在这里,在地铁的出入口,拉丽莎·伊戈列夫娜听到了一个怯生生的、清脆的女孩声音: 
  “大男人!不想认识一下吗?——我是梁丽雅。我叫梁丽雅……” 
  回过头去,拉丽莎·伊戈列夫娜第一次(在自己簸箕形的生活中第一次)看见了那样的姑娘。非常年轻,翘鼻子,一张明朗的脸庞,站在地铁旁的柏油路上,向走过身边的那些个伊万·伊万诺维奇和彼得·彼得罗维奇们介绍自己。她忍着饥饿,瑟缩着,袜子上有几个洞…… 
  塔尔塔索夫(不走运),更深地进入自己的过去,碰上了牙科医生。坐在那里,从一把椅子到另一把椅子往前挪。受尽了痛苦的折磨,这个大男人在那些时刻就是这副模样,坐着排队…… 
  灰心丧气,他已经意识不到这些时日自己的遭遇。(要知道,是偶然的!要知道,可以再玩一次!)他像被施了催眠术似的靠近那扇门。一把椅子,又一把椅子——越来越近。终于进了诊室。两个健壮的男人是那么重地敲击他的牙齿。就是那第六颗(至今还记得)咬合的牙齿。两个人一起,敲裂,弄碎,欢呼着把它们拽出来,噢,好样的!……胜利者!……塔尔塔索夫走出诊室,坐下,还在哆嗦。 
  他弯腰对着垃圾桶一点一点地吐着唾沫,垃圾桶里,血迹斑斑的棉絮几乎堆到了桶口。垃圾桶的边上铺着一块开裂的亚麻油地毡。就在脚下。窟窿让他觉得寒冷与黑暗。只有到那时,他才猜出来。就是它!(为什么不在半小时前,他坐着排队的时候?)塔尔塔索夫集中了精力……从不愉快的往事中挣脱出来,向着窄小的缝隙的黑暗旋进。 
  在一个偏远的房间里,非常安静。(姑娘们可以在这里松弛一下,抽抽烟。)拉丽莎·伊戈列夫娜的声音……是的,在请求。是的,在向她们请求,听上一分钟。 
  “姑娘们……谁愿意为作家尽义务?你们要知道,他有时上电视。一个好人。” 
  短暂的停顿,一个姑娘的声音问道: 
  “有钱吗?” 
  “没钱,没有钱。” 
  于是,传出了嘻嘻的笑声。然后,她们中的某一个(加丽雅?梁丽雅?出乎意料!)第二次挖苦地问道:“喂,作家算什么?!为什么要给作家尽——义务?在我们这个时代,贫穷难道不算恶习吗?” 
  塔尔塔索夫推开门走了进去。他非常愤怒。他期待诚实的宽容。可她们!……难道她,一个年轻的废物,就一点都感觉不到?哪怕人性的,哪怕最普通的友好的东西? 
  “梁丽雅……” 
  他美妙的男中音颤抖着。 
  “梁丽雅,”嗓音更浑厚、更深沉了。(多么痛苦的嗓子的颤抖。) 
  可姑娘却默不作声。 
  塔尔塔索夫气恼地吼道:“我就走,再不来了!” 
  他转过身子,缓慢——缓慢地走出去。这几位今天的受难者好笑地望着他的背影。吸血鬼。他等待着梁丽雅的反应——但一点都没有!她,加丽雅都没动。和她们站在一起的拉雅,一声不吭。这些金钱的狂热爱好者……这些躁狂症者望着他的背影。甚至还有点儿高兴。抽起了烟卷!…… 
  塔尔塔索夫砰一声关上门,走了。 
  但没走多远,他在街上感到了一阵疑惑,几乎很快就感到了。而且,正好在电话间的旁边……从口袋里找了一枚硬币,塔尔塔索夫不再着忙,给自己的老朋友打了个电话,也是个文学家。 
  萨莎·萨文,青年时代的朋友,终于拿起了响个不停的话筒。年迈的长篇小说作家(属于自负的一代),萨莎有点疲惫地对塔尔塔索夫说: 
  “是我。” 
  塔尔塔索夫向他借钱。 
  是的,是的,他非常需要钱!借钱!眼下他很需要钱!……知道是萨莎以后,他不能不讨好地给他脸上抹粉,不停地许诺。几天以后,对对,过两天,他,塔尔塔索夫安排萨莎上电视,邀请做《茶座》的嘉宾。做什么?……他们在一起坐坐,谈谈艺术,没别的什么……一点儿乡愁……只是,老朋友现在需要在钱方面帮助一下塔尔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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