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唐书 作者:[后晋]沈昫-第3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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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贼之所部,悉熔毁之,而恆州独存,由是实封百户。
初,宝臣、正己皆为承嗣所易。宝臣弟宝正娶承嗣女,在魏州与承嗣子维击鞠,宝
正马驰骇,触杀维。承嗣怒,絷宝正以告。宝臣谢为教不谨,缄杖令承嗣以示责,承嗣
遂鞭杀之,由是交恶。
大历十年,宝臣、正己更言承嗣之罪,请讨之。代宗欲因其相图,乃从其请。时幽
州节度留后硃滔方恭顺朝廷,诏滔与宝臣及太原之师攻其北,正己与滑亳、河阳、江淮
之师攻其南。宝臣、正己会军于枣强,椎牛酾酒,犒劳将士,仍颁优赏。宝臣军赏厚,
正己军赏薄。既罢会,正己军中咄咄有辞,正己闻,惧有变,即时引退。由是宝臣、硃
滔共攻承嗣之沧州,连年未下。时承嗣使腹心将卢子期攻邢州,城将陷,宝臣发精卒赴
救,击败之,擒子期来献。河南诸将又大破田悦于陈留,正己收承嗣之德州,以重兵临
其境,指期进讨。承嗣大慑,遂求解于宝臣,宝臣不许。
初,正己将发兵,使人至魏,承嗣囚之。及是,乃厚礼遣归,发使与俱,具列境内
户口兵粮之数,悉以奉正己。且告曰:“承嗣老矣,今年八十有六,形体支离,无日月
焉。己子不令,悦亦孱弱,不足保其后业。今之所有,为公守耳,曷足辱公师旅焉!”
立使者于廷,南向,拜而授书。又图正己形,焚香事之如神,谓人曰:“真圣人也!”
正己闻之,且得其欢,乃止诸军,莫敢进者。
承嗣止正己,无南军之虞。又知范阳宝臣故里,生长其间,心常欲得之;乃勒石为
谶,密瘗宝臣境内,使望气者云:“此中有玉气。”宝臣掘地得之,有文曰:“二帝同
功势万全,将田作伴入幽、燕。”二帝,指宝臣、正己也。承嗣又使客讽之曰:“公与
硃滔共举,取吾沧州,设得之,当归国,非公所有。诚能舍承嗣之罪,请以沧州奉献,
可不劳师而致,愿取范阳以自效。公将骑为前驱,承嗣率步卒从,此万全之势。”宝臣
喜,以为事合符命,遂与承嗣通谋,割州与之。宝臣乃密图范阳,承嗣亦陈兵境上。宝
臣谓硃滔使曰:“吾闻硃公貌如神,安得而识之?愿因绘事而观,可乎?”滔乃图其形
以示之。宝臣悬于射堂,命诸将熟视之,曰:“硃公信神人也!”他日,滔出军,宝臣
密选精卒劫之,戒其将曰:“取彼貌如射堂所悬者。”是时,二军不相虞有变,滔与战
于瓦桥。滔适衣他服,以不识免。承嗣闻与滔交锋,其衅已成,乃旋军,使告宝臣曰:
“河内有警急,不暇从公。石上谶文,吾戏为之耳!”宝臣惭怒而退。
迁左仆射,封陇西郡王、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德宗即位,拜司空,兼太
子太傅。宝臣名位既高,自擅一方,专贮异志。妖人伪为谶语,言宝臣终有天位。宝臣
乃为符瑞及灵芝硃草,作硃书符。又于深室斋戒筑坛,上置金匜、玉斝,云“甘露神酒
自出”。又伪刻玉为印,金填文字,告境内云:“天降灵瑞,非予所求,不祈而至。”
将吏无敢言者。妖辈虑其诈发,乃曰:“相公须饮甘露汤,即天神降。”宝臣然之。妖
人置堇汤中,饮之,三日而卒。
宝臣暮年,益多猜忌,以惟岳暗懦,诸将不服,即杀大将辛忠义、卢俶、定州刺史
张南容、赵州刺史张彭老、许崇俊等二十余人,家口没入,自是诸将离心。建中二年春
卒,时年六十四,废朝三日,册赠太保。子惟岳、惟诚、惟简。
宝臣卒时,惟岳为行军司马,三军推为留后,仍遣使上表求袭父任,朝旨不允。魏
博节度使田悦上章保荐,请赐旄节,不许。惟岳乃与田悦、李正己同谋拒命,判官邵真
泣谏,以为不可。惟岳暗懦,初虽听从,终为左右所惑而止。而所与图议,皆奸吏胡震、
家人王他奴等,唯劝拒逆为事。
惟岳舅谷从政者,有智略。为宝臣所忌,称病不出,至是知惟岳之谋,虑其覆宗,
乃出谏惟岳曰:“今天下无事,远方朝贡,主上神武,必致太平。如至不允,必至加兵。
虽大夫恩及三军,万一不捷,孰为大夫用命者?又先朝相公与幽帅不协,今国家致讨,
必命硃滔为帅。彼尝切齿,今遂复雠,可不惧乎!又顷者相公诛灭军中将校,其子弟存
者,口虽不言,心宁无愤?兵犹火也,不戢自焚。往者田承嗣佐安禄山、史思明谋乱天
下,千征百战。及顷年侵扰
洺、相等州,为官军所败,及贬永州,仰天垂泣。赖先相公佐佑保援,方获赦宥,
若雷霆不收,承嗣岂有生理!今田悦凶狂,何如承嗣名望?苟欲坐邀富贵,不料破家覆
族。而况今之将校,罕有义心,因利乘便,必相倾陷。为大夫画久长之计,莫若令惟诚
知留后,大夫自速入朝。国家念先相公之功,见大夫顺命,何求而不得?今与群逆为自
危之计,非保家之道也。”惟岳亦素忌从政,皆不听,竟与魏、齐谋叛。
既而惟岳大将张孝忠以郡归国,朝廷以孝忠为成德军节度使,仍诏硃滔与孝忠合势
讨之。惟岳以精甲屯束鹿以抗之,田悦遣大将孟佑率兵五千助惟岳。建中三年正月,硃
滔、孝忠大破恆州军于束鹿,惟岳烧营而遁。惟岳大将赵州刺史康日知以郡归国,惟岳
乃令衙将卫常宁率士卒五千,兵马使王武俊率骑军八百同讨日知。武俊既出恆州,谓常
宁曰:“武俊尽心于本使,大夫信谗,颇相猜忌,所谓朝不谋夕,岂图生路!且赵州用
兵,捷与不捷,武俊不复入恆州矣!妻子任从屠灭,且以残生往定州事张尚书去也,孰
能持颈就戮!”常宁曰:“中丞以大夫不可事,且有诏书云,斩大夫首者,以其官爵授。
自大夫拒命已来,张尚书以易州归国得节度使。今闻日知已得官爵。观大夫事势,终为
硃滔所灭。此际转祸为福,莫若倒戈入使府,诛大夫以取富贵也。况大夫暗昧,左右诳
惑,其实易图。事苟不捷,归张尚书非晚。”武俊然之。三年闰正月,武俊与常宁自赵
州回戈,达明至恆,武俊子士真应于内。武俊兵突入府署,遣虞任越劫擒惟岳,缢死于
戟门外。又诛惟岳妻父郑华及长庆、王他奴等二十余人,传首京师。
惟诚,惟岳异母兄,以父廕为殿中丞,累迁至检校户部员外郎。好儒书理道,宝臣
爱之,委以军事;性谦厚,以惟岳嫡嗣,让而不受。同母妹嫁李正己子纳。宝臣以其宗
姓,请惟诚归本姓,又令入仕于郓州,为李纳营田副使。历兗、淄、济、淮四州刺史,
竟客死东平。
惟简,宝臣第三子。初,王武俊既诛惟岳,又械惟简送京师。德宗拘于客省,防伺
甚峻。硃泚之乱,惟简斩关而出,赴奉天。德宗嘉之,用为禁军将。从浑适μ衷簦
频战屡捷,加御史中丞。从幸山南,得“元从功臣”之号,封武安郡王。后授左神威大
将军,转天威统军。元和初,检校户部尚书、左金吾卫大将军,充街使;俄拜凤翔陇右
节度使。元和十三年正月卒,赠尚书右仆射。
子元本,生于贵族,轻薄无行。初,张茂昭子克礼尚襄阳公主。长庆中,主纵恣不
法,常游行市里。有士族子薛枢、薛浑者,俱得幸于主。尤爱浑,每诣浑家,谒浑母行
事姑之礼。有吏谁何者,即以厚赂啖之。浑与元本皆少年,遂相诱掖;元本亦得幸于主,
出入主第。张克礼不胜其忿,上表陈闻,乃召主幽于禁中。以元本功臣之后,得减死,
杖六十,流象州。枢、浑以元本之故,亦从轻杖八十,长流崖州。
王武俊,契丹怒皆部落也。祖可讷干,父路俱。开元中,饶乐府都督李诗率其部落
五千帐,与路俱南河袭冠带,有诏褒美,从居蓟。武俊初号没诺干,年十五,能骑射。
上元中,为史思明恆州刺史李宝臣裨将。宝应元年,王师入井陉。将平河朔,武俊谓宝
臣曰:“以寡敌众,以曲遇直,战则离,守则溃,锐师远斗,庸可御乎?”宝臣遂彻警
备,以恆、定、深、赵、易,充本军先锋兵马使。
大历十年,田承嗣因薛嵩死,兼有相、卫、磁、邢、洺五州。承嗣遣将卢子期寇磁
州,诏令宝臣与李正己、李勉、李承昭、田神玉、硃滔、李抱真各出兵讨之。诸军与子
期战于清水,大破之。宝臣将有节生擒子期以献。代宗嘉其功,使中贵人马承倩赍诏宣
劳。承倩将归,止传舍,宝臣亲遗百缣。承倩诟詈,掷出道中;宝臣顾左右有愧色。还
休府中,诸将散归,宝臣潜伺屏间,独武俊佩刀立于门下。召入,解刀与语曰:“见向
者顽竖乎?”武俊曰:“今阁下有功尚尔,寇平后,天子以幅纸之诏召置京下,一匹夫
耳,可乎?”宝臣曰:“为之若何?”武俊曰:“不如玩养承嗣,以为己资。”宝臣曰:
“今与承嗣有衅矣,可推腹心哉?”武俊曰:“势同患均,转寇仇为父子,亥唾间。
若传虚言,无益也。今中贵人刘清谭在驿,斩首送承嗣,立质妻孥矣!”宝臣曰:“恐
不能如此。”武俊曰:“硃滔为国屯兵沧州,请擒送承嗣以取信。”许之。立选士二千,
皆乘骏马,通夜驰三百里,晨至滔营,掩其不备。滔军出战,大败,擒类滔者,滔故得
脱。自此宝臣与田承嗣、李正己更相为援,皆武俊萌之。
宝臣死,其子惟岳谋袭父位。宝臣旧将易州刺史张孝忠以州顺命,遂以孝忠代宝臣。
俾惟岳护丧归京,惟岳不受命。建中三年正月,诏硃滔、张孝忠合军讨之。惟岳与武俊
复统万余众战于束鹿。武俊率三千骑先进,为滔所败,惟岳遁走。赵州刺史康日知遂以
州顺命,惟岳令武俊统兵击之。日知遣人谓武俊曰:“惟岳孱微而无谋,何足同反!我
城坚众一,未可以岁月下。且惟岳恃田悦为援,前岁悦之丁男甲卒涂地于邢州城下,犹
不能陷,况此城乎!”复给伪手诏招武俊,信之;遂倒兵入恆州,率数百骑入衙门。使
谓惟岳曰:“大夫举兵与魏、齐同恶,今田尚书已丧败,李尚书为赵州所间,军士自束
鹿之役,伤痛轸心。硃仆射强兵宿境内,张尚书已授定州,三军俱惧殒首丧家。闻有诏
征大夫,宜亟赴命,不尔,祸在漏刻。”惟岳怖,遽睢盱。武俊子士真斩惟岳,持首而
出。武俊杀不同己者十数人,遂定。传首上闻,授武俊检校秘书少监、兼御史大夫、恆
州刺史、恆冀都团练观察使,实封五百户,以康日知为深赵团练观察使。
时惟岳伪定州刺史杨政义以州顺命,深州刺史杨荣国降硃滔,分兵镇之。朝廷既以
定州属张孝忠.深州属康日知。武俊怒失赵、定二州,且名位不满其志。硃滔怒失深州,
因诱武俊谋反,斥言朝廷,遂连率劲兵救田悦。时马燧、李抱真、李芃、李晟方讨田悦,
败悦于洹水。后连岁暴兵,然悦势已蹙。至是武俊、硃滔复振起之。悦势益张。
十一月,武俊使大将张钟葵寇赵州,康日知击败之,斩首上献。是日,武俊僭建国,
称赵王,又恆州为真定府,伪命官秩。硃滔、田悦、李纳一同僭号,分据所部,各遣使
劝诱蔡州李希烈同僭位号。四年三月,希烈既为周曾谋溃其腹心,或传希烈已死,马燧
等四节度军中闻之,欢声震外。
六月,李抱真使辩客贾林诈降武俊。林至武俊壁曰:“是来传诏,非降也。”武俊
色动,征其说。林曰:“天子知大夫宿诚,及登坛建国之日,抚膺顾左右曰:‘我本忠
义,天子不省。’是后诸军曾同表论列大夫。天子览表动容,语使者曰:‘朕前事误,
追无及已。朋友间失意尚可谢,朕四海主,毫芒安可复念哉!’”武俊曰:“仆虏将,
尚知存抚百姓,天子固不专务杀人以安天下。今山东大兵者五,比战胜,骨尽暴野,虽
胜与谁守?今不惮归国,以与诸侯盟约,虏性直,不欲曲在己。朝廷能降恩涤荡之,仆
首倡归国,不从者,于以奉辞,则上不负天子,下不负朋友。此谋既行,河朔不五旬可
定。”
十月,泾原兵犯阙,上幸奉天。京师问至,诸将退军。李抱真将还潞泽,田悦说武
俊与硃滔袭击之。贾林复说武俊曰:“今退军前辎重,后锐师,人心固一,不可图也。
且胜而得地,则利归魏博;丧师,即成德大伤。大夫本部易、定、沧、赵四州,何不先
复故地?”武俊遂北马首,背田悦约。贾林复说武俊曰:“大夫冀邦豪族,不合谋据中
华。且滔心幽险,王室强即藉大夫援之,卑即思有并吞。且河朔无冀国,唯赵、魏、燕
耳!今硃滔称冀,则窥大夫冀州,其兆已形矣。若滔力制山东,大夫须整臣礼;不从,
即为所攻夺,此时臣滔乎?”武俊投袂作色曰:“二百年宗社,我尚不能臣,谁能臣田
舍汉!”由此计定,遂南修好抱真,西连盟马燧。会兴元元年德宗罪己,大赦反侧。二
月,武俊集三军,削伪国号。诏国子祭酒兼御史大夫董晋、中使王进杰,自行在至恆州
宣命,授武俊检校兵部尚书、成德军节度使。三月,加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幽
州、卢龙两道节度使、琅邪郡王。
时硃泚伪册滔为皇太弟,滔率幽、檀劲卒,诱回纥二千骑,已围贝州数十日,将绝
白马津,南盗洛都,与泚合势。时李怀光反,据河中;李希烈已陷大梁,南逼江、汉;
李纳尚反于齐,田绪未为用;李晟孤军壁渭上。天子羽书所制者,天下才十二三,海内
荡析,人心失归。贾林又说武俊与抱真合军,同救魏博,为武俊陈利害曰:“硃滔此行,
欲先平魏博,更逢田悦被害,人心不安。旬日不救,魏、贝必下,滔益数万。张孝忠见
魏、贝已拔,必臣硃滔。三道连衡,兼统回纥,长驱至此,家族可得免乎?常山不守,
则昭义退保山西,河朔地尽入滔。今乘魏、贝未下,孝忠未附,公与昭义合军破之,如
掇遗耳!此计就,则声振关中,京邑可坐复,銮舆反正自公,则勋业无二也。”武俊欢
然许之。两军议定,卜日同征。五月,武俊、抱真会军于钜鹿东。两军既交,滔震恐。
抱真为方阵,武俊用奇兵,硃滔倾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