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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零号特工-第14部分

小说: 零号特工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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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蓝坐在桌上,在做一个城市里穷人孩子常玩的游戏。拿特工们抽空的烟盒叠成了三角形,放在桌上看一次能拍得多少张翻转。
  果绿拿着一份电文匆匆过来:“老魁,西安有动静了。”
  “不是他怎么花那十五个月欠薪的动静吧?”
  “二号去了火车站。”
  湖蓝霍然从桌面上跳了起来。
  卅四走在车站外的穷街陋巷之间,火车的汽笛在响着,他的尾巴们在人群中掩映着。卅四找了一张油腻腻的桌子坐了下来,这桌子属于一家羊肉泡馍的摊位。摊名董回回。
  几个监视卅四的军统围一张桌子坐了,一人面前一个盆大的碗,一人在掰一个馍,每个人的心思都是一半在馍上,一半在卅四身上。
  卅四在他们斜对街的摊上,面前有三个盆大的碗,他一个人在掰六个馍,他掰得很细,每一碗还都不一样,一碗撕,二碗掰,三碗搓。
  即使是店伙计也因这老头子面前的内容和内行的手法而侧目。一般苦大力掰两个馍就顶一整天,他一个人就掰六个?莫不是这老头真是个老饕,每碗都掰得不一样,味道也就不一样,他是吃一,闻二,看三?
  卅四在那里自得其乐地掰着,他一点也不急,他的神情像一个少小离家老大回的人看见家乡的土地,闻见第一口家乡的空气。
  当三碗氽好汤的泡馍放在卅四面前时,卅四的眼睛也有些发直,面前的碗比军统所在的那个摊档还大,一个不讲究的人完全可以用它洗脸。他再也没有那种还乡者的闲适神情,而更像面对一场考验,这样吃泡馍对周围的任何人都是个惊世骇俗之举。
  卅四苦笑了一下:“糖蒜。”
  店伙计立刻就拿来了,还带着辣酱,他带一种敬畏而怀疑的神情看着眼前这个老头。
  卅四开始慢慢地剥蒜,而后去端碗,碗太重。卅四把最细的那碗拖过来,看了看,叹口气,埋头吃了起来,从他的表情根本看不出香甜。过了一会儿,卅四直起腰来,打了个饱嗝,那让他周围的食客难以掩饰失望的表情。三碗还剩两碗半。
  卅四吃完那瓣蒜,定定神,双手把剩下的半碗捧了起来。那又是个惊人之举,因为碗太大太重,这里的人从来是以头就碗的。然后他开始往嘴里倒。
  店伙计停了手上的活,看着这长鲸吸水似的吃法,直到旁边的客人捅他。
  足足用了几分钟,卅四终于把那个空碗放回桌上,叹了口气。他又拖过不粗不细的那碗,开始放辣酱,他基本是把所有辣酱全倒了进去,然后拌着,让一碗泡馍全成了红色。卅四吃着,刚吃了两口他就开始擦汗,那是辣出来的。他一边擦汗一边吃,在强忍之下仍打了个声震四座的嗝,一只手伸到腰间松开腰带。卅四在流汗,汗水滴进了碗里。不一会儿,又推开一个空碗。
  店伙在担心地看着卅四:“老爷子您没事吧?”
  “几年没回来了。在外边想的就是这口。”
  “泡馍不是这么吃的。”
  “这么吃好吃。”
  “您别吃了。老板说难得您这么捧场,这第三碗不要钱。”
  “哪能让你们亏呢。我这控控就好。”
  卅四想站起来,可没成功,店伙计帮他把凳子搬开,卅四扶着桌沿才把自己撑了起来。他转身,几个军统闪电般把目光挪开。卅四看了看古城暮色低沉的天空,天空很模糊,他也知道所谓的控食只是个心理疗法,卅四吸了口气,转身,看着剩下的那个碗,他再次坐下,腰已经弯不下来了,他费劲地把碗端起来。
  身后有人说:“再吃要出人命了,这老头子疯了。”
  卅四苦笑,人们很长时间看不见他的脸,只看见一个人低头在盆大的碗里,传来咀嚼声。他终于把碗里的馍和着肉全给咽下去了,并因此宽慰地吸了口长气。
  店伙计赶紧说:“老爷子喝点醋,醋能化食。”
  “原汤化原食。”卅四又喝光了碗里的汤,往后仰了仰,给人的感觉是他立刻就要仰天一下倒地死掉。但是卅四及时把住了桌子,站了起来。卅四把钱放在桌上,一向佝偻的身子已经完全给撑直了起来,人们几乎可以看见衣服下他肚子的轮廓,而卅四一向是个精瘦的人。然后他摇摇晃晃,像个喝醉的人一样离开。
  几个军统木然地看着。
  卅四蹒跚而艰难地在家乡的街巷上走着。
  本来苍黄的土地已被暮色染成了金黄。西北的铁路运输并不繁华,铁轨交错并道,陈旧的车皮被停放在废弃的铁轨上,偶尔有一辆没挂几节车皮的机车远远驶过,空着的铁轨让人更强烈的感觉是一片萧瑟。这里只是个调度站,没有人流。远远的有鸣笛,四处横陈着车皮,寥寥几列还未发动的货运车扔在卅四的身边或前方。
  坎坷不平的路面让卅四更加蹒跚,肚里太多的食物让他需要迈两三步才达到一截枕木的距离。
  军统们远远地看着。
  卅四慢慢地横向迈着步子,像是在消化够把胃撑破的食物,又像是在丈量家乡的铁路。他终于停下,在太阳将落的那一瞬间,铁轨、机车和他所在的世界都被染成了红色。一辆机车拖着它的煤斗车厢喷云吐雾而来,黑烟淹没了一切。
  机车驶走。卅四消失了。
  22
  湖蓝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晚餐:葱炒鸡蛋、风干的切片羊肉、一点青菜。他又看了看四周,阿手的父亲正把他们的晚饭摆上桌,那个就简单多了:咸菜、稀粥和几个窝头。
  “就你们两个吃饭吗?”湖蓝问。
  阿手也知道他是明知故问,看看大车铺的门帘:“还有个姓李的客人。”
  “对了。要饭的。”湖蓝乐了,他立刻大喊了一声,“要饭的!出来吃饭了!”
  过了会儿,零撩开帘子出来,先看了湖蓝一眼,然后去帮阿手的父亲拿餐具。
  湖蓝转了身开始吃饭,那边终于也可以安生地吃饭。
  突然湖蓝离开了自己的桌子,他对那桌上的咸菜发生了兴趣,他走到阿手们的桌边夹了一条放进自己嘴里。阿手和他的父亲立刻站了起来。零依然坐着,慢慢地去夹另一条咸菜。
  “这个不错。”湖蓝点头称赞。
  “老爷你端走。”阿手说。
  湖蓝也就真把咸菜端走了,但把他的羊肉拿了过来:“跟你换。我不欺负人。”零看了他一眼,湖蓝又道,“我只欺负我的敌人。”
  零有一个看似微笑的表情:“你为之服务的人,就是欺负人的人。而你要对付谁,比如说阿手吧,只要宣布他是你的敌人就好了,很方便。”
  “我不是!”阿手立刻申辩,但没人理会他。
  湖蓝微笑:“好极了。早烦了你那副我不是共党的熊样。”
  “是信仰坚定的共产党。但首先是还有良知的人。”零说。
  “这样就好办很多了。”他在气氛最紧张的时候掉头回了自己桌上,似乎要吃饭,但是也不吃,就用筷子戳着自己的菜。
  零在吃饭,一口窝头一口粥,湖蓝在戳着自己的菜。大堂里只有这两个人的声音。
  阿手父子无声地坐下,并希望尽量被人忘却。
  “凌……”湖蓝开口,在想什么,却又不说,开始往嘴里塞了点菜咀嚼,他自己是个性急的人,但他不反对让别人着急。
  零手上的窝头一下掉到了桌上,因为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这样当面叫过他,那是卅四。这个音节如此隐秘,以致湖蓝叫出来的时候,零的眼前都开始发黑。零是自己的代号,也是自己最后的身份。最后的身份表示在行动中尽可能不用,因为零一旦暴露就会掀起轩然大波。抓到零或者杀掉零,在军统内部给出的赏格仅次于修远。这次行动,除卅四之外只有一个人知道自己的存在,尽管自己并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是,如果有人叫自己零,要么准备好绝对地信任他,要么该找个尽量痛快的办法死掉。零擦了擦汗,这里并不热,整个大堂里只有他一个人流汗。他捡起掉在桌上的窝头,慢慢地掰下一块,放进嘴里,却没去嚼。
  阿手奇怪地看着他。
  湖蓝终于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凌琳是你什么人?”
  零掩饰着自己的讶然,快跳出胸腔的心脏慢慢回到了原位。他开始庆幸,如果同桌的阿手是个军统,那么他该算已露出破绽。
  “不认识。”零说。
  “不认识?”湖蓝笑了笑,“红色剧社的客串演员,在延安待了不到一年,某月某日你们在北郊荒山偷情,被延安反特部门抓获。”
  “泛泛之交。我快忘了。”
  “很会保护人嘛。你怕关心她给她带来祸事?”湖蓝刻意停顿了一下,他想好看零的反应,“她是我们的人。”
  “胡说八道要有个限度。她跟你我的世界没有半点关系。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大家都一样,你骗不过我,我也瞒不过你。”
  “对不起,光想让你吃惊来着。你自称信仰坚定的共党,其实坚定的首先是你这个人。”湖蓝真是一副道歉的样子,“其实她是上海大亨简执一的独生女儿,她的名字也不全然是假,真名是简灵琳。她跟这事没有关系,早几天已经过关,现在可能已经回到上海。你知道,冲她的父亲,我们并不想盲目树敌。”湖蓝笑得甚至有点友善。
  零也只好点了点头:“谢谢。能知道熟人的消息还是好事。”
  “那现在来说你吧,李文鼎同志。你于一九三六年十二月五日,双十二的前一个星期到达延安,认真地说是爬到了延安,目击者还以为是长征沿途埋下的死人还魂了。你住进了红军医院,两星期后就从医院消失了,一个月后小学教师李文鼎出现在延安,无党派人士,无政治倾向,共产党人觉得你没什么上进心,保守派觉得你太多新派思维,你跟人不亲近也不疏远,不算招人喜欢,跟你的革命同志马督导比起来又不算讨厌,如果我们攻占延安,你会是最后一批被怀疑为红色特工的人。”
  零因为他最后一句话而笑了笑。
  “好吧,明面上的战事跟我们没相干,我们只说我们世界里的事情。”
  “巨细无遗。我们也一直对军统投入十几万人力建成的情报网络表示佩服。”
  “没有我最想知道的。在爬到延安之前你是什么?什么东西让你在你们的地盘上都不能做个冠冕堂皇的共党?你那一身伤谁给留下来的?弄伤你的人会到延安追杀你吗?杀了你之后他们也完了。你有那么大价值?”
  零沉默。
  “连表情都不给一个,你就这么对付统一战线上的同志?”
  “统一战线?”零摸了摸后脑被枪柄砸出来的伤口。
  “我向你表示歉意,劫先生则让我向贵党表示歉意,因为在上海的冒昧,那是几个贪功心切的家伙搅出来的。我们将会严惩这些破坏联合抗战的人。”
  零沉默着继续吃饭,他用这种方式来表示他不至于如此天真。
  “我这样向你表示歉意,在两不管如果我不给你水,你会渴死,在三不管如果我们不给这位阿手老板递话,你会饿死。现在,你是不是很想出关?”
  零的筷子停了,看着湖蓝。
  “我放你出关。你爱去哪儿去哪儿。”
  “我想去敦煌。延安也有很多石刻,可看过莫高窟的人说那里的飞天才真能飞天。”
  “可以。”
  “泰山也不错。”
  湖蓝皮笑肉不笑地笑了笑:“看日出啊?”
  “不是。听说那里的石阶都已经被挑夫们踩出坑来了,我想看看人怎么能用脚在石头上磨出坑。”
  “说真话呀,要不对不住我。”
  “真话?好吧,哪都想去,可是最想回家。”
  “说笑。干我们这行的还能有家?”
  “有啊,总有个地方让你待得很安宁,你那地方总不能是你们劫先生身边吧?”
  湖蓝忽然笑容褪尽,一个人能在半秒内做到这样只让人觉得凶狠。
  “让我觉得安宁的地方是一九三六年十二月五日我爬到的地方。谢谢你提醒,我都忘了那个日期。”零恬淡地笑着。
  湖蓝忽然觉得很烦躁,他转开了头,不愿意去看零的表情。
  果绿进来,这让湖蓝的脸色更不好看,就像心情低落时又看见一只乌鸦。果绿在湖蓝身边附耳,没人听见他们说什么,但湖蓝的脸色略微变了一下。
  零看着,并注意到他立刻回头看了一眼自己。
  在那一眼中湖蓝已经在掩饰着什么。
  “明天你就可以走了。我会通知当兵的放行,你想去哪都行。”湖蓝扔下这么草草的一句,便匆匆地出去。
  零看着,直到嘴角出现一丝笑意,之前的笑容因为恬淡,现在的笑容则是他意识到某种胜利。
  死寂的街道,湖蓝刚走到对街就向果绿发作:“怎么会失踪?”
  “肯定是西安组不力,但我们也轻视了二号。”
  “他更像是在竭力引起我们注意。身上有那东西的人不会玩失踪,人消失了总得再出现,再现时就是所有人的靶子。”
  “你已经认准了一号?”
  “他有很大的秘密要瞒着我们,那会是什么?我会再向总部催要卅四的资料,那里边也许就有一号的秘密吧。”
  果绿说:“我想去西安追踪二号。”
  湖蓝本已抬步上了台阶,又转身看着果绿:“不行。”
  “我们不能肯定东西不在二号手上。西安组一直借口人手不足,其实他们已经动用了军警力量,连火车调度都控制了。可对付目标还是你我这种人管用,所以那边现在没人。”果绿解释着。
  “我这边也人手不足,尤其是三号可能是我们的人,让我现在可以信任的人更加不足。”
  “你并不信任我。”果绿道。
  “从你说要去西安的时候就信任了。西安注定是闲棋,共党在孤注一掷,他们的命根子多绕个弯就多分风险,所以你不会是三号,三号不会把自己放去一个下闲棋的地方。”
  “先生说我辈杀人用诡诈远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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