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号特工-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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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杀鬼子吧?共产党快杀绝了。杀中统?”
“你怎么知道?”
“说穿了一钱不值。我这陋室气味很简单的,你一进来,火药味血腥味还大过了烟味,你是泡在里边了才闻不出来。”
靛青没说话,不仅仅是生气,对方说的让他心情复杂,他这些日子也就浸在这种复杂里。
“我们都被困住了。不过你还不如到这铁笼子里来,数数时间,看看闲书。日子会过得清静一点。”
靛青终于愤怒地转身,关上了灯,重重地把门关上。正像他说的,这地方关了灯就像棺材,一切浸没在黑暗里。
客人在黑暗中轻微地叹了口气。
靛青走过天井,外边正在下雨。
戒备森严,黑暗中无处不闪烁着枕戈待旦的枪手。靛青看着天井边用油布盖着的几具尸体,那是今天的斩获,橙黄正带了手下在验看。靛青没有过去,他招了招手,手下明白他的意思,把他那支汤姆逊拿了过来,靛青拭擦装卸。
橙黄过来:“已经验实,咱们杀了可能接任中统上海站长位置的阳子居。”
靛青看着橙黄兴奋的表情,相比之下,他有些没精打采:“你看我在干吗?”
“枪让手下来擦就可以了。”
“现在它不光是枪了,也是咱们保命的玩意。枪可以让手下擦,保命家伙是一定要自己伺候的。以前咱们出门是可以不带枪的,现在我一睁眼,枕头边就是这家伙。”靛青厌恶地嘘了口气,“你觉得好过了还是难过了?”
“把连修远在内的中统王八蛋斩尽杀绝,就好过了。”
靛青沉闷地想了一会儿:“把阳子居的左手剁下来,送给中统的家伙。告诉他们,这三天停战,想来他们也要收拾残局。”
橙黄诧异:“站长?”
“湖蓝就要到了,随行的共党也是紧要人物,我们的任务就是全力保证湖蓝做好他的事情。”
“这就会放跑很多本来该死的家伙。”
“是劫先生的意思,不值得为几个虾米放跑大鱼。”靛青挥手,一个军统拔出砍刀走向那排尸体。靛青移开目光,看着阴雨的天空,喃喃自语:“湖蓝现在已经在上海了。”
湖蓝的车队缓缓驶过街头。灯红酒绿,这里是天堂一样的繁华。
昏睡的卅四醒转,他发出一声像是呻吟的叹息声,用一种隔世为人的目光看着窗外被都会溢彩了的雨夜。
车队滞停在街头。雨刷单调地清洗着车窗上淌下的雨水。整个车队在等着一个人,湖蓝也在看着这个人——卅四。
卅四看着窗外的一个霓虹灯,霓虹灯上边穿梭着一个女人的线条,卅四的表情好像是个老色鬼,又好像他这辈子就没见过霓虹灯。
“去哪?”湖蓝问。
“啥?”
“你不是有东西要转交给你们在上海的人吗?”湖蓝压着气,“陪你跑这趟该死的路,不就为你要把那份见鬼的密码送到上海吗?”
“是啊。”卅四说,“我得想想。”
“这还要想吗?谁来和你接头?你把东西送到哪?不放心我们?好说得很,你可以就在这里下车,只管去忙你的。”
“想想,想想,想想。”卅四用一只手指轻轻敲打着自己的头,每一下轻轻的动作都要让他的伤口更加疼痛。
湖蓝冷冷地看着:“我看你又活了。”
“啊?我没死。”卅四恍然地转过头,恶作剧地笑,尽管很艰难。
湖蓝的车开始从队尾驶到队首,别的车不用招呼,立刻跟在湖蓝的车后。
卅四看着窗外,专心到湖蓝很难从那个单调的神情里寻找到什么疑迹。卅四指挥着司机:“左边。”
“你肯定吗?”湖蓝问。
“慢慢想慢慢想就想起来了。”卅四犯着嘀咕,敲着脑门,碎碎念着。
“共党就是这样办事的?你带着那么重要的东西,也没个人接应?倒像个乡下人走亲戚,挨门挨户地认?”
“鬼子是残忍的,我们要谨慎啊。”
“不要指着和尚骂秃子,你明知道怎么回事。”
“我出门前就跟同志们说了,你们不用接应我了,统一战线上的同志会照顾我的。”他细心地向湖蓝讲解,“就是你这样的同志……右拐右拐!”
车队停了下来,那个路早驶过了,尾车顶在卅四说要拐的路口。
湖蓝有些生气:“不早说!”
“你总说我呀!害我分心!”
湖蓝气结无语,车队挨挨擦擦地倒回卅四所说的那个路口。
卅四成功地把车队带进了一条狭窄到没有前路的弄堂里。卅四看着那条死路,表情跟做梦差不多:“怎么就没有路了呢?我记得以前是有路的。”
湖蓝扫了一遍外边糟乱的弄堂,再度把目光盯死了卅四:“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卅四忽然笑逐颜开:“想起来了!鬼子是残忍的,我们要谨慎!是统一战线的同志把这里变成了此路不通!往前开!”
往前开,在弄堂与弄堂的一线天之间终于现出了天空的缝隙。车队继续驶进。驶不了多远,终于在卅四的招手示意下停止。一扇厚重的高且窄的门,狭小的窗户,让人觉得住在里边的人一定是心理上有些闭塞,且没有安全感。“这里了。可找到了!”卅四表功似的向湖蓝一笑。
湖蓝阴郁地坐着:“玩笑开够了吗?”
“孩子,不是玩笑。就算共党真是把脑袋系在裤腰上过日子,也不会拿人命铺路,铺到这里来开这么个玩笑。”卅四偶尔的认真和沉重总是毫无先兆地突发,但都是真正的认真和沉重。
“那你何不去敲开门,我们和里边住的人聊聊。”湖蓝的微笑像是狞笑。
“我不敢。”卅四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敲那门……我怕里边给我来上一枪。”
湖蓝终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重重地打开车门,走向那扇门,拿手杖狠狠地砸门,然后踢上了一脚:“开门!你们的秘密基地就被人当菜市场!我是湖蓝!”湖蓝转身看着车里的卅四,卅四正微笑着向他点头以示赞扬。
门缓缓地开了,橙黄阴郁地站在门里,身后是一字排开的几支枪口。橙黄的阴郁和身后的几支枪口所对的目标只有一个,那是对着车里微笑的卅四。
屋里,天井,窗口,到处闪动着人影和枪口,那是足够对付一场强袭的火力。
死寂,沉默,冷场,除了卅四的微笑和湖蓝的愤怒,似乎所有人都颇为难堪。
湖蓝转头看一眼橙黄和他身后的枪口:“如果那玩意有用,我早亮出来了。还用你吗?”这如同一个号令,所有的枪口都消失了。
湖蓝叹了口气,跺掉脚上的雨水,阴沉着脸,甩下了仍在门外慢慢腾腾的卅四,径直走进了这处靛青经营的据点。
靛青从天井里跑过来,看见湖蓝,立刻大祸临头地站住:“湖蓝……我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
“劫先生会知道的。”湖蓝阴冷地说。
靛青本来就阴云密布的脸更加死相上头,他瞪着这时刚进门的卅四,老家伙重伤在身,磨磨蹭蹭,他很想送卅四一匣子弹。
湖蓝说:“扶他,小心轻放,老家伙是贵重物品,还有伤在身,我估计他是快要呜呼了。”
两个军统上去携扶一步一顿的卅四。
湖蓝突然有些疑惑,向纯银招了招手,低声说:“找机会查验一下老家伙的伤势,我怀疑他伤得并不那么严重。”说完,他转身进屋。
靛青和橙黄跟在他的身后。靛青还有点自尊,橙黄则全然是迎接钦差大臣的做派和表情。
卅四几乎是被人架着在桌边放下,虽然是仇恨,但靛青对他这贵重物品也不敢怠慢,茶水和糕点立刻端了上来。伤势已经让他对糕点是心有余力不足了,但他啜了一口茶,仍高兴了出来:“是雨前的毛尖啊!在西北要喝到雨前茶就像做梦一样啊!”
“得了得了。你就权当是做梦,可也不要说梦话好不好?”
“你也喝呀。这雨伤人的,你坐车里也不关窗,透心凉了吧。”
“要你管。”湖蓝确实半个身子都湿了,他端起茶,一口下去大半杯,然后把茶叶在嘴里嚼了嚼,呸的一口吐了。
“坐呀,腿不痛啊?”
“闭嘴!”湖蓝凶着,却坐了下来。
靛青和橙黄古怪地看着湖蓝。
“看什么?这是个老神经。”湖蓝自己也许意识不到,从来没人会跟他这样说话,他也从来不会遵从除劫谋之外任何人说的任何话。接着,湖蓝扫一眼卅四,“放尊重一点,别鸡三狗四多嘴多舌,我也许会给你找个医生。”
“我千里迢迢就带来这一张嘴,不让我说话又如何办我的正事。”
“对,忘了你还有正事。请请!”
卅四真的也就请了,周围都是军统在此地区的魁首,他在其中寻找着自己的目标。在一片疑惑的目光中,他终于确切无疑地找到了自己的目标——靛青。
“你好啊,同志!我终于见到你了!”
“什么?!”靛青惶急地看着湖蓝,“这是共党反间的计谋!我不认识他,以往跟共党的交往只是从权,他他他什么意思!”
湖蓝似笑非笑,爽利地将剩下的茶倒进嘴里,如饮美酒,终于有一个人感受到自己同样的痛苦真是好事:“什么意思也没有。你和他同为联合抗战,他就叫你同志,就这个意思。”
“这个可……也太那个了吧。”
“他就那个。我提醒列位一句,此人奸诈之极,又早置生死于度外,你们跟他交道若是还抱着一己得失之心,就像这位靛青站长一样,那就会输得连保本的机会也没有。”
靛青苦恼地低下了头。
湖蓝看着卅四:“你说是也不是?”
“也是也不是。”
“怎么个也是也不是。”
“什么都对,就是找错了对手。”
“对手是鬼子,对不对?这话都隔夜了,馊啦。”
“我想说到你觉得它不馊为止呢,孩子。”
“那你就当我聋子好了。”
卅四叹了口长气,几乎像要叹尽长久以来所有的痛苦和委屈。他转向这一屋的军统魁首,一个个看了过来,再无戏谑,目光坦诚得让很多人不愿意和他直视:“我想来这里,付了很惨痛的代价后终于来了这里,只是想……诸位别笑话,和诸位开个会,都说国民党的税,共产党的会,可我希望……诸位中间至少有几个不是聋子。”
没人笑话,只有沉默和死寂,人与人之间的猜忌与琢磨。
卅四摊了摊手:“那么,可以开这个会吗?实话说,我快要撑不住了。”他只摊了一只手,另一只手紧压着自己的腹部,那是从他受了伤后就一直在做的事情。
42
黄亭郊外,一片漆黑荒凉。
零正在检查着昏迷的阿手。“是饿的。”零从怀里掏着,那是他在吃吉川给的食物揣在怀里的。“你喂他。我去找水。”他把食物给了麻怪,刚走两步,便听到狂热的咀嚼声。
麻怪正忘怀地自我大嚼。
“是喂他!”零叹了口气,“算了,反正他也不缺水。”零索性回来,从麻怪手上夺回一些食物。
麻怪并非恶人,他把剩下的食物又分给那孩子一小半。他只是无法把阿手当做可以分享食物的人。
零把食物凑到阿手的嘴边,食物沾唇时阿手也就醒了,他干脆在零的手上狼吞虎咽,直到意识到自己一直在零面前保持的尊严与身份,才有些赧然地看了零一眼。零说:“出来了。虽然不是逃出来的,可是出来了。”
阿手愣了许久后开始哽咽,把零的手和着食物一齐捂在自己脸上开始哽咽,在重生后他终于失控。
零拍打着他:“好了好了。你说得对,你我这样的人不是那么容易就死的。”
“操他妈的。”阿手骂了起来,“我再也不会跟你作对,我要杀光日本鬼子。”
“好了好了。”零拍打着阿手,宽慰似的,似乎一切终于有了个结果。
填实了肚子的麻怪开始打开那个布袋,里边是可以论斤算的钱。多,却贱。是日本人的伪币。麻怪往袋里啐了一口:“这什么?擦屁股都嫌硬啊!”
零看着他:“是日本人买你马队,连同货、连同朝勒门他们几条人命的钱。他们说,欢迎你再来。”
“还不值老子一个屁啊!这一堆还不值两个铜板!就算值得两个铜板,在这除了死尸什么都没得卖的地方能买什么去?”
零耸了耸肩:“他们就给你这个。”
麻怪又啐了两口,不解气,又对着袋子开尿。
阿手说:“你又犯杀头的罪了,污损鬼子的钱要被鬼子杀头的。”
“鬼还来?再也不来了!老子半辈子积蓄这一趟就玩光了!”麻怪倒也洒脱,系上裤子就开步,走两步停下看着零:“我走了。你走不走?”
零摇了摇头。
“知道你就不会去。你是野羊,我是家羊,我们过不到一个群里的。”
“你才是野羊……麻怪。”
“干啥子?别跟老子哭,我讨厌汉人的那个。”
“带他走。”零指指那个从监狱里带出的孩子。
麻怪愕然看着那孩子,摇头,摇得很坚决:“我不要,他是汉人。”
“你是什么人?你爸爸是汉人,妈妈不知道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
“没什么用呢,我还是搞破鞋去。”
“破鞋会帮你生这么一个吗?”
麻怪挠着头。
“他能帮你放羊呢。你要是愿意,他就会叫你做爸爸。天冷了你们一块钻在羊皮下边,在火堆边睡觉。别人嫌你看不起你,他永生永世也不会。你这趟出来蚀老本了,可你赚到了他,是老天爷给你的,一个儿子,麻怪有了个家。”
麻怪开始呵呵地傻笑:“你他妈的这张嘴真是会说呢。”
“你不要,阿手就带走了。”零说。
“是的是的,我馋儿子,我缺这么一个。”阿手装出眼馋的样子。
麻怪用一种比谁